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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天生丽质的不少，称得“芳华绝代”的不多。所谓“芳华绝代”，按张国荣与梅艳芳演绎的歌词，得是“天姿国色不可一世、颠倒众生吹灰不费”。敢大言不惭应下这个词的女人，海伦不必说，埃及艳后克丽奥佩特拉七世总算得一个。在中国，从妲己褒姒之后，张丽华花蕊夫人不过尔尔，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稍逊风骚。非要再说一位，则非萧皇后莫属。
萧皇后是隋炀帝杨广原配。但她出名，并不因嫁给了这位历史上鼎鼎有名的暴君。按照一些不很负责的小说家野史，萧皇后更成了“中国历史上最抢手的女人 ”，从13岁嫁为隋朝晋王妃开始，历经杨广、宇文化及、窦建德、突厥处罗可汗、颉利可汗和李世民等6位丈夫。所谓“颠倒众生、吹灰不费”，不过如此，然则这位萧皇后得是何等的明艳不可方物，可秒杀一切大英雄啊。 萧皇后和那六位帝王的故事，是个冗长的剧集，这里只能简要记述，顺便拂去一些硬抹的灰尘。 先是618年春天，杨广被杀。作为“战俘”，萧皇后落于权臣宇文化及之手。《隋书?列传》非常委婉地描画了当时情景：“化及于是入据六宫，其自奉养，一如炀帝故事。”杨广此前不止一次霸占六宫，现世报，萧氏处境不想而知。 像邂逅了克莉奥佩特拉的恺撒和安东尼一样，宇文化及雄性激素泛滥，翌年跑到魏县称帝。砸场子的男人马上就到。先打上门的是窦建德。这个农民领袖出身的“大夏王”，“入城，先谒隋萧皇后，与语称臣。”客气得很。后世人凭《旧唐书》记载：“建德每平城破阵，所得资财，并散赏诸将，一无所取。又不啖肉，常食唯有菜蔬、脱粟之饭。其妻曹氏不衣纨绮，所使婢妾才十数人。至此，得宫人以千数，并有容色，应时放散。”大致可以得出结论，窦建德比很多后代农民造反者有修养一些，在彼处，萧氏没有“失身”。一方面，窦建德为人尚属正派，再说，“忠于大隋”，也是必需扛得住的旗号，更别说身边还有只“河东猛狮”。 窦建德这里，只是一次短暂逗留，前后不过三两月。突厥的义成公主，从窦建德手上“要”走了萧氏。 20年前，萧皇后的公公杨坚，把宗室之女嫁给突厥启明可汗。启明可汗死，义成公主改嫁“子侄辈”处罗可汗。突厥其时民俗如此。也算姑嫂重逢，萧皇后从此入胡。义成公主初衷或许尚好，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当时的节奏，在漠北看羊吃草，还真比“六十四处烟尘，七十二处草寇”群魔乱舞的隋末唐初内陆太平许多。萧皇后当时不过三十多，和义成公主共同纳入了处罗可汗的寝帐。处罗可汗死了，姑嫂两个又嫁给他的弟弟颉利可汗。 公元630年，突厥与唐战，大败。义成公主既死，颉利可汗遭擒。年届花甲的萧氏，以战俘身份，重回长安。 李世民当朝，他似乎对萧皇后也有特殊好感，礼遇有加。这也是后世不断附会年纪差一大截的李萧有染主要原因。纯属杜撰，李世民在男女问题上大大咧咧，有胡气，却不是什么重口味。 萧皇后在长安又生活了18年。“（贞观二十一年）庚子，隋萧后卒。诏复其位号，谥曰愍；使三品护葬，备卤簿仪卫，送至江都，与炀帝合葬。”“愍”，按《谥法》，“在国遭忧曰愍，在国逢囏曰愍，祸乱方作曰愍，使民悲伤曰愍。”听着不是味道，但比起“炀”，好得多了，倒似夫以妻贵，岳不群和宁中则的语感。 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结局——尽管侧面证明所谓李世民与萧皇后的绯闻属于谣传。萧皇后死后，还是回到了丈夫身边，她当了半辈子“战俘”，心里装的还是杨广。倘若隋炀帝泉下有知，也该知足了——果真如此吗？ 2013年，扬州市西湖镇隋炀帝墓认定。