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女子图鉴》刚播了个开头,T酱已经觉得没劲,“北漂住地下室,男朋友不给买名牌包就分手,自己刷卡分期也要拎只LV”的老套路,轻飘飘地浮在表面打转。 真实的生活更狗血,也更残酷,如果要拍一部上海版,郭四小姐应当是主角。 美到发光的郭婉莹,是永安百货老板郭家四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去燕京大学深造,学开汽车学骑马,嫁给一见钟情,后半生遭受磨难,被赶去刷马桶也要穿旗袍,用搪瓷杯子喝下午茶,独自坚守在上海教授英文。 她是那种,无论在什么境地里,都能让人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四小姐”的人。 郭氏家族 1909年出生在悉尼,她叫Daisy,是父亲郭标的掌上明珠,把小床放在旁边,夜里亲自起床照料,来往的同龄人都是富商名流的金枝玉叶。 6岁时,全家应孙中山邀请回到上海,在南京路创立了永安百货公司。 11岁时,她就读中西女塾,宋庆龄、宋美龄姐妹、张爱玲也在此毕业。因为喜欢冰心,她给自己取了中文名婉莹。 这所基督教女校是贵族化的,早餐有黄油肉松,会客厅有地毯、沙发、留声机;同时管理严格,不准佩戴首饰,在走廊讲话得停下站一旁; 学生们除了会做出色的沙龙女主人,校训“成长、爱人、生活”更教会她们愉悦、优雅地过一生。 毕业后的她引来无数追求者,父亲为她选择了门当户对的富家子弟,订了婚。不料,郭婉莹因一句话就以死相逼,解除婚约。 那句话发生在未婚夫送给她一双当下时髦的玻璃丝袜之后:“这袜子结实,穿一年都不会坏。” 郭婉莹很绝望,和一个只会讨论袜子结不结实的丈夫共度一生,该有多无趣。 退婚后,她独自北上燕京大学心理系深造。在那个年代,与那些逃婚为革命的人不同,她对时政对运动毫无兴趣,她不考虑诸如此类的“大事”,她只想听从自己的个人理想过想要的生活。 在燕京大学,郭婉莹对福州林则徐的后代吴毓骧一见钟情。吴毕业于麻省理工学院,在那迷上棒球,回国也会贴着收音机收听,就像他们那样的没落家族,敏感、细腻,清淡却少实用。 他们恋爱,结婚,活成了现实中的神仙眷侣。 那是郭婉莹一生中最美满的阶段,她还和同学共同创立了“锦霓新装社”,追求摩登,设计或改良衣服,当时的朋友有说: “他们一家人,那样好看,那样体面,那样幸福,那么温馨,客厅里的圣诞树那么大,福州厨子的菜烧得那么地道。” 即使生产两天后丈夫就在俱乐部玩牌,即使深夜里从一个寡妇家找回丈夫,她没有失态,而是用淡淡的笑将心事掩埋,带着自尊的沉默,带着坚忍的安静,选择不倾诉,完成了一场优雅的捉奸。 就像她为一对儿女选择的睡前读物《波丽安娜》,女主人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 “我永远不相信我们就应该拒绝痛苦、罪恶和不适,我只不过是想,先愉快地迎接不知道的将来,要好得多。” 时事变迁,郭婉莹起伏的后半生,陈丹燕在《上海的金枝玉叶》里用一句话就概括了: “解放拿去了她的生活方式,反右拿去了她的丈夫,四清拿去了她正常人的生活,文化大革命拿去了她的房子和家里几乎所有的东西,以及她的家庭。” 郭家人全家搬往美国,吴毓骧被打成右派入狱,曾经的千金小姐外出打工,清晨五点起床,晚上十点回家,养家和养孩子的重担全在她娇弱的肩膀上。 更大的打击还在前面等着她: 吴毓骧在上海提篮桥监狱因病逝世,法院却判定还有14万元的债务需要偿还,仅剩的一些首饰被充公,她只能住在一个不足十平米的亭子间,屋顶还是漏的。 但四小姐没有抱怨,她在丈夫的骨灰盒系上白色的菖兰,她给曾经养过德国名犬的儿子带了一只小鸡嘱咐要好好对待,她描述那个房间“晴天时,阳光会从破洞里照进来,好美”。 曾经的资本家小姐身份让五十岁的她不得不面对重体力的劳动改造,砸石子修路,挑泥挖河塘,冬天剥大白菜,甚至在六十岁时被送去崇明岛,日日清洗厕所。 到最后,她十指变形,满手的血泡全都结成了茧子,肩膀粗糙得像是重劳力民工。 拍照时她把变形的手指藏在身后 然而即使在这样的困苦中,郭婉莹也依然要保持体面,她在外穿着人民装,平安夜时就换上旧时的衣服,还有美国玻璃丝袜。 她带着女儿去锦江饭店楼下,上海最昂贵的裁缝店里做大衣,老式木柜台、空气里若隐若现的羊呢气息和香水味,一如之前。 每月只有6元的生活费,她吃8分钱一碗的阳春面,“那么香,那些绿色的小葱漂浮在清汤上”; 没有烤箱,她就用铝锅水蒸出圣彼得堡风味的蛋糕; 用煤球炉子和铁丝烤土司,对女儿和带回家的同学说:“用铁丝烤出脆土司,这是你们真正要学会的,而且现在就先学会它。” 六十二岁那年,郭婉莹退休了,她要来一副”光荣退休”的匾。 六十八岁起,她除了去研究所,还在家里靠窗的小圆桌上收了好些学生教授英文,一直持续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年。 1998年最后的日子,她满头白发,笑得从容 她一生都为“在工作”这件事而骄傲,曾指着下面这张照片说:“如果我去世了,我愿意用这张照片做我的遗像,它证明了,我在工作。” 对于苦难,郭婉莹始终坚持一颗有尊严的心,她拒绝了美国记者华莱士的采访,拒绝了BBC,她认为: “要是没有后来的事,我是不会吃什么苦,可是,我也永远不知道我能吃什么苦,我有多大的力量。” 在郭四小姐的葬礼上,有副挽联是这样写的: 有忍有仁,大家闺秀犹在。 花开花落,金枝玉叶不败。 不炫耀,不抱怨,再艰难也要活得清爽体面,这才是真正的上海女子图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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