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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的记忆

 李光远1980 2018-06-11

火车在今天已是很普遍的交通工具了,可在我小的时候,对于小孩子来说,能有一次坐火车的机会是很难得的。在我的小伙伴中我是有“条件”做火车的,因为姥姥家住在辽宁省朝阳市一个叫做杨树湾的小村庄。因为交通不便、路途遥遥以及经济条件限制,回姥姥家也是件很“奢侈”的事情。所以坐火车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十分兴奋的事情。

 
 

小时候铁路并不发达,去姥姥家先要从德惠坐上火车到锦州,再从锦州转车到朝阳下面一个叫做“东大道”的小站下车,距离姥姥家的杨树湾还有十几里路。小时候总盼着做火车,德惠到锦州那时候要9个小时,锦州到“东大道”要5个小时。每次我都坐得意犹未尽,期待下次可以坐得更久。

对火车第一次印象比较深刻是九岁那年的暑假去姥姥家。在德惠火车站晚上8:20上车,看着漆黑庞大的火车头上有一盏很大很大的车灯,喷吐着白色的蒸汽慢慢的驶入站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感觉站台都在跟着颤抖,尖锐的刹车声伴着一阵空哐乱响,车身震颤一下,才停住不动。我有点害怕那巨大的火车头,感觉火车有着无穷的力量,无论多么遥远的地方它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到达,它那撼天动地的轰鸣足以征服千山万水。

车厢很高,上车的梯子很简陋,我和妈妈带的东西也不少,可以说我是爬上了火车,幸好那时候上车的人不多。车厢里对于一个9岁孩子来说是很新鲜的,周围的人都是陌生的。火车开动了,我的恐惧也没有了,随之而来的是兴奋,因为明天早上我就会到一个很远的地方了,很快也会到“遥远”的姥姥家了。

 
 

再次坐火车就是13岁了,92年的正月初二我们全家人去辽宁探亲。每年过年的当天我都不欢喜,因为感觉期待很久的过年和平常日子也没什么区别,而且马上就要过去了,就再也没什么期盼的了。今年不同,因为还有比过年更兴奋的事情,那就是坐着火车去姥姥家。我们那的习俗是大年初一早上去拜年,拜年回来就忙着准备去姥姥家带的东西,现在想起来都感觉兴奋。初二下午我们早早就出发了,还是晚上8:20的火车。车厢内的情景和我曾经的记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多得超出了我的想象。虽然我还年幼,但我明显的感觉到人与人之间不仅仅是陌生,似乎除了自己都是危险的人,每个人都在保护自己。以前坐车也经常没有座位,妈妈会跟别人商量让孩子在旁边挤一挤,总是有很多友好的人给我让一个小缝隙,但这次没有人同意。以前谁下车座位就自然而然的让给站在旁边的人,但这次是很多人快下车就提前把自己座位10块钱,5块钱的卖出去。到沈阳已经是后半夜了,在一阵嘈杂声中醒来,看到车窗外的站台上满满的都是人,而且很多人说话一点都听不懂,像是在说外语。而且有人还把窗户打开了,很多人从窗户往车里爬,有几个穿着制服的列车员拼命的把这些人往下拉。我又感到了恐惧。后来才知道这是“春运”。

上了初中以后就没有去过姥姥家,直到2002年的暑假,作为考上大学的奖励,我可以独自坐火车去姥姥家了。那时候已经可以很容易在网上查询车次了,从沈阳转车到朝阳是最方便的,但我还是选择了从锦州转车。那时候电话也很方便了,老舅强烈建议我在朝阳下车,车次多,而且都是快车,他可以去朝阳接我。但我已悄悄买好了票,没有告诉老舅我准确的出发日期。我想独自一人追忆一下小时候坐火车的感觉。到锦州是晚上十二点半,我一丁点困意都没有,一直等到早上八点踏上了开往“东大道的火车。这还是一列很旧的内燃机列车,绿皮车厢,车厢内还是那种墨绿色的椅子,人也不多。从锦州到东大道170公里,要5个小时,可能实在没有谁喜欢坐这趟列车了,但我喜欢。车上都是无座票,我可以选择一个靠近车窗的位置坐下。我不知道这样的列车还会运行多久,也许不久的将来,这样的列车只有在梦里坐了吧。

 

