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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鸣放:蟋蟀要走了

 静雅轩345 2018-05-23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蟋蟀更难捉的虫子。虽然,它离开我们仅一步之遥。


夏天的时候,知了来了;秋天的时候,蟋蟀来了。细心的人知道,知了只比蟋蟀来得稍早一点,而蟋蟀比知了走得要晚得多。


立秋前后,蟋蟀已经来了。你能感觉到脚下,大地在微微颤动,就像电影《地道战》的场景,成千上万的民兵和庄稼汉,一下子从千里大平原的地下钻了出来。相比之下,那些来自于地下的蜈蚣、蚯蚓、土鳖虫、西瓜虫,还有那些缘树而上的玉色蝉蛹,一个个泥塑似的,那蟋蟀的英武和帅气,无疑是堪称唯一,没有之二。


蟋蟀黑头,黑颈,黑身。一身三节,那是气节。卧如钟,动如风。头上,两支悠长的触须,柔软,劲挺,地上扫一扫,空中扫一扫,一上一下,无声中,竟有一种雷霆万钧之势。


平时居家,或独行,从不曾忘记蟋蟀。每年夏秋时,一天天,一声声,总以自己一代又一代的生命过往,多画了我们一圈又一圈生命的年轮。


带着一个公文包,放着捉蟋蟀的小网。明知道花鸟市场都有买,却偏要自己亲手捉来。


蟋蟀本无毛,总在“多毛”处。那些庄稼和草丛,都是它们的生命渊薮。即使听到叫声,你也发现不了,即使看到真身,第一眨眼,你看不清它们所跳何处,第二眨眼,那刚才一切,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夏秋季节,每到天色暗了,全世界到处都是叫声。每听到路边的叫声,取出小网,将手机上的电筒打亮。左听右听,或在铁栅栏墙内,或在大小草丛中,又似在地砖小缝内,总让你无从下手。


有时,一片绿草红花之中,会有蟋蟀的“儿孙”出现。小黄蛉,形似蟋蟀,具体而微,比例好似山猫与老虎。一身金黄,仅一颗米粒大小,多在草叶之间,绝不落地。就近听得亲切,尽可连草根一起拔起,连土在内,双手兜着,蹒跚走到平地,放下,人不动眼不动,看它在地起跳不止,像一粒小疯子似的亢奋。最后看它,或在地上,或在墙上,稍稍不动,正可一举拿下。

 


当然,主要兴趣还在蟋蟀。


去年的时候,仅遇到两回。第一回。在北京通州。在宾馆园子的平地上听见叫声,循声望去,就在墙边土砖之间,几无长草。还是太紧张了,弄丢蟋蟀的一条好腿。一路上,小心伺候着,过张家口,进内蒙,下大同,转云冈,最后,从西安回来。九天九夜。每天回到宾馆,为它带回饭粒,或用面条,只为怕咸,怕油,先含在嘴里,细细淡化。有时,忘带了粮食,总不忘往蟋蟀的瓶子里洒了水,为了不让渴死。那些天,蟋蟀天天叫着,一路相伴了几千里公里。最后一天,在普通列车软卧车厢上,半夜叫了起来。车厢四人一间,晚上关门,这一来,声音特别响亮。只得出了房间,将蟋蟀瓶子放在盥洗间,那个半高的壁龛,一个放置手纸的空铁盒内。第二天,天亮醒来过去拿,竟然没了,一时懊恼不已。一定是有人顺手牵“虫”了。早知道,应该放在盥洗间水池下面,即使他们听到叫声,有谁耐烦亲手捉拿。


更后悔的是,等到下了火车,这才又想起,刚才,在车上还有一两个小时,其间,完全可以在其他三四个软卧车厢外,一个一个去“听隔壁”。听到了,还怕人家不还?


这一年下来,终于没能捉到半只。眼看天已渐渐入冬,一阵又一阵的续的寒雨,把心下得更紧了。


那个白天,路过花鸟市场,终于忍不住,买了两只,15元一个,算是我“双手”的投降。好吧,拿别人的虫,“留得残荷听雨声”吧。也许是心有不甘,同时买了一个杂志封面大小的鱼网。拿在手上,大网恢恢,疏而不漏。若高高举起,高过头顶,在草地上,丛林中,应该可以直接捉住蝴蝶和蜻蜓,加上了长柄,应该可以迎头兜住急飞而起的麻雀和珠颈斑鸠呢。


那天晚上,正巧经过一处建筑工地边上,又是雨后,那高高低低的砖石土堆,罩在黑色的尼龙大网下面,里面传出了叫声。再试一下吧,打开手电,撩起黑色大网,掏出自己的网,大网并小网,无缝对接,马上请进了一个。自己的,一个够了,关键只要亲手捕获。同时,从包里拿出两只竹管,取出蟋蟀,一个15块,别人的,两个30块,一起放生了。


蟋蟀,本来就是无价的。若不信,抬头,你去问问蓝天白云,低头,你去问问河流山川。


那天半夜,在家,大开了南窗和北窗,屋里屋外,秋声合唱,万籁齐响,终于,又让我赶上了一回百虫老去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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