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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加一 瘦弱的我PK肥美的赵小沫 我和赵小沫的友谊开始得有点奇怪。 那會儿我的人生正悲催得暗无天日，我想考文科艺术生，想学画画，可是我那性格刚烈的父亲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为我的人生下了他认为正确的定义。他扔掉我的蜡笔和画板，言之凿凿地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学什么文科，画什么画，将来你必须拥有一份属于男人的职业。” 听听，什么叫属于男人的职业，我就想不通画家怎么就不是属于男人的职业了?梵高时代的大部分画家还认为画画只能是男人做的事呢。可我没那个胆与父亲吹胡子瞪眼，我不敢告诉他在男人和女人中间画分界线神马的都是浮云，也不敢告诉他极端排斥伪娘行为的才是真正的伪爷。我只敢把怒气撒在学校后边的那个小池塘里。 我边往池塘扔石子边大喊，“爱因斯坦知道梵高是如何调出色彩创造出那些伟大的作品的吗?达尔文知道灵感是怎么把一幅画生出来的吗?不知道，不知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不是我的声音突然在我的耳边喊起来，“那么梵高能像爱因斯坦一样解释为什么夏天的教室里都是你们男生的脚汗臭味吗?又请问灵感知道达尔文的妈妈是怎么把达尔文生出来的吗?” 我侧过脸，然后我就看见了赵小沫。我认识这个女生，文科班的，历史成绩好得惊人。在此之前我对她的印象一直不错，热爱艺术的我对文科好的女生总是很有好感。可是此刻我愤怒了，她怎么可以偏向爱因斯坦、达尔文呢，就像是一场文理大战的拔河比赛，她却站在了不应该站的位置。 出乎我意料的是，赵小沫比我更愤怒。我们俩从一开始的君子动口不动手，逐渐向野蛮时代的拳头才能解决问题的方向发展起来。我自幼身子骨就长得不太强壮，再加上赵小沫一身唐朝时期的肥美，才几个回合我就被她推进了池塘。 我不會游水呀，像只旱鸭子一样地在水里哇哇乱叫。赵小沫还算有良心，她亲自跳下来，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我捞了上去。只是我实在不明白，游水是怎么會把腿给弄伤的，但赵小沫的腿确实伤了，离开的时候她还一拐一拐的。 后来我才知道，赵小沫小时候是游泳队的，因为腿部经受不住大量训练导致时常抽筋而退出。那天她一定费了很大的力气救我，腿抽筋得厉害才會那样一拐一拐的。我突然觉得有点内疚，虽然是她亲手把我给推下池塘的。 我买了两盒巧乐兹下午茶系列的冰激凌跑去找赵小沫。她豪爽地接过，叉了一口放进嘴里说：“以后记住了，姐喜欢樱桃味的。” 赵小沫用了个词“以后”，从此宣告了我和她的瘦胖混搭二人组的诞生。 对不起，这里是人类 我和赵小沫成为朋友是必然的，因为我们的人生遭遇如此相似。我有一个绝不伪娘的父亲，她有一个绝不伪爷的母亲，所以我不能念文科，她不能念理科。但我们的性格又截然相反，如果说我的骨子里长满了悲观的荆棘，那么赵小沫的骨子里一直住着的便是带刀的战士。 赵小沫带着她的战士冲进了我的骨子里，披荆斩棘。她拉着我登上大鹅山顶，让我跟着她一起大声地喊，尽管现实将我们逼向了一条远离梦想的道路，但我们坚信地球是圆的，终究我们还是會绕回到梦想开始的地方。 于是我们暗度陈仓。谁说一个理科生不能够成为一个画家，谁说一个文科生不能够成为一个发明家。 我画画的时候，赵小沫就在我的旁边捣鼓她的发明。她就像是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精力永远旺盛，她对做收音机特别有兴趣，菠萝型的、汉堡型的、猫咪型的，最了不得的还是那个大脸型的收音机。 大脸收音机有一天竟然收到了德文台。我这个德文盲听得一脸茫然，而赵小沫却哈哈笑个不停。我问她，“你听得懂吗?” 赵小沫白了我一眼，说：“我当然听得懂，DJ在说笑话呢。” 我又问她，“什么笑话?你给我翻译翻译，让我也乐一乐吧。” 赵小沫于是似模似样地翻译了起来，“高中的时候，班里有个男生，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大鲶鱼，叫着叫着叫开了，也就都不叫真名了，他自己也习惯了。