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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车厢的异味

 汐钰文艺范 2018-07-01

  下午三时,走进从普利山亭往旧金山开的地铁。并非高峰时段,车厢内空荡荡的。我和老妻并排坐在靠门口的双人椅上。我掏出一本书正要开读,突然一阵浓烈的异味扑面袭来,近于某种以“臭”取胜的羊奶酪,一如国人中一部分酷爱的臭豆腐,骚中有酸,腐朽中掺和辛辣。

  我问妻子:“嗅到什么吗?”她悄悄说,气味来自后排的一个男人。我扭头看,是身躯奇大的黑人,中年,天气不冷,但他以布裹头,圆滚滚的脸盘被胡茬儿占了大半,衣服邋遢,原本是奶黄色,被一层油腻的污垢加工过,近于黑色,脚上是拖鞋。终于,我的忍耐力到了限度,转移到稍远的椅子。夫唱妇随,老妻也转移了。数分钟以后,我刚才的芳邻陆续迁徙,那一块包括六张双人椅的地盘,只剩汉子一人。

  我坐在远处,面对着邋遢汉子,饶有兴味地研究起来。他怡然自适,压根儿不晓得自己把十来位乘客熏跑了,俯首整理置于膝盖的衣物,一件件地抖起来,从中寻找什么。如果把他放进《阿Q正传》,可肯定他在捉虱子,捉了便放进嘴里嚼。他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嘴巴微张,笑眯眯的;然后,翻开肥大的上衣。我于是明白,异味本来藏在衣服底层,他不停地翻,遂尽量释放。

  其实,观察乘客对“异味”的反应也蛮有意思。车过屋仑市,乘客多起来了。他附近陆续有三人落座。我密切注意,他们都安之若素,马上开始玩手机或看报纸。接着,他们开始吸鼻子,东张西望,皱起眉头找气味的来处;而刚才,每一个离开那个特殊区域的乘客(包括我),都这样干过。又一站,进来一个白人女士,一下坐在最靠近汉子的位置,而且一点也没有异样举措。这就奇了!好在,另两位青年男女,先站在汉子旁边过道,不一会儿,转到另一车厢去。他们的离开,被我假设为“避开异味”。没有他们,我真要怀疑自己害了过敏症。

  怎样解释这巨大的差异?也许,我的鼻子格外灵敏,是故无法忍受。而那个白人女士,是不是鼻子不通风?只能肯定,她在遵守社交规范上,具备远胜于我辈的定力,不会因异味而歧视别人。不能否认,一些教养良好的人,为了顾全别人的尊严并避免自己失态,是能够“装”得有模有样的。显然,这样做,比之我等的嫌弃和躲避,更显出度量和涵养。

  然而,我想,文明二字,就是要人在尊重与遵守之间,做出一个平衡。在遇到类似的人事之时,你能否给对方以良善的建议而又不伤其自尊,更不至武力冲突?想起我们曾经的经济政策,“先富帮后富,以实现共同富裕”;而对于精神文明而言,是不是也是如此呢?只有相互提携,彼此尊重,人类的整体文明水平才能提高。

  突然想起三十年前,一位在书店当店员的中国人,对付满身污秽的流浪汉有一绝招——往对方身上喷空气清新剂。我当时为之绝倒。今天想及,为之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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