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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能雄/文 《红楼梦》中的贾府是个兴盛百年的大家族，仆人丫鬟就有几百个，这就如同一个大企业，上面有董事长、总经理，中间有部门主管，下面是普通职员。贾府当家人管理这么多员工，或赏或罚，或招聘新员工，或辞退旧职员，这些事都时有发生。贾府在安置老员工方面，还是比较厚道的，比如贾宝玉的奶妈李嬷嬷年老体衰后，贾府让她体面地退养。 贾府的丫鬟主要是服侍姑娘的，有些忠诚细心的丫鬟与姑娘感情深厚，不离不弃，跟随姑娘嫁到男方家里；有些丫鬟到一定年纪，就会被带出去配给府中的小厮；有些丫鬟侍奉主子有功，主子以后会帮她找个好人家；有些不走运的丫鬟可能会被转卖到其他家为婢。还有一种情况是，贾府的丫鬟犯了错误，又或是遭人诬陷，被管家的人暂时软禁起来，听候主子的发落。很多管家的婆子与丫鬟有嫌隙，如今落在她们手里很解气。但在高兴之余，她们也担心会发生一件事，那就是怕丫鬟们羞愧难当，寻死觅活。 大观园厨房柳嫂子的女儿柳五儿生得美丽俊俏，她与芳官关系密切，想进入怡红院当差。有天黄昏，柳五儿偷偷去怡红院找芳官，路遇女管家林之孝家的带领的巡查队伍。林之孝家的问她这个时候进园子有什么事情，柳五儿的回话有些可疑。恰好，莲花儿与几个媳妇经过这里，莲花儿与柳嫂子有私怨，她说最近五儿鬼鬼祟祟的，形迹可疑，她今天在厨房里看到有一瓶玫瑰露，说不定就是王夫人房里少的那一瓶。林之孝家的就带人到厨房搜查，果然找到一瓶玫瑰露。林之孝家的自以为人赃并获，也不听柳五儿分辨，就带她到王熙凤那里，先向平儿说明事情缘由。 柳五儿哭诉说玫瑰露是芳官给她的，平儿觉得她可能有冤屈，想慢慢查访此事。林之孝家的就把柳五儿交给上夜的媳妇看守，媳妇们就把五儿给软禁起来。有几个媳妇幸灾乐祸，都拿话嘲讽五儿，有几个媳妇则有些担心，怕五儿一时想不开，趁人不注意，就寻短见自杀，上头怪罪下来，自己脱不了干系。柳五儿又是个怯弱多病的女孩，意志力薄弱，更容易出事，有几个媳妇都希望早点处理此事，或把柳五儿撵出去配人，或把她卖了，省的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管家和媳妇们怕柳五儿做傻事，这情有可原，她们对身高体壮、个性刚强的司棋也有些不放心。王熙凤带队搜检到贾迎春屋里，周瑞家的从司棋的箱子里搜到男棉袜、男缎鞋，另外还有一张大红双喜的笺帖，是潘又安写给司棋的约会情书。物证摆在面前，司棋无法抵赖，此时半夜三更也不好细细审问，王熙凤怕她会寻短见，就命两个婆子监守她。 当晚，王熙凤回去后旧病复发，就没有及时处置司棋的事情，之后又是中秋佳节，司棋的事情就暂时搁在一边。而看守司棋的婆子们却有些不踏实，连中秋夜都没有好好吃酒赏月，就怕司棋在羞愧下会“寻拙志”。婆子们就把其中的利害汇报给周瑞家的，让她向上头反映，及早处置此事。中秋节刚过，周瑞家的就建议王夫人把司棋和赃证带给邢夫人看过后，打她一顿，撵出去配人。周瑞家的说：“倘那丫头瞅空儿寻了死，反不好了。如今看了两三天，人都有个偷懒的时候，倘一时不到，岂不倒弄出事来？” 王夫人想想没错，就让周瑞家的去办理此事。对于丫鬟羞愧自杀的现象，王夫人是最有感触的，之前她在震怒之下打了金钏儿一嘴巴，让她娘把她带走。事情过去不久，就传来了金钏儿跳井自杀的噩耗，而这是在她回到家里，有母亲监护的情况下发生的事情。像柳五儿、司棋这种被婆子媳妇软禁着的人，心中更有一层羞辱委屈之意，更容易出现变故。古代礼法规矩森严，女子更是被条条框框的的思想所禁锢，很多女子自小就立志做一个贞洁的女子，她们把名声看得很重要。 在那个时候男女之间私定终身是不被世俗礼法所允许的，贾府的管家要是发现府中丫鬟与外面的男子偷偷约会，是会重罚她的。鸳鸯无意间发现司棋与潘又安在山石后幽会，她是又羞又怕，因为泄露此事，是“关系人命”的事。原本身体壮实的司棋就因此事病倒在床，鸳鸯为了宽慰她，就对她发誓绝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人。司棋觉得她就是再生父母，感激地说：“从此后我活一日是你给我一日。” 另外有一类丫鬟没有过错，她们在大观园中过着和小姐相似的日子，并不想出去。就比如晴雯跌坏扇子，又与贾宝玉顶嘴，宝玉心情不好，说要打发她出去。晴雯含泪回复说：“我一头碰死了也不出这个门。”因为晴雯自小是孤儿，父母家乡在哪都不知道，出去了就茫然不知所措，而这里有舒适的生活，还有她喜欢的宝玉，她是宁可死也不愿出去的。像柳五儿这种脆弱的女孩，平白无故蒙受冤屈，一旦被处罚也相当于扛下这个罪名，难保她不会自寻短见。 而司棋的事关乎女子名节，她又是伤心又是悔恨，当周瑞家的搜出她与潘又安的传递之物，她脸上并无羞愧惧怕的神色。她淡定至此，是因为在过去的几天里她已经反反复复想过这个问题，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越是平静的表情，越容易出事，是以王熙凤才会怕她做傻事。管家和媳妇们在软禁柳五儿、司棋之时，心里也惴惴不安，就怕她们会发生羞愧自杀的事情来。一般丫鬟犯错，最省事的处理方式就是让她的母亲来带她出去，这样可以少些变故，经手此事的管家也会少担些责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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