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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板桥坊的悠悠岁月

 woshilaoniuba 2018-05-20



明朝洪武年间,胡氏两兄弟从云南昆明县的乌撒卫辗转来到山东青州的大槐树。明永乐二年(1404年),两兄弟中胡仪的后裔从大槐树迁移到山东即墨的流亭洼。400多年前,也就是明朝万历年间,流亭洼胡氏家族中有一部分人继续往南走,一拨人到了板桥坊,另一拨人到了崂山北龙口。

那一拨从流亭洼走到板桥坊这块三角地的胡仪后代们发现这一带既依山傍河又靠近大海,是个理想居所,所以就留下来不走了,他们认定这块三角地是一方风水宝地,从此他们再也没有离开板桥坊。

当年的板桥坊确实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她的北边是一座海拔不到百米的双峰山,山势不算高峻挺拔,却犹如天然屏障般地守卫着板桥坊这块宝地。在清朝同治年间的地图上,该山的名字标示为“漏山”,可能是“漏”字不吉利,又因为这座双峰山的形状犹如高楼一般,后来就将其改为楼山。后来,在楼山与板桥坊之间开通了一条马路,也就是现在的兴城路,板桥坊人称其为北马路。

板桥坊的西边是一条马路,也就是现在的四流中路北段,板桥坊人称其为西马路,是当年进出青岛地区的唯一交通要道。尽管当年的交通工具没有现在这么多,马路也不怎么宽敞,但每天在这条马路上行驶的车辆基本上是络绎不绝,用车水马龙一词来形容一点儿也不夸张。

    板桥坊的南边是一条河,板桥坊人称其为南河。沿着河边有一条路,板桥坊人称其为南坝。南河的河床有30多米宽,当年也是岸边柳条低垂、旖旎风光无限的一条清清河流。旱季,流水潺潺、河水清悠。雨季,水流湍急、直奔大海。

(板桥坊河/王慎红摄影)

胡家人迁移来之后,这一地带就有了生气,背靠苍松翠柏的楼山,面对奔流不息的南河,右靠咽喉要道西马路,这片三角地很快就成了青岛北部地区的商埠要地,但是这个已经形成重镇的村落却一直没有固定的名字。

胡家人从流亭洼迁到板桥坊200多年之后,也就是清朝时期,高氏家族的一部分人从崂山石人河村迁移到板桥坊。再后来,王家、朱家、吕家、彭家也迁移过来,板桥坊成了一个移民村。但一直到现在,来自云南昆明县乌撒卫的胡仪后代们一直都是板桥坊的第一“大户”,来自崂山石人河村的高氏家族则排第二,虽然高氏家族人丁兴旺,但一直没有超越胡氏家族。

随着西马路沿路一线的繁华,人们在流经这块三角地的南边切断了西马路的道路交通,而后流入大海的那条南河上建起了一座木质大桥,使得西马路的南北交通线连接了起来。有了这座大木桥,再看看这块商家、作坊遍布的三角地,人们就给这块三角地起了个蛮有诗意的名字——板桥坊。那条南河随之也被称作板桥坊河,但是板桥坊人至今仍把这条河叫“南河”。

现在的板桥坊看上去就像一个直角三角形,西边的四流中路(西马路)是这个三角形的底边,紧挨着马路边是一长溜的楼房建筑,从南到北是一家挨一家的商家店铺饭店澡堂子,青岛第33中学也在其中,马路西侧就是进出青岛市的铁路运输线。

日本人第二次占领青岛期间,他们把西马路路段板桥坊西北角处当年德国人设的一个关卡又利用起来,在关卡安装上铁蒺藜的栅栏门,由日军和伪军日夜把守,盘查进出青岛的行人。后来,关卡被人们称作“卡子门”。日军投降后,卡子门随之撤销,但“卡子门”这个名字却一直沿用至今。

兴城路(北马路)是这个三角形的直角边,是从西到东的一条笔直的大马路。兴城路的北侧就是楼山,靠近路边是李沧区中心医院、楼山影剧院、住宅楼群、超市、银行、大药房、以及板桥坊新村的一大片房舍。

