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款来的悲剧,还得从他高考那年讲起。 得知自己没考上后,款来那一刻顿感自己的天地全塌了。十几年的寒窗苦读,自知清华北大不属于他,但对于随便考个一本,他还是很有信心的,谁知道命运跟人开玩笑从来就不放出任何征兆,得到此种结局,他事先毫无一丝的心理准备。家人让他复读,他拒绝了,他最不喜欢重来;老师告诉他他那成绩选个二类的大学读读也是可以的,他摇摇头,说宁为龙尾,不为鸡头。他固执,他倔犟,一方面源自他被体制化毒害得深,另一方面,也有他父母的原因,——他父母一直给他灌输的是“只有读大学才是唯一的出路”这种观念。父母为他所做的一切,其原始动力都离不开此,以至于孩子无时无刻不觉得,他自己的一生就全压在了高考上。 那年盛夏的暑假,他颓唐着,放纵着,不知所措着,生命俨然成了一个断线的风筝,毫然不知下一股风会将自己吹向哪儿。 八月的一个傍晚,款来在外疯癫了一天正往回赶,那天天气暗淡,闷热难耐,整个大地毫无一点生机,街头的狗都在伸着舌长着头喘着气,路上的行人也都显现出一副无力与颓唐。 骑着自行车掠过一个遍地粉灯的烟花小巷时,他偶然瞥到了一个美容店前坐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女子正朝着他挤眉弄眼,作出许多张致来,初一看,他脸一红,须臾又觉得这可能是自己的幻觉,于是命令着自己继续走自己的路,待到车快行驶到小巷尽头时,他又不受控制地忍不住再回头忘了那女子一眼,谁知那女子仍然还坐在那门前对他媚笑不已,他再也没能把持住,不自觉地开始把车子停下来,进而推转回去。 到他从美容店里一身虚空的走出来后,先是发现自行车不见了,正当他准备报警时,一辆警车早停在了他的身旁,几个警察气势汹汹的冲出来直将他拖进了车子,他大喊为什么抓他,不知谁立即就堵住了他的嘴,并呵斥他道:“喊什么喊,先仔细想想你刚才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听此一语,他立刻羞惭得哑口无言。 十分钟后,他被带进了一间审讯室,才进去,门哐当一声就被反锁了,里面坐等他的是三个满脸横肉,一身肥肚的穿着警服之人。他被逼着坦白了在美容店内行事的全部经过,一警察于一旁做了笔录,笔录完另一警察为他端来了一个红色的墨棉盒,让他亲自按了手印,画了押。他本以为人生的黑暗应该就到此为止了,殊不知那位一直坐在沙发椅上没发话的头儿此时发话了,“鉴于你还是个刚满十八岁的青少年,罚两万算了,否则的话,十万也难保你能走出这个屋子”。听此一数字,他吓出一身冷汗,忙说道:“我身上总共就几百块的零用钱——”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借,赶紧想办法借,不然的话,我们会把此事向家长和学校同时公开通报,你还得被拘留十五天。钱终究都是要罚的,你是想让你父母来为你交,还是你自己独自解决,你可要想好?”还没出社会的他根本就不懂法律,也没有空隙去猜测警察们的做法合规与否,他只知道确实是自己没管住自己的下半身,造了孽,——不论怎样,先保住名誉要紧。不得已下,他拉下脸皮向高中时代他那帮哥们儿,以及三两个他觉得海靠得住的老表弟兄,借了一些,可总的才一万不到,远远不够;他祈求警察宽恕他一点,说自己只能借到这些,警察们一开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最后被他闹腾地着实烦不过,才极大方的免了两千,剩余的还是催着他赶紧想办法。他本想撞墙一去了之,但那个念头生起的刹那,满鬓白发的父母忽然浮现在了他眼前,想到自己是独生子这个事实,他终是没敢这样做。天黑前,他不计后果地拿出了最后的一点救命草,——在平时网购的支付账户上,他提取了接近一万的高利贷。 款来最终虽然把这个事遮掩过去了,可是从此以后,他几近彻底破产,不只是钱财上的,信用上的亦如是。他为了躲避当初在平台上借的那一笔无法及时还上的债,连手机号,一切网购账户全注销了。直到法院传票传到他家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一切都已完了。 失踪之前,他用仅有的一点钱给自己买了一份失踪保险,票据留在了家里,为的,仅仅是不想欠父母太多。 很多年后,有乡里留学生说在国外一个海岛上看到了款来,富得很;也有款来的家乡打工者说,在某个人烟稀少的北方小镇遇到了他,成了乞丐。只是,这些都是臆想的传言,至于到底是否属实,谁也不敢百分之百的确信,何况,对于旁人来说,款来的存在与否,好坏与否,与他们又有几大的干系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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