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稼句的饭局

饭局是个罗生门，

里面各种有意思的人，

有意思的事，

有发挥余地，

情节蔚为壮观已可以写一本书了。

有一次看古早笑话书《笑得好》里有一则《斋蚊虫》：

一和尚发愿，以身血斋蚊。少晚, 蚊虫甚多，痒痛难忍，用手左右乱打。

旁人问：

“师父，既然斋蚊，因何又打它？”

僧曰：

“它吃过又来吃，我所以打它。”

当时看到就直接笑倒在椅子靠背上，半天都回不过神来。谁的身边没有几个吃货、老饕呢？但肯定没有能跟蚊子比综合战斗力的。

 

这种拼着人生性命在吃的吃货等级实在太强，细数身边朋友中，唯有江南才子王稼句一人。

 

王稼句患糖尿病已有二十多年，需要每天注射胰岛素。不熟悉他的人以为他会忌口，糖不碰，烟酒不沾，日子过得就像个苦行僧一样。其实不然，他还自有一番道理：

“人总是要生病的。”

 大师就是大师。比如曾拒绝奥巴马的日本天妇罗大师近藤文夫一辈子都在研究炸天妇罗。把濒临破产的苹果公司拯救成为世界第一的乔布斯一生都在致力于黑科技。

苏州作家王稼句坚守二十多年，只为那他那张刁钻的嘴。烟、酒、美食，对于这三样，他都本着“不放弃不抛弃”的原则，还尤其喜欢重油重糖的经典苏帮菜：碧螺虾仁、松鼠鳜鱼、苏式熏鱼、蜜汁火方……

他经常在不同场合多次强调：

“我打过针了，没问题的！”

寥寥数字，也是公开声明：你们不让我吃喝的后果，会比乱吃乱喝更严重。

 

桌上的转盘加快了速度，浓油赤酱的东西没少见他往嘴里放，酒杯就见底了。

 

理论上，王稼句对自己的病情采取自我宽恕，也是情有可原，如果不能做到他本人的“阅”菜无数，是铁定写不出《姑苏食话》、《物产录-品味 口感苏州》大作的。这些如百科全书一般的苏州风物录和饮食文化解读，归根到底是一种生活态度。

 

苏州有家面店特别有名，打自上了央视后，来自全国各地的吃客如朝圣一般地涌来吃面。面店老板讲自家面的经营之道，关键就在于面汤制作的用心，是每天用市场上买来的新鲜鳝鱼骨、鸡骨、鸭骨、上好的火腿等用苏州传统古法熬制而成。

作为老饕的王稼句对于这碗面的独到之处似乎从来都没有过特别的表情和感情的透露，只是“呵呵”一笑地来反问我：

“严格来说，还不地道。还少了一”味”，你不知道吧？”

  

现场，每个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他底气很足，顺手在我眼前比划了一个“又细又长”的样子，似笑非笑地用苏州话说道：

“老~虫~腻~巴~！”（老鼠尾巴）。

 

好吧，我承认，经常与这样的朋友一起吃饭总是特别有趣，就像作家陶文瑜说的，王稼句其人就像一个人肉百度，有什么关于苏州地方文化的疑问，只要问问他就行了。他随口就可以给你说出个道道来，而且神奇的是，大多还都有据可查。王稼句的为人真诚热情，面对各色问题，哪怕是他自己手头正在做的研究，也从不藏着掖着。

百无禁忌，是他骨子里的一些东西。

 

估计也正是由于这层原因，很多人都乐于成为王稼句的饭搭子、酒搭子。凡是有王稼句在，便可以免去一些“考据之痛”，向他请教问题不仅可坐享其成。其答案输出的速度，也几乎可以等同于用手机轻松扫一扫“二维码”。

叮！人肉百度，一键搞定！

 

在王稼句的饭局上，经常可以遇到一些文化学者、书画家、出版人、媒体人等等。没事这些人总喜欢凑在一起吃饭聊天，冠冕堂皇叫“文人宴”，因为大家都很熟悉，因而也常被我戏称是“老男人饭局”。这个提法虽江湖气，但南方人不似北方人在饭桌上张口闭口就谈政治和开美女玩笑。就像北方作家的文字大胆、痞气，而南方人的文字则拘谨、细腻许多，毕竟饭桌上聊的话题，说小了，关乎与教养，说大了还关乎一个人的品行。

 

王稼句是一个骨子里很骄傲的人。凡是他组织的局，酒过三巡后，他张口闭口逢人便会说上一句：

“我对你好哒！”

如果不是跟他很熟悉的人，难免内心会觉得这人有些自鸣得意，但在逻辑上实在经不起推敲，因为面对他自己选的饭搭子、酒搭子，他总是很放松，也管不了太多。

 

这样的人活在真实的世界上，不是活在自设的假象里。

 

酒桌上的王稼句有魏晋的风流，有时，一个想法一触即发，他能引经据典，把道理讲出花来。这样的人看似爱出风头，当然他也不怕自己被朋友拿来开涮。有时候对于外界贴过来的标签他也懒得撕，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自黑两句。

当然，这也看心情，看人。

 

有一次在他的六十寿宴上，某地一个著名作家一边喝酒，一边感慨王稼句的磊落：

“稼句兄的为人实在值得称道，赫赫大名之下，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绯闻的。你们看，平时他就很尊重女性，也是文明对待，根本就不用担心他跟什么女性发生什么话题嘛。”

 

老实说，本来这个话题就能燃爆一个男人由中老年到老年跨越的危机。你夸王稼句其人学富五车，他不一定喜，因为他已经习惯了。但你说他不知情识趣，问题可就不简单了。

 

有关女性的话题在王稼句的饭局上出镜率基本为零，但这个段子未免对一个六十岁的人太狠了，怎么接得了口啊，肉身凡胎的王稼句闷头不说话，一下子饭桌上的气氛有些风声鹤唳。

 

其实，王稼句从不讳言自己“贪财好色”。

他说，

贪财是取之有道，他一个六十岁的人，出书就已达一百多本，说明自己是一个勤奋的作家，一个合格的作家。

好色是生活有情趣。世间妙事众多，怎能不快活哉？

 

王稼句这样的人，怕寂寞，也怕说他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