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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罗丹来了，前年贾克梅第来了，去年初冬的北京迎来了西方雕塑史上的又一位雕塑巨匠布德尔。2017年11月20日，“回归·重构布德尔与他的雕塑艺术”大展在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开展。开启了这位西方雕塑巨人作品的中国首展。 当国内雕塑家与雕塑学习者们奔走相告这一送到家门口的学习机会时，也同样带出一个问题，布德尔的雕塑究竟好在哪里？他的艺术贡献在哪里？在艺术作品本身还是在艺术的维度之外？ 可以说，布德尔的雕塑属于在学术领域与票友解读之间存在巨大分歧的一类。艺术爱好者基本看不懂布德尔，而雕塑家却沉迷其中，热血沸腾。古希腊与文艺复兴时代的的雕塑作品精致而细腻，给予了学术界与艺术爱好者们同样的震撼，那典雅而传神的人物动态，细致入微的雕凿，诗意的情怀…….显然我们看到的布德尔雕塑在面貌上与那些古典雕塑作品相去甚远。我们可以用“张力”、“空间”“膨胀”来诉说布德尔雕塑给予我们的“视觉冲击”，但如果要真正作为雕塑的学习者和研究者，仅仅以这些形容词来描述作品显然是不够的。我们的真正问题将会是“这一切是如何达到的？”这才应该是布德尔留给艺术史、学术界与雕塑教学的真正贡献。    解读布德尔的雕塑脱离不开他所处的时代与艺术史的上下文关系。在古代农耕文明时期，西方人很早就学会借助科学方法来研究视觉成像。但这种研究仍以分析和把握自然界中视觉现象的规律为主。在西方古典艺术的传承与教学中对于艺术表达要素的拆分也是以视觉直观现象为基础的概念。如：轮廓、光影、明暗等等。而随着西方社会进入到工业化文明时代，社会生产力得到跨越式发展，机械化大生产代替了人工劳动，廉价的批量复制产品盛行的情况下社会需要艺术做什么？于是科技视野所带来的“打开事物表面现象的分析”给予了艺术发展重大的提示，艺术的创作与研究开始转向以物理学与化学为基础的，以剖析事物内在构成为普遍研究方法的研究倾向。艺术也开始进入到关于自身存在的独立价值与本体要素语言的探讨中。明度、纯度、色相、三原色、补色、肌理、材料属性等概念成为艺术的分析要素与创作突破的语言切口。而最为直接的艺术转向本体变革的诱因是照相机的发明。 早期的照相机只能记录黑白照片，完成黑白影像的真实记录。而摄影技术对于色彩的失语成为现代主义艺术革命的突破口。印象派最先消解物象形状的立体感进入到主观分析色彩的语言探索中，随即诸如野兽派等大量艺术家都开始在色彩方面进行对于艺术固有技术与观念的解构。而与色彩相关的重要因素就是光线，许多艺术家开始再次重视对于光线效果的表现、改造与控制，而不仅仅是借助和顺应。作为身处那个时代的雕塑家，罗丹开始关注光线对于雕塑造型的影响，开始以主观的形体塑造来控制作品流动的光线效果，进而能够传达更为强烈的情感。罗丹雕塑作品夸张的空间挤压与形体波动所形成的光斑是他的作品重要的特征。  作为罗丹的学生，布德尔在雕塑表现方面仍然注重对于光线的控制、规划与运用。布德尔的艺术追寻古希腊传统造型的精神，在理性而富于层次感的造型与富有张力的起伏之间，将雕塑形体的塑造表现与光线的关系升华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许多观者说，看到布德尔的作品就知道什么是雕塑独特的表现魅力。而作为雕塑创作者和研究者需要在雕塑的本体语言与创作方面作出解读。这也成为布德尔的雕塑在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展出的重要教学意义所在。布德尔的艺术对于雕塑造型本体语言的贡献或者说雕塑语言特点的深化主要体现在七个方面： 1、构图空间的大开大合 许多评论家曾经提及到布德尔的雕塑是最适合与建筑相结合的。这源于布德尔雕塑的形体塑造与处理充分考虑到“接光”的效果。他将雕塑构图与人物动态的空间拉的很开，减少过于死板的光线死角出现。他雕塑中人物造型的精神随源于希腊的传统，而他在形体的塑造与表现方面，继承了罗丹以来的经验。将形体的张力与情绪的膨胀充分的表现出来，而在处理形体的整体与局部的关系上，布德尔有着超越罗丹的控制与归纳。拉大而夸张的形体空间塑造形成了自然光线下的“扩大了梯度的黑白光影”，使得雕塑的视觉效果响亮而明白。因此，布德尔的雕塑能够在室外达到一种富有建筑感的稳定与庄重。如同我们将一张图片ps时，调节增强对比度一样。布德尔以形体的块面与转折的强化塑造，将中间调子压的很少。增强了雕塑在光线照射下的黑白对比度效果，从而使得其雕塑能在材质与界面变化纷繁的建筑环境中脱颖而出。  2、多角度轮廓延长线的应用 布德尔的雕塑构图设计，是雕塑空间构图的典范。他在吸收了古希腊雕塑与文艺复兴时期雕塑的建筑感与秩序性的基础上，更加强调雕塑构图中延长线的作用。他在形体归纳中将转面消失而形成的轮廓线尽量处理成刚性的直线，或是同方向的趋势直线的组合衔接。将许多能够进行视觉引导的轮廓线进行最长视域的延伸。