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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事和正事 文‖安黎 一位澳大利亚留学生，对中国环境状况的恶化甚为忧心。一日他骑车从北京的大街上穿过，见一乘车的女士将自己喝完饮料的塑料盒子从出租车窗扔出，很是愤慨。他捡起盒子，奋起直追那辆出租车，直把它追到十字路口的红灯下。他敲开车窗，把盒子还给女士，并诘问她北京是座垃圾堆吗？女士脸红了，很尴尬。过后有人问他是否是在管闲事？他毫不犹像地说他在管正事。他还说他经常从地上捡起被游人弃扔的塑料袋塑料筒放进街旁的垃圾筒里。垃圾筒距他远，他就兜着垃圾走，以至于使人误会。两个老太太就窃窃私语，面呈怜悯状，说洋人也有穷得捡垃圾的。 应该说，坐在出租车里的女士还是很不错的。她能够脸红足以说明她有羞愧之意。在如今，国人能羞愧已变得稀罕。算洋人走运，他若碰到一个非但不羞愧而且理直气壮的人——这样的人遍地皆是——还不知怎么收场呢！闹得不好，他轻则挨两拳重则挨两刀呢。扔垃圾怎么啦？扔在自己的国土上，又没扔到澳洲去，你管得着吗？你真是狗逮老鼠多管闲事。 按理，这位洋人的确有点儿多管闲事。据他所说，他是在北京留学，又不是定居，北京再脏，三四年的时间，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何必为此伤神呢？看不惯就别看它。他的故乡山青水碧，天蓝云白，无人乱扔垃圾，他舒舒服服地生活就是了。可他偏把手伸到北京，是不是手伸得太长了？无人给他发奖金，也无人表彰他是学雷锋标兵，他何苦呢？从这件事上，足以看出洋人的智商比中国人低。美国人被人蔑称为傻老美，看来是咎由自取。 但洋人的举动至少启发了我对正事与闲事这一问题的思考。社会走向科学走向进步的一个重要标志，就在于它的分工越来越细致。分工就意味着每个社会成员都扮演了相应的角色，意味着每个角色的肩膀上都承担着属于自己的职贵。自己职责范围内的，都是正事；自己职责范围外的，都是闲事。作为一个公民，他有义务维护社会公德和公共卫生，他随便吐痰扔垃圾，就是一种失职。作为一个清洁工，他管辖的街区有瓜皮纸屑，也是一种失职。这两种人正事没尽到责任，才出现了类似于洋人那样爱管闲事的景况。当然，洋人管的并非闲事，不敢说他在履行公民的职责——因为他不是中国公民，称他为地球村的村民也许更合适——至少可以说他具有为人类负责的精神。小偷泛滥，是警察的失职；病人死亡率高，是医生的失职；文盲太多，是教育官员和教师的失职；一个不称职的人当总统，是选民的失职……一言以蔽之，就是他们没有把自己的正事管好。 屡屡看到一些流血的报道。叙述的是某个被描绘成英雄的人面对歹徒挥舞的匕首却不后退的事迹。那些英雄不是悲壮地死去，就是躺进了医院的急救室。我们常常为英雄的无畏而感动，感动之余，不免想追问：警察呢？警察哪儿去了？从街上过，警察的身影随处可见，他们全副武装的姿态足于令行人不能悠闲。那么，在民众与歹徒搏斗并不短的时间里，怎么就不见他们闪现呢？他们是否可以解释说是因为没有人报案呢？警察的职责难道是坐在办公室里守电话铃吗？猫逮老鼠，是否可以采用守株待兔的办法，等待老鼠把自己送来？也许警察们太谦让了，他们故意把成为英雄的机会给那些手无寸铁的民众。我们倒是在电视里经常能看到警察的身影，他们要么是给五保户送面送油，要么给某一位孤寡老人洗头理发。他们的所作所为足以引起民政职员的疑虑：这不是与我们抢饭碗么？而民政部门的人呢？他们忙着在大街上推销彩票。 管不好正事的人，没有资格去管闲事。自己的院子一片狼藉，却挥舞着扫帚去扫别人的院子，显然是做着样子给人看，或者说是别有用心。医生上班时漫不经心，误诊的事接二连三，却跑到街上去学雷锋，怎么能令人相信呢？理发员的头发糟乱如柴堆，怎么能理好别人的头发呢？火车在铁轨上奔驰，飞机在天空飞翔，牛是拉犁的，狗是看门的，世界上每个东西均有它特定的用途，越界只能导致社会秩序的混乱和自身的毁灭。 对无序的倡导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不管正事却热衷于管闲事，是一种不良的社会风气。当然，在无序的社会中，对那些出于高尚目的管闲事的人，我们还是表示由衷的敬意。小孩落水了，要有人去捞救；歹徒行凶，要有人冲上前去制止；楼房着火了，要有人去灭火。公众的闲事意识表现出公众的良好修养，公众管闲事是对那些连正事也不管的人的巨大羞辱。 《别样的发现——安黎精短散文汇编》于2017年9月由三秦出版社出版发行。该书收录了作者近些年写作并刊发于各类报刊的精粹散文近百篇，所收录的文章，大多仅限于一两千字的篇幅。 文章虽短，但字字珠玑，充分体现出“语言石匠”叙述之考究，字词之精到，辞藻之雅致，文华之富于张力和魅力，可谓咀嚼耐人寻味，反刍发人深省，既具有启悟人智慧促使人向善的陶冶之功，又具有撼动人心的撬动之力，极具思想的厚度和艺术的高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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