火车渐渐地驶离了城市,车窗外出现了起伏的山川,我一直盯着窗外的景物,它在我的视野内不断的变换着。我想起了铁凝的小说《哦,香雪》,小说里面“台儿沟”那个小站和我要到的“东大道”应该差不多吧。我早已经没有了对火车的恐惧,反倒感觉火车很伟大,它勇敢的奔跑着,沿着两根纤细的铁轨,曲曲弯弯,穿过亘古的荒原,穿过繁华的都市,跨过江河,勇敢的盘旋在山腰,然后钻进幽暗的隧道,冲向又一道山粱,朝着神秘的远方奔去。火车一路呼啸,擦着群山褶皱里的村落匆匆而过。挟带着来自山外的陌生、新鲜的空气。火车给大山深处带去了现代化的气息,让山的那一边不再遥远。

 
 

工作以后,会经常出差。若是时间允许,飞机和火车之间我尽量选择火车。因为我喜欢火车给我带来的惬意和悠闲,因为在火车上我才会感受到真正的放松。我会在火车上读一本喜欢的小说,或者一边听歌一边凝神的看着窗外,都会感觉很快乐。也不担心突然接到与工作有关的电话,即便再重要的工作也要等到我下车之后再说。在火车上虚度时光是那么心安理得。

 车窗外的风景有些迷茫,火车还是一如既往。夜晚即将来临,无法挽留那落幕的夕阳。火车碾着落日的余晖,在一声悠长的汽笛声中驶入茫茫的暮色。车厢内渐渐的安静了,车窗外是漆黑的夜,闷热的车厢也渐渐凉了下来。很多人已经进入了梦乡。我却一点困意也没有,耳畔是列车前进的轰隆声,单调,又悠长。我轻轻的把窗帘打开一个小的缝隙,看着外面漆黑的夜,时而会有灯光闪烁,偶尔会传来一声悠扬的汽笛。我的心格外宁静,会想很多事情。

有好一会,我都觉的满世界只剩下了这一列火车,或长或短的旅途,无数的等待,漂泊的思绪。火车真是人类的杰作,坚硬的枕木,彻骨的钢轨,铮铮的车轮,竟能配合得如此和谐。它对钢轨有多么大的信任啊,才能这样没有一丝恐惧在黑夜中疾驰。它与钢轨之间的乐章既慷慨而又脉脉情长。

夜已深,在星星伴着月亮的天空下,黑夜泛出幽幽的蓝色,微微的一丝亮光,渐明渐暗地照射着飞速前进的列车。内心在宁静中滋生了无辜的忧伤。我想起了很多事情,那些忧伤的,苦恼的,失意的与今天来说都不重要了。我也在检讨着自己的言行,我已经不太关注一些事情的是非了,而是学着如何去接受。有些想法还在坚持,我不想轻易的被打败,但是有些已经妥协了。很多时候我在纠结,为什么要妥协?我的内心并不接受啊?我的内心像一只彩蝶,栩栩如生,在茫茫尘世翩翩起舞。春花秋月,尘梦无痕,徒怀一颗多愁善感的心,对尘事的洞若观火似乎是一种讽刺。生命是纯粹而伟大的。面对苍茫的夜色,仰望星空的心充满漂泊的惆怅和感恩的幸福。

一列迎面驶来的列车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有如一道光柱,尖锐的呼啸声让我暂停了思绪。窗外还是无边的黑夜。茫茫的原野,群山连绵起伏,火车撕裂的长风,一路浩荡。那摇曳的光影,更增添了夜色的朦胧。

这些安宁的感受是在白天里无法得到的。我总觉得阳光底下的世界繁乱不堪,所有的东西都拥挤到你面前,七零八落,忙忙碌碌,找不到一块可以安坐的地方。我又总觉得城市的夜晚总不能算作是真正的夜晚。闪烁的灯光太明,太亮了,把原本黑得深沉的夜空,搅得那么乱。五彩炫目的霓虹,总在无意间,闯入人们的眼睛。以至于无法将心思藏匿,惊破了多少个漆黑的梦。

我喜欢这样的夜,它让我的心情沉淀的清澈透亮。

如果可以,我希望,这辆列车一直前进下去,我并不在乎下一战是哪里,只要不是终点站就好。当然,这是我的天真想法,只能让自己的内心得到些许安慰。

我想我与火车的这份情缘总是柔美的,日久而弥香。它在我的心里已经超脱了一种交通工具,似乎有些神圣。每一次进站,每一次驶离,每一次站台上的驻足回望。我的内心都格外的宁静。我期望着有一天可以坐着火车去拉萨,就像歌里唱的那样: “坐上了火车去拉萨,去看那神奇的布达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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