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蝈蝈长啥样谁都知道，不知道也没关系，现在啥都能谷歌一下。我最早知道蝈蝈是因为我家的茶具。那时我家统共就两间小平房，按照现在的说法，一间是客厅，一间是卧室。客厅的正中间靠墙摆着张八仙桌，两侧各一把椅子。墙上以前挂着大老虎的画，后来就改成样板戏的了。桌子上两侧放着一对掸瓶，带耳朵画着山水人物的那种；中间是一套茶壶茶碗，茶壶是圆柱体带嘴儿，上边带着铜拎手的那种。这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就算普通人家讲究的摆设了。据唐爷爷说，这套茶具和这对掸瓶就是用蝈蝈换来的。 唐爷爷说：“那时候我跑买卖，有一回去进货，船开到白洋淀，突然听见岸边有蝈蝈叫。我从来也没听见过叫的这么好听的蝈蝈！当时就让船家靠岸，上去抓蝈蝈。一般的蝈蝈叫起来吱吱啦啦的，能叫出“追儿追儿”的音的就算上品了。可这只蝈蝈叫起来又脆又亮，有金玉之声，从来没听蝈蝈叫的这么好听！当时就一个念头，一定要抓住它。叫的这么好听的蝈蝈一定通灵性，绝非凡品。我上了岸，它就不叫了。它在哪一片我听得很真着，但我一上岸它就再也不叫了。它也明白有人来抓它了，贼着呢。我就跟它耗着，蹲在那一声不吭。只要它再叫，我就一定能找着它。就这么着耗了两个多钟头，我这全身上下都让汗湿透了。最后还是它憋不住，开始叫唤。就算有一千只蝈蝈一起叫唤我也弄不混，那声太特别，太好听了，它一叫我就知道它在哪儿了，终于让我给抓住了。 这蝈蝈可给我露脸了！把哥们们羡慕坏了！我天天抓活蚂蚱喂它，还喂葱叶儿，喂绿菜叶。那蝈蝈全身上下都是绿的，翠绿翠绿的，就翅膀上有一抹儿古铜色。我抓的时候格外小心，所以是全须全尾的。要是碰着翅膀就完了，蝈蝈叫不是用嘴巴叫，全靠两翅膀来回蹭。后来，城西王掌柜看上了，非要买，我一口就回绝了，多少钱都不卖。王掌柜不死心，托了我把兄弟来说情。王掌柜的势大财大，我们兄弟也得罪不起，最后没辙，只能割爱。王掌柜的做事儿也漂亮，没给钱，送了这一套茶壶茶碗，外加这一对掸瓶。都是景德镇的东西，值好几十大洋呢。” 唐爷爷指着八仙桌上的摆设说。 我听得出来，唐爷爷表面上说起来好像挺风光，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其实是满脸的不情愿！对我一个小孩子家来讲，一个蝈蝈，换了一套瓷器外加一对儿掸瓶，对于唐爷爷一个跑买卖的平头百姓，无论如何都太划算了。几十年前的瓷器，看上去还是挺高大上的，比起当时画着赤脚知青的瓷器显者精致多了。 十一岁的时候去山区和父母住一起，终于也可以自己抓蝈蝈了。带我去抓蝈蝈的张叔叔很神，有专门抓蝈蝈的工具。这工具就是筷子，上面刻了牙子。蝈蝈很警醒，听见人走近就不叫了。蝈蝈一般趴在高粱或玉米穗子上，颜色和庄稼一模一样。它如果不叫唤，肉眼很难看见它在哪儿。听见蝈蝈叫的时候就先靠近它，屏住呼吸，然后张叔叔就来回摩擦有牙子的筷子，模仿蝈蝈的叫声。等蝈蝈再叫的时候，就寻声去找。蝈蝈其实挺笨的，一般就是蹦，飞也飞不远。看清楚了蝈蝈在哪儿，瞄准了，两只手成弧形把它扣住，再慢慢把谷穗儿从手缝儿里露出去，就大功告成了。蝈蝈被抓住后会咬人的手，不是真的咬破的那种咬，但也会掐出两点红印。这时候如果怕疼一松手，它就逃之夭夭了。蝈蝈逃进草丛里，庄稼地里，就很难找了。受惊的蝈蝈一般都很久不敢叫唤，再次抓住的可能性也很小了。 蝈蝈也就一个夏天的寿命，因此晚秋出生的蝈蝈往往能成为玩家的宠物。现在北京西直门的花鸟市场还有卖蝈蝈葫芦的，那葫芦就是用来养冬天的蝈蝈的。过去玩家都是把葫芦焐在怀里的，靠体温暖着它。冬天有时候太阳暖和的时候，主人就会把蝈蝈从葫芦里放出来晒太阳。我有一回就碰见过一位玩家，都腊月天了，他把蝈蝈葫芦从怀里掏出来晒太阳，那蝈蝈还绿油油的。那位老哥说，他这只蝈蝈，肯定能活到过年，活到正月。眨眼这也是二十几年前的话了，也不知道现如今还有没有人养这种宠物。 去年夏天在北京，大街上看见有卖蝈蝈的。自行车上架着有上百个蝈蝈，都装在草皮编的鸭蛋大的笼子里。百十来个蝈蝈一起叫唤，此起彼伏的，甚是好玩。五十块一个，如今钱毛成这样，也不能算太贵。也看见孩子们缠着父母买，买到手的孩子都乐得屁颠屁颠的。我这么瞎猜，这会儿孩子们各种各样的玩意儿多了去了，买个蝈蝈也不知道能稀罕几天？我小的时候，一个蝈蝈就是一夏天的心事。这种缺心眼式的幸福，现如今的孩子们还能体会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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