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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翰墨墨似海 无心插柳柳成荫
刘正平/文
在本公众号第617期讲过，沈兼士曾为曲阜孔庙书契文联：“九有无人御虎兕，万方今日竞龙蛇。”而“甲骨四堂”之一的彦堂也有类似的甲骨文七言联：中土有人驱虎象；西方今日竞龙蛇。
彦堂董作宾甲骨文七言联题识：集契文，中土有人驱虎象，西方今日竞龙蛇。中华民国四十九年庚子岁夏正七月廿八日己酉写于平庐董作斌（另作赠剑霞先生）。
民国四十九年庚子岁是1960年。这年夏天，平庐老人董先生写此并赠人，不会无缘无故。“中土”“西方”、“虎象”“龙蛇”，当有确指。董先生客居孤悬海外的台湾，远离故土，此时也是“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
沈兼士曾为曲阜孔庙书契文联：“九有无人御虎兕，万方今日竞龙蛇。” 正值日人侵华时期。九有：即九州。《诗·商颂·玄鸟》：“方命厥后，奄有九有。” 毛传：“九有，九州也。”《三国志·蜀志·郤正传》：“今三方鼎跱，九有未乂，悠悠四海，婴丁祸败。” 前蜀·贯休《行路难》诗：“九有茫茫共尧日，浪死虚生亦非一。” 清·黄遵宪《感事》诗之二：“茫茫九有古禹域，南北东西尽戎狄。”能识沈兼士此联内容者国人也不多，更何况外人。九州，就是指国土，虎兕（野牛）指日寇。
董联、沈联两幅作品，大概同出于罗雪堂于甲子（1924）年作契文联“九有亡人驱虎兕，万方今日尽龙蛇”。 雪堂罗振玉以前清遗老自居，写此联当然是有感而发。
这三幅对联，折射一个非常重要的命题：书法家想要表达什么？再说白一点，书法家需要有什么思想情怀乃至政治主张？天下从来就不是“匹夫”的天下。“文”可以“载道”，但你不在“道”（思想高度）上，你的“文”能表达什么？一旦远离了时代的文化乃至政治中心舞台，书家就不具备文化的前瞻性与先进性，就不可能有博大的胸怀、志向和操守，就只能蝇营狗苟，只会是匠人。
所以，真正的书法家，从来都是“兼职”的，王羲之是如此，颜真卿更是如此。
东晋王羲之曾任右军将军，世称王右军。右军将军是晋代宿卫皇宫的“四军将军”之一。也就是说，王羲之的官职相当于今天的中央警卫部队司令，位置机要。西晋“八王之乱”，就是左军将军与右军将军支持了贾后，才发生宫廷政变。将军位次于丞相。由此可见，书法之于王羲之，再“业余”不过了。
颜真卿，历任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吏部尚书（相当于今天的中央组织部部长）、太子太师，封鲁郡公。唐安史之乱，河北郡州几乎全部沦陷，唯独颜真卿坚守的平原郡固若金汤。洛阳陷落，颜真卿拥兵２０万横挡在燕赵之间，史思明屡攻不克。颜真卿《示侄文稿》等传世之作皆为此间所作。李希烈造反，颜真卿只身前去劝降。众人都知道他此行凶多吉少，会一去不返。唐德宗兴元元年颜真卿被叛贼杀害，享年７７岁。如果我们只以书法评说颜真卿，是不是一叶障目？颜真卿立朝正色，刚而有礼，天下不以姓名称，而独曰鲁公。罗贯中评价：万古真卿义不磨，冲天豪气世间无。忠贞凛凛名犹在，烈烈轰轰大丈夫。
如同碑派陆维钊先生在最负盛名时，一再惋惜地自评：“想不到最后落得个书画家的下场。”不仅陆维钊，朱熹、马一浮也是一样，说他是书法家，会气死他们。其实，中国古代从来没有职业书法家，书法和文学是并行其道的两轮，所承载的是“士”的情怀。
正所谓“有意翰墨墨似海，无心插柳柳成荫” 。徐渭有诗“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中国书画，还是以“士”的情怀为最为动人之处。所以茅盾说，真正的书法，从来就不是一种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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