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跪，就是一生

十几年前，我到北京读研究生。

在我学习的医院附近，有一家三口常年在街头乞讨。有时候在医院门口，有时候在医院附近的某条街上。上下班时间，经常碰到他们。

这一家人，包括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太，还有一个男青年，估计是父母两人和儿子。

乞讨的一般场景是这样的：老头或老太太在地上闭眼躺着，儿子跪在一旁，满脸悲痛。躺着的老头或老太太身旁放一张纸，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父亲（母亲）病重，无钱医治，求好心人帮助，等等。

每当路过的行人在面前驻足，儿子就会赶紧磕头。而被磕头的行人，大都会从兜里拿出或大或小的一张钞票，放到儿子面前的碗里。

行人一走，儿子就会赶紧把大钞收起来，让碗里始终保持十几个小额钞票和硬币的水平。

在我的印象中，这家人极为敬业。除了春节等时间和刮风下雨，始终坚持上班。

儿子比较辛苦，每天上午下午都上班。老头老太则是每人半天班。躺累了就起来喝口水，到饭点就去吃饭，傍晚了就收工下班。

那张求助的纸破了，就拿胶布糊一下。实在破的不行了，就换新的。

他们的收入我不知道，但我估计比我做医生要多很多。

春夏秋冬，晨钟暮鼓，年复一年。

我从硕士读到博士，从住院医熬到副主任医师，慢慢变成了油腻中年。

这一家人也日渐苍老，儿子头上也逐渐起了白发。

有时候见到他们，忍不住想唱一句：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突然有一段时间，见不到这一家人了，感觉很失落。

后来又一天，在医院附近街道上看到了那个儿子。

他明显老了，不仅头上有了很多白发，腰也弯了很多，中年男人常见的啤酒肚也很明显，只是比我的小一些。

他父母不见了，只有孤身一人。

他脖子上挂一个牌子，上面是精美的图文并茂催人泪下的求助信息：儿子白血病住院，无钱医治，求好心人帮助，等等。

除了收钱的破碗，牌子上还有一个二维码。

他依然低头跪在那里。

我忍不住想：或许有一天，他的孩子会替他跪在这里，而他则会和自己的父母一样，躺在地上当病人。

一跪，就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