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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作为伊-56的军医长，斋藤中尉在走马上任的第一天走遍全艇。潜艇上特殊的工作环境和氛围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尤其了解到很多不同于一般海军舰艇的生活细节。虽然眼下潜艇上并没有什么病患，但他也要有所准备，确保全体艇员的健康。 岛民的馈赠 在掌水雷长前往岛上拜访期间，其他军官在军官舱里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即将举行的攻击演习，大家围在一幅濑户内海的大型海图旁认真地进行研究。 “母舰这次可是干劲十足啊，听说要动员所有瞭望手，发誓将伊-56揪出来呢！如果升起潜望镜观察恐怕很容易暴露。……航海长，最近天气没什么变化吗？”第一餐桌的军官们估算着此次演习的难度。 坐在第二餐桌的潜航长则是一副冥思苦想的表情，面前放着算盘，正专心地计算平衡表的数据。平衡表上详细记载着潜艇出击时搭载的重油、淡水以及各种物资的数量，而它们的重量将影响到潜艇潜航时的平衡，必须合理地安排装载，这是潜航长的重要业务之一。忙活了好一阵后，潜航长嘴里念叨着“真够呛啊！”合上了眼前的大笔记本。 我问道：“是平衡表吗？这活可不轻松啊！” “这次潜航还算容易的，之前已经进行过几次潜航了，都很顺利，最难的是进入吴港后满载各种物资出港时的初次潜航，如果计算存在偏差，有可能导致潜艇头重脚轻，搞不好会发生侧翻事故，想想就能让人出一身冷汗。”潜航长语气沉重，流露出极大的责任感。在我上艇之前根本想不到，为了让潜艇安全航行，背后需要进行如此周全的考虑，付出艰辛的努力。潜航长平时总爱开玩笑，没个正形，只有在这种时候态度极为认真。 上艇第一天，我与全体乘员都打了个照面，事后回忆起来，好像机关科有一个人气色不太好，于是向分队士询问，坐在我对面的电机长抢先答道：“那是我们的次长，是出了名的工作狂，有他在我们都可以安静地旁观了。他是电气方面的行家，没有他可不行，军医长给他好好检查一下吧。” “入港后我会尽快安排全体人员进行一次体检，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体检了吧？”我很清楚确保全体乘员的健康是军医长的首要职责。 先任将校补充道：“入港就尽早处理此事，说起来也挺久没有进行M检（性病检查）了……不过，军医长，我知道先任伍长患有梅毒和淋病，但这个家伙比较特别，拜托你多照顾一下，这个人可是费了好大工夫才挖来的。” ■ 伊-53潜艇部分艇员的在指挥塔前的合影。虽然衣着不整，但潜艇兵通常都是精挑细选、训练有素的能人。 听他这么说，我意识到先任伍长是艇内不可或缺的人物，看来在潜艇上处理病患很难循规蹈矩，必须灵活应对啊。毕竟潜艇的性能不能单凭机械设备的优劣来决定，要让这些精密机械发挥出应有的效能，还要依靠艇员们的纯熟技术，而潜艇战斗力的强弱并不取决于艇员数量的总和，而是艇员能力的总和。如果关键位置的优秀人才因病被调离，会造成很严重的影响，所以潜艇上对艇员的病情都有些遮遮掩掩，尽量在艇内治疗。接过先任将校的话头，潜航长又强调说，潜艇是很特殊的舰艇，之前有潜艇发生沉没事故，就是因为一次性调换了数名优秀艇员造成的。 就在军官们闲聊时，勤务兵开始准备晚餐。过了不久，从前水兵舱传来欢呼声，登岸拜访的代表们已经回来了，很快掌水雷长那张斗牛犬似的脸孔就穿过防水门出现在军官舱。 “我用酒换了些村民们晾晒的沙丁鱼干，看起来很好吃。”掌水雷长把一个大袋子放在桌上，解开袋口的绳子，将里面的鱼干倒进勤务兵端来的盘子里，然后传递到第一餐桌。先任将校一听有新鲜鱼干，凹陷的眼窝立刻放出光来，急不可耐地从分队士接过来的盘子里抓起一条鱼干就放进嘴里咀嚼起来。前水兵舱的乘员们也分到了鱼干，一派欢腾，不知是谁模仿起鱼贩的叫卖声，引起一阵哄笑。 就在众人品尝鱼干时，勤务兵又端出一盘萝卜泥，轮机长问道：“掌水雷长，这也是换来的？” “是的。这些萝卜刚从田里拔出来，回来的路上用海水洗了一下，没有比这更新鲜的蔬菜了，比军需部分配的快要烂掉的蔬菜强多了。偶尔也让我们的水兵吃点新鲜的，不然他们就太可怜了。”掌水雷长的话里对军需部门颇有不满。 轮机长瞟了瞟餐桌上方说道：“掌水雷长，好像还缺点什么吧？”掌水雷长笑而不语，转身走向前水兵舱，与先任伍长低语几句，不一会儿一瓶日本酒就摆在了军官舱的餐桌上。 “轮机长，我从水兵舱拿来一瓶酒，在返回港口之前就用这个代替吧，请先忍忍吧。”掌水雷长隔着两张餐桌向轮机长煞有其事地躬身致歉。 ■ 由于威士忌喝完了，掌水雷长拿日本酒代替。 “好，好。”轮机长也很夸张地点了点头，不过语气里分不清是对酒满意，还是同意暂时忍耐。轮机长、分队士和炮术长接过酒，把沙丁鱼干当作下酒菜，小酌起来。吃晚餐的时候，轮机长还往航海长的杯子里到了些酒，航海长装出一副惊喜的表情说道：“轮机长居然会给我倒酒，真是受宠若惊啊！”然后举杯抿了一小口，脸色立刻泛红，没想到身为“大胃王”的航海长居然不胜酒力。 晚餐结束后，我给潜水学校的军医长及各位老师写了感谢信，告知我已经顺利任职，之后就早早地爬上床，最近两天确实感到疲惫，可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舱内实在热得慌。我还没有习惯艇内的生活环境，耳边时不时听到老鼠来回跑动的声音，透过三合板隔板能听到旁边的掌水雷长在翻身。在餐桌对面的下铺上，先任将校用白色毛毯盖着肚子睡得正香，丝毫不受周围动静的影响。先任将校的上铺是炮术长，他将床帘只拉到遮住脸的位置，大部分身体都露在外面，脚旁的风扇正焦躁地左右不停地转动，可由于角度原因，我的铺位吹不到风。 无论怎么努力，我还是睡不着，索性爬到可以吹到风的沙发上。这时，掌水雷长也从床上爬起来，抱怨道：“真是热得受不了啊！”他从餐柜上拿起水壶喝了几口，然后对我说：“军医长，甲板上或许会凉快一些。”说完就抱着凉席和毛毯穿过防水门，沿着扶梯前往甲板。我听从前辈的建议，也抱着毛毯爬上了甲板。脑袋一探出舱口，顿时感到凉爽的海风迎面吹来，舒服极了，艇内艇外有如天壤之别。掌水雷长在弹射器轨道上躺下，我就在他身边铺下毛毯，仰面躺下，用另一块毛毯盖着肚子，金属的清凉触感透过毛毯传到刚才还在出汗的后背，倍感舒坦。天上的繁星在夜空中闪烁不定，十分迷人，偶尔会有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从星空中划过。 忽然，我听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循声望去，只见有人在甲板上走动，但认不出面孔。我四下张望，才发现并不是只有我和掌水雷长选择露天而眠，还有很多人躺在艇外，不过他们好像没有睡在甲板上，而是在艇壳上。 攻击演习 天蒙蒙亮时，我睁开了眼。潜艇被晨雾包裹着，清爽的海风轻轻拂过，令人神清气爽。在夜晚漆黑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大海渐渐地变成青黑色，接着又变成紫色，随后紫色中的红色越来越浓，由深紫渐变到浅红。