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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道临称他:听君细陈,如饮甘醇

 鲜艳小花 2018-07-09

陈醇对小人书《故事大王》也是津津有味

这是一台意趣高雅、艺术精湛的大型晚会。去年年底,由上海市朗诵协会等单位主办的“青春·中国”大型音乐朗诵会在兰心大戏院上演。国家级表演艺术家陈奇、娄际成、张名煜、刘安古、俞洛生、梁波罗、曹雷、赵静等一个个相继登台朗诵精美的诗篇。艺术家们美妙动人的“好声音”点燃了每一位聆听者尤其是青年一代的心灯,为都市大舞台鼓荡起撼人心魄的文化新风,为上海这个冬天增添一抹暖暖的春色和诗意。

在这些大家中,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悠然响起——他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代播音员、播音指导陈醇。当晚,84岁的陈醇与译制片配音艺术家刘广宁联袂,将老作家白桦的优美散文诗篇《溪水》献给了观众。

陈醇的诵读,曾被电影表演艺术家孙道临赞为“听君细陈,如饮甘醇”。而专家们又将他的播音风格概之为“深沉稳健、舒展自如”。对语音艺术的研究他一刻没有停止,尽管早已列入退休行列,但不甘寂寞的他依然在为灿烂的祖国和伟大的人民引吭抒怀。

日前,我来到了他的府上,再次拜访这位播音前辈。他高兴地告诉我,2016年4月,上海市朗诵协会在市文联的支持下宣告成立。在诵读依然激荡人心的今天,协会的诞生为广大朗诵艺术爱好者营造了一座美好的精神家园。在同行与同仁的信任下,他被选为名誉副会长。这是对一个甘愿服务社会的老骥的最好鼓励,为此,他的退休生活更为光彩——

由陈醇诵读、浙江出版联合集团和浙江电子音像出版社出版的全本《论语》已经面世,已录制完成的《大学》即将出版;集唐诗宋词等名篇、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的73篇《古诗文》成为读者难得的读本。不论是巴金故居举办的“中国现代作家诗文朗诵会”,还是老干部局在一大会址开始的“今天,我们将从这里出发”活动,还是他的居住地、长宁区江苏街道举行的沪上首部口述社区记忆文字集《社区记忆——百位长者口述历史》首发式,陈醇都是积极参与者。老将陈醇以诗情乐语,展示他独有的艺术造诣和卓然的精神风采,倾诉心中永远燃烧的激情和对中华优秀文化的无限挚爱。



生于1933年的陈醇,毕业于华北人民革命大学,1951年参加工作,由播音员到播音艺术指导。在长期播音实践中,陈醇除播送新闻外,还主持文学、戏曲、音乐等各种类型的节目。陈醇的名字与上海这座城市联系在了一起,20世纪50年代多位外国元首的来访、鲁迅墓迁葬仪式、“南京路上好八连”命名大会、“国庆群众大游行”等,他都是现场实况转播者之一。1984年《国庆的一天》直播节目被第三届全国优秀广播节目评委会评为特别奖。1995年音乐专题节目《一朵“极美丽的古代花朵”》摘得国际广播音乐节“金编钟”大奖。

陈醇还是上海电视台开播时的首播者,主持过很多电视专题节目,如《上海滩》《谈申说沪》《异域风情》等,并为大量电视专题片和影视剧配音、解说。他朗读出版的音像代表作品有:巴金作品朗诵专辑《海上的日出》、徐志摩诗歌朗诵专辑《梦中的康桥》等,由他撰稿并与林如一起录制的教学音带《播音艺术》。他先后为北京、上海、浙江、吉林、湖南、广东等多家出版社朗读的音像制品逾百种。

