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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斯通纳》到《奥古斯都》,他所走的是一条孤寂的写作路 | 译作悦读

 执卷绨素 2018-06-14



约翰·威廉斯

“被发现者”


作者约翰·威廉斯出生于1922年,二战爆发后成为美国空军的一员,服役两年半的时间。战争结束后,他进入丹佛大学学习人文艺术课程,拿下了博士学位,此后一直在丹佛大学任教,直到退休后因呼吸衰竭去世。


何其相似的新版《斯通纳》(左)和《奥古斯都》封面


1972年,威廉斯的《奥古斯都》面世时,以精装本出版并印刷了1万册(《斯通纳》在之前只卖出2000余本)。即便如此,文学圈仍然忽视了它——直到它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入围提名时,媒体才“追发”了若干书评。


令威廉斯和他的拥趸意外惊喜的是,《奥古斯都》与约翰·巴斯的《客迈拉》一起荣获了1973年国家图书奖。终于,我们的作家得到了应有的,想必国家图书奖自然能提升作家知名度,虽然他的作品早该享此拥戴。但事实并非如此,企鹅平装本系列收入《奥古斯都》,并一直在售,但对威廉斯的其他作品并没有任何带动作用,也没让作家在读者中享有更高声誉。


“朴实作家约翰·威廉斯”的名声之所以如此萧条,或许部分原因应该归结于他大部分小说的主题:奉行原则与理想情怀,他用“朴实”的笔调精确、真诚地围绕着这些主题进行写作。

原刊于《犁》1981年秋冬刊,

这也是对于威廉斯为数不多的访谈

年轻时,约翰·威廉斯总是在烟雾缭绕中创作


此生,约翰·威廉斯只创作过四部长篇小说,其中最后一部小说《奥古斯都》在1970年代获得了美国国家图书奖。不同于《斯通纳》在蒙尘50年后才重回大众视野,《奥古斯都》一面世即获美国国家图书奖,时隔40多年仍然受赞誉,且因《斯通纳》的畅销而为更多读者所了解和喜爱,是一部经时间洗礼而魅力有增无减的佳作。如果说《斯通纳》 是每一段人生的镜子,那么《奥古斯都》就是每一个灵魂的肖像。


《奥古斯都》以书信体形式写成,其中也夹杂了日记、回忆录、会议记录、军事传单等,借罗马众人之笔描绘出罗马皇帝奥古斯都的一生。


奥古斯都本名屋大维,是恺撒的甥孙。公元前44年,恺撒遇刺身亡,遗嘱指定屋大维为其养子和继承人。这个男孩纤瘦的身影在空旷的操场上缓缓而行,方向不定,好像要找出一条路来——他向谋杀者施援,与旧友为敌,和对手结盟,使派系之争横行的罗马恢复了自由。36岁时,屋大维获得尊号“奥古斯都”。


奥古斯都全力维护着罗马的秩序与和平,甚至将自己的独生女称作“我的小罗马”。凭着对这二者的爱,他在权谋倾轧的罗马世界中义无反顾地前行着……


媒体评价

关于《奥古斯都》

威廉斯重新创造了罗马帝国。他采用书信体和多视角,末了所有的声音如拼贴画一般融汇于主人公身边。

——美国国家图书基金会


沉浸于 《屠夫十字镇》《斯通纳》和  《奥古斯都》——特别是  《奥古斯都》——就是进入一位能工巧匠的建筑,他无畏地直面人生的危机与救赎。

——《洛杉矶书评》


《奥古斯都》是一部设定在古罗马的书信体小说。威廉斯在自己的后期小说中还能展现全新形象并获得高度评价——是一位难得的天才。

——The Millions网站


如果有人已准备好暂且把现代道德观放在一边并获得一点关于自己的知识,这部关于一位老皇帝的小说会让你颇有启发……

——《新政治家》


《奥古斯都》

[美]约翰·威廉斯/著,郑远涛/译

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8年 5月版


-作品节选-


朋友,坦言相告(不过你可别照录),初次见到屋大维的时候,我并不分外觉得他有过人之处。当时我刚从阿雷佐南下到布林迪西,路上花了十来天,一身客尘,疲惫彻骨,脾气急躁。我来到大家预备登船的码头上见他们。阿格里帕正在和萨尔维迭努斯交谈,屋大维略略站开一点,注视着附近一条停泊的小船。他们对我的走近没有留意的表示。我大概声音有点太大地说:“我是来这里和你们相会的梅赛纳斯。你们哪个是哪个?”


