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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烟日色,时光迢递已千年

 郭一墨 2018-06-07


早被婵娟误,欲妆临镜慵。

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

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

年年越溪女,相忆采芙蓉。


《春宫怨》

杜荀鹤



唐人杜荀鹤有诗“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读此佳句,瞬间令人心旷神怡。恍若置于春风丽日之下,闻轻碎鸟声,看层叠花影。


这样的风景落朴素民间,端然喜气,落深宫高墙,纵是美景良辰,终少了几分清新,多了几许哀怨。

 

后来,觉得人间最美的风景都在山野凡间。


比如此刻于栀子花的花影下泡一壶茶,瞬间觉得乡野之气弥漫,沁心怡然,烦恼尽消。


让你如临深山,于云烟雾绕之境,感受人世的清雅静美,岁月之朴实无华。

 


最喜山村茶烟日色,好时光迢递千年,而属于我们的却是短短数载光阴。


燕子年年来堂前筑巢,江南多雨,瓦檐上始终那般洁净。墙院的新竹总有魏晋风骨,让人流连。


日子简约,廉洁清好,燕语虫鸣,亦是天然妙韵,惊动人心。

 

《诗经》里有静女其姝,外婆在茉莉花下穿针引线,便是那里的静女。


外公读《史记》《易经》,也知晓书中的世运天数不可逆转。他同我这般,更喜唐宋的诗风词雨,知礼而不拘泥,华丽而不轻薄,婉转而不柔 弱。

 

我则是山村里的小小浣女,拂晓而出,清晨自竹林而归。而后再邀约邻女,于水畔池边采莲,绿罗裙似那荷叶,脸若芙蓉,三五一群,小舟缓缓,笑语连连。


寻得并蒂,争相采撷,花影摇落,粼粼波光,映衬着采莲女婀娜的姿态,姣好的容颜。

 

读过许多宫怨诗,杜荀鹤这首《春宫怨》意境奇妙传神,耐人寻味。


作者代宫人抒怨,哀婵娟悲贤才,自叹无人赏识,不受重用。文人望君门,有如万里之遥,而宫女处高墙内,受尽寂寞熬煎。

 

“早被婵娟误,欲妆临镜慵。”


她本是农家之女,只因生于江南温婉之地,容貌清丽,美艳脱俗,被选入宫中。


一朝得宠,冠绝后宫,恩泽不尽,随之而来的是消遣不去的烦忧与争斗。她对着铜镜顾影自怜,本想着趁这春日好时光打扮妆容,但知美貌误人,不免迟疑,懒于梳妆。

 

曾有感慨:“今日在长门,从来不如丑。”


相信任何一个女子都期待能够生得貌美如花,丽质天然。女为悦己者容,若只因貌美而入选宫中,又不被帝王宠幸,亦只是一种简单的摆设。


莫如当初平凡,如此则居于小院农家,嫁个凡夫,过寻常男耕女织的朴素生活,好过年深日久,年老色衰,孤独终老。

 

“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承蒙君王的宠爱,并不都凭容貌,既做不到献媚邀宠,钩心斗角,纵是精心妆饰又有何用?


自古多少后宫嫔妃,得君王荣宠,有些凭借家族的势力,有些依靠个人的聪慧与姿容,但若不献媚使计,这恩宠终不得长久。


许多宫人纵有幸承恩,其情亦短如春露,化作泡影。

 



古来多少帝王,唯美人与江山不可辜负。也许他可以为美人而忽略江山,但真到了取舍之时,宁负美人亦不弃江山。


唐明皇李隆基,南唐后主李煜,清顺治帝福临,都是多情专情的帝王,但最后不仅负了美人,更误了江山。


他之多情,又必然无情,想来后宫三千佳丽,多的是一入宫门误终生。

 

画堂深院,淡扫蛾眉,只为有朝一日得遇君王。


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擦肩,哪怕不曾换取他的一次回眸,哪怕只低头打他身边走过,感受一丝他的王气,亦不算白来一遭。


但这一切对于一个平凡的宫女来说是一生的缺憾,一世的悲寂。



“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春风骀荡,日丽风和,鸟语低碎,花影摇曳。如此美景良辰,亮丽春光,消遣不去内心的寂寞空虚。


梦回芳草依依,天涯路远,何处是归程?若此生归处是这宫门深墙,又为何入宫经年,毫无机遇?姣好的容颜,终有一日会随着春花消逝,那时候又依靠什么去得到君王的恩宠?

 

“年年越溪女,相忆采芙蓉。”哀叹之余,总会想起少时乡间的女伴,回首当年泛舟采莲的欢快。多少欢声笑语,化作无人收拾的叹息。


越溪,在浙江绍兴,为当年西施浣纱之所,此处则指宫女的故乡。


她思乡了,若非貌美,她亦同邻伴一样,嫁与村夫,日子虽清苦,胜于独守这无涯的寂寥。

 

想当年,苎萝村里,郑旦和西施,若非她们绝色,亦不会随了范蠡去越国,之后更不会辗转至吴国。


她们会在苎萝村做一辈子的浣纱女,无冷艳与轻愁,平凡简单地过一生。她们被献给了勾践,又带着使命去寻找吴王夫差,做了政治的棋子。

 

她们的宿命因美貌而改变,若当年范蠡打苎萝村走过,她们姿色平平,便不会有后来的故事。终其一生居于乡野山村,浣纱采莲,朴素静美。


而诗人笔下的宫人,又何尝不是如她们那般,被姿容所误?既然不懂倾轧争夺,就安心在深墙花影下,孤独终老。



诗人杜荀鹤,字彦之,自号九华山人。他出身贫寒,多次上长安应考,不第还山,自此一入烟萝十五年,过着“文章甘世薄,耕种喜山肥”的生活。


曾以诗颂朱温,后朱温取唐建梁,任以翰林学士,不久患重疾而亡。

 

杜荀鹤一生以诗为业,曾说:“乍可百年无称意,难教一日不吟诗。”


其诗语言朴素,风格清新,多写唐末战乱下的社会矛盾与民众的悲惨命运,亦擅长写宫词。他才华横溢,但壮志难酬,于诗坛亦算享有盛 名。

 

《六一诗话》:“唐之晚年,诗人无复李、杜豪放之格,然亦务以精意相高。如周朴者,构思尤艰,每有所得,必极其雕琢,故时人称朴诗‘月锻季炼,未及成篇,已播人口’。其名重当时如此,而今不复传矣。余少时犹见其集,其句有云‘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又云‘晓来山鸟闹,雨过杏花稀’,诚佳句也。”


他之心意,之境况,恰如深宫之女子。


她是如花美眷,他为读书君子,皆不被帝王赏识。


虽是晚唐衰世,但花枝繁茂,风暖细碎,尘世万千风景,何等妙意,不因世移,不因岁改。


她错在花容月貌,他错在倾世之才,但凡不得施展的,皆因此误了终身。




·  END  ·

——本文选自《一卷大唐的风华》

(本文及封面所用配图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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