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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吨装的传言(下二)

 偶然书屋 2018-06-11

悬在七连头上的那把剑终于落了下来,挺狠的,第一剑就砍掉了三分之一。送走下达命令的首长,连长和指导员站在大门口。指导员用胳膊触了触连长示意要根烟,可是点烟的时候,手哆嗦的厉害,这烟是如何都点不着了。原本是幸福的一家人,现如今妈要先离开了,娃儿们也要各奔东西了,从大局观上看这是件好事,可在私人情感上还需时间适应。贯彻两个“不,”不要声张,不要把事情搞大了,低调最好,尽可能将负面的情绪降到最低,按照惯例开个联欢会,还是当“妈”的来操办。最后走的时候,要悄悄的走,不能送!平时“飞扬跋扈”惯了的连长听完指导员的话,才开始忏悔:“我挺对不住你的,我老压着你啊!我打球犯规,下棋使损招,我跟他们打牌都使眼色,他们都知道惹指导员没事,但惹连长有事……”看来连长心清楚的很,指导员连忙制止道:“你是钢七连的连长,钢七连的一号,钢七连不能输,钢七连的连长也不能输!”在我看来纯粹是把连长当那个啥看待,那句著名的口诀咋说的,“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总之,不受。连长算是听明白了,他轻轻锤了一下指导员说:“别恶心我了,行不行?”

联欢会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之中,许三多和老白坐在树林里,欣赏着是周围的美景,两个人心里跟明镜似的,但却都不点破,怕破坏这最后一刻的相守的美好。老白说:“哎!班代,走,开饭了。”许三多头一次对吃饭这件大事不积极了,他说:“等会。”老白,我亲爱的战友,此刻我能陪着你,哪怕只是再多坐上一分钟也好。老白说:“等啥啊,今儿会餐。”许三多始终当不好这个代理班长,最大的原因之一就是话太少,而老白又是天生不甘寂寞的人,这种“无声胜有声”的意境,老白对老白来讲能忍到此刻,已经是实属不易了。许三多说:“让他们先吃,咱们不跟他们抢。”我喜欢这种方式,不过这次联欢会的主角之一是老白,总得考虑一下其他人的感受吧。老白有点着急了,“你不抢多没意思,我跟你说,会餐这东西就得抢,你抢,大伙一起吃才有意思啊!今儿有烤大虾,还有啤酒,再不走一会儿赶不上了。”老白说的这个境界,我是完全体会不到,这样的大型聚会参加过无数次,如果我不提前先垫肚子,准是挨饿回去,在餐桌上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别人抢,现在这样的聚会能躲就躲,太浪费时间了。说完老白起身就想走,结果被许三多一把抓住说:“我谢谢你!你陪我聊会天行吗?”老白从未见过这样的许三多,他转过身开玩笑问:“谢我?该谢我的事多了,你谢哪个季度的?”许三多说:“全部!”是啊,从他进入钢七连的大门起,一直忙着“拼命”找块能立足的地方,身边的战友们帮了自己很多,可一直都还未有机会感谢,是该说谢谢的时候了。听了许三多的话,一直给阿甘当义务勤务兵的老白觉得许三多逗他玩,他试探道:“那你帮我把袜子洗了吧?”没想到许三多特干脆地说:“不就袜子吗,行!”老白预感到了什么,继续试探:“还有这皮鞋,你给我刷了。”许三多看着老白,心里真不是滋味,如果真能让他留下,刷一年的皮鞋又能算个啥呢?老白看着许三多脸上的变化,赶紧说:“别看了别看了,不敢让你刷啊!看你把我看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个人觉得老白这话是双关语,借此掩饰自己心中的那一份惶恐。

 第一次看见许三多手搭在老白肩上,俩人笑嘻嘻走进餐厅的大门,当老白看到全体人员都已就位,老白回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横幅,全体会餐人员都起立鼓掌,连站在他身旁的许三多也鼓起了掌,老白立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的脸立刻由晴转雨,带着哭腔、慢走几步说道:“咋,咋又是我啊?咋就这么快啊?”然后蹲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我知道老白在钢七连的日子过得并不是很舒坦,如果不是他的心态好,肯定会得忧郁症。佛祖老人家说:“一切众生皆有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著而不能证得。”尖子和老末是一不是二,可我们凡俗有执著、有分别,偏偏整出个尖子就是尖子,老末就是老末,一定要对立起来,这样一来就产生了无尽的烦恼。尖子都喜欢,老末嘛~大家都明白,不然咋就有“末位淘汰”之说呢?原本老白这两年义务兵,到点走人,不过该着遇到整编,如果各项待遇不变,提前走也未尝是坏事,只是心里头舍不得战友,可是舍不得也得舍,不是吗?哭吧,擦干眼泪,又是一条好汉,建设美好家园的队伍又有新鲜血液加入进来,好!