当一轮火红的夏日朝阳从岛屿的天际线上出现时，天空、大海、陆地的颜色瞬间明亮起来，令人惊诧！ 我把手从毛毯里伸出来，立即感到一阵清凉，弹射器轨道的金属表面满是露水。我身上的毛毯多了两层，不知是谁给我盖上的。我看了看身边，掌水雷长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席子和毛毯，就像是昆虫蜕下的壳。我掀开毛毯，站起身来，尽情地呼吸着海上清晨的新鲜空气，痛快地伸展手脚，感觉非常畅快！我抱着毛毯返回艇内，顺着扶梯下到舱内，扶梯铁条上的微微温热传递到手心上。随着一级一级地下降，艇内特有的混浊空气带着恶臭扑鼻而来，有一种黏糊糊的感觉，令人胸塞，呼吸困难，绚丽的朝阳也被艇内昏黄的电灯所代替。 我回到军官舱时，其他人还没有起床。我拉出防水门左侧的轻便洗漱台开始洗漱，这时我才意识到好像已经三天没刷过牙了。在我刷牙时，潜航长起床了，向我打了个招呼：“军医长，早啊！” “昨晚太热了，我在甲板上睡了一觉。”我回应道。 “是掌水雷长的主意吧，他一肚子的馊点子，肠胃弱的人在甲板睡觉很容易引起腹泻。” “嗯。” “掌水雷长的身体构造有点不同，最好不要跟他学。”潜航长给我忠告。原来如此，如果不是有人给我加了毛毯，我说不定就中招了。 这时，勤务兵提着铝制配餐箱从发令所走进军官舱。 “早上好。”他向军官们问候。 “早上好，那是早餐吗？”我问道。 “是的。” “可以马上吃吗？”潜航长有点等不及了。这时，电机长拉开被风扇吹动的床帘，露出他那张巨眼马脸，用质感粗糙的男低音问道：“开饭了？” 就在此时，掌水雷长钻过防水门进入军官舱，说道：“我们那边的水兵都开始工作了。”攻击演习即将举行，水兵们个个紧张，在早餐前就动手检修鱼雷。“这是我们艇的优势啊！”掌水雷长提到自己的部下时颇为自豪。这时，传令兵的声音从舱口传来：“早餐时间！早餐时间！” 掌水雷长把汤汁淋在热气腾腾的米饭上，用嘴呼呼地吹气，试图让热饭冷却下来，随后三口两口地把整碗饭扒拉干净，几乎没有咀嚼地吞下肚去，简直与喝水无异，接着又一口喝光一杯茶。在飞快地吃完早饭后，掌水雷长将一条钵卷绑在额头上，精神抖擞地钻出防水门，前往鱼雷舱。 ■ 极具日本特色的头饰：钵卷。 “掌水雷长每次摆弄鱼雷必绑钵卷，他已经把鱼雷当成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了，一天不碰鱼雷就睡不着觉，真是个不幸的家伙啊……不过，话说回来，鱼雷的调试还是需要熟悉技术的高手才能胜任啊。”潜航长边吃边和我说。 确实，比起军服笔挺、皮鞋锃亮的形象，还是身穿短裤、头绑钵卷，聚精会神地检测鱼雷的模样最符合掌水雷长。在潜艇上不需要像战列舰、航母那样的大舰，军官们整天都装扮得像个绅士般一丝不苟，做事中规中矩。就算再怎么注意仪表，在潜艇的狭窄舱室内，在潮湿高温的空气中，整年都面对着相同的面孔，穿着整齐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反倒是脱下徒有其表的装饰，赤身裸体地生活更符合潜艇的氛围。 在接下来两三天里，整个潜艇都忙于整备作业和战斗训练，最终迎来了攻击演习的日子。当天下午，伊-56拔锚起航，从待命位置开始潜航。这次演习是潜艇进入一线部队前的最后一次实战演练，也是对全艇综合能力的检验，已经超出了单纯训练的范畴，是考验艇员技巧和意志的试金石，所有人都以真正参加战斗的气势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伴随着潜艇在水下潜行，艇内的紧张气氛愈加浓厚，一道道我并不熟悉的号令在艇内传达着。 