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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森松柏隐藏的古都魂灵--蔡文清

 老北京的记忆 2018-05-09

蔡文清

  对于一名植物学家来说,一株古树就像一位耄耋的长者,以无为立身,以空明养性,以宽容为怀,年轮里记载着历史的细节,绿叶间回旋着远古的青色,古今多少事都付岁岁枯荣中。

  有着800多年建都史的北京拥有我国现存面积最大、造园艺术水准最高的皇家园林,留存至今的古树名木灿若星辰,以其为载体的文化元素和历史事件浩如烟海,它们背后的故事已成为北京城历史的一部分。中科院植物学博士、北京自然博物馆冯广平副馆长是一位以植物文化为研究对象的植物学家,由他带领团队写就的《北京皇家园林树木文化图考》一书刚刚出版,书中披露了许多北京城鲜为人知的古树故事。

  世界上面积最大历史最久的帝陵人工林

  侧柏是我国特有的树种,古代称之为“柏”,与“松”并称为树木中的领袖。冯博士介绍,“柏”字是古人根据“伯”字创造的,是“长子”和“诸侯首领”的意思,早在商朝时,人们就栽植柏树在祭祀土地神的公共场所,视作土地神的木主,后被用作东方诸神的木主。从周朝开始,天子下葬要用6尺长、1尺见方的柏木芯叠放成外层的棺材(椁),称作“黄肠题凑”。到了西汉,一般的诸侯王也用黄肠题凑葬制,使得“柏树”成了身份的象征。

  冯博士说,在北京共有两片侧柏林颇受世人瞩目,一片是十三陵侧柏林,另一片是天坛侧柏林。前者与皇室的陵寝有关,从1409年明成祖在天寿山建造长陵开始,到1644年崇祯皇帝下葬思陵,前后230多年间先后有13位皇帝、2位太子、30位后妃葬在天寿山,号称“十三陵”,每一陵区内都种植了大量的侧柏和油松,到明末时已有规模。

  在明朝以前的王朝更迭中,先朝的陵寝一般都会被破坏,而清朝皇帝以明朝合法继承人自居,对十三陵进行了有效的保护。其中清朝第一位入关皇帝顺治帝贡献最大,1659年,顺治皇帝敕令工部,明陵现存的树木永远禁止砍伐,同时在陵区内增加护陵人员,让他们小心看护。顺治皇帝的这道敕令成为清代保护十三陵林地的最高法令,其法律效力一直持续到清朝灭亡。正因为顺治皇帝的这道敕令,十三陵地区才得以保存了大量古树,现有古树4300多棵,其中500年以上的一级古树1200多棵,成为我国也是世界上面积最大、历史最久的帝陵人工林。

  因顺治皇帝的敕令,十三陵地区的古树得以保存,而此事也被刻碑留史,“顺治十六年保护明陵碑”现保存在明长陵。冯博士介绍,这块石碑和十三陵的古树都是十三陵世界遗产的一部分,是通过法律手段有效保护林地的重要文物,这在我国乃至世界园林史上都是罕见的珍品。

  基辛格叹为观止的古柏

  北京的另一片侧柏林在天坛公园里,天坛是皇帝祭天之地,是我国现存最大祭天建筑群。1420年明成祖建天地坛时,保留了坛东原有的金朝侧柏林,并在坛周围广植柏树,以后历代皇帝都在此祭天,多在园内种树,保护原有树木,久而久之,古木成林。现天坛公园内,树龄百年以上的古树有3500多棵,有侧柏、油松、槐等,以侧柏为主。

  天坛以古柏举世闻名,数千株柏树挺立在祈年殿、皇穹宇和圜丘周围,四季常青、庄严肃穆,是古人敬畏天地、祈望长治的诉求表达。1971年,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博士第一次到天坛时,看到祈年殿与周围古柏相互映衬、美丽壮观,大为感叹,他无不羡慕地说“美国有能力再造一座天坛,却不能再造500年的古柏林。”

  树木也能封侯拜将

  据冯博士介绍,公元前218年,秦始皇登泰山,在一棵油松下避雨,封松树为“五大夫”,由此开启了树木被封官的历史,皇封树似乎成了皇帝的雅趣,历代皇帝多有封树的趣闻。清朝乾隆皇帝封过的树木最多,约占全国现存皇封树的一半,其中北京的皇封树最多,有10棵,包括潭柘寺的帝王树和配王树、景山的大小二将军、北海团城的白袍将军、遮荫侯和探海侯、御花园的遮荫侯、香山寺遗址的听法松、戒台寺的九龙松和活动松等。

  说起皇封树,最著名的当属潭柘寺的“帝王树”,潭柘寺从金朝开始就成为皇家寺院,对北京影响深远,寺中的大雄宝殿为庑殿顶,是明清时期建筑规格最高的宫殿,太和殿就是仿照潭柘寺大雄宝殿建造的。潭柘寺的这棵“帝王树”为银杏树,胸径达2.86米,高大挺拔,树龄有1000多年。

  帝王树西侧还有一株银杏树,古籍记载,这棵树是乾隆皇帝命人种植的,作为帝王树的嫔妃,号“配王树”。因为银杏是雌雄异体的,帝王树是雄树,需要补种一棵雌树才能结果。可惜配王树也是雄树。银杏结果不能在潭柘寺完成,却在十几公里以外的苛罗坨村西峰寺实现了,那里有一棵银杏雌树,胸径2.32米,树龄1000多年,和帝王树是同一时期的古树。银杏树的花粉可以飘到数百公里远的地方,在西峰寺完成授粉是完全可能的。

