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米长的渡鸦号的好运气用光了，船身已经倾斜。无线电里传来呼救：“船上有5个人！重复，船上有5个人！” 当阿拉斯加白令海的捕蟹季如期到来，一群冒险家将与北极的天气、汹涌海浪和夺命钢船搏斗，以求在当今这股淘“金”热中赚上一大笔钱。在这场赌博中，白令海将平均每周夺走一人的性命，这使得在阿拉斯加捕蟹成为全球最危险的工作。 阿留申群岛宛如俄罗斯与阿拉斯加之间的一串珍珠，位于地球上最险恶的海域中。荷兰港是阿留申群岛中少数几个避难处之一，同时也是全世界最大捕蟹船队的母港。每年10月，来自世界各地的勇敢水手都来到这里，只为了寻取机会，挣得比一般人平均年收入还多的钱：“我有两年没到这里来了。两年前我的手掌被卷入了绞盘，除了肌腱以外，整个手几乎被扯断。我失去了一根手指，但我没有把它扔掉，当成幸运符带在身上。” 每艘蟹船在每个季节平均可捕获约3万公斤螃蟹，这意味着5天之内，以合法的方式赚到2至10万美金—不知道在美国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有这样的收入。陆上的竞争已经十分激烈，到了海上会演变成战争。在数百平方公里的海面上，将分布252艘船，每艘船都会尽全力捞捕螃蟹，直到达到635万公斤的限额。在这252艘捕蟹船中，厄拉恩号是最会赚钱的一艘，宾·韩克尔是船队中最刚毅的船长。 宾将和第4代渔民席格·汉森竞争—这位38米长的西北号捕蟹船的船长来自挪威，祖上都是渔夫，捕鱼是他们的天性。而只有32米长的海星号，由于“先天不足”，需要和较大的船竞争。船体虽然小，船长莱瑞·汉崔克斯却仍充满雄心壮志：“我捕帝王蟹足有42年了，虽然捕蟹通常是年轻人的天下，但海星号船员的年纪却是捕蟹船队中最老的。其中的几个，跟着我捕蟹已经25年。我知道一定有些人收获会比我们好，我们不但要和螃蟹斗，也要和别人比螃蟹的重量，这就是游戏规则。”水手的酬劳依据捕获量的百分比来计算，一年忙上3个月，就可以赚到100至40000美金不等。但捕蟹的结果很难预测，可能一毛钱也赚不到，也可能会大丰收。
在出发前一晚，船队展开最后的准备工作。水手们将重达360公斤的捕蟹笼成堆地绑在甲板上，并把数吨重的冷冻饵料搬上船。趁船员忙碌的时候，莱瑞·汉崔克斯在出发前进行最后的大采购：“绝对不能缺咖啡。我们要出海到16至30公里的外海，没有咖啡喝，船员会暴躁不安。” 在荷兰港的最后一晚，船员们集中到最受欢迎的“自由空间”酒吧，举行传统的送别会。酒酣耳热之际，船员们开始讲起惊险逃生的故事，今晚可能是这些男人们最后一次把酒言欢。 10月14日上午8点半，荷兰港。厄拉恩号的船员们黎明时分就醒来。他们容身的铺位被称谓“棺材床铺”—床的宽度只够一个人躺上去且无法翻身。 上午10点，美国渔猎局批准捕蟹船队离港，比赛开始。无论是对于想赚钱，还是想寻求冒险或第二次机会的人，统计数据依旧相同—今年的捕蟹季中，可能有一个人无法活着回来。 10月15日。清晨5点，海星号却缓慢驶回了荷兰港。这艘船刚经历了最恶劣的状况—昨晚它在白令海上差点沉没！船员们醒来的时候，船舷亮起红灯，表示有地方出了问题。他们跑到闩门，发现里面全是水。一个警报器出了故障，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响。 船员们开始计划要拯救这艘船。整个夏天，船员们都在修理，并让它恢复了以往的光彩，大家不希望辛苦的工作全白费。只要基本组件修好，他们就出海去捕蟹：“我们会少捕到几笼，但我们必须适应情况。”在这场不容许出错的比赛中，海星号已经落后。捕蟹季短暂，船员们的运气必须180°转弯，才可能迎头赶上。 