为了不妨碍其他人作业，我呆在军医长的指定位置——军官舱里一动不动地等待演习结束。我能听到从艇壳外传来的各种声音，虽然不清楚演练的实际情况，但心情依然随着口令声而起伏不定。终于，我听到了“发射鱼雷”的号令，那一瞬间可以感受到艇首方向的轻微震动。不久，潜艇开始上浮，压缩空气被注入水舱，耳膜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潜艇上浮意味着演习已经宣告结束了。 “停止潜航，浮出海面……” “主压载舱排水！”随着引擎正常运转的响声，潜艇浮出海面。 “收回战斗准备用具！” “打开舱口！” 传声筒里的声音干脆有力，一个接一个地下达着号令，而演习结束的时间比计划提前了。 在舱口打开后，期待已久的休息号令终于下达了。我立刻爬上甲板，看到左舷方向的母舰“长鲸”号正以微速掉头。听说伊-56在演习中成功躲避了旗舰瞭望手的监视，发射训练鱼雷准确击中了目标。现在，潜艇正加速行驶，前往回收训练鱼雷。有人指着远处海面上一道升起的白烟，说鱼雷就在那里。 ■ 日本海军潜水母舰“长鲸”号。 鱼雷回收作业相当麻烦，在接近时要特别注意，既不能撞到鱼雷，又不能离得太远，必须靠近到合适的位置，使用甲板上的起重机将鱼雷吊起，顺着鱼雷装填舱口重新收回舱内。回收作业由掌水雷长指挥，水雷科乘员全体出动，一名体格强壮的下士官跳入海中，游向鱼雷，检查雷体状况，并确保吊索牢固。实际上，回收作业牵动了全体艇员的心，凡是不当值的水兵都涌上甲板，关注着作业进程。在鱼雷被收回艇内的时候，艇长、先任将校带上几名部下，乘坐旗舰派来的交通艇离开潜艇，前去听取总结。编入实战部队前的最后一次演练顺利结束了，这意味着用不了多久伊-56就要告别练习潜水战队，加入一线作战潜艇行列，开赴战场，迎接真正的战斗。 艇长从旗舰返回后，向全体乘员宣布，今晚在后甲板举行宴会，庆祝伊-56完成全部训练科目，获准加入实战部队，全艇顿时欢声雷动。旗舰还特地送来几打啤酒，就堆在后甲板上。兴奋的水兵们首先对艇内进行了大扫除，接着又将后甲板清洗干净，同时四处搜集可以充当桌椅的箱子和木板。按照电机长的指示，从艇内拉出电线，并串上几个灯泡，悬挂在后甲板上，充当宴会的照明。在艇内厨房里，主计兵则忙着精心制作佳肴。 夕阳西下，宴会场地也布置完毕。对于伊-56来说，这场晚宴好比是男子成年的元服之礼。全体艇员都聚集到甲板上，围坐在摆满菜肴酒水的临时餐桌旁。宴会以艇长的致辞开始，他对艇员们数月以来的努力工作和刻苦训练表示赞许和感谢，并鼓励大家在战斗中有更加出色的表现，众人共同举杯，祈愿伊-56作战顺利。在艇长祝酒后，所有人开始畅饮狂欢，杯盏交错，气氛热烈。宴席间水兵们轮番登场展示才艺，有的讲单口相声，有的跳起民俗舞蹈，有的表演魔术，有的唱起民谣小调，还有人借着酒兴现场吟咏俳句，节目层出不穷，精彩纷呈。看护长尽显流行歌手的风范，几首情歌热曲赢得了掌声一片。酒至酣处，大家居然抱在一起唱起情色歌曲，后甲板上到处洋溢着欢乐。 下期预告：完成最后的攻击演习后，伊-56前往吴港进行作战准备。斋藤军医长在到港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海军工厂医务部，为全艇乘员安排体检事宜，并在上岸休息时偶遇同窗校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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