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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自“可能是唯一一本出租车主体杂志书” 《骋客》02丨计程人生 主编/上海汽车博物馆  凌晨，是一个奇妙的时间段，据说许多城市和人在此时都会变回他们本来的模样； 出租车，是一个奇妙的交通工具，据说几乎所有人都在出租车上发生过特别的故事，或者至少听司机师傅讲过。 可能前几天，你领略过凌晨4点上海不睡觉的人，那么现在，你会遇到凌晨1、2、3点在路上开着的车，以及它们或温暖、或也不是很恐怖的故事…… 我曾经有一个当出租车司机的女性朋友，我问过她为什么要做出租车司机。 “为了听故事啊，”这是她的答案。“尤其是凌晨，这个时间点打车的人多少都有点意思，只要他们愿意说，我就愿意听。” 城市夜归人对出租车司机来说不仅仅是生意主顾
当时我骨子里是个摇滚女青年，因为没有任何音乐才华，所以认为唯一全心全意热爱摇滚音乐的方式就是——与摇滚乐手谈恋爱。 于是，我就和一个北京十八流乐队临时吉他手在一起了。“金属党”和民谣歌手不一样，他们的作品中是嘶吼，是愤怒。而吉他，才是他们的人生伴侣。 临时吉他手有一把和他身份不符的黑色GibsonES-335，这款吉他被称作“吉他界的劳斯莱斯”应该不算夸张，听说是他用死亡威胁爸妈才得到的这把吉他。 一次演出结束后，我接他打车一起回家，他自然而然地把吉他放进了那辆出租车的后备箱。 凌晨1点多，在我们回到家半个多小时后，我被他戛然而止的扫弦声和突如其来的怒吼惊得心沉到深渊：“我的吉他呢?!” 像是被黑洞洗脑了一样，19岁的我确实认为自己要对这件事负主要责任。我当下冲出家门，打了一辆车赶到我当时认为出租车比较密集的动物园一带。当站在动物园附近的立交桥下才发现，我穿着和当下温度全然不符的单薄衣服，在寒风中颤抖得牙齿打架。 我站在马路中间，挨个拦下路过的出租车，这个场景想来并不好看，我也顾不得什么安全或者名声，问每一个司机有没有在凌晨的时候拉过我们。 她是我当晚拦下的唯一一个女司机，可能是性别原因，她对大马路上拦车的女孩起了恻隐之心：“姑娘，你怎么了?” 我用颤抖的声音坚定又礼貌地描述了自己的问题，就好像我刚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只是想打听一下最近的地铁站在哪儿：“不好意思，我今天打车的时候把一把吉他落后备箱了，没有要发票，您知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找回来?” “上车来吧，我给你想想办法。”她说她当时觉得一个姑娘大半夜站在马路上竟然是因为这种事，实在是不忍心。 后来，在她的指导下，我还是没有找到那把吉他。不过，我至少知道了寻找遗失在出租车上的物品比较管用的方法：比如，可以花几百块钱在交通广播电台播一条寻物启事；大的出租车公司都有公司内部的语音通讯系统，可以拜托公司内部通知。不过，最有效的方式还是出租车发票，凭借上面的出租车号码，即使司机不愿意归还失物你也可以向道路运输管理所（简称“运管所”）投诉。
刚开始的时候，她不怎么喜欢拉半夜的活儿，毕竟女司机夜班不安全。时间长了，她越来越喜欢上了午夜开出租车，但这个时间点她基本只拉女乘客，一方面为了安全,一方面她喜欢女乘客在凌晨打车时遇到女司机的那种放松感。 当然，女人的嘴里故事也多，大部分时间她都甘心充当倾听者，偶尔也会掺合到故事之中—— 除我之外，她还有另外一个30多岁的熟客，一个单身女人。 这个女人第一次坐她的车是在凌晨两三点钟，从酒店KTV走出来，萎缩着钻进后座，丧气得像一个被人遗弃的黑色塑料袋。 一上车，她还没来得及问，女人就自顾自地开始大哭起来，一路没停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慢慢地往前开。计价器被哭到40多块钱的时候，女人终于开始说话了。 她刚刚从同学会出来，从前的老同学竟然没有一个注意到她，她在无人问津的KTV角落待了一晚。她认定，那是因为自己比其他人都老得快。乏善可陈的庸常外表，普通工薪的家庭背景，但坚持对精神世界有所追求，让她在明码标价的婚恋市场缺乏优势。无数次失败的相亲经历令她沮丧，而父母家人的催促和唠叨更让她感觉成倍的压力，人生仿佛一片灰暗，毫无希望。于是，她坐上车就开始哭。 她一路上也没有打断女人。她们绕了不止一圈。她记得很清楚，结账的时候表上显示的是87块。 女人要了她的电话，其他的时候也会叫她的车，只不过每次上车的时候她都会哭，好像这辆出租车是女人唯一可以和世界分享满腹辛酸的地方。北京虽然大，但能让一个人放心哭泣的地方却不多。 没过多久，她在中关村遇到一个加班回家的IT男乘客，交谈中了解到他也有差不多的经历——无数次相亲，无数次被拒。他就像网上曾流传的那个因为穿特步鞋被嫌弃的程序员一样，过分朴素克己的生活习惯，让自恃文艺浪漫的都市女性望而却步。不知是直觉还是冲动，她当场就把那个女人的电话给了他。 后来，这两个挣扎在死水一般的情感生活中的人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他们还邀请她去参加婚礼，但那天因为夜班太累她没去。 我却很好奇，当他们的亲朋好友问起两人相识的情节时，他们是简单地说“别人介绍的”，还是“我们曾在午夜坐过同一辆出租车”?
打车多了你会发现，男出租车司机和女出租车司机和约会时的男女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女司机们喜欢充当倾听者，坐她们的车就像和她们聊天一样踏实贴心，她们只在关键时候出手，拯救迷失在感情中的年轻人或者生活中苦闷的失意者，就像是广播里的夜话节目。 而上了男司机的车，你就开始了一段脱口秀之旅。午夜的出租车上，男司机们用铺天盖地的侃大山消除困意。大都市的司机们个个都神通广大，你不知道他们其实还有什么别的身份。 这样的神通广大不仅限于北京或者中国，更像是首都或者一线城市的特色。 几年前，周末凌晨4点的巴黎，我的留法好朋友（是个球迷）在出租车上碰上个巴黎圣日尔曼球迷。正值巴黎圣日耳曼如日中天的赛季，当天球队又正是主场大胜，司机聊得那叫一个兴高采烈，排兵布阵、引援外交无一不精，各种埋汰西甲两豪门，说英超是“野兽足球”，德甲没有新意......最后还跟他说:“小道消息，贝克汉姆要来圣日尔曼。”朋友心想，别扯淡了。结果回国没几个月，成真了。 仔细品味午夜出租车司机和我的关系，我想到了欧美影视剧中主人公偶尔光顾酒吧的酒保和客人的关系，不过是场地从幽暗的吧台内外换到了只靠路灯照亮的狭小车厢——彼此面对的都是与自己生活毫无交集的陌生人，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们可以从此再无联系。 因此你可以肆意释放自己生活中最难以启齿的情感垃圾，或者兴之所至，你想和司机一起吹吹牛，聊聊自己手眼通天的消息来源或者什么辉煌的前半生，也没有人会站出来揭穿你，任凭这段对话在相互吹捧中以双赢收场。 比酒保更令人温暖的是，这辆游弋在城市道路上的车最终将把我们送到一个我们想去的温暖安全的地方，让我们在倾吐后能轻松地进入梦乡，Tomorrow is another day。
出租车的故事还有很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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