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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中的窗帘 | 安谅

 老鄧子 2018-07-03



文/ 安谅

我正在欣赏夕照下的叶片,瞅见成冰走了过来。这是邻家的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现在已成家立业,还是一个单位的小头头了。这也是一个懂事的年轻人,平常隔三差五地来看望一下父母。我和他亲热地打了招呼。
  

我说:好久没回来了。
  

是啊,这段时间忙得够呛,一直没有顾得上,今天下了班就过来了。叔叔您好呀。
  

成冰也热情地回应着我,入了单元的门洞。但也就十来分钟工夫,成冰就出来了。当时我的目光还关注着夕阳下色彩变幻的叶片,这秋冬时期的叶片还留存着生命的汁液,但显然已有枯萎的迹象了,然而夕照下,叶片仍显出一种美丽,是那种与生命抗争的状态。看得入神的我感觉背后有人走过,转身看,是成冰。成冰的脸是气呼呼的,与方才的和气天壤之别。我颇为纳闷,怎么了,成冰,这么一会就走了?成冰站住了,说:谁知道,我妈妈大发脾气,像吃错了药似的。我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招呼他说:别生气。哎,今天我才发现这些叶子变了,你也来看看,它们都成什么样子了。成冰按照我的指点,目光投入到那些泛黄的叶片上,边看边不时抬头仰望五楼的那扇窗户。我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内的墨绿色的窗帘垂挂着,仿佛将内外隔绝了,但我明显地感觉到,窗帘贴边处微微掀起,有人在窗口探望,花白的头发在闪动。这是成冰父母的家,显然,他母亲在窗帘后顾盼着孩子的背影。

  

我问:你母亲怎么了?
  

成冰和盘托出:我大半个月没回家,工作忙得不可开交,今天是硬挤出时间来的。刚上楼,母亲就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说话阴阳怪气的。


  

她说什么了?
  

她说你是不是只顾自己了,不要我们了吧?
  

你母亲是和你说气话。我说。
  

成冰说:可是她后面更狠,说我死了你大概都不管。
  

我知道成冰的父母都是知书达理的人,以前都是在中学任教的,脾气性格向来温和,如此必有缘故。
  

成冰沉吟了一会道,还是他爸爸说了实情,怪成冰答应陪母亲去医院检查的,怎么就一点都不管了呢。他这才想起帮母亲联系过一家医院,母亲的心脏一直不太舒服,老同学在医院工作,成冰安排让她去好好检查,还把同学电话号码给了母亲,也将母亲的电话号码给了老同学,让他们着急时可以交流。成冰本想在老同学方便的时候,陪母亲去医院好好检查,但一直没有接到老同学回电,估计同学太忙了,也就没催促。没想到老父亲告诉他,老同学来电话让他妈妈去检查,他们俩便自己去了。

  

啊?已经去过了吗?成冰有点惊讶。怎么不和他说一下呢?
  

这时他母亲满含失望地愤愤然说了句:你就当我们死了吧,早就把我们忘了是吧?此话一出,成冰的委屈、愤怒从心头涌出。妈妈,你怎么这样说话呢?谁料妈妈更固执,又数落了一串让成冰难以承受的过往。成冰受不了,立马起身离开,后面的门被他摔得很响。要不是碰见我,他早就走出这个小区了。


  

我轻轻一笑道:成冰,我记得你家里的窗帘从来都是墨绿色的。成冰说:是啊,小时候我们家里的窗帘就是墨绿色的,当年用的是涤纶布,后来条件好了,用的面料就是米提花布。我妈妈特别喜欢墨绿色。这么说着,我又来了一句:你还记得吗?你幼年时,有一次,曾经在墨绿色的窗户朝底下喊过什么?
  

喊了什么?成冰诧异地问。
  

那时候你一个人在家,爸爸妈妈去工作了,你还没上学,我记得很清楚,就在窗口喊叫着,爸爸——妈妈——后来我走了上去,敲了你的门,没想到你爸爸妈妈是把你反锁在家里的,你隔着铁格栅门,满脸通红。我伸手摸摸你的额头,烧得很厉害,连忙找人联系你父母。你母亲从单位赶过来,抱着你就去了医院,幸好看得及时,你没什么问题,但你妈妈后来一直在责怪自己,说没有好好照顾你。有段时间,你妈妈干脆辞了工作照顾你。
  

成冰的眼神从余怒未消变成了柔和,带着点忧郁。你还记得这些么?我问。成冰说,我,有点记忆。时间过得太快了,我边自说自话着,边把目光转向身边那些秋冬的树叶……成冰抬头仰望着自家的窗帘,好久好久。我发现他的眼眶似乎泛出盈盈泪光。少顷,成冰转身又上楼去了。
  

那暮色中的窗帘微微晃动了一会,一抹余晖也跟着生动鲜活起来……


(本文刊于2018年6月17日朝花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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