诵读中国文学作品,成为陈醇最大的亮色。其中有诗歌《有的人》《琵琶行》,散文《白杨礼赞》《愿化泥土》,小说《红岩》《烈火金钢》《万山红遍》《难忘的战斗》等,曾哺育了两三代观众。上海广播电台台长李尚智曾在“陈醇播音生涯50周年研讨会”上深有感触地说:“陈醇老师是享誉全国的播音大师,是屈指可数的全国播音杰出贡献奖获得者之一。早在孩提时代,我就通过广播熟悉了陈醇老师。可以说,我们这一代人是听着陈醇老师播讲的《烈火金刚》《红岩》《铁道游击队》等一个个长篇故事成长的……在这种艺术氛围的熏陶下,我渐渐爱上了文学,进而走上了新闻工作岗位。从这个意义上说,陈醇老师也是我的启蒙老师。”

上世纪90年代,我与电台的《星期文谈》《舞台内外》《故事世界》《刑警803》等节目有过多年合作,经常去电台,听到同仁们对陈醇的赞赏不绝于耳。在陈醇的播音工作中,有一大部分是朗诵、播讲各种文学作品。他对此是全情投入,甚至在播音室里手舞足蹈,“喜怒无常”。后来,曾与他谈起这些往事时,他坦言当时经常很难“出戏”:“播长篇小说,每天30分钟。有时刚播完小说,感情都还沉浸在人物、情节中,突然需要顶班播新闻,语言表达得由播讲式变为报告式,难以转换。记得有一次,《国际时事》节目就要播出,却找不到已录好的音带,原播音员又不在,我只能抓起稿件直奔播音间,调整情绪,在不知内容、没有备稿的情况下完成直播,总算避免了一起重大事故。”

陈醇演播长篇小说

对于小说中的很多细节,陈醇播讲时是煞费苦心:“在细节的处理上往往都会带有一些感情和态度,如果地下党员被敌人逮住了,行刑的时候敌人的枪就不能这么痛快,要表现‘正’压‘邪’……”“《难忘的战斗》里,这冲锋号怎么响?我就找到台里一个会吹号的警卫请他帮忙,他就给我吹号:嗒嘀嗒,嗒嗒嗒……”“《红岩》里那些学校在重庆郊区,不是打钟上课,是吹号上课。我就到处打听,偶然碰到一个小时候在重庆生活过的编辑,他天天听这个号音,于是我就知道怎么表现这个声音了。”陈醇回忆道,“当年给中央台录《挺进苏北》,作者是扬州文化局的夏耘,这部小说她是按照扬州评话格式写的,于是请她带着我和中央台一个编辑,按她写的路程走了一遍。”

他的认真,让许多作家敬而近之。著有《黎明的河边》《海啸》等作品的老作家峻青对小说连播节目厚爱有加,曾专门撰文《德艺并重》赞评陈醇。他写道:“陈醇同志不只是一位深受广大听众喜爱的播音艺术家,而且是一位正直真诚、充满了爱心的、道德文章并重于世的艺术家,正是如此德艺并重的为人风范,所以他不仅受到了广大听众的喜爱,也赢得了众多友人的敬重和友谊。”

作为播音家,他与中央台的齐越、夏青等被评为全国首批“播音指导”之一,这是广播系的最高职称。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身兼中国播音学研究会副会长、上海演讲学研究会副会长、上海播音学研究委员会主任的声音艺术家,却丝毫没有架子。

陈醇受邀担任市故事大赛评委

我记得,我与他初识是在上海群众性的故事比赛中。那年头,群众性的故事活动开展得如火如荼,不论是上海市文化局群众艺术馆等组织的江浙沪故事大赛,还是上海市文联民间文艺家协会举办的专项故事汇串,抑或金山、川沙等区县组织的故事会讲,陈醇都受邀担任评委,他直言评述,一丝不苟。上海故事讲述家黄宣林、张道余、夏友梅等都受过他的教诲。值得一提的是,被有些人视为“小儿科”的小人书,他却很重视与张瑞芳、乔奇两位表演艺术家一同乐于担任上海少儿出版社《故事大王》的顾问,多年如一日,不厌其烦,倾听小朋友的呼声,评判优劣,不吝指导。他说,讲故事对培养孩子的阅读和表达能力是有益的,但一字一词,抑扬顿挫,附加表演、表情等,绝不能马虎。他来到学校,甚至幼儿园,向老师和家长传授语言艺术。他的认真执著,让我们服了。