  另一皇封树“遮荫侯”位于团城承光殿东侧,是一株金朝油松,树顶下垂展开像伞盖,传说乾隆皇帝曾在树下避暑,就效法秦始皇,封该树为“遮荫侯”。另一棵“遮荫侯”在故宫御花园摛藻堂西侧,是一棵明代桧柏,树干倾斜,也形如伞盖,书载乾隆皇帝在水中看到其倒影,认为它护驾有功,封为遮荫侯,还作了一首《古柏行》诗,诗中说古柏树枝擎天,树龄至少400年。 

  人间仙境的见证者

  今北京的北海、中海、南海,古称“太液池”,池中有三个岛屿即北海中的琼岛、北海和中海连接处的团城、南海中的瀛台,分别象征海中的蓬莱、方丈、瀛洲三仙山,这就是所谓人间仙境“一池三山”,从1179年金世宗完颜雍开始修建琼华岛开始,元、明、清三代都在此周边建设皇宫和御苑,池中三岛逐渐建成今天的模样。

  完整见证“一池三山”经四朝修建最终完工整个历史过程的,是两棵著名的古树。一棵是北海画舫斋中的古槐,胸径1.78米,树龄1300多年,植于唐代,又称“唐槐”。唐槐主干已经干枯,西侧有一块树皮还有活力,发出了一大枝,每当春天来临的时候,新发的几簇嫩芽和灰暗的枯干相映成趣,成为非常生动的“枯木逢春”图画。

  冯博士介绍,这棵唐槐是北海周边现存最古老的活文物。古籍记载,乾隆皇帝非常珍爱这棵古槐,1758年在树根附近垒砌太湖石,并专门建造了一座小庭院来保护这棵古树,称作“古柯庭”。1759、1760年,乾隆皇帝先后创作了两首《古柯庭》诗,来歌颂这棵古槐。

  另外一棵见证者是团城的古白皮松,胸径1.62米,树龄1000年,植于金代,这棵古松主干分为5大股,树皮亮白如银,斑块状脱落的树皮像龙鳞,整株树像5条升腾的白龙,又像古代身披白袍的将军,守护着团城。乾隆皇帝封为“白袍将军”。

  名松汇集的戒台寺

  戒台寺始建于隋朝,辽代成为皇家寺院。1069年,辽道宗封法均和尚为司空(约相当于现在住房与城乡建设部部长),主持戒台寺,法均不负厚望,创建了迄今最大的戒坛,将戒台寺建成了北方的律宗中心。法均圆寂后,灵骨葬在戒坛前台级下的灵骨塔内。也许是法均的功德太大吧,台上的一棵油松横卧向灵骨塔,并分出两大枝从左右两侧夹辅灵骨塔,“抱塔松”由此得名。

  抱塔松西南有一株硕大的白皮松,胸径2米多,是北京市也是全国胸径最大的白皮松之一。古松植于辽代,树龄1000多年,主干分为9大杈,如九条白龙腾空而起,故而得名“九龙松”。九龙松是明清时期京西著名的风景树,明清的笔记小说中记载很多。

  九龙松向南的台地上,从北往南依次有卧龙松、自在松、活动松等著名的松树,都是油松。“卧龙松”主干下支着一块石碑,上有“卧龙松”三字,是晚清恭亲王奕的手笔。奕晚年不得志,隐居在戒台寺,在寺中留下不少遗迹;“活动松”下有一块汉白玉石碑,正面和背面各有一首诗,分别是1764年和1779年乾隆皇帝两次游戒台寺时写下的。一个院落内,能有这么多古树名木,戒台寺堪称一绝。

  钦定的佛门圣树

  北京很多寺院中都有娑罗树,其实是我国原产的七叶树,和佛经中的娑罗树没什么关系。佛经中佛祖在娑罗树下涅槃,娑罗树因此而成为圣树。娑罗树正名为娑罗双树,是龙脑香科的植物,产热带和南亚热带,在我国北方根本不能存活。七叶树因叶形与娑罗双树相似,就被指定为娑罗树的替代品。卧佛寺有一株古七叶树,明人的笔记中称之为娑罗树,说它需3人合抱,胸径推测约1.9米,是闻名北京城的七奇树之一。此外香山寺内也有一株古娑罗树,1734年乾隆皇帝初游香山时见到此树,印象很深;30年后的1773年,乾隆皇帝终于完成夙愿,作《御制娑罗树歌》诗,并刻石立碑。

  “乾隆御制娑罗树歌是一篇较好的植物考据学论文。”冯博士介绍,这篇文章对娑罗树的来源和寓意作了考订,称我国的交让木和印度的娑罗树实为一物,故曰“震旦号交让,梵天称娑罗”。乾隆《御制娑罗树歌》诗碑现在保存在香山公园内的香山寺遗址,是我国七叶树文化的珍贵文物。

  刚正不阿的触奸柏

  在北京文庙的大成殿前,有一棵古桧柏,胸径1.67米,为北京最大的一株桧柏,树龄700多年,是元朝国子监祭酒许衡亲手栽植的。书载文庙的这株古桧柏很有气节,像正直的君子一样,眼中揉不得沙子。相传明朝嘉靖年间,权臣严嵩到大成殿祭祀孔子,走到树下时,树枝把他的乌纱帽掀掉地上,后人认为这是古柏能够明辨忠奸、不畏权贵,赞其为“触奸柏”。无独有偶,这棵古柏还警告了明朝天启年间的另外一位奸臣魏忠贤,魏忠贤作为宦官却专断国政、权倾朝野,号“九千岁”,一次魏忠贤附庸风雅,到文庙祭祀孔子,却被触奸柏落下的树枝打中脑袋,认为这是天意,惊恐不已。后人又尊称这株古柏为“除奸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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