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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因何是行动学——一本不知道何时完成的书的绪论

 lion__ 2018-05-21

(一)科学? 

  • 经济学的规律是客观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 学习经济学不能保证你能预测未来价格发财,不能预测价格,哪怕一段时间的价格走势;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经济学凭什么是科学?科学不应该是可实证的吗?或者说科学不应该可以被经验证伪的吗?这大概是最让奥地利学派经济学理论初学者头疼的问题。如果是客观定律,为什么不能得到有意义的结果?如果经济学不能确保预测,那么它有什么意义?面对这样的问题我很难在群里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很复杂,所以我写文章。


(二)佛系


人的行动是有意图、有目的的,科学研究是人的行动,它并非无目的的盲动。往往一个科学发现来自偶然,甚至说是计划外的发现,那只是这个发现没有满足这个行动的意图而满足了其他意图。如果没有这样的意图在,科学家不会把这种发现当成发现,而只会将其作为无用的失败实验垃圾倒掉。


科学研究的意图归根结底是把未知变成已知,将不可知至少变为一部分可知。“ 知”有个主语,是“人”——是人已知、人可知。而且这个知识永远是个体的人的知识,人类的已知知识脱离了具体的人,是滑稽的妄语——个人已知人类才知。而“知”的意思必然是这个人可理解范畴内的事务,本来不可理解的现象现在可以理解了。拉瓦锡解释了燃烧是氧化的过程,于是人们知道了燃烧是一种氧化现象。具体说,人是把想要理解的事物归纳到因果关系里,才能理解的。


人这种与宇宙、时空相比无比渺小的生物,想要做的是这样的伟业,就是把整个世界纳入到自己可以理解的因果序列中去,这就是人类科学的伟业。没有人类这样的生灵,这个世界也许也存在,依旧熵增熵减、光波荡漾,但是这些科学现象毫无意义。科学是满足人类的理解需求,而由人来对世界的研究工作。奥地利学派开山祖圣卡尔·门格尔在其光辉灿烂的开创性著作《国民经济学原理》中开宗明义的强调:“一切事物都受因果规律的支配。这个大道理是没有例外的;并且,我们若要在经验的范围内,去找寻这个原理相反的例子,也将是徒劳无益的。”这绝非经验性的泛泛之谈。


故曰: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可以说,非常佛系了


(三)用餐愉快


世界是一个整体,这个整体是未知的。正如一只羊是个整体,就算烤全羊烤熟了,我们也无处下嘴——这超出了我们的能力。现代不可知论者有一种说法:人的大脑不可能理解比它更复杂的东西。但无处下嘴的东西对于满怀欲求的吃货来说不是障碍,整个无处下嘴就切开来。科学首先是从将整体的未知切割成可理解、可分析的部分的过程,来从边际上将未知变成已知,这就是概念化的过程。一口一口吃才能愉快的用餐。


当我们说太阳是恒星 的时候,我们是按照归类,把一种星球的共同点拿出来归纳。但很少有人意识到,在我们把事务归类之前,我们首先完成了一个建模的过程,就是对事物的分割。比如为什么把天上这一团光拿出来叫太阳?现在我们知道他是地月系的一部分,同样是不可分割的,把太阳拿掉,我们所定义的行星也无法单独存在,会变成其他天体或四散而去。在蒙昧时期,人们通过经验确认它是光热的来源,在天宇这块大画布上,找到这个点作为与光热有因果关系的部分,并拿出来命名为太阳。两小儿辩日就是这种概念研究过程中的争论。


(四)酱脊骨


将整体的未知(也许永不可尽知)拆分成可以理解的小部分,一点一点的把大象往冰箱里装,这就是人类科学的研究方式。概念化在科学研究之前,所有的科学都是建立在概念定义之上的。星系、星辰、质量、四大基本力即是存在的——作为整体的一部分,更是人类定义出来的——将其从整体中分割出来的,就算是实证科学,也要基于不可实证的认识论。为此,物理学会定义出全等、无限、绝对平面、理想气体等等不存在的事物构建理论论述的环境,在这样的环境下论述各种概念之间的关系,然后再用与现实在我看来,可实证可实验证伪的自然科学,是在充分发达、成熟的概念化基础上建立的。作为科学基础的数学,更是如此。所以认识论至关重要,是万学之基。


每一种定义都包括一种知识观点,每一种没有意义的错误定义,都包含着一个错误观点。或者不要用正确、错误这样非此即彼的说法,而是质量较高和质量较差的定义。切割未知的“大块”,把其中一部分单独定义的目的,是让更多不可知成为可知。检验定义的质量的标准就是,能不能在这个定义上实现这一目的,实现多少。


