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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花道是如何影响世界的?

 大虫文踪 2018-05-16

畅读荐:“花道”一词是日本创造的,但插花这门艺术确实是源自中国的。只是,中日花道的文化内涵存在着很大差别……

本文内容来源: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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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立夏三照看芍药」, 也就是说,立夏过了三天之后,便到了芍药的花期。

现在的北京景山公园,汇集了318种、两万余墩的芍药,每日赏花的人络绎不绝,许多老北京更是将「春日赏芍药」当成一年一度的习惯。

▲北京芍药园

中国人爱花,自古有之。杜甫移居成都后,第一件事便是向朋友讨要花种,细心地将草堂变成花堂;而白居易更是「过分」,在他出任忠州刺史时,凭借一腔对花的热情,亲自上山栽种花树,誓将忠州变作花城。

古人对待花就如同对待友人一般,甚至相信有花神的存在。这种对花赋予神性的思想,随着唐朝之风的东传,也在日本扎下了根,并发展成了众多的流派。

“真实的微笑,只有鲜花才有”。这句话,来自第一代池坊专好。这是日本最古老的花道流派——池坊流。池坊,原意为池边僧舍。

▲日本池坊流插花

第一代池坊专好的观点来自于禅宗的「拈花微笑」。据说,从前释迦摩尼佛拈花给众人看,当时在八万大众里只有摩柯迦叶一人理解了释迦摩尼的用意,并露出了微笑。

所以,池坊专好希望能做到以禅入花,在每日的花道练习中,体悟佛理的真意。

目前日本的插花艺术已经发展到了3000多个流派,而「花道」一词,也是由日本创造的。在古代的中国,我们一般将这种艺术形式称为「瓶花」。

关于日本花道的意趣,还有几个著名的故事:

一次,丰臣秀吉给日本茶道的宗师千利休布置作业,让他用一枝梅花与一只扁平钵器做个插花。千利休取过梅花后,出人意表的是,他开始用力揉搓梅花,随后将揉搓变形的梅枝放在铁钵边沿,而梅瓣则飘落在钵器的清水上。

另一次,丰臣秀吉要去千利休的庭院赏花。据说千利休的庭院里种满了牵牛花,然而当丰臣秀吉踏入时,却一朵都没看见。询问之后才知道,原来千利休于前一天全都拔了。正待发怒之时,忽然看见院子角落一个古朴青铜器中开着唯一一朵牵牛花,忽然就明白了千利休的深意。

▲电影《寻访千利休》剧照

如果说千利休在花道中融入了许多空寂、幽玄的概念,那他的师父似乎要更胜一筹。

千利休的师父武野绍鸥,在落雪的冬日,只捧着一钵盛着清水的花器,除了倒映在水面的雪花,再无其它。

如果能用心若镜,又何须刻意去摆弄群花?

江户之后,日本花道要求花匠必须心直无邪念,所插之花应该不违背花草树木的自然生长姿态。

进一步说,就是真正懂得欣赏插花的人,应该懂得通过花草树木来理解善良的心。

就像日本传统的插花普遍以三个枝条作为骨干,只是为了好看吗?不完全是,这三个枝条其实代表了天、地、人的圆融统一。

日本传统插花一般既有木本花材也有草本花材,是为了缤纷吗?也不完全是,木本花材代表男性,而草本花材代表女性,搭在一起体现了阴阳调和。

▲日本花道

所以在日本,花道逐渐与人生和宇宙这类大命题联系在一起。日本学者藏中西诺布女士曾说过:「插花有一点与其它造型艺术绝对不同的地方。虽然它是产生出形状的艺术作品,然而只有插花,在被完成的一瞬间便开始凋落。」

如果说日本花道是一种「物灵」的思想,强调花背后的哲理。

那么,中国人则更在乎花的本身,即纯粹地去欣赏花这种存在。

最早期的插花理念,起源于东汉时期的佛前供花。《修行本起经》中就有记载:「……有一女持瓶盛花,佛放光明,彻照花瓶,变为琉璃。」

由于受到佛教清净、灭欲等思想的影响,佛前供花的花材会尽可能地少,这也形成了中国插花艺术量少而简洁的特点。

▲佛前供花

这种精简的思想被日本所借鉴与继承,但随着历史的演进,中国人对花事却有了不同的体会。

我们把花拟人化,如梅、兰、竹、菊代表「四君子」;松、竹、梅为「岁寒三友」;玉兰、海棠、牡丹、桂花表示「玉堂富贵」;荷花是纯洁和崇高的象征,为佛教圣花;