“巴金爱听陈醇的朗诵。陈醇曾特意为巴金制作‘随身听’……”早就听说在巴老众多朋友中,播音员陈醇是其中一位。陈醇是搞语言艺术的,巴金是当代文学大师,是什么原因让这两位分属两个门类的两代人结缘在一起?

当我问起陈醇他与巴老的友谊、情愫时,陈醇不由激动起来:“我和巴老,可以说是两代人,但他对我丝毫没有距离。我不仅是他的读者,更成为了他的朋友。是巴老的作品,巴老的为人,使我们接近了,巴老对我可谓是良师益友。”

陈醇激情的讲述,诚如电影一般——

1956年10月14日,上海虹口公园。

中国文学界一次重大的活动在这里举行。鲁迅先生的灵柩,这天要从万国公墓迁移到虹口公园落葬。上海人民广播电台在这里进行实况转播。

陈醇,作为这次现场实况的播音员,一清早就和编辑、技术人员来到新落成的鲁迅墓前做好准备。他同往常一样,细细读着稿子,感染气氛,积聚情感。

8时40分,迁葬仪式开始。乐队奏起了肖邦的《丧葬进行曲》。伴随着庄重、哀婉的节奏,陈醇控制着激动的情绪开始播音:“……现在,灵柩由宋庆龄、茅盾、许广平等扶到堆满了鲜花的墓台上,慢慢地降入墓穴……”

接着,上海市纪念鲁迅先生逝世20周年筹委会主任巴金,以及茅盾、许广平分别作演讲。在墓地左侧葡萄架下的陈醇看着近在咫尺的巴金他们,分外激动,但他没有忘记每一个细节的描述,实况通过电波传送到上海听众的家中。仪式结束,巴金一行来到电台转播人员中间,向辛勤工作的同志表示感谢。陈醇握着巴金的手,问候致意。

由于工作的关系,解放初期,陈醇虽时常与巴金相见,却常常交臂而过。这次相见一下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从此,陈醇与巴金的关系密切起来,有时为了文学作品上的播音问题,除电话联系外,还上门请教。

谁也不会想到,“文革”会接踵而来。巴金不仅停止了写作,而且被批斗。陈醇说,此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播音员,我只能在暗中为他分忧,祈望他能顶住。更想不到的是,1969年,他自己也被下放到了吉林四平农村。巧得很,巴金的弟弟李济生也被赶到那里“修地球”,他们竟成了“赤脚兄弟”。1973年返回上海后,陈醇和李家又多了一层关系,走动更勤了。

1988年,老作家徐开垒写的《巴金传》在《小说界》连载。陈醇如获至宝,准备在电台“小说连播”节目中播讲。由于陈醇在李家已是熟人,他不仅将有的细节做了点改动,而且当堂“试播”听取意见。巴金一家人成了第一批听众。

这一年,19集电视连续剧《家春秋》开拍了。导演李莉打算每一集的开头请巴金讲一句话作为引子,可谦虚的巴金说自己说不好而推荐了陈醇。虽然每集一段,加上结尾,总共二十段话,其中最短的一段仅有八个字,但陈醇不敢贸然造次,多次来到巴金府上,虚心求教。巴金曾在自己的作品中这样说过:“我不是一个冷静的作者”“小说里面我个人的爱憎实在太深了”。在充分了解了作品的背景后,陈醇决定采用“力求朴实、字字清晰、富有韵味”的“深沉之声”来“用声传情”,结果获得了演艺界一致好评。