10月15日。上午10点12分，阿拉斯加白令海捕捉帝王蟹的季节，将在几小时后开始。捕蟹船队已抵达布里斯托湾东部，他们在这片数百平方公里的海域上四散开来，找寻最佳钓点。 在离岸数百公里的海上，水手们的命运就掌握在美国海岸巡逻队的手中。这支驻扎在阿拉斯加偏远冷湾的精英搜救小组正在进行最后的核对，准备迎接捕蟹季的开始。海巡队应付白令海上紧急状况的武器，是价值1500万美金的救生直升机。直升机需要飞到船队所在之处，观察船只的行动，画出分布范围，同时让渔民知道，在他们进行捕蟹的这4到5天里，海上巡逻队确实在海面上巡逻。 10月15日上午12点。此时的西北号上，席格·汉森指挥船员做好准备。他们需要切100条鱼，放入笼子当饵。“我们要切开鱼嘴和鱼鳃，把头部翻开，然后切开鱼腹和背部放血。”袋子里装满鲱鱼后，他们就用钩子把鱼和袋子钩在一起，放到捕蟹笼的中央。切好的鲱鱼块会引来螃蟹，油脂混合着鲱鱼血，帝王蟹被吸引进入笼子后，鳕鱼可将他们留在那里。 在白令海繁殖的帝王蟹数量居全球之冠。因为这里有一片浅海大陆架自阿拉斯加沿岸往西延伸，再陡降至深海区域，养分自深邃的阿留申海盆向上漂浮，大陆架边缘因而有大批海洋生物。大群的帝王蟹在海底90米的漆黑深处茁壮成长。 10月15日。下午4点，第一个捕蟹笼投入海里。系上绳索的捕蟹笼被抛入各处不同深度的地点。船长们为求能丰收，将捕蟹笼投到有大批公帝王蟹的地方。但在白令海捕蟹没有保障。唯有一点确定的，就是天气的骤变。 如果风势不断增强，浪也会升高，能不能捕蟹全看海的情况。问题的关键，不在风量，而是风如何影响海洋的情况。当铁锚快要断开，就必须把它拉起来，以免将船身敲破。 你若反抗大自然，大自然也不会手软。恶劣的“疯狗浪”不断在撕咬。“科迪亚克，这里是渡鸦号。我们的船身倾斜，所有人已经穿上救生衣。船上有5个人；重复，船上有5个人。” 在南方80公里处巡逻的直升机已赶去救援。飞行员用无线电将所有信息传给巡逻艇摩根索号。飞行员接近渡鸦号时才发现麻烦很大。船身已倾斜90°，5名人员都穿着救生衣。由于多数捕蟹笼仍在船上，上部沉重的渡鸦号极有可能翻覆沉没。最后海滩巡逻队的直升机使用吊篮把船员吊了上来。对于渡鸦号的船员来说，捕蟹季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他们的船在白令海上沉没，能活下来算幸运。被救上来的5个人在跟太太通电话: “老婆，我没事，我再过一两天就回去”。从这里，搜救人员看到了他们加入海岸巡逻队的意义。 第1天下午4点37分，西北号上的席格船长一面留意船难发展，一面继续将捕蟹笼抛入海里。蟹笼将在海底沉寂一晚，明天他们将第一次拉起捕蟹笼，到时就知道他们能挣得多少钱。 过去的35小时以来，厄拉恩号的船员不断做饵，将近200个捕蟹笼丢入海里。飘荡在白令海捕蟹船的甲板上，辛苦的做饵工作是新手的职责：“我一直在忙，我的脚有点累，因为全都湿了。我保证做完这回就要退休”，利瓦伊在甲板上工作了35小时，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曾工作这么久过。体力透支已经让他逐渐失去意识，他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饵是什么，忘了笼子有门。伙伴们说：“再过1个半小时，我们就要叫他去睡一下。他还得工作1个半小时，上帝保佑他。” 李维的工作完成得很好：“我觉得我表现得非常好，他们今天刚好给我下评语，说我一直努力，不断拚命做事。我连续替20个捕蟹笼装饵。两个小时之前我就想去撒尿，可一直憋到现在。” 可是厄拉恩号还没见到第一笼螃蟹便遭遇不测—双层甲板上的油冷器在喷油，似乎出现了裂缝，减速装置有个油冷器破裂了。