阿格里帕和萨尔维迭努斯感到好笑似的看了看我,报上名来;屋大维没有转身;我觉得从他背上看出了倨傲与轻蔑,便说:“那么,他们说的屋大维只能是你了。”


这时他转了过来,我便知道自己真傻,因为他脸上有一种极度的羞涩。他说:“嗯,我是盖乌斯·屋大维。我舅公谈起过你。”然后他露出微笑,跟我握手为礼,抬起眼睛,第一次看着我。


如你所知,这双眼睛老是被人谈起,往往是在低劣的诗句与更低劣的散文中。我想,到如今他一定听厌了那些隐喻及其他描绘,虽然曾几何时,他的虚荣心可能也得到过满足。但即使当年,这双眼睛也格外清澈,目光锐利深入——眼珠子也许偏蓝色多于灰色,虽然令人想起的是光,不是颜色……你瞧,不是吗?我也未能免俗;我读了太多朋友们写的诗。


也许我退后了一步吧,我不知道。反正我吃了一惊,望到别处去,目光落在屋大维注视过的那条船上。


“就是这条破船要载我们渡海?”我问道。我感到开怀了一点。那是一条小商船,长度不出五十尺,船头的木板已开始朽坏,风帆打着补丁,还有一股臭味飘来。


阿格里帕对我说道:“说是这时候只有这条船能用。”他看着我的神情稍稍含笑,恐怕是觉得我过分讲究,因为我穿着托加袍,戴着好几个指环,而他们只穿了长衣,没有饰物。


“待会儿肯定臭不可闻。”我说。


屋大维严肃地说:“我相信它去阿波罗尼亚是要载一船腌鱼回来的。”


我静了片刻,然后大笑,我们都大笑起来,成了朋友。



也许我们年轻的时候比较明智,虽然哲学家是会与我争辩的。但我对你发誓,我们从那一刻起就成了朋友。那一刻傻气的笑声是最强健的纽带,后来在我们中间发生的一切——胜利或失败、忠诚或背叛、悲伤或喜悦——都及不上它。但青春岁月会流逝,我们的一部分也随之流逝,一去无回了。


我们就这样渡海去阿波罗尼亚,乘坐一条发臭的渔船,最轻柔的波浪都会使它呻吟,船身倾侧到我们得扶稳自己才不会在甲板上打滚,它带我们向着一种我们无法想象的命运航去……


你看看能否想象这样四个少年 (现在他们于我是陌生人了):对自己无知,对自己的将来无知,对他们开始生活其中的世界又更加无知。一个(那是马尔库斯·阿格里帕)又高又壮,几乎有张农人的脸——胖鼻子,大骨骼,皮肤像新的皮革;干燥而近乎褐色的头发,粗硬的红色胡须茬子,他十九岁。步子很重,像头小公牛,却也有一种别样的风度。他话语朴实、缓慢、平静,不流露感情。倘若不看那胡子,就想不到他才这么年轻。


相比壮硕结实的阿格里帕,另一个人(这是萨尔维迭努斯·鲁弗斯)瘦削灵活,阿格里帕迟缓内敛,他则敏捷轻快。他面孔清癯,皮肤白皙,眸色深沉;他爱笑,活泛了我们其他人装出来的严肃。他比我们都年长,但我们像爱弟弟一样爱他。


第三个人(这是我么?)在我眼中比其他人还要黯淡不清。没人会认识自己,连自己在朋友心目中的样子也不会认识,但是照我想象,在那天甚至随后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一定觉得我有点傻。那时我确实有点耽于浮华,以为诗人就该这样。我衣着华贵,举止做作,还从阿雷佐带了个仆人专门给我弄头发——后来在朋友们无情的嘲笑中,我打发他回意大利去了。



最后,是那个当时叫盖乌斯·屋大维的人。我怎么对你谈他呢?我不知道真相;我只有自己的回忆。我可以再说一遍他在我眼中是个小伙子,虽然我也只大他两岁。你知道他现在的外表,他一直变化不大。但是现在他君临世界,我的眼光必须越过那一切才能看见当时的他。多年来我为他服务的方式是窥察他的朋友和敌人的心灵,但我向你发誓,当时以我的眼光也预见不到他后来的发展。我觉得他是个令人愉快的小青年,仅此而已,面相过于纤弱,承受不了命运的打击;态度过于羞怯,难以成就一番事业;声音过于温和,无法发出领袖人物必须说的无情话语。我觉得他也许会成为一个有闲的学者,或者是文士。他的名字和家产已经为他铺好了元老院成员之路,但我觉得以他的精力,他甚至连元老都无法胜任。


所以那个初秋的日子,时年尤利乌斯·恺撒第五次担任执政官,在亚得里亚海岸边马其顿尼亚的阿波罗尼亚登陆的,便是这么几个人。港口里漂浮着渔船,人群挥着手;礁石上曝晒着渔网;去城里的路上棚屋成行。城市建在高地上,俯临一个绵延的平原,山岭在后头兀然隆起。

……


又再笑谑一时,我们沉静下来。底下的操场差不多空了,马匹已经被牵回操场边上的马厩里。操场下方有个骑马的人从城市的方向全速奔来,我们闲闲地观看他。他到了操场上并不停顿,却纵马穿越,马鞍上的身子摇摇摆摆。我张口说了半句,但是屋大维已经板起面孔,神色有异。我们看见那匹马口沫横飞。屋大维说:“我认识那人。是从我母亲家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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