有一天，他给自己班里一个同学发短信说，我是大鲶鱼，看见短信了给我回个话。没想到发错了，结果人家给他回了一句，对不起，你发错了，这里是人类生活的地球。” 赵小沫自己说完又张牙舞爪地笑开了。我笑了一會儿就停了下来，然后我开始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回到家，我从那堆厚厚的杂志里抽出一本《笑林》，翻到第29页，果然是上面的笑话，赵小沫一个字也没改过。 第二天我去质问赵小沫。她撇撇嘴说：“我是德文盲怎样，骗了你又怎样?请问你不是笑了吗，觉得欢乐了吗?那不就结了，娱乐的时代要有娱乐的精神。” 赵小沫的狡辩功力已经到达了一个境界，我望尘莫及。然而我的先锋意识使我觉察到这是一个可以让女生觉得我幽默的好方法，于是我央求赵小沫把大脸收音机送给我。她认真地想了想说：“送给你可以，但是你要先爱上理科。因为如果没有那些伟大的物理发现和科学实验，大脸收音机该从哪来呢?” 我不服气地说：“你让我爱上理科，就等于是让肯德基爱上麦当劳，可能吗?你这不是逼我叛变吗?” 赵小沫把大脸收音机伸到我眼前晃了晃，说：“我就是逼你叛变怎么着?” 我被迫接受了赵小沫提出的不平等条约，心里却腹黑地打着小算盘，赵小沫，我也會让你有有求于我的一天。 我成功了，当赵小沫发现良好的绘画技巧可以将她脑海中的幻想定格时，譬如画里的她可以有一张瓜子脸，又或者她可以在画里和一个帅得像柏原崇一样的男生吃甜筒，她便央求我做她的绘画老师。我依葫芦画瓢，告诉她要教她也可以。但是她得先爱上文科。 看着赵小沫气得龇牙咧嘴的模样，我乐得下巴都差点儿笑脱臼。雄狮背上轮流坐，这就是人生啊。 高二学年结束的时候，我和赵小沫抱头痛哭了一场。因为我发现我爱上了理科，她发现她爱上了文科，我们都为自己的叛变而深感羞愧。 赵小沫先擦干眼泪说：“我们不应该哭啊，这怎么能说是叛变呢?只能说是我们的友谊在递增。” 我点头如捣蒜地附和她说：“对。真正的战友是必定要相互影响的。” 纯种波斯猫与烂骨头的小绯闻 在我和赵小沫的字典里，“八卦”和“闲话”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我们认为，一些与人有关的事只在小范围内谈论，不散播出去，就叫八卦；在小范围内谈论还不够，还要散播出去的，就叫闲话。 前者比较道德，所以我和赵小沫坚持只八卦不闲话的原则来舒展自己的毒舌，语文老师的A字裙今天又走光啦，教室里那个臭死人的屁其实是小黑放的啦，文文把MT写给她的情书偷偷给了同桌看啦…… 直到有一天，我和赵小沫听到了关于我们俩的闲话。赵小沫气得把她做的那些收音机全摔在了地上，边摔边骂：“真是无知无知太 无知了，咱们俩谈恋爱?一只纯种波斯猫會稀罕一根烂骨头吗?” 我愚蠢无比地问了赵小沫一句，“咱俩谁是纯种波斯猫，谁又是烂骨头啊?” 赵小沫的脸布满黑线，她用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说：“当然你是烂骨头啦，打架打不赢我，吵架吵不过我，不會游泳又不會发明。他们要是说你暗恋我也就算了，可是现在说的是咱俩谈恋爱，这不是明摆着骂我没眼光嘛。” 赵小沫的话严重地伤害了我，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难过过。见我许久不说话，赵小沫推推我说：“别跟姐玩沉默。” “赵小沫，原来我在你心中的形象这么不堪。好啊，以后我再也不會待在你的身边影响别人对你品位的判断了。”我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用看也知道赵小沫此时的嘴一定张大得足以塞进一头牛。从我们认识以来，我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Man过。 我是真的生赵小沫的气了，她再来找我我也不理她，一回两回三回下来，她也就不自讨没趣了。这个该死的赵小沫，我不过就是想装回比诸葛亮更大牌的大牌嘛，人家刘备三顾茅庐，我不过就是想你赵小沫给我来个四顾嘛。 那个下午我去办公室交作业，在门口听见赵小沫的班主任在和她谈话，没想到老师也那么八卦。老师说：“赵小沫啊，听说你最近没有再和理科班的那个男生在一起了。