如果还不明白,就打个比方。现在我们东北人到处盲目流动,东北菜馆子各地都有吧,那么有空就去叫一盘酱脊骨吧。面对着一盘无处下口的复杂骨头,你不需要知道现代不可知论者的格言。“人的牙齿只能咬得动咬得动的东西——比如肉和筋膜,咬不动他咬不动的东西,比如大骨棒”。你需要的是研究它,在正确的位置入手,不怕手上沾满肉汁,掰开它。你要想最大限度的享用这盘脊骨,就在正确的位置掰开它。如果正确的掰开就能吃到更多的肉,错误的掰开,就吃不到肉白费力气,由于一开始就掰错了,想进一步掰也无处用力。


寻找高质量的认识论,就是寻找能吃到更多肉肉的掰开骨头的方法。劳动价值论、财务成本、交易费用、吉芬商品等等相对于经济学的研究范畴都是错误的掰法;那些类似于把一切归于复杂问题、任性自利之类的“黑箱”,也不足以让我们知道更多的东西——这么掰吃不到几块肉,所以要重新掰,无视曾经的建构。我们眼前放着的是比酱脊骨万千倍复杂也万千倍诱人的科学,想吃肉不但要用手指头、手腕用力掰开骨缝,用牙齿啃食筋膜,用舌头探询缝隙,用嘴唇吮食骨髓,还要用脑子去分析怎么吃。


我们掰开块骨头是为了更好的吃肉,而不是为了掰开而掰开;是为了不可解的变得可解、为了吃肉,骨头还是整块骨头。经济学无法解决的,社会学的进步会推动,自然科学的局限,人的行动学可以帮忙,掰开后问题清楚了又再跨学科解决问题,就像用一块骨头上的尖去剔另一块骨头一样。科学的发展知识的爆炸,让匠人学者忘记了科学的本质,忘记了为什么出发。孤立的看待问题,机械的坚持方法论,却不去多问几个为什么,执迷于表象。今日社会科学整体陷入迷途,大抵与此相关。


(五)科学!


整个宇宙的真相是暂不可知的,我们至少分割出一部分,纳入人可理解的因果体系,然后提出新的问题——发现与现实有矛盾和不协和之处,就说明这种理论要么不完善,要么不成立。从亚里士多德到哥白尼、到牛顿、再到爱因斯坦到现在,就是这么过来的。但是人们就像忘记太阳也是有目的的概念定义一样,忘记了科学研究更根本的是一种人的行动。


科学教徒把科学当成可以脱离人的存在,相当于树立了一个新形态的上帝。科学是为了让人更多的理解世界,将世界纳入可理解的因果,而不是为了让人认识更多经验,然后去守株待兔。正如人只有信任计算机算法正确——与其目的有因果关系——才会信任计算机得出的结果。否则将不仅是对计算机的无脑崇拜,甚至无法使用计算机。


确实有完全脱离人的存在,那就是客观世界。科学的本质是将不可理解的未知更多的变成可理解的已知,实验证明(实证)和实验证伪是其研究工具。工具再强大,也要用在适当的地方。用汤匙来挖运河还只是事倍功半的愚蠢,用强大的挖掘机做餐具帮你吃皮蛋豆腐,就纯属胡闹了。


实验证明证伪对于不以尧存不以桀亡的客观世界来说,是适当的工具。这是其研究领域决定的,它研究的是客观世界,也必须回到客观世界。人类作为客观存在,也是客观世界的一部分,所以医学必须经受经验层面的证伪。但是人的行动是意义世界。人为了意义而行动,但是客观世界并不存在意义这种东西——只有人,才会在乎意义这种东西,并为之付诸行动


(六)自然与行动


科学之所以崇高,归根结底是人的价值观赋予了其价值。了解世界的愿望就跟醇酒佳人一样,给特定偏好的人以吸引,进而放弃很多平常人更看重的机会,投身于这个事业。哪怕以研究经济行动本身的经济学家,都很少有赚大钱的本事,无论投资还是经营,都需要花去太多的精力。人生有限,每个人只会投身到自己认为更为重要的那些事情上。有一些科学家赚了大钱,那么如果不是花了时间精力去研究科学,他也许能赚的更多。反过来说,发财耽误了学术,也大抵成立。


