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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尘 落地无声 ——谈《尘埃落定》的写作

 陈士同 2018-07-10

41岁的阿来以自己熟悉的生活环境为写作背景,选取康巴大地土司制度兴盛衰落的独特视角,为读者奉献了一部经典小说。纵览整部作品,它没有像《红楼梦》那样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没有《白鹿原》那种宏阔的场面描写。但以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而且是以“傻子”的目之所及,耳之所闻为主线展开,让小说表现出独特的艺术气息。

古老的康巴大地蕴育出独特古朴的康巴风情,而在山那边还是山的连绵横亘的群山环抱之中生活的藏民们,从大清帝国受到册封以后,古老的农奴制经过时间的淘洗,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发展渐渐退出历史舞台,反而变得更加规整森严,而且在人们的思想深处已成为根深蒂固的存在。群山环绕,风光迤逦,四季的变换,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除了保留着原始的野性,似乎没有受到现代文明的影响和冲击。而层级清晰的等级划分,被人为地分成三六九等的人们各自在自己的阶层中以自己的方式生活着。在他们的潜意识中,自己的地位,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命运,经过活佛的圣典已经冥冥之中注定。于是,就有了侍女桑吉卓玛无怨无悔地侍睡在麦其土司的傻子二少爷床头,行刑人尔依专注于对人用刑的技法的学习,银匠一语不言地替主人打制各种银器。......对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来说,虽然有不平,有不满,但生活的安逸与程式化很容易让他们安于现状。而这种外来文化不入,家族文明不出的自我封闭,各个阶层的人都能够相安无事地相处着,生活着。这就是阿来用舒缓的近似家常式的叙述语言告诉读者的。

作为一部获得茅盾文学奖的作品,《尘埃落定》在写作方面独特的叙事角度是其最鲜明的特色之一。“我”——一个被周围人视作傻子——是贯穿小说始终的人物。小说就是从“我”的视角观察生活在麦其家族的形形色色人的生活状态和演绎命运的悲欢。十三岁之前的“我”更多生活在幼稚无知的状态。当生命意识被十八岁的桑吉卓玛唤醒以后,“我”的眼中所见,耳之所闻不再像先前那样单纯而干净。而“我”在众人面前生活状态和言谈举止的另类,虽然时常成为被揶揄取笑的对象,但也让自己少去很多危险——在麦其土司家族内部权力之争也是步步惊心。“我”是傻子,在傻子的眼中所见的人与事不是表面的风平浪静,而是暗流涌动。所以,间或的惊人之语,让周围人对“我”捉摸不透;当“我”一些看似怪诞的胡言乱语不久变成现实时,“我”所表现出的带有先知特色的性格让麦其土司和我的哥哥都感到可怕;而“我”在北方边陲用超出常规的思维实施的管理手段收到奇效,更让麦其家族和其他土司对我刮目相看。小说正是用这种带有魔幻色彩的笔触,以“我”的成长经历为主线展开叙述,才给人以亲切感和真实感。

好的叙述视角,所刻画的人物形象自然是有血有肉,个性鲜明。他们身上所表现出来的一般是这个人所应有,而其他人所不具备的性格特征。从总体看,小说塑造的人物是以麦其家族为中心,然后向外辐射。就整个小说所描写的人物谱系看,作者着墨较多,性格极为鲜明的人物很多,其中“我”——似乎与现实不能同步,与麦其家族的有些人格格不入,但对未来却有超强的感知力。也正是凭借这种能力,才能够在北方边陲把事业做的风生水起;而“我”身上所表现出的善与真,也让很多人以极度的忠诚鞍前马后地为我效劳;身为男人,我对女人用较独特的方式对待和理解,让自己在女性心目中有了别样的感觉;翁坡西意,一个虔诚的新教的信仰者和传播者。为了传播新教思想,他不惧旧教,不畏强势,即使遭受死亡威胁,也没有屈服。两次的割舌之辱,没有击垮他坚强的意志,他用自己的眼睛观察着麦其土司王国中的人事变迁,用自己的独特方式书写着康巴大地所发生的事情,经历的变革;桑吉卓玛,一个侍女,一个失去自由的人。她是“我”的性启蒙老师,她以女性特有的方式与生活和命运抗争着。在“我”面前,她近乎没有尊严地活着;但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在很多关键时刻却表现出机智和干练。正是有了她的协理,才让我度过很多险隘。

与这几位相对应的人物也有很多。麦其土司,第四代土司继承人。他以康巴大地天空中翱翔的雄鹰自称,他拥有无人可以挑战的权威。在他的思想中,自己就是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在他的眼中,家族中的家奴和百姓就是自己饲养的牲口,可以随意地处置;在他的意识里,只要自己想要什么,没有得不到的,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当然,作为王者,他是非常懂得和运用权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过,由于骄横和权力欲的灼烧,他更多时候生活在恐惧之中;土司二太太,康巴大地上的第一个汉人。一个妓女被麦其土司花钱买回后,经过几番努力实现上位,成为了二太太。而其与土司酒后疯狂留下的“傻儿子”成为她一生的牵绊。她以极大的隐忍保护着儿子,尽最大能力为儿子争取着应有的权利,所有这些都是源自于一位母亲母性的反照;尔依,一个行刑人的儿子,也是未来的行刑人。独特的体型结构,特殊的职业和特有的成长环境,让他表现出超出常人的冷静、冷漠。但他对主人“我”的忠诚,对职业的尽心,让他身上的那份冰冷多少具有了几分暖色。不过,就一部以描写人物,反映家族变迁的小说而言,其中的每一个人物除了具有共性,更表现出此人所有而别人所不具备的性格特征。上面以几个人物为代表做简单的评述仅作为管窥的一个点而已。

作为叙事性的文学样式,小说以写人记事为主要特色。但是如果仅停留在这个层面,小说的普世性价值就可能打折扣。《尘埃落定》的作者正是意识到这点,所以在以叙事为主线的前提下,对场景性的描写,很多富有哲理性的议论性语言的使用,细腻的心理刻画及多种修辞手法的运用,不仅把人物刻画的栩栩如生,还把故事叙述的惊心动魄,更为小说注入了独特的康巴风情。而明暗线双线推进的构思,截取一个横断面表现深刻而重大的主题,也是小说非常重要的特色之一。当然,就小说的整体艺术风貌而言,它是成功的。但在一些小的细节方面的运笔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像以“傻子”为叙述的角度展开叙述,是魔幻而怪诞的,但是有的地方着墨过浓,让小说附上了神秘而难以捉摸的色彩;有的地方为了表现作者创作的天马行空,用笔随意性太大;有的大篇幅的舒淇和议论消解了小说让事件自然表达的艺术表现力。当然,就小说的阅读而言,一千个读者从中间读出的意蕴可能有千万种。而对其艺术价值的认知和感受,除了具有共识性的,更多带有个性化的特色。面对阿来的《尘埃落定》该有何种阅读体验,只有走入文本之中,在字里行间才能真切地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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