在楼山的半山腰上曾经有一条铁路轨道,曾经是行驶小火车“轱辘马”的铁路,是当年日军所建。解放后,轱辘马被荒废,铁路轨道也被拆除,栽上一大片果树,漫山遍野的果树从半山腰一直延伸到西马路的路边。   

兴宁路(南坝)是这个三角形的斜边,这是一条沿着板桥坊河从西往东北方向去的路,这条路有一半路程与南河隔开,路两边是一家挨一家的商店、超市、理发店、饭店、电器维修店、小卖部等。

兴宁路的后一半路程,也就是板桥坊老煤店那个位置就开始紧挨着南河的堤坝了。在老煤店东侧的那个位置曾经有一口老水井,当年板桥坊没有供上自来水之前,大部分的村民们都是饮用那口水井里的井水,那水井的地下水就是从板桥坊河渗过来的水,那口井里的水质也是全村几口水井中最好的。

(吕家胡同/王慎红摄影)

上世纪60年代之前,以老煤店那个位置为中心辐射着一个大集市,主要地点是在河坝上和河床上,记得逢5和10是大集。文革期间,这个集市消失了。改革开放之后,这里又恢复成一个集贸市场,而且几乎占据了长达几百米的兴宁路一条街。后来这个集市迁移到了不远处的青岛碱厂宿舍路南边的三角地上。

当年老集市那个位置的河对岸曾经是一块三角地,那里是一片茂密的白杨树林,沿着林中的小路就走到了沧口公园的北门。白杨树林的东侧是一个大果园,差不多有大半个板桥坊村的面积,里面基本上都是苹果树,每到秋季的时候果树上都挂满了诱人的大苹果。

如今那片三角地白杨树林和大果园都已经没有了,代替白杨树林的是一片住宅楼,也就是永馨园小区。代替大果园的是中联(沧口)运动公园、北方国贸、维客超市、香雪海酒店、洗浴中心、装饰材料批发市场等。兴宁路(南坝)的尽头与兴城路(北马路)相交,构成了板桥坊这个直角三角形的顶角。

   

(朱家胡同/姜毅摄影)

    我出生在板桥坊,童年以及少年时期的一半时间都生活在这里。那天,我和姜毅走进了板桥坊,来看看这座有着400年沧桑历史的故乡老村庄。我们沿着村子东南角一条当年的宽敞大街,现如今变成了一条狭窄过道的胡同走进了板桥坊村,虽然眼前的故乡已是民居密集,房屋陈旧,但心里却充满了对故乡的深深爱恋。

    一条蜿蜒小胡同,这是当年板桥坊很繁华的一条街,蔬菜商店就在这条街上。当年宽敞的商业街,如今却成了一条细长的狭窄胡同,迎面两个人走来还得侧身而过。走出那条街,拐上了板桥坊村的中心大街,这条街就是胡家大街,是一条东西向贯通的街。大街的东边是三角形的顶角,也就是兴城路和兴宁路的交汇处,西边是三角形的底边,也就是四流中路路段。

胡家大街不是一条顺直的大街,是根据街道两旁的房屋结构而形成的一条有些弯曲的老街。我们走进的位置已经是胡家大街的中央了,这里也是整条大街最宽敞的路段。胡家大街上集中了板桥坊村所有的人文景观,是这座老村庄的政治与文化中心。

(胡氏客厅西侧/姜毅摄影)

我们来到了一组古老的建筑前面,这就是当年板桥坊村最气派的几幢建筑,是青岛北部首富胡延兴先生的豪宅。胡延兴,字子宏,至今板桥坊人提起他的名字都称他为胡子宏。胡子宏是板桥坊数百年历史中最著名的人物,是民国时期青岛北部一带的首富,曾任国民政府青岛市四沧区区长,因当时四方和沧口是一个区,故取名四沧区。胡子宏既是青岛名人,又是著名的大慈善家,理所当然地当上了四沧区区长。