科学研究对特定的人就是一次烹饪,一次旅行,一次性交,其本身是人生的需要和偏好;对另一些人,则可能是有劳动负效用的职业,赚钱的营生。正如厨师之于烹饪、导游之于旅行、娼妓之于性交。这些活动都是基于人的目的而发生的,目的如何产生,是心理学内容。达到这些目的需要行动,在时间点上对各种行动做取舍,让行动符合自己的目的,这是行动学领域。而更进一步,很多科研(烹饪、旅行、性交)需要通过市场与人交换才能获得实现这些目的必要的手段(科研仪器设备、烹饪装备食材、车票旅店、大床房……),这种交换行为是行为学里的重要分支——经济学领域


行动学涉及意义领域,与客观世界不同的是,人是按照他的感知(信息)、意图(目的因)和其掌握的对因果关系的认识(知识)来行动的。信息、知识或许可以一定程度被操控,目的因却非常复杂,看似是感知的必然结果——饥饿导致食欲、荷尔蒙带来性欲——其实却有偏好在影响着我们在每个时点上的行动选择(价值排序)。


(七)黄瓜


奥地利学派常说经济学(乃至整个行动学)不存在任何定量的关系。就是因为对行动的洞悉,行动人的行动不是按照定量关系来发生的的,不是可以函数化的按规律行止的,而是按照偏好来排序,先做重要的事情后做不那么重要的事情。


虽然我们也不排斥在黑板上画出一条需求曲线,但这更多的是一种譬喻,并不是说可以画成一个有定量关系的函数。比如当黄瓜的价格降低的时候需求增长。但无论如何不能理解为价格降低的时候可以计算出来需求增长多少。这里没有定量关系。


甚而至于,根本不存在“黄瓜”的需求曲线。因为人们需求的不是黄瓜,而是“黄瓜”的服务,不同的人对黄瓜的服务需求是不同质的。一个粗俗的例子,我去买黄瓜,是用来吃的。我楼下邻居(她半夜还干装修吵到我)去买黄瓜,是肉灵芝、角先生的替代品,我们都在买黄瓜,但完全不是一个可以归类的行动,当条件变化,我们的行动也不同。而且也不存在连续的曲线,每个人需要的财货是有基本单位的。


甚至用来吃和用来“用”的黄瓜,也还可以继续细分。比如买黄瓜当水果吃的、拌凉菜(中餐)、和做西餐曲线一定不同,因为可替代的其他蔬菜不同,价格变化后取舍也不同。同样,买黄瓜用的那类人里,对粗大的旱黄瓜和定花带刺的鲜嫩水黄瓜有不同的偏好。当黄瓜的价格上涨的足够的高度,前者的替代品可能是细长的茄子,后者么……我就不清楚了。


所以至少在消费层面,需求曲线也是高度个人化和主观的。财货外在的生物学、物理学性质并不足以构成一种财货的基础,决定行动人在面对财货价格变化时的行动变化的,是行动人对财货带来的服务所带来满足的预期。所以,所谓“吉芬品”的概念,这里也是不重要甚至不存在的。当产品价格变化后,人们预期中它的服务变化了,物理上同质的、同类的商品,在行动学意义上可能是不同质的数种财货。


另一方面,人的行动不是向日葵随着太阳所在的方向自然而然的转动,人时时刻刻都在未雨绸缪,为未来而行动。人们基于预期而行动,为了未来获得的满足而投入现在的资财,一定是认为未来能得到更好的回报。在现实中,不确定性是必然的,很可能天不遂人愿,人们没有得到意料中的回报。但决定人如何行动选择的是他在这一时刻对未来的预期,而不是未来的实际结果,所以在经济学意义上,这又相对而言不那么重要了。


最后,经济学确实不能打包票说让人发财——正确的科学会帮助你认识因果关系,却不能帮你获取完全的信息。尤其却不能帮你精确预测价格,而你能不能发大财,与价格相关。


当我们学习了正确的自然科学,比如物理学,我们可以试着掌控尽可能多的数据,进而预测卫星的轨道和回收的地点,这是没问题的。因为至少在宏观尺度下(不是微观的量子世界),自然界不会因你的预测而变化,它不具备意志。但交易的对手是有意志的人,一个关键信息的传播程度,特别是一种科学的普及程度,足以影响其他人的行为,甚至你的行动也会对其他人的行动产生影响。


假设有一门能够帮助预测价格的学问,那么这门学问的普及足以改变未来价格,于是这门学问就失效了,这是个悖论。所以,无论是一笔借款的具体利息率还是一笔交易的价格,或者很多笔借款和交易的平均具体利率和具体价格,都不是经济学关注的重点。经济学里没有你想要的水晶球,这里论述的是行动的发生机制和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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