这意味着引擎将会过热。此时他们离岸240公里，又没有冷油器可替换。轮机员只能试着用焊接缝补裂缝。宾在捕蟹过程中遭遇了障碍，现在他们无法继续拉着捕蟹笼到处跑了。而捕蟹季又那么短暂，厄拉恩号的情况危急，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 在北方80公里处，西北号已接近了第一个捕蟹笼浮标。甲板水手布莱德·帕克此时非常紧张。钩起浮标线是甲板上最困难的工作之一：“我有2年没抛过钩，不知道能不能钩得住！”甲板水手必须在船移动时，用钩子钩住6米外的浮标线，如果错过机会，船就必须掉头，这等于白白浪费时间和金钱。 捕蟹笼浸在海底有12个小时了，捕蟹季十分短暂，螃蟹的数量决定着西北号的命运。如果拉上来是空笼，就得继续努力，如果满载，就意味着白花花的钱。
西北号拉上好多螃蟹。对于西北号的船员来说，这趟海上豪赌有了成果—他们赢得了大丰收。他们一边将螃蟹分类，一边继续寻找白令海的黄金—巨大的公帝王蟹。水手们将会把母蟹和幼蟹丢回大海，而将公蟹养在货舱里，回到荷兰港后再进行加工。以这样的速度看来，船员可轻易在舱内装满螃蟹，并为这艘船赚进50万美金。 与此同时，西北号以南80公里的海星号出击失败，第一个蟹笼捞上来，只有3只螃蟹。“多少？”“3只。”“多少?”“3只，3只，5只，4只，最后一笼里一只也没有。 情况不妙，潮水急退。退潮的时候，螃蟹全部跑到海底，他们不想进笼子。退潮时候，在海面上作业很危险，因为潮水或海流的方向和风相反，这将造成海面波涛汹涌。由于在这里抓不到螃蟹，船员开始拉起笼子，希望能在附近找到比较好的捕蟹地点。海象险恶，他们的作业不久便变成致命的舞步。 白令海瞬间便可夺走人命，1年前有个人被浪打入海里，就这么不见了。这个行业的船员对于全世界死亡率最高的工作排名早已倒背如流：“有我们，有矿工，还有炼油厂工人和伐木工，这是前4名。”捕蟹季才开始第2天，分秒必争的工作和严酷的环境，将继续危害着这些人。他们必须百分努力，才能撑过这死亡率最高的最后3天。 在捕蟹季的第3天清晨，以渔猎局的估计，船队已达成635万公斤总配额的一半。以这样的速度计算，捕蟹季将在2天半后结束。清晨5点48分，西北号捕获了大量螃蟹，厄拉恩号差强人意，他们的油冷器还没有修好，行动因此受限，只好在东南方螃蟹已被捕光的海域捡剩货。直到有一艘驶向北方的船为他们带来希望—船上刚好多了一个油冷器。 讨海人都是这样，有需要，大家都愿意花时间来帮你，他们也希望你能帮他们。卡斯卡海号把油冷器绑在浮标上，拖在船尾；厄拉恩号就用钩捕蟹浮标的方法钩起浮标。虽然捕蟹船们在争捕同一批螃蟹，但到头来，白令海的渔船队还是彼此照应的一家人。厄拉恩号很幸运，油冷器的规格符合，但捕蟹季大概只剩2天半，大家都倍感压力。不久后船员将会感觉置身地狱。 太阳下山。北方80公里的海星号此时依然一无所获。水手们想拿出最佳表现，但只睡了3小时，他们消耗了很多咖啡，但每捞起空笼子，他们就发现生计仍没有着落。船员们彻夜工作，但到了第4天破晓时，他们却拉起了更多空笼。 捕蟹季只剩2天，莱瑞只剩最后一次机会扭转态势，他准备去西边赌一把，去很多年都没有渔船去的地方：“多年前的全盛时期，我们曾到西边去捕蟹；现在的情况是大家没多少时间可以找螃蟹，所以没人肯冒险跑到已经多年没有螃蟹的地方。” 捕帝王蟹季已进入第4天，渔船队散布在广达数千平方公里的布里斯托湾东部。根据渔猎局的估计，渔船队已捕获500万公斤的螃蟹，还差136万公斤就达到今年的限额。以这样的速度，今年捕蟹季将在36小时后结束。为期5天的激烈捕蟹竞赛演变成全面性的战争。 晚10点13分，莱瑞汉崔克斯已经把海星号驶到西边。在过去的12小时，他们不断将笼子投入海中。现在船员要拉起第一个笼子了。