陈醇的播音有他的独特风格,长白山音像出版社要出一套全国著名播音员的播音与朗诵艺术作品带。中央电台的齐越、夏青、虹云、雅坤等榜上有名。上海地区选中了陈醇,并希望他诵读有上海特色的作品。陈醇自然马上想到了要选巴金作品。他看中了巴金的散文《愿化泥土》。当这盘朗诵带正式出版,送到巴金手上时,巴金当即放听,高兴地说:“读得好。”一部作品,当有人朗读它,得到了原作者的首肯,应该说,这是朗读者的一份收获。而这位作者不是别人,正是当代文豪,陈醇的心情自然不一般了,他感慨地说:“除了幸福,更有一种满足。”

也因为这一盘磁带,激起了陈醇为巴金制作录音带的念头。1978年8月,巴金难以忘却与他相濡以沫生活了三十多年的爱妻萧珊,终于提笔写他因悲伤过度而没写成的怀念文章。他花了整整五个月的时间,断断续续写成了那篇《怀念萧珊》。陈醇读完这篇文章,眼前模糊了。他了解巴金的心情,也明白老人的意思。于是他请朋友帮忙录制了由他朗读这篇文章的磁带。当他送给巴金后,想不到它竟成了巴金的“随身听”。

诵读巴金文章听取意见

看到巴金喜爱,陈醇又先后录下了他的最佳“音响制品”。巴金的女儿李小林称其为“百听不厌”。

我不解地问,这么用心的作品当时为什么不公开出版?陈醇说:“我录制这些作品的目的,主要是巴老喜欢,眼睛不济时便于欣赏。”那年春节,陈醇去向巴金拜年,巴金告诉说,最近又听了一遍《怀念从文》。陈醇深为巴金的为人和真诚所感动,他马上递上一盘新近为他录制的肖邦钢琴曲,巴金高兴地接受了,说:“你想得好!”

1979年,巴金的小说《家》重印。巴金没有忘记把签名本留给陈醇。使陈醇特别感到幸福的是,以后又不断得到他的签名赠书。陈醇没有什么可报答的,只有在各种场合朗读巴金的作品。后来,他被北京广播学院和浙江广播电视高等专科学校聘为兼职教授。在高等学府的讲台上,他最有心得的就数巴金的作品和巴金的做人。他常常说,我为巴老只做了作为一个晚辈应该做的事,而巴老却给了我很多很多,够我用一辈子。



1992年11月13日,巴金的书房里。

那天,巴金的精神特别好。坐在一边的陈醇拿着一封信正在念给他听。这是北京广播学院教授、原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齐越写给巴金的。

信在陈醇手里已经好多日子了。这是陈醇上北京到医院看望病中的齐越后,齐越特意要陈醇将信带给巴老的。当然,临别齐越又特别关照陈醇,不能让巴老太劳累,挑适当的时候将信“呈上”。

算起来,齐越还是陈醇的老师,但后来他们又成了战友和同事。不管怎样,陈醇是十分敬重这位兄长的。齐越1946年就参加了革命。解放战争时期,他是陕北电台唯一的男播音员。《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中国人民解放军布告》《百万雄师横渡长江》等重要文告和新闻,就是他播读的。而1949年10月1日,在天安门城楼上,担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大典的现场播音,为他的播音生涯写下最浓墨的一笔。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成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资深播音员。1975年调到北京广播学院任教授。他的学识和为人一直为广播同仁所推崇。但万万没能想到,39年后——1988年,他会因偏瘫而住进了医院。

原来,齐越还是文学大师巴金的一位忠实读者。当他还在北京师大附中念中学时就读上了巴金的《家》《春》《秋》。他背叛封建家庭走上革命道路,其中就有巴金作品的影响。1987年,他偶然逛书店,看到了新出版的巴金《随想录》,当即就买下一套五卷本。没想到第二年他住进了医院,疾病的折磨使他没法集中思想,读书竟成空想。三年后,病情终于好转。他能回家了。在书房里他很快找到了那五本书,“像旧友重逢一般,从第一卷读起,每天读一二篇”。