    胡子宏家财万贯,在他人生鼎盛时期拥有土地999亩。可能999对于胡子宏来说是吉利数,所以,后来他就未继续购置土地。胡子宏有宅院3处,3个大果园,还开着数家店铺,生意红火。

(吕家胡同/王慎红摄影)

    作为有钱人,胡子宏也是很能显摆的一个人。起初,胡子宏引领了青岛北部地区摩托车的新潮流。随之,他又买了一辆红色的敞蓬车,亲自驾驶这辆很拉风的敞篷轿车,这是当年青岛北部地区的第一辆私人轿车。

板桥坊的老辈人都公认胡子宏是个为人慷慨大方的有钱人,不管什么人向他借钱都没问题,并且从不追着要,即便是借家还不起钱,也不催要,所以村民们都非常尊重他。时任国民政府青岛市市长沈鸿烈先生曾送给胡子宏一块匾,上写“急公好义”四个大字。

后来,胡子宏被人匿名告发,被捕入国民政府大狱,并判死罪。究竟胡子宏所犯何罪至今仍是一个谜,板桥坊人很迷茫。虽然胡子宏离世已七八十年,至今板桥坊人没有几个人数落过他的不是,因为在大家眼里,胡子宏既不是恶霸,也不是汉奸,更不是坏人,他是一个积德行善的有钱人。

胡子宏性情豪爽好交友,下至村夫渔民上至达官贵人,他都笑迎进门,并尊为上宾。为方便接待客人,专门建造一座客厅,也就是胡氏客厅。胡氏客厅的正厅大约有60平方米,房顶屋脊的最高处距离地面大约有8米,墙面用的是大于普通民居用砖的青砖,屋顶上的瓦片也很讲究,是青色小块瓦片,排列整齐细密。临近屋顶边缘的三层瓦片分别是雕刻的富贵花开、龙蛇图腾和蝴蝶图案,精致无比。

解放后,胡氏客厅的正厅成了板桥坊村的供销社,也就是小百货商店,是全村唯一的一家商店,当时周边的人们也都到这里买东西,所以生意很红火,我三姑是这家供销社的售货员。

(胡氏客厅旧址/王慎红摄影)

   胡子宏的客厅前门原先是一个大门楼,走进去是一个院子,然后就是胡子宏专门接待客人的大客厅。我们眼前的这座建筑的前门楼已拆掉,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很不谐调的普通房屋。进入胡氏客厅的正门已经没有了,于是我们走到右侧门,侧门的门边挂着一个牌子,上写“胡氏客厅旧址”。但门被堵上,里面堆满了杂物,无法走进去看一看客厅的模样。

离开胡氏客厅,沿着胡家大街继续往西走,不远处就是板桥坊的第二大户高家的祠堂旧址。虽然胡氏家族是板桥坊第一大户,却没有在板桥坊设立胡家祠堂,听老一辈的人讲,因为板桥坊的胡氏家族依然把流亭洼作为自己的宗祖所在地,流亭洼的胡家祠堂就是板桥坊胡氏家族的祠堂。

上世纪60年代,高家祠堂被改成了一间电磨坊,因为当时板桥坊的居民大部分是农业户,分到的粮食都要到磨坊碾成面。在这间电磨坊的东侧曾经有一盘大石碾,村里的农业户经常在这盘大石碾上碾小麦、玉米、地瓜干等,就连板桥坊周边几个村子的人也经常来碾粮食。

那时候,在这盘大石碾上碾粮食都是要排队的。我奶奶是农业户,每年都会分到一些粮食,我们这些晚辈小孩子们经常帮奶奶碾粮食,村里人都是用簸箕、小筐、小桶之类的东西在那盘碾的旁边排队,即便是人走开了也没关系,因为守候在那里的人们都很自觉,会帮你把东西往前挪。有时候我们小孩子会帮着大人们推碾,也有时候村里会拴上一头小毛驴推碾。自从有了这间由高家祠堂改成的电磨坊后,那盘大石碾就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高家祠堂旧址的西侧,隔着一条死胡同就是一座老旧的二层小楼,这座小楼坐落在板桥坊村的正中央,当年是村子里非常醒目的最高建筑。这座小楼曾是孩子们心目中非常神秘的地方,很多小伙伴都想进去探个究竟,但那个大院的门总是关闭的。

