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住在北京王府井某胡同深处的四合院里，紧挨着两家邻居，一家只有一墙之隔，女主人胆量较小，听说心脏有点问题,有个八岁男孩，善良又老实；另一家是对门儿，男主人是司机，有个十岁女儿，声音尖锐。我们邻里关系都还算不错。 我的女儿两岁多，人见人爱。一天，妻抱着她买菜回来，手中多了一个罐头瓶，瓶里趴着一只小青蛙。青蛙原本要成为饭店顾客的盘中餐，被一位老爷爷救出来送给了我女儿。女儿邀功似地朝我嚷嚷：爸爸快看，小青蛙。那瓶盖上虽然打了许多小孔，但瓶里的水很混浊，水上飘着烂菜叶和一只叫不上名字的虫儿。我将瓶中的水换上新鲜的，青蛙因此精神起来，跳了又跳，女儿兴奋地指着它说：爸爸快看，青蛙王子！ 爱动物是小孩子的天性，但女儿对青蛙王子的关注并没有持续多久。几天后，小青蛙就被遗忘在窗台上。我再次注意到它，它正浮在水上，两眼无望地鼓鼓着，脖子一起一伏，仿佛因为缺氧而很难受，如果不及时更换新鲜的水，它早晚有一天会死的。 出身农村的我对青蛙一向有好感，它是害虫的天敌，夏夜村头河边的蛙鸣给我留下了美好的记忆。我决定给这位青蛙王子找个新家，但城里要找小河或者池塘几乎不可能。思来想去，也没想起附近哪里有它合适的住所，除非我坐上一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把它送到郊区。 最后，我目光盯在四合院那个共用的水管处。那里只有一个水龙头，没有蓄水池，是小院里各家洗菜洗衣的地方。因为总有人用水，四周很潮湿，让青蛙去那里总比终日囚在瓶里好。我打开瓶盖，小王子犹豫一下，爬出瓶口，缓缓爬进水管附近的石板下面。看它有了安身之所，我长舒一口气。 几天后的晚上，突然听到一墙之隔的邻居女主人惊叫：妈呀，青蛙！哪来的青蛙？我才想起放生的那只青蛙。在这城市的中心，在这密封的四合院，除了它，怎么可能还有另一只呢？妻子急忙赶过去，邻居女主人吓得无处可躲，妻子将青蛙捉在手中说：这是一位老爷爷送我们的青蛙，不知什么时候不见的，怎么钻你们家里了？女主人脸色苍白，直抖手说：吓死我了。她八岁的儿子说：青蛙是益虫，不能打死它。 许久不见，青蛙长大了很多。我说：还把它放到水管那里吧，扔在马路上会被人踩死的。 风波过去，青蛙又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大约两个月后，我正在屋里写作，忽听对门邻居家十岁的小女孩尖锐的惊叫：真恶心，哪来的青蛙进了我们家！爸爸，快打死它…… 片刻之后，我去公厕，见院门口放着一个倒扣的塑料筒，不禁问：这里边是什么？脑海同时闪现一句话：不会是对门邻居家小女孩发现的那只青蛙吧？正坐在门墩上休息的一墙之隔的邻居女主人说：对门邻居家发现的青蛙，可能还是那只，又跑他们家去了！真奇怪，青蛙为什么喜欢往屋里钻？ 从厕所回来，那只倒扣的塑料筒已空荡荡的了。只见对门邻居男主人拿着一只塑料袋正往墙上撞，那塑料袋里似乎装着东西。很明显，男主人是要把袋子里面的东西毁掉。 这是干什么？我问。 他正在专心做事，似乎没有听到我的问话。旁边的邻居女主人只是笑了笑，也没回答。我站在那里，看男主人一次一次将塑料袋往石墙上撞。突然明白了：他将青蛙放进塑料口袋中，然后往墙上摔，通过这种办法将青蛙弄死。 这时，男主人头也不抬地说：肯定死了！说着把塑料袋扔进垃圾堆里。 我木然回家。妻子看我神色不对，问出了什么事？我说：青蛙死了！ 妻子听完我的述说，长长叹口气。城市不是青蛙生存的地方，城里人对青蛙没有感情，城市小孩不一定真正见过青蛙！妻接着说，小时候在乡下，妈妈从地里回来，给我带只小青蛙，我把它捧在手里，感觉到小青蛙的足掌肉呼呼的、软软的，特别可爱，后来我把青蛙放回到小河里。我们应该让女儿明白，青蛙是益虫，是庄稼人的好朋友，绝不能伤害它。 妻子说话时，女儿正坐在电视机前看动画片——《青蛙王子》，她大概早把老爷爷送的那只青蛙忘掉了。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