你做得对，一见到老师就把你的手甩开的男生要来干吗。” 赵小沫明显被激怒了!她语出惊人地说：“顾昱才不是您说的那种人呢。” 我被赵小沫的话吓得露出了半个身子，赵小沫和她的班主任同时看见了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我。赵小沫竟然走过来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天知道我是拼了命也甩不开啊。她举起来给她的班主任看，颇为得意地说：“您看。”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可是赵小沫的班主任没有对我们口沫横飞，她貌似也很认同娱乐的时代应该要有娱乐的精神，所以她只是摆摆手说：“走吧走吧，我服了，后生可畏!” 出了办公室，赵小沫就问我，“你那么介意你在我心目中的样子。看来你对我是有点意思的对吧?” 我一下子有点懵了，是像赵小沫说的这样吗?她没点破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看来好像是像她说的这样的。 赵小沫天生就是个自恋狂，她絮絮叨叨地说：“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对我没想法才是不正常呢。” 没有后顾之忧的纯友谊时代 我和赵小沫真的谈起了恋爱。 我们的恋爱谈得有种乾坤大逆转的味道。本来我就不是一个强势的人，以前和赵小沫在一起，什么都是她说了算，她说往东我可不敢往西，只需要服从就好。现在我们都刻意表现出谈恋爱就应该是男强女弱的样子，赵小沫會细声细气地问我，你说去吃什么好呢?我不再畏畏缩缩地像以前那样咨询她的意见，而是直接拉着她走进麦当劳。 每次赵小沫问我意见的时候，表面上我看起来好像都很镇定，其实我的内心一直在忐忑地揣测她的心思。可是我没有几次是猜对的，因为赵小沫的脸肉嘟嘟的，她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在另一个私密QQ上写空间日记分析赵小沫的心情曲线图：赵小沫今天笑的时候眼角没皱纹，脸孔学上说这是假笑；赵小沫今天做了一个會唱难听的歌的丑公仔给我，是在暗示我不要丑人多作怪吗；赵小沫今天给我讲了一个猪的笑话，她是什么意思呢…… 后来终于是赵小沫忍不住率先爆发了。她在大街上叉着腰骂我，“顾昱，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我喉咙发炎的时候你带我去吃烧烤，我感觉嘴巴淡的时候你带我去喝白粥，我“亲戚”来的时候你带我去吃冰激凌。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是不是?我要和你分手!” 大街上的行人皆侧目，我却乐得像刚从疯人院里逃出来。 没有经历过不正常的生活，就不會知道正常的生活是多么值得感恩。我承认自己有受虐倾向。但重新回归到被赵小沫指手画脚的生活是真的很美好啊。最重要的是，我和赵小沫欣慰地发现我们俩是真的凑不成一对，我们之间从头到尾有的都只是纯洁的江湖一样豪迈的友情啊。 于是平，赵小沫高调宣布，从今天开始，咱们俩就正式进入了没有后顾之忧的纯友谊时代。 高三上半学年快结束的时候，赵小沫把我拖到学校布告栏的一边。她欲言又止地说：“他每天都會经过这里去取自行车。” 赵小沫这副脸红的模样我看着怪新鲜的，问她：“他是谁啊?” 赵小沫微笑了一下说：“那天体育课我不小心跌倒了，是他背我去医务室的。我那么胖那么重，可他二话没说就把我背起来了。” 我心里暗暗佩服那个男生，他竟然會让自恋狂赵小沫意识到她自己的缺点，男生中的战斗机啊。我问赵小沫，“那你把我拖到这儿来是想我做什么呢?” 赵小沫把她给男生写的情书递给我说，“让你来是想让你给我壮壮胆，随便看看我的这封情书写得怎么样。” 来看看这封充满着赵小沫风格的情书吧：我胖得像个萝卜，你宽厚得像个筐，箩筐箩筐，萝卜要配筐。你愿意做我的箩筐吗? 这哪叫情书啊，收到的人不喷死你才怪。我想这么对赵小沫说，可是当我看到她满怀期待的眼神和因为窘迫而发红的脸蛋时，我改变了主意。 我告诉赵小沫说：“懂你的人就會知道，赵小沫是个多么可爱的女生，而这封情书是世界上最可爱的情书。” 让我们把悲伤当养料吧 赵小沫那封可爱的情书最后没能抵达到她喜欢的男生手中。