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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屏山
《红楼梦》读的多了，除了人人皆通的部分，很多作者的不写之写和互相勾连、对映、回照的细节往往会自动在读者的思考中相互联系，此如李纨和妙玉，作者明写她们反差极大，暗写则高度一致。 原文明写李纨是槁木死灰一般，只有两件正事，一是教子读书，二是陪侍小姑，清心寡欲，不事凡尘。
二人反差大吧。但在我看来，她们二人实在又高度一致，我有四大理由。 第一，二人以封建礼教论，都应该以远离红尘为第一要务。况今日之形影相吊都非本人所愿，实是不得己而为之。 妙玉的出家是因为自小有病，癞头和尚度她出家，家里为她买了许多替身（同样是度其出家，黛玉、英莲家里却没有买替身一说，可见妙玉出身高贵），但是都不中用，不得己为了保命，只有自己出家，才算好了。而且妙玉的出家自已本就不情愿，所以留下诸多小尾巴，比如带发修行啦，一干人侍候着啦，单是一个喝茶，妙玉是讲究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光茶具给出一大串高贵的古董和器物，有晋朝王恺的珍玩并宋苏轼收藏过的瓠爮斝、古董点犀盉、贾府都找不出一个的绿玉斗、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竹根大海，又有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小茶盘、成窑五彩小盖钟、官窑脱胎填白盖碗、鬼脸青花瓮。开玩笑，这里面随便一件，放到今天拍卖市场上都是天价，可见妙玉出身，其实更是在说她的矜贵，按说出家人四大皆空，妙玉可是做不到，她的日常，仍然保持着仕宦大家小姐的气派。所以说，妙玉只是表面上形式上的出家，实际上尤其是精神层面，她和黛玉湘云这些小姐们并无二致，所以她对宝玉暗生情愫，也就可以理解了。
第二，二人均以红梅喻之。 妙玉为雪中红梅，应无歧异，栊翠庵种着许多的红梅，尤其是宝玉“访妙玉、乞红梅”更是红楼一景，妙玉喝茶的水是冬日收的梅花上的雪。怒放的红梅树下茕茕孑立的美貌女尼就是妙玉的标准画像。 另一个以梅喻之的就是李纨了，宝玉过生日，还记得大观园群芳开夜宴李纨抽中的花名签吗？上面画着“一枝老梅”，题着“霜晓寒姿”，题诗出自宋代王琪.《梅》：不受尘埃半点侵，竹篱茅舍自甘心。只因误识林和靖，惹得风流说到今。 还有在庐雪庵联诗一回，李纨说因看到栊翠庵的红梅开的有趣，想折一枝插瓶，于是就有了宝玉乞梅一节了，在这里，折梅插瓶绝对是热爱生活和富有生活情趣之人所为的事，这本应该是众位娇客小姐们该干的事，偏偏却让这位衣饰素朴、脂粉也不怎么用的寡嫂要来装饰，这对于无一字闲文的《红楼梦》来说，当然有暗藏之深意。 雪中红梅，梅代表着如火的热情，炽热的内心，自茫茫大雪掩盖之下，红梅仍然迎雪吐艳。王安石写梅花：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那位出现在李纨花名签中宋诗典故的林和靖，有一首《山园小梅》：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好一个“暗香浮动”，妙玉的暗香浮动早已是“明香远飘”了，李纨罚宝玉去向妙玉求红梅，说派几个人跟着，黛玉忙说：不用，有人在旁边反不得红梅了，意思是创造宝玉和妙玉的独处才可得红梅。而李纨的“暗香”则名符其实，行事反差如此之大，李纨当然可厌妙玉为人了！
大观园里起诗社，我们总感觉是探春的创举，其实李纨早有此意，原文写：李纨进门笑道：“雅的紧！要起诗社，我自举我掌坛。前儿春天，我原有这个意思的，我想了一想，我又不会做诗，瞎乱些什么，因而也忘了，就没有说得。即是三妺妹高兴，我就帮着你作兴起来。”不光如此，建议大家起别号、提供场地、立诗社规则、甚至是为了诗社质量带头去向凤姐要钱，李纨的这一系列举动，只说明一点，李纨是真心的、热心于诗社的，她可能做诗的水平一般，但爱诗之心，和创办诗社的积极性绝对是第一名。 大观园最后一次联诗算是集体创作，也是贾府最后一个中秋之夜，黛玉湘云联句，最后在妙玉的结尾诗作中落的幕。更妙的是妙玉的诗中有一句：钟鸣栊翠寺，鸡唱稻草村。那么多住所，偏将这两处联系起来。 大观园本是元春省亲别院，只因元春有谕，令宝钗等姊妹们进去入住，又令宝玉一同住进去与姊妹们一起读书。唯独李纨和妙玉二人不是元春指令住进去的。而且这些待字闺中的小姐们院子里像黛玉的潇湘馆是植了几千根翠竹，探春的秋爽斋是芭蕉和梧桐，宝钗的蘅芜苑是藤蔓异草，就连缀锦楼、蓼风轩也都未刻意栽种大量明艳树木。怡红院倒是有一颗海棠，偏偏是寡妇李纨的稻香村种了几百株喷火蒸霞的杏花，参禅之所的栊翠庵种了大片暗香浮动的红梅，能说这是巧合、不是作者的有意为之吗？ 李纨、妙玉，二人看似风牛马不相及，因李纨的“讨厌妙玉为人”，算是被我抓住了因由，展开倒是大有文章！ 不足之处，敬请同道人修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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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和妙玉，一个青春守寡，一个入得空门，都是应该远离红尘之人，也就是说对李纨来说，只宜清静守节。对妙玉来说，只宜清修、研习佛法，不问红尘世事。这是封建礼教对此二人一致的要求，但这个要求却是违背正常人性、违背正常规律的。
作者写妙玉是模样极好、文墨极通，为人孤僻，万人不入他的目。和她做过十年邻居又有半师之谊的邢岫烟评价她：不合时宜，为权势不容，放诞诡僻，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不成个道理。
再看李纨，正值青春年少，刚生了幼子贾兰，丈夫贾珠一病死了，可以想象对李纨的打击和李纨的绝望，但是能怎么办？幼子尚在襁褓，生活还得继续，国子监祭酒家的知书达礼的小姐李纨也只得收起悲伤，按照礼制守节教子，告诫自已以《烈女传》标准要求自已，以槁木死灰、心似枯井面目示人。实际上，真实的李纨当然不是如此，文中有多处文字暗示李纨向往幸福、有情趣、有活力的文字。稻香村里最多的树是与寡妇相违和的“几百株喷火蒸霞的杏花”，注意啊，作者不写杏树，偏说杏花，而且是喷火蒸霞、绚烂之极，正所谓“满园春色关不住”，李纨可不就是这关也关不住的红杏吗？
第三，二人对于大观园诗社而言，一人开局是李纨，一人结尾是妙玉。
第四，二人对于大观园入住者身份来说，实属异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