使得观众的视觉落点在其作品上的流动能够在最为整体的幅面上，而不是盯在某一个精彩的视觉细节上。而在延长线的作用下，他的雕塑也更加的挺拔，更加的富有建筑感。   3、构图设计中含蓄的力量 布德尔的雕塑给人的感觉首先是力量与张力，使得他的雕塑能够制造出轰鸣与悲壮的气愤。在雕塑的设计与制作中他十分注意雕塑的“力”的控制。在静态中凝聚着的力的表现主要依赖于两个方面的关系来呈现。其一是“力的发出”与“稳定”的关系。这一点从本次展览中的三个《拉弓的赫拉克勒斯》雕塑的小稿比对中可以看到。    左侧起第一个小稿虽然动势最大，在人物夸张的拉开双腿的同时“力”被完全卸掉了。而在最后一个小稿中，右腿的支撑与头在一条纵向垂线上。这种垂直支撑的稳定恰好成为横向拉伸的“力”的支点，富有稳定支点的力显得“一触即发”。而在这件作品的等大躯干中我们看到，雕塑《拉弓的赫拉克勒斯》没有四肢。而在雕塑人物的头、胸腔、盆腔三大块的扭转中依然聚集了巨大的力量感。 这说了另外一个问题，布德尔的雕塑在控制力的表现中十分注意产生力的形块“角度”。不同的肢体与延长线的角度是力量表现的重要方面。布德尔正是利用形体设计中“稳定与力”与“角度与力”的关系使得雕塑如此的壮丽。 4、光线与色调的再利用 作为现代主义时期的雕塑家，罗丹的高足，布德尔对于雕塑作品的“接光”效果的设计与控制是有突破性贡献的。他对于雕塑展示场域与环境因素十分的重视。他不仅将雕塑作品的形体转折与饱满度的塑造拿捏到了一个符合作品主题与特定情感基调的程度。其作品中，室外雕塑大都强调方正的形体方向面，加深转折的深度与强度，以此来形成在自然光线下更加鲜明的黑白灰关系。而室内展示的雕塑则塑造的丰满而层次多变而细腻。而作为他最为主要的创造形成果就是他在塑造时会通过设定形体接受光线投射效果来引导观者观看雕塑时的主要观看角度。这一点在他所塑造的《罗丹像》与《女半身像》中都有所体现。 他有意将人的面部塑造的不对称，且一边脸部形体饱满，起伏与光影效果丰富，另一边则将脸的形体弱化，压扁拉近高形体低点的落差，减弱接光坡面。这样一来在光线的照射下，起伏大的一面脸的形体层次和色调关系丰富，而压缩的一面会形大片灰色调和整体顺光的暗部。这样雕塑的精彩塑造部分因色调细腻自然形成了雕塑家所意图的需要观者重点观看的角度。而使观众的游离与均匀的步伐得到有设计的引导。 5、形式设计的“一线折一面” 这个“一线折一面”看似很难理解，却在布德尔的雕塑中体现的十分轻松与明显。“一线”就是布德尔雕塑中所塑造的人物的身体垂直中心线。在布德尔雕塑的中心线上，人的三大段落不会是在一个正视的面上，人的上肢体，从腰开始基本会发生扭转。这个扭转基本上是伴随着转人物肩膀向后上方斜仰，进而形成一个接受上方来光的亮面。而雕塑语言中“坡面”的角度与转折，也就是“接光面”的角度与转折直接决定雕塑的体量感。通过“折一面”从而增加了雕塑的整体厚重感，在扭转中雕塑自身的空间感也被加强。这种处理方式即考虑到雕塑空间设计的深度与纵深，又考虑到雕塑体量与接光效果。同时这一切被巧妙的设计在了作品的人物情节与动态当中。 6、细节的层次与饱满度的控制 我们在雕塑教学中常用：“麻袋里面装土豆”来形象的形容雕塑的形体感，布德尔的雕塑正是验证了这一点。即“高点向外膨胀，低点向里收紧。”他作品中看似大气而粗糙的肌理下，对于形体的处理层次确实非常的丰富。许多国内艺术家学习布德尔只能认识到其雕塑造型中大的体块与动态。使得个人作品形成笔直而挺拔的轮廓关系，并能在远观处得到大块黑白灰的接光效果。而在深入处理形体的衔接与层次时却再难深入塑造，只能加上大片的塑痕或肌理来弥补近处观看的可读性。而布德尔的雕塑不但有着强烈的整体关系，在形体塑造的层次上非常的丰富。他的雕塑在细腻的室内光线照射下，大的转折体感与小的接光坡面使得雕塑的黑白灰关系细腻，富有包含关系的体块衔接与体量的塑造恰到好处。这成为布德尔雕塑创作中理性分析的重要表现。 7、整体形与局部形的关系处理 布德尔的雕塑形体处理非常的整体而富有张力，那些极富力道的转折与高点处理使得整个雕塑含蓄了巨大的张力。而在形体处理的手法上他非常注意细节形体与整体的“比例”与“虚实”关系。使得细节形体的数量与形态即突出又与整体相适宜，却不会逃出自己所属的大的快面方向。那些富有张力而浑圆笼统的整体形块最终消失在锐利边缘。雕塑在以整体而单纯的体块呈现良好的轮廓与色调关系的同时又能够使得许多细腻而富有视觉触碰力的细节得到完美的呈现。 布德尔的雕塑每次读来都会有新的收获，因他的雕塑在场，周围的气流流动仿佛都在发生激荡的变化。雕塑独特的造型语言与空间呈现给予了观众一种不同于二维图像的视觉经验与感染力。在多元的艺术观念下，视觉语言的深入研究仍然具有深刻而塑造艺术新价值的重要作用。布德尔给予了雕塑艺术独特的价值肯定与充满探索性的未来。 马文甲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雕塑系助理教授、硕士生导师、中国工艺美术学会雕塑委员会副秘书长、《雕塑年鉴》编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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