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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龌龊不足夸——简析“龌龊”语义的演变

 川雪898 2018-06-11


               昔日龌龊不足夸

     ——简析“龌龊”语义的演变

                                              

 “龌龊”读作 wò chuò ,“龌”的本义是局促、拘谨,和“龊”组成的双音词“龌龊”,本义是形容牙齿排列的样子,因为牙齿排列得很紧,几乎没有任何空间,因此引申而形容一个人器量狭隘,拘于小节。

 东汉张衡的《西京赋》中有:“徒恨不能以靡丽为国华,独俭啬以龌龊。”(当今圣上所遗憾的只是不能把奢华当作国家的光荣,只是觉得讲究节俭,吝啬钱财就是气量狭窄,拘谨于小节。)三国吴学者薛综注曰:“龌龊,好苛局小之貌。” 西晋左思的《吴都赋》中有:“龌龊而算,顾亦曲士之所叹也。”唐代学者李善注曰:“龌龊,小节也。”

 南朝宋诗人鲍照的《代放歌行》前四句写道:

  蓼虫避葵堇,习苦不言非。

  小人自龌龊,安知旷士怀。

 “小人自龌龊,安知旷士怀”,意思是说器量狭隘、拘于小节之徒,怎能理解胸襟开阔之士的情怀。旷士是胸襟开阔之士,正好是“龌龊小人”的反面。

 唐代诗人王勃的《秋日游莲池序》写道:

  人间龌龊,抱风云者几人。

  庶俗纷纭,得英奇者何有?

       “抱风云者”指的是胸怀宽广之人,“龌龊”当是指器量狭隘之人。

 再看唐代诗人李白的《九日登巴陵置酒望洞庭水军》:

  九日天气清,登高无秋云。

  造化辟川岳,了然楚汉分。

  长风鼓横波,合沓蹙龙文。

  忆昔传游豫,楼船壮横汾。

  今兹讨鲸鲵,旌旆何缤纷。

  白羽落酒樽,洞庭罗三军。

  黄花不掇手,战鼓遥相闻。

  剑舞转颓阳,当时日停曛。

  酣歌激壮士,可以摧妖氛。

  龌龊东篱下,渊明不足群。

 诗题下原注:“时贼逼华容县。”此指乾元二年八月,袁州将康楚元等据襄州作乱,楚元自称南楚霸王,九月破荆州,澧、朗等州大扰。遣将讨之,十一月平。

 此诗是五十九岁的李白于流放途中遇赦返回湖南岳阳,在洞庭湖边的巴陵观看准备讨伐叛军的军事演习时所作。诗中赞扬唐军军容整肃,士气高昂。诗人被流放以后的颓废心情在这里一扫而光,又重新焕发出战斗精神。

 “龌龊东篱下,渊明不足群”,这两句是说:大敌当前,我要为平定叛乱、维护国家统一而出力,绝不学陶渊明那样隐居乡里,消极避世。诗人当时虽因流放获赦而喜悦,却因不为所用而烦恼。但当叛乱战起,复萌救国之志,希图一展抱负,建功立业。他主张功成身退,此情屡见笔端,但无功而退,非他所愿,因而他不赏识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而退隐的“狭窄胸怀”,对陶渊明此举表示了一种轻蔑态度。“龌龊东篱下,渊明不足群”,是形容陶渊明居住在狭隘的东篱下,不足以效仿之意。

 “龌龊”一词入诗,最有名的当属唐代诗人孟郊的《登科后》: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全诗的意思是:以往在生活上的困顿与思想上的局促不安再不值得一提了,今朝金榜题名,郁结的闷气已如风吹云散,心上真有说不尽的畅快。策马奔驰于春花烂漫的长安道上,今日的马蹄格外轻疾,一日之间已把长安的花看尽。

 标题“登科后”已明确告知本诗所写内容为历尽寒窗之苦、终于科举及第后的情形。可以想象到诗人那种“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无比喜悦之情。那么诗句中“龌龊”、“放荡”两个关键词的含义应有别于现代汉语中的意思。“昔日龌龊”应是登科前的困窘;“今朝放荡”应是登科后的得意。“龌龊”、“放荡”也就不再是贬义词。全诗洋溢着金榜题名后的那种得意、欣喜之情。此处“龌龊”跟登科后的春风得意相比照,活脱脱地描绘出登科前的困顿情形。

 “龌龊”指器量狭隘的语义,直到清代还在沿用,如清代诗人袁枚所著之《随园诗话》中评价某些诗人说:“如其胸境龌龊,相对尘俗,虽终日咬文嚼字,连篇累牍,乃非诗人也。”“胸境龌龊”就是心胸狭隘的意思。

 

 最早将“龌龊”用作卑鄙、丑恶的语义始见于宋代学者方勺所著之《青溪寇轨》:“当轴者皆龌龊邪佞之徒,但知以声色土木淫蛊上心耳。”(当权的高官重臣都是些卑鄙邪恶奸诈谄媚的无耻小人,只知道用吃喝玩乐和女色以及大兴土木来取悦圣上。)“龌龊”和“邪佞”并举,可见有多么的卑鄙丑恶。明代文学家归有光的《亡友方思曾墓表》:“与其客饮酒放歌,絶不与豪贵人通。间与之相涉,视其齷齪,必以气陵之。”“齷齪”亦是卑鄙丑恶的意思。

 到了元明时期,“龌龊”开始进入人们的口语,与表不干净、很脏的贬义词“肮脏”当作同义词来用,在戏曲和话本小说中屡屡出现。元代高文秀的剧作《黑旋风》:“他见我风吹的龌齪,是这鼻凹里黑。”明代冯梦龙的《古今小说·沈小霞相会出师表》:“赁房尽有,只是龌龊低洼,急切难得中意的。”两句中的“龌龊”都是肮脏的意思。

 再看元代画家、诗人王冕的诗《龌龊》:

  龌龊宁堪处,卑污奈此逢。

  看人骑白马,唤狗作乌龙。

  濯濯河边柳,青青涧底松。

  待看天气好,应得露华浓。

 “龌龊宁堪处,卑污奈此逢”,将“龌龊”与“卑污”对举,都是肮脏、不干净的意思。

 从元、明代开始,“龌龊”逐渐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与交谈中的口语,其语义也用作形容不干净、很脏或思想言行卑鄙、恶劣,与“肮脏”成为同义的贬义词,一直沿用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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