说是隋炀帝墓，其实墓中只有杨广两颗牙，随葬的女子，身高一米五，正是萧皇后。杨广的尸身，已经毁于战火。 一米五，何其娇小的江南女子，居然在北方乃至在漠北，经历了如许多人世艰难，最后能得高寿，这样的女子，必然是心比天阔，能平静地接受命运所强加的一切，用最好的态度对待，让一切有一个相对好的结果——往往只有江南的女子，才具有这样的坚韧。 萧皇后本是梁朝昭明太子萧统曾孙女，西梁孝明帝萧岿之女，母张皇后，南兰陵人（今常州武进万绥乡人）。萧氏出生于二月，由于江南风俗认为二月出生的子女实为不吉，因此由萧岿的堂弟萧岌收养。养父萧岌过世后，萧氏辗转由舅父张轲收养。由于张轲家境贫寒，因此本贵为公主的萧氏亦随之操劳农务。后偶然被选入宫，为隋炀帝的皇后。 若无幼年这段“苦日子”，来自南方的萧皇后能不能撑过后来的磨砺，实在难说。 史书中记载，萧氏性婉好学，颇得文帝与独孤皇后之宠，与丈夫杨广之间也相当合谐。后来，杨广登基为帝，萧氏已正室身份被册为皇后。虽然在即位后，炀帝妃嫔众多，但对于皇后萧氏一直相当礼遇。炀帝曾数次下江南，萧皇后必随行；史书中也所记录着许多炀帝对萧后所说的话。对于炀帝的暴政，萧皇后因为惧怕而不敢直述，而作《述志赋》委婉劝戒。 其实炀帝是否暴政，在今日标准下相当可疑。隋朝命短，史椽在人，也不为怪。不管怎么说，炀帝杨广应该是个相当英雄主义的人，有魄力也有抱负。一个女子13岁就与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而且“合谐”，还有什么能从她心里把这个男人留下的印记抹去？又或者，正是对杨广的这份记忆，使她能更有勇气面对艰难的人生。这是爱情吗？谁都无法断定。但我宁愿那是。 但也可能，萧皇后原本就不是因为貌美被抢掠争夺，不是因为貌美而受唐太宗礼遇，甚至也不是因为貌美与杨广结为夫妻。 只是因为她的家族。 兰陵萧氏，中国历史上最有权力的顶级门阀。远溯汉初名相萧何。晋时南渡。南朝时萧家两朝天子（齐、梁），三十余位宰相。唐朝萧氏更是拜相者达10人，萧岿（即萧皇后父亲）一支更是有八人入相，所谓的“八叶传芳”。另萧懿一支有一人为相，皇舅房有萧至忠。故欧阳修、宋祁赞兰陵萧氏：“名德相望，与唐盛衰。世家之盛，古未有也”，连大文豪苏东坡也赞道“摇毫欲作衣冠表，成事终当继八萧。” 那些大英雄劫夺的是萧家的血脉和脸面，而非淫辱废后的虚荣。唐太宗在意的是萧家的支持与实力，而非对杨广的尊重（尽管也是实在亲戚）。当然，同样是这个家族数百年的家风濡养，才使萧皇后能以温婉为金铁，百毁而不废。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一至于斯。 最后的谜团也解开了：在至少经历了三个男人，以及两个说不清楚的男人之后，萧皇后选择了那个最初的男人同归黄土，那是她所希望的吗？ 是的。既然唐太宗和萧家没有任何理由对杨广留面子（在萧家，本当宁愿避讳），这只能是萧皇后自己的意见。萧家多半都已是她晚辈，就算有不满，且由得她了。 少年夫妻老来伴。若世道凶恶，或自作孽，不能相伴，则老来同葬，也算念想。一辈子破损不堪，落地却能一尘不起般宁静，是多么难得的福分。是那江南萧家数百年文明烟火积下的厚德，还是杏花烟雨江南不竭的润泽？我疑心萧家的佛学浸染也得算一份功劳，色即是空，一副臭皮囊，在意他甚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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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倒众生、吹灰不费”的萧皇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