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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乡村礼数多。东邻搬家，西家生娃，老刘再婚，周寡妇改嫁……街坊邻居住着，桩桩都要随份子。最近两三年，牛大宝出出溜溜，扯出了好几千块，嘴上呵呵嚷着“恭喜恭喜”，心头却疼得像刀子扎。好在回本的机会终于来了： 儿子牛小宝没让老子失望，顺风顺水地考上了名牌大学。 这天，牛小宝刚接到录取通知书，牛大宝就一把抢过，屁颠屁颠绕村一周，来了个广而告之：“我儿子考上大学了，名牌。后天是个好日子，老少爷们都来家喝喜酒啊。” 就差没把实话喊出来：这几年谁吃了我的小米，痛快点，赶紧还我谷子喽。 等到吆喝累了，牛大宝这才奔回家，从箱底翻出随礼账本，掰着指头算计起来。赵大柱结婚，随200块；刘顺的老爹归天，200；宋麻子嫁闺女，100，这些应该都能回来。可当目光落到刘福名字上时，牛大宝皱起了眉头—— 去年，刘福老婆病逝，随了200；转过年，刘福再婚，又是200，奶奶的，年底没到，弄出个娃娃来，还是200。前前后后，我折腾出600大毛，这次他能随多少？对了，刚才一阵吆喝，好像没瞅见他。万一后天他找个借口躲出去，我可一个子儿都回不来了。 不行，我得上他家门口多喊几嗓子去！
02 张张罗罗，两天过去。 一挂千头鞭炮响过，满身新衣的牛大宝站在门前，恭迎各位乡亲入席。赵大柱、刘顺等街邻脚跟脚走来，道过喜，进了院。搭眼一扫，牛大宝乐得差点蹦起来。 乡亲们真捧场，呼啦啦来了五六十号人。一人200块，那就一万多。抛去鸡鸭鱼肉、烟酒糖茶花销，至少能剩6千，不光回本，还有赚头呢。 美滋滋地想着，牛大宝蹭到了记账的吴老二桌前，低声问：“老二，刘福来没来？” “来了，和他后老伴一块儿来的。”吴老二翻翻账本，啧啧道，“平时都说他抠门，这回还挺大方，礼份子800。” 够仗义，敬酒去。牛大宝抬腿要走，却又定住了。 咦，钱箱里，怎么一张钞票都没有，全是裁切得方方正正的红纸？！ “吴老二，钱呢？”牛大宝急问。 吴老二指指红纸道：“这不就是钱吗？” 这要叫钱，我给你买一车去！当初我随的可是真金白银，你们却给我打白条，拿我当傻子耍是吧？牛大宝越想越气，啪，拍了桌子。 重响之下，满院子的人全停了筷，齐刷刷看来。 03 “乡亲们，谁能给我说说，这是咋回事？”牛大宝扬着红纸白条，铁青着脸问。 大伙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谁也不吱声。特别是刘福，居然摆出一脸无辜状，那神情像在说：送白条，错了吗？ 少给我装傻卖呆，大喜的日子送白条，难道你还对了？牛大宝顿觉心火上蹿，正想冲过去掀酒桌，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是儿子牛小宝。 牛小宝二话不说，拉起火气正旺的老爹就往院外走。三拐两拐，功夫不大，父子两人站在了一座破败老屋前。 这座老屋，是牛家的老宅。一推开院门，浓烈的霉味臭味扑面而来，差点将牛大宝熏个跟头。 “兔崽子，你带我来这儿干啥？”牛大宝气哼哼问道。 牛小宝没搭茬，径直走了进去：“爷爷，奶奶，你们咋不去参加我的升学宴？” “去，去，这就去。小宝，爷爷正给你包红包呢。” 院落中央的大槐树下，一对老人相互搀扶着站起身，笑得满脸的核桃纹都开了花。 他们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摞角角毛毛。再看看满院的破烂，牛大宝明白了，那些零钞是靠捡破烂攒下的。而这间老屋，他已经有日子没来了。 尽管，那对老人是他的亲生爹娘。
04 牛大宝身下，还有个弟弟牛二宝。各自成家另起炉灶后，爹娘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就一直守着老屋，谁家也没去。经过商量，两兄弟达成协议，每月每人给父母200块赡养费。 在农村，粮食地里出，院里种点菜，基本没多少开销，一个月400块，够花。 “爹，够不够花，你自己看。”牛小宝从黑咕隆咚的屋子里捧出一只木盒。爷爷一见，伸手来抢，牛小宝躲开爷爷奶奶，打开了木盒。 盒内，竟也装满了白条！ 这些白条，都是牛大宝兄弟打的。仅仅去年，牛大宝就打了12张。当哥的打，弟弟也跟着打，没几年就装了一盒子。老人张不开嘴讨要，只好捡破烂，换几个零钱花。 也是，连赡养费都能打白条，还有啥不能打？呆立半晌，牛大宝扭头就走。 身后，传来了儿子牛小宝的喊声：“爹，你别怪刘叔吴叔他们，是我让他们做戏给你看的。礼金都在我这儿呢，你是不是该把你打给爷爷奶奶的白条抽走了？” 没错，是该抽走了。 而此刻，牛大宝更想抽的，是自己那张不知羞臊的老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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