菊花象征高雅、孤傲,具有崇高的品格,表达名士斯文及长寿;桂花则是官运亨通、文思长进和中秋团聚的象征;春兰的幽香代表高尚的友情,而松的苍劲古雅象征老人的智慧、威严。

除此之外,中国的花道还融入了绘画和书法的一些原理,更强调线条美,突出一种概括性的结构。

例如,水平线条可视作安静与休息,曲线可视作优雅和动势。一端上翘的水平线条可代表向天空方向有韵律的运动,直上的线条则可视作凌云壮志,如竹子。

▲林派花道,坚持中国的花道

但归根结底,将花作为一件艺术品日日观赏,似乎并未成为中国人的主流喜好。相较于静观,我们其实更喜欢去互动。因此,历史上还有许多与花有关的逸事。

像古代登科的进士中,有一个叫「探花」的称谓。探花郎与其他进士要在长安城内遍寻名花,若有进士采得比探花郎更快更好,探花郎便要被罚酒。

唐诗里便有记载「及第新春选胜游,杏园初宴曲江头。……归时不省花间醉,绮陌香车似水流。」

而唐穆宗在花开之时,总要围着花栏布下重重帐篷,并且专门设置「惜春御史」来负责这项工作,号曰「括香」,即将花香封锁起来,不至于随风而逝。

遇到那种大型的赏花宴游,通常每家每户都是倾巢出动,《唐摭言》之中就有说:「曲江之宴,行市罗列,长安几于半空。」

▲古代长安春游

这种热烈的情绪,在明代逐渐降温,慢慢形成一股考究风。有时候一个时代的精神气度,能在当时人们对事物的讲究程度中一窥端倪。越是穷讲究的时代,气度越狭隘。

像明代的「护花使者」袁宏道,便列举了二十三条折辱花的事物,如庸僧谈禅、窗下狗斗、与酒馆为邻等等;

除此之外,在给花沐浴这件事上,他也给出了一套完整的理论:隐士适合给梅花洗澡,妙龄美女适合给牡丹、芍药洗,好古的人则适合给菊花洗浴,而腊梅的沐浴最好交给清瘦的僧人。

明万历二十七年,袁宏道著《瓶史》一书,十分详尽地描述了瓶器的使用问题,提炼出一套瓶花之法。比如拿铜制花瓶与陶瓷花瓶进行比较,并判断出不同瓶器所适应的季节。

后来这套理论传至日本,并发展成为了一个流派,称为「宏道流」。

▲瓶器

中国人对花的态度,若用袁宏道自己的一句话进行总结,那便是「取花如取友」。

与日本有一个明显的不同,便是比起注重花的构型或花的意涵,我们的焦点往往是花本身。

样式四

彼岸花开

由于各种客观条件与历史原因的影响,日本的花道文化先中国一步走向世界,并引发许多学习和效仿的热潮。

如西方世界流行的一种「丑酷风」插花,即将植物和各种物件结合,没有固定章法。人们将这种插花风格称为「freakebana」,就是freak(怪异)和ikebana(日本花道)的结合。

▲一个瘤状的金色小南瓜,分散插着几根蜘蛛菊、小绿菊以及一根长长的绿色带纹路的叶子。

▲大白菜、泡面、细绳与锁链组合的作品

这种任性的插花方式,除了有一种天然的意趣,在某种程度上也体现出更宽泛、灵活的美感。普通的绿植、花材、金属、木头、塑料,甚至零碎的废旧材料都可以使用,没有太low或不够资格的东西,只要你善用手边的材料,就能从平凡中制造惊喜。

可以看出,尽管「freakebana」在形式表达上有新的突破,但对待花的态度,与日式花道一脉相承——借助花表达某一种哲学观念,或强调一种心灵状态的呈现,就如日式花道中的自由花。

但如果回到古代的中国,人们则未必能理解这种行为,他们可能会想:为什么要刻意去营造意境?为什么去构建那么多的宇宙秩序与世间伦理?为什么欣赏一切,唯独不注重花本身?

中日花道确实有许多共性存在,如注重线条、不强调构型的对称以及清、疏、淡、远等意蕴。就系统性而言,日本花道有家族性的优势,故许多技艺与精髓延续至今,并延展出丰富的派别;而中国插花艺术的发展相对碎片化,没有形成系统的学院或流派,却反而拉近了花与人的距离。

朝看一瓶花,暮看一瓶花。花枝虽浅淡,幸可托贫酒。一枝两枝正,三枝四枝斜。宜直不宜曲,斗清不斗奢。

同一颗种子,在不同阳光、土壤和水分的条件下,开出了不同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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