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李白三十整
周白之白
【导读:李白三十岁之后,诗句越是潇洒,越是无所谓,读起来越让人伤感……】
假如人生分四季,李白的一生,在三十岁之前都是春天。二十岁之前,李白读书学剑,疯狂迷恋司马相如;二十岁之后。李白开启旅游模式,出三峡、登庐山、游洞庭、下金陵、往扬州。峨眉山月,荆门浮舟,庐山瀑布,金陵酒肆,触目皆是新鲜。
道士、大侠、贩夫走卒、风尘歌女乃至公务人员,见面就是通宵大醉,相见恨晚。离别并不真的让李白忧愁,人生的种种奇遇,前面的路上还多着呢。这有趣的人间,每个年轻人都会迷恋。几年之后,不羁的李白也想家了。那年李白二十七岁,一介布衣,除了不羁的才华和猛烈的英俊一无所有。
返程的旅途中,李白去姓许的人家蹭了几顿饭,不料十八岁的许姑娘就此芳心暗许。面对突然的少女倾慕,李白肯定会想到八百多年前,自己的偶像司马相如老师,李白不啰唆,立刻结婚。童话故事里,流浪的王子碰到公主之后,两个人就会过起没羞没臊的生活。李白与许姑娘也没有跳脱出这个俗套。
只是,和童话不同的是,成年人的世界,人生不会因为结婚而自然完满。童话里的人单纯又愚蠢,现实中的人往往心不甘。李白在这趟旅行刚开始时写下这样的诗句:“莫谓无心恋清景,已将书剑许明时”,意思很简单,人间美景不能太过流连,因为时代在召唤。宇宙开辟,生人无穷,又有几人能赶上一个真正的盛世?李白可爱的地方在于,他嘴上说着不能贪恋,还是结结实实地过了三年蜜月,一点没含糊。
开元十八年,春尽之时,李白由东南向西北,穿越河南辽阔平整的乡野,第一次到达长安,那年李白三十整。李白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人生的春天即将就此结束。文能惊天地,剑能泣鬼神,更何况李白还专门找高人学习过“王霸之术”,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岂料一腔豪情,散入长安的繁华之中,竟然一点明显的踪迹都看不到。
李白进京的目的很直接,他想像历史上的牛人们一样,直接得到皇帝本人的接见。一介布衣,如何能见到皇帝?李白夫人许氏的爷爷,曾做过大唐的宰相,因为这层关系,李白能够见到一些高层人士,但高层人士显然并没有介绍一介布衣与当朝皇帝结交的动力。
面對轻视自己的人,李白留下“丹徒布衣者,慷慨未可量”的愤慨之语,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态已濒于崩溃:“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长相思,摧心肝”。
开元十八年,三十岁的李白站在大唐长安城里,第一次感到人生狼狈。被长安城狠虐的,不止李白一个。那年的科举,四十二岁的孟浩然也参加了,他积累了半生,做足了充分的准备,选择了最稳妥的道路,孤注一掷,却遗憾落第,笔下的诗句不是“白发催年老”,就是“知音世所稀”,满满的都是不平之气。
开元十八年秋已深了,李白短暂地离开长安,一路向西,希望能够得到基层的引荐,可惜仍无结果。次年的春天,他再次回到长安,在颓废之中写下了《蜀道难》,一边感慨着“难予上青天”的人生,一边乘小舟黄河漂流,离开了那座相当于1.5个曼哈顿岛的宏伟的盛世都城。
“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咸阳市中叹黄犬,何如月下倾金基。”“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李白三十岁之后,诗句越是潇洒,越是无所谓,读起来越让人伤感。
李白这些金句骗过了后世的无数普通读者,骗过了“大师”于丹,也骗过了年轻时的我。
现在我很希望,哪怕有那么短暂的一瞬之间,他也能骗过自己。
【外一篇】
关于人生的比喻
含语笑
卢梭在《爱弥儿》中说,人生在有志者眼里是登山的运动。这诚然说明,人总在努力,总在攀登,但卢梭更想说的是,这种攀登是没有终点的,当人们到达一座山峰的顶点,那时才会发现,更高的山更远的路还在前边。
这还不是最悲哀的,最悲哀的是,按照李宗盛《山丘》里的意思,就算越過一座又一座山丘,才发现,当初为了谁去登山,那谁已经不再等候。总是在攀登。总是望不到边,好不容易越过山丘,见到别样的风景,也没有谁懂得分享。
但是根据另一种看法,不管人怎么折腾,其实走的都是下坡路。斯威夫特有言:“人活一世。不过一柄长把扫帚而已。”原本生机勃勃的一棵树,枝叶蓬勃在上,树干支撑在下,及至被制成长把扫帚,便失去了青叶,颠倒了上下,杆在上,枝在下。他好像想说,人之初生,本来完整,活过人世一遭,没有得到,只有失去。失去了什么呢?除了青翠、性灵,还有秩序。
在西方文明中,人生被看作一系列的克服和战斗。17世纪德国诗人格羽菲乌斯在《夜晚》中写道:“这生活在我面前展开,犹如一条跑道。”只有在浪漫主义那里,事情才颠倒过来。人生的最高形式成为佛教式的无所作为。
于是,最高贵的生命是植物一般静止的。施莱格尔在《卢琴德》中说:“最高、最完善的生活无非是一种纯粹的植物化。”一切对立都被遗忘,一切奋争都得到了止息。
最后一组可以对比的感觉是钩子和坑的不同。它们表达的都是一种人生的不平整感,不是凸出来,就是凹下去。据说塞尚后来把自己身边的人称作“钩子”,好像活着的基本感觉就是被牵扯住。这是一种古老的感觉,在佛经里会经常见到,比如被欲念牵扯住。经常见到“嗨”和“坑”,也都有典可依。在明代冯惟敏《河西六娘子·笑园六咏》中的第二咏写有“每日笑胎嗨”,其六写过“处处赚人坑,只落得山翁笑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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