书中巴金的“真心话”,使他浮想联翩。真情的触动,他不由拿起笔写下《读后感》,一篇,两篇……或许是一个忠实读者,或许是一位重病人的表现方式,齐越想把“满腹真心话”告诉巴金,于是他想到了陈醇。因为他知道,陈醇与巴金有甚密的交往。

那天,陈醇来了。陈醇是到北京开会,抽空去医院看望齐越的。齐越一见陈醇,喜上眉梢,于是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为了却一位病人的多年愿望,陈醇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当然知道,巴金自1982年岁末在书房摔折股骨后,又发现患有帕金森氏症,接连摔过两次,他身体变得虚弱,腿脚无力,很少出门。但齐越的委托又时常萦绕在耳旁。所以,他在寻找时机,以完成兄长的嘱托。

与巴金亲切交谈

机会终于来了。那天,他去探望巴金,觉得他的精神特别好,于是拿出了齐越的信。

巴金问陈醇,齐越是谁?

陈醇介绍道:“《谁是最可爱的人》《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等名篇,就是齐越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读的。”巴金记忆犹新,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代,不由说:“读得好。”

对齐越的病情,巴金表示担忧,而得知齐越在病中还那么认真翻读自己的《随想录》时,老人真有点不安起来。

巴金曾在文章中说:“我仍然担心我的文章会不会有帮助,会不会有启发。”

齐越十分真切地回答:“巴老,请放心吧,你历尽坎坷,用尽一生的心血写成的书,是拥有广大读者的,我这个年已古稀的偏瘫病人,就是你的一个忠实的读者。直到今天我还和你有心灵上的共鸣:你那样珍惜依靠药物延续的生命,每天仍用颤抖的手不停地写,要写出真话。这也是我的最后一点心愿啊——不让靠药物延续的生命白白浪费,我也要像你一样锻炼自己的耐力,希望‘走’得平静、从容。”

在走人生最后一站的时候,齐越还在巴金的书里吸取养料。巴金被感动了。

巴金马上让家人从书橱里拿出了一套精装的全集《随想录》。他打开扉页,拿起笔,颤抖地写了起来——

齐越同志:谢谢你的信,再也没有比它们更使我感动了。愿你早日恢复健康。

巴金九二年十一月十三日

这是比什么都珍贵的墨宝。特别对齐越,这无疑是一贴兴奋剂。陈醇担心邮寄会弄丢,决定当面交给他。又逢出差,陈醇又一次来到北京。他特地带了录音机,想把齐越的回话捎带给巴老。

可是齐越又住进了医院。当陈醇将巴老题签的精装《随想录》送到他手中时,这位曾经以他最洪亮的声音响彻大江南北的播音教授,此刻却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距巴金赠书的日子一年还缺6天——1993年11月7日,齐越在重病复发后,遗憾地离开了世界。

临终时,齐越没有留下什么遗言。但据他夫人说,他走得很平静。因为他一生钦佩的人中巴金是最为难得的一位。特别是在他最后的一段日子里,他找到了一位能用“真话”与他交流的长者。他原本只是想把自己的看法对巴老说一说,根本没奢望什么,想不到一个90高龄的病中老人不仅给他赠书,而且用他那枝如椽大笔为他题签。齐越事后在文章中写道:“我也一定要坚持到最后。我过去和现在都从你的书里得到力量,从你的文章里得到了启发。”



诵读与书法一样,可以成为一门艺术,可以形成自己的风格,从而达到很高的艺术境界。陈醇以自己独有的风格,成了一位造诣精深的播音艺术家。

艺术上的个人风格可谓千姿百态各呈异彩,根据气质的类似归纳为简明的几类,有“雄浑”“劲健”的阳刚之气,也有“秀丽”“典雅”的阴柔之美,或者是这两种的结合。陈醇的播音倾向于“浓郁”一类。