 老白的哭泣代表了钢七连所有即将离开和复员的战友心声,不管是将要离开还是继续留下的人心里都十分沉重,阿甘、伍班副和马小帅挨个过来与老白来了个离别的拥抱,然后拉着老白回座位上,把舞台让给其他的战友。顿时整个餐厅气氛高涨起来,三五知己好友围在一起话别,互道珍重,期待他日的重逢,掌声、哭声和碰杯的声音组成一曲美妙的交响乐回荡在整个大厅里,连长站在前面看着这一幕幕温馨而又伤感的画面,可以感觉得到连长想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内心已经掀起了滔天的巨浪。这时,老白跑过来喊了声:“连长!”终于有了可以宣泄的出口了,连长满脸含笑,伸开双臂就等着老白投怀送抱呢!老白啊老白,平时看着挺机灵的,咋关键时刻没了眼力架呢?或许是自己的敬畏之心在作怪,仅仅给连长敬个礼,然后就投到指导员的怀中痛哭起来,你让连长情何以堪?好在阿甘反应快,及时将老白从指导员怀中拉走,指导员才能有机会到连长旁,安慰一下连长被老白“伤”到的心灵。指导员说:“老高啊!”连长调整了一下情绪,故作镇定地说:“挺好呗!”指导员说:“明天就去兄弟团了。”连长说:“对手了。”今天还是一对合作无间的亲密伙伴,明天就要各奔东西,成为“对手”。虽说世事无常,可这差距也忒大了些,指导员都无法接受,他略有些激动地说:“这个时候你能不能不装啊?”不久的之前谁曾说,“钢七连的连长不能输!”连长即使再悲伤,此刻也决不能哭,他极力的忍了又忍说道:“总是不太好!”连长回身从桌上拿了一瓶啤酒,用嘴咬开盖递给指导员,转身又拿了一瓶,同样的方式打开拿在自己的手里,跟指导员说:“走一个呗!”我很讨厌喝酒,可在这离别的时刻,酒这个东东所能表达的情感,还真不是其它任何东西所能替代。

 黎明破晓时分。老白已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他的脚步很轻,唯恐吵醒梦中的战友。他拿着自己的行李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正准备离开时,他忍不住回头,想再看一看身后的人和物,然后他就看到了每张床上都有战友正抬头看着自己,尤其是马小帅已经是泪流满面了,老白赶紧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他面带微笑、用目光扫视了所有的人,然后弯腰拿起地上的行李走了,他希望战友们能记住自己的微笑,留下最美好的记忆,同时告诉战友,他的路会越走越宽广,请所有人放心。

 阿甘看着老白离去,他猛地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他有自己的伤口需要舔。马小帅躺在床上哭着问:“班长!我们就躺在这,不能送?”躺在上铺的许三多,两眼圆睁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淡定地说:“不能送,这是死命令!”马小帅又问:“躺到什么时候?”许三多坚定地说道:“躺到我们站起来,让别人觉得我们没有少三分之一。”许三多的智慧又开了许多,钢七连不能输!

 三十多号人就这么静悄悄下了楼,送行的人只有连长一个,他手里拎着指导员的行李箱。或许是昨夜彻夜未眠,亦或许是再多的不舍已经是非言语所能表达了的,在七连大院门口,连长和指导员只是互相行了一个军礼,看了对方一眼,再无它话。指导员俯身拿起自己的行李箱,上了停在门口的卡车。连长目送军车渐渐驶离,最终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外。那天走了三十六个,连长在许三多曾经站过的地方站到了天亮,连姿势都一样,许三多就那么一直看着连长,后来他看见了站在那里的是他自己,不管是你还是我,心痛的滋味总是一样的。离人愁,伤别离,凋零落,空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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