(小二楼高氏祠堂旧址/王慎红摄影)

我10岁那年,奶奶让我到那个大院里去送什么东西,因为那家的女主人也是胡氏家族的人,论辈分我叫她姑姑。敲开大院的大门,开门的是女主人,我把东西交给了她。按说这时候我应该转身走了,但当我看到那座小楼的门是开着的,脑海里猛然间有了一个想进去看看的念头。我对女主人说:“姑姑,我能进小楼里面去看看吗?”说完又有些后悔,心想自己一个小孩子哪能随便去闯人家的神秘小楼呢,没想到这位姑姑竟然答应了,她说:“你上去看吧。”我一听高兴死了,一步就跨进了大门的高门槛,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走进了小楼。

走进小楼,并没有看到有什么神秘的东西,就是一些普普通通的旧家具。顺着木楼梯走上二楼,我以为那些神秘的好东西都在二楼,结果令我大失所望,二楼除了一张大床,几乎没有太多的东西。我沿着木楼梯走下小楼,与姑姑打了个招呼之后,失望地走出了这个神秘的大院。从那以后,这个神秘的大院,还有那座神秘的小楼,在我的心里就变成了一座普普通通的民宅了。

沿着胡家大街继续往西走去,到了一条蛮宽敞的小街旁,小街的路面铺着石条板,这条石板小街从村中央的这条胡家大街一直往南延伸到了南坝,也就是兴宁路。

(“屎沟子”胡同/王慎红摄影)

这条小街有一个很不雅的名字叫“屎沟子”。以前,街的中间是一条污水沟,当时条件差,村子里没有几个公共厕所,每逢下雨的时候各家各户都把大小便往这条沟里倒,所以这条街以臭气熏天闻名全村,屎沟子这一名称从此就名扬周边了。上世纪60年代末,村里对这条污水沟进行了改造,并且在上面铺上石条板,但是“屎沟子”这个名称却一直叫到现在。

离开屎沟子,继续往西,到了我们的母校板桥坊小学。板桥坊小学是1937年建造的,当时是由私人集资,在靠近西马路的一片公地上修建起来的。学校里侧的大门东边有一排高高的房屋,一半在校内一半在校外,那里曾经是一座道教庙宇,早年是分前后两排的神殿,里面供奉着一个高大的神像,神像的两边站着几位各路“神仙”,另外还有不少木雕的小神像,有几个道士常年在庙里侍奉香火。解放后,庙里的神像被推倒,在此处成立了板桥坊村公所,后来,这座曾经的庙宇也归入了板桥坊小学,成了高年级学生们上课的教室。

在板桥坊小学大门的西侧曾经有一个土地庙,在记忆中,这个小土地庙还不到一米高,经常有人在那里烧香烧纸,“文革”期间这个土地庙被铲平。板桥坊小学曾经是青岛市北部地区最大的一所小学,学校生源除本村孩子外,周边也有很多孩子在这所小学读书。

走近学校门口才发现,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军营,大门边的牌子上写着“军事管理区”五个大字。走近校门想去亲近亲近自己的母校,拍拍照片留作纪念,却被一位年轻的持枪卫兵给拦住,并敬告我们不要越过门口的那条黄线。我们的心酸酸的,母校没有了,变成了一处军事重地。

作为一个有着400多年历史的老村落,板桥坊人一直在盼着拆迁,我也盼着这一天,因为我不忍心看到我们的大青岛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快速发展着,而故乡板桥坊却像被遗忘的角落一样,被人们慢慢遗忘,尽管她曾经是一个好山好水好风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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