假如他们在这里一无所获，他们捕获的螃蟹将抵不了这趟出海的开支。“快抓些螃蟹上来吧，我需要一辆新的哈雷摩托。” 73只。这一带可能有大批螃蟹，历经4天的霉运，海星号的运气终于好转。“我听见螃蟹在叫我。”“它说什么?”“带我进城，替你赚钱。”驾驶室里，莱瑞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合伙的萨满号，与他们分享这份好运。 靠着咖啡和肾上腺素，这群经验老道的船员开始彻夜捕捞螃蟹。到了捕蟹季最后一天的清晨，他们捞起了更多笼黄金。船员们开始讨论今晚上馆子享用帝王蟹大餐，但欢庆没能维持多久，萨满号正在拚命透过无线电呼救。 萨满号上的泰瑞是他们船上经验最老道的，可他掉到海里去了。到了捕蟹季的尾声，船员开始疲惫，因此捕蟹船甲板上每份差事都变得很危险，只有经验最老道的船员才可以做危险工作。当看到萨满号出现在海平面上时，船员打开发烟罐释放桔黄色的烟雾，引导赶来的救援直升机。 海星号以外的几艘船也赶来救援，它们在萨满号的下游排成半圆形，以防落水的人被海流冲走。泰瑞终于被救了上来，可他已失去了意识。船员们不断为他施行心肺复苏术。“老天，希望上帝能保佑他，不然他母亲就有两个儿子命丧大海。”船员们为他祈祷。 第5天。下午1点13分，厄拉恩号正在东南方240公里外的海上。宾韩克尔船长此时希望另外一种祈祷能够应验。每只留下来的公蟹的平均价格是30块美金，按这价格计算，收入可迅速增加。其它渔船也忙着拉起最后一批笼子，准备结束这一年一度的盛事。 10月20日下午6点，捕蟹季正式结束。渔船队展开长达20小时的航程返回荷兰港卸下螃蟹。在晚间10点左右，莱瑞汉崔克斯得知了友人泰瑞·罗森坦的最新消息—他没能撑下去……他没能活过来。 隔天清晨，西北号驶入荷兰港，停靠在萨满号旁，得知泰瑞死亡的消息。船员欢庆的心情变得一片哀戚：“这是我们不愿听到的消息，不管你在哪里，负责什么工作，都有可能在瞬间出事。你可能会身首异处，手臂断掉。我们在颠簸的甲板上有可能在瞬间被绊倒或被重机械压扁。” 这些人冒生命危险捕回来的螃蟹，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被卸下船。西北号这一季成绩斐然，捕获45000公斤的螃蟹，价值超过50万美金，每位甲板水手将有35000美金入袋。厄拉恩号这一季诸事不顺，但到最后他们锲而不舍，总共捕获20000公斤的螃蟹，每名甲板水手可赚取12000美金。宾和厄拉恩号的船员对此感到很失望：“渔夫最好能习惯，不是每一季都能有丰收。但只要能在白令海上度过一个捕蟹季，便算是一种荣誉。” 利瓦伊道认为一季就已足够：“我不会再来捕螃蟹。我一直想出海打鱼，能有这方面的经验。回去告诉我的孩子，我儿子就能说:‘我爸做过全世界最危险的工作，而且他平安回来了’”。 莱瑞·汉崔克斯这一季遭遇到各种情况，但他赌赢了。他捕获的23000公斤螃蟹中，多半是在最后一天捕到的。他的船员每人可拿到13000元美金。但多少钱都无法弥补失去好友的痛苦：“我这辈子永远会记得这一天，我们料不到会有朋友命丧大海。突然间一条人命就没了。我以后再也不能跟他说话了。” 这场与恶海搏斗的戏码，每年都会在世界边缘上演，其它人则在等待这些人的辛劳成果。螃蟹将在荷兰港加工包装，运送到数千公里以外，在世界各地的餐厅以市价出售并蒸熟上桌，每磅价格高达30块美金。冒生命危险的船员每磅只赚5块美金。刚结束帝王蟹季返家的船员将上岸休息短暂时间，与家人团聚享受平静。3个月后，他们要再次出海，前往隆冬时节的白令海北端海域捕松叶蟹，在那里，他们将继续与最严重的冰暴相遇，展开更加危险的航程。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