专家用“深沉稳健、舒展自如”来称陈醇的播音风格。他善于根据“语境”,发掘语言中本来就蕴含的音乐之美并加以强调与夸张,使语言的旋律性和节奏感增强,从而产生一种装饰性的美。因为播音毕竟不是诗歌朗诵、戏曲念白,在音乐性的润饰上稍有不慎,便会产生“过”的毛病,而陈醇在长期的播音实践中练就了恰到好处地把握“度”的绝技,做到润饰而不过火,加工而更灵动,就在这顿挫抑扬之间产生一种磁性般的吸引力,使人在浓韵醇味中品尝到播音艺术特有的美。

荣膺国际广播音乐节金编钟大奖的音乐专题《一朵“极美丽的古代花朵”》有这样一段播音词:挟着风,裹着电,翻腾着,呼啸着,长江从冰雪茫茫的高原,从天地洪荒的远古奔流而来了……

这是一辑介绍我国的古琴和古琴音乐的音乐专题。古琴音乐虽说也题材广泛,风格多样,但给人的总体印象是深沉悠缓的,因而陈醇在演播这辑专题时总体上采用了悠缓内敛的格调。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充分运用各种表达功能,播得起伏有致,余味隽永。

陈醇同事、著名音乐编辑毕志光分析道,“挟着风”,平缓的叙述性口吻,“风”字稍带鼻音余韵;“裹着电”,语速同前,但“电”字来一个果断的停顿,同中有异。“翻腾着”与“呼啸着”语速一致,但比前两句略慢,因为前者是叙述性的,后者却带有描绘性,两个“着”字,前一个几乎连到后面的“呼”字,而后一个则轻轻地向上一提,富于变化。“长江”,稍顿,“从冰雪茫茫的高原”与“从天地洪荒的远古”几乎连成一气,之后又一顿,然后才是“奔流而来了”。这句号前的那个“了”字,只发一个轻声,给人以似结束又未结束的感觉。这是因为,它还只是一个“半终止”,它又起着引导下一句子出现的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这句“长江从冰雪茫茫的高原,从天地洪荒的远古奔流而来了……”播音词,后被浙江学校引为语文考题:“朗读时重音和停顿该怎样处理?请用着重号在原句上标出重音,用斜杠‘/’在原句中标出停顿。”而标准答案,就是陈醇的读法。

其实,经过长期的锤炼,陈醇已进入一种“神而化之”的境界。如果说这段文字是“歌词”,那么陈醇的演播是在为它谱上“曲调”,使无声的文字具有了鲜活的“生命”。

陈醇近影

作曲家朱践耳先生老树开花,衰年变法,以惊人的速度在后期18年间,完成了11部当代交响曲的定稿。这是他音乐人生的第二春。陈醇在演播音乐专题《不断向生命终极挑战的作曲家朱践耳》时,用其声音深刻地表达了这一主题。对此,朱老听后写信给陈醇说:“上次的广播专辑中,你的朗诵太好了!真是声情并茂,每个字都极讲究,都极有表现力,直透听众的心灵。”是的,陈醇通过多年的实践,已进入了一个不易进入的播音艺术的美的世界,一个具有严密逻辑性的自由王国。而姜是老的辣,如今的陈醇,他的语音是越“陈”越“醇”。

陈醇传奇般的60载播音生涯,在中国播音史上成为一个永不磨灭的记忆。陈醇历久弥坚的播音艺术风格和耐人寻味的人生经历所具有的时代性、历史性和普泛性一直感染着广大受众,并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年青的播音主持从业者。重听陈醇那一部部播音作品,给后人留下的是一个时代的声音与魂魄;重读陈醇那一句句做人道理,为后人启迪的是一种对事业的热情和执著。


本文原载于2018年第3期《上海采风》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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