因为那个男生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小女朋友，江湖儿女一样仗义的赵小沫绝不會去做骚扰别人幸福的事，她只是躲在布告栏后面看着，一直看到泪流满面。 赵小沫有两张刘若英演唱會的票，这是她三天前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因为她听说男生很爱听奶茶的歌。她本打算表白完后，就邀请他一块儿去听。男生的缺席使得赵小沫又豪爽了一回，她笑得有点苦涩地对我说：“现在只好便宜你了。” 那场刘若英演唱會的歌大部分都很安静，所以赵小沫的热情显得很突兀。我没有阻止她，陪着她站起来扭得像触了电的蚯蚓。赵小沫流着泪对我说，“谢谢你，顾昱。如果没有你，我该对谁哭呢?” 那一刻，我感觉到赵小沫长大了。 那之后，赵小沫不仅长大了，她还变了。她不再像以前一样张扬跋扈，没心没肺。她开始变得细心，會为人着想。以前我们去草地上坐的时候，她总是拿我的外套来垫屁股，现在她會用自己带去的旧报纸来铺，还會帮我一起铺好，然后才说，顾昱，来，可以坐了。 赵小沫的突然改变让我很担忧。她听后笑笑说，“你没听说过吗?失恋會让一个女孩长大。我从来没有试过那么难受的感觉，试过之后才知道人心有多脆弱，与其说是我的刻意改变，还不如说是下意识地学會了去顾及别人的感受。你哟，看来你必须遇见一个对你很好很好的女生，才能改掉你那嗜受虐 的倾向。” 这一次我没有与赵小沫抬杠，我认真地告诉她说：“赵小沫，你是个了不起的女生，就连失恋这样的大事轮到你身上，你都只是把悲伤当养料，使自己成长得更好。” 在赵小沫强大的映衬下，我觉得自己简直糟透了，成绩普通，就连痴迷多年的画画也让我越来越力不从心。我感觉自己人生的前方除了黑暗，还是黑暗。那个傍晚，我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真的有跳下去的冲动。 赵小沫一把把我拉下来，我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以为自己即将听到的又是那些千篇一律的说教。可是赵小沫没有，她拿出两张纸，一张递给我，一张留给了她自己。她说：“我们来预测一下明天我们的周围會发生什么事吧，把它们写下来，看看自己有没有预言的天分。” 我一点都提不起劲，明天會发生什么不用想都知道，试题试题没完没了的试题，黑暗黑暗没完没了的黑暗。赵小沫把她写好的给我看，根本就是八卦大全嘛，政治老师明天讲课一定还會喷口水，爱吃烤红薯的前桌男生會在第一节课结束时准时放屁，AZ每隔20分钟會偷看一次白白，會有一个人暗恋我…… 我学着赵小沫教我的那样做了，很遗憾我没有成为一个预言家的天分。但是我学會了去认真观察生活，我发现了很多的小秘密，成绩最好的班长其实对自己矮小的身材很自卑。开朗的英语课代表却害怕语文老师提出的课前3分钟演讲，班花其实喜欢的是从来都不看她一眼的书呆子木木…… 原来没有谁是完美的，人人都會对生活感到失望、恐惧、沮丧，但人人都在奋斗。我如醍醐灌顶，我有那么多的战友我怕谁。 我的沮丧症在被赵小沫一天一天地治愈。赵小沫颇为得意地说：“哲学家罗素说得对，学會对自身缺点不再耿耿于怀，将注意力日益集中到外部事物上，就是通往幸福的道路。哲学多么有用啊，可是人们却总是误會它是空谈，我却偏偏要为它拨乱反正。” 瘦胖混搭二人组的天下宴席 赵小沫，我多么喜欢和你的瘦胖混搭二人组，尽管这个时候你已经不胖了，身材很匀称，下巴也开始露出尖尖角，你坚持运动减肥的结果很给力。但是在填报志愿的时候，我们俩都没有手软，一个填了南方，一个填了北方。 是的，我和赵小沫终于要分开了。离别的时候，赵小沫感慨地说：“顾昱，这些年咱俩老混在一起，所以我们的身边一只狂蜂浪蝶都没有啊。如今各奔南北了，你我的身边必定桃花涌动，随时邮件联系汇报战况啊。” 赵小沫给我留下的纪念是一张她亲手画的画，一只纯种波斯猫把一根烂骨头抱在怀里。她在画的背面写了一句话，我會想念你的。 朋友不是无休止的依赖和相伴，我们都还會遇见不同的人，不同的事，不同的未来。但就像赵小沫说的，我们还有想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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