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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家语》原文及译文

 以善攻恶 2017-02-02
孔子家语


孔子家语 卷一 相鲁第一

【原文】
孔子初仕,为中都宰①。制为养生送死之节,长幼异食,强弱异任,男女别涂,路无拾遗,器不雕伪。为四寸之棺,五寸之椁②,因丘陵为坟,不封、不树。行之一年,而西方之诸侯则焉。
定公③谓孔子曰:“学子此法以治鲁国,何如?”孔子对曰:“虽天下可乎,何但鲁国而已哉!”于是二年,定公以为司空,乃别五土之性④,而物各得其所生之宜,咸得厥所。
先时,季氏葬昭公于墓道之南,孔子沟而合诸墓焉⑤。谓季桓子曰:“贬君以彰己罪,非礼也。今合之,所以掩夫子之不臣。”
由司空为鲁大司寇⑥,设法而不用,无奸民。

【注释】
①中都:鲁邑,在今山东省汶上县西。宰:一邑长官。
②椁:棺木有二重,里面称棺,外面称椁。
③定公:鲁国国君,名姬宋,定公是谥号。
④五土之性:旧注:“一曰山林,二曰川泽,三曰丘陵,四曰坟衍,五曰原隰。”坟衍指肥沃平旷的土地。原隰指广平低湿之地。
⑤沟:挖沟。合诸墓:表示同一墓域。
⑥大司寇:主管刑狱的官,为六卿之一。

【译文】
孔子刚做官时,担任中都邑的邑宰。他制定了使老百姓生有保障、死得安葬的制度,提倡按照年纪的长幼吃不同的食物,根据能力的大小承担不同的任务,男女走路各走一边,在道路上遗失的东西没人拾取据为己有,器物不求浮华雕饰。死人装殓,棺木厚四寸、椁木厚五寸,依傍丘陵修墓,不建高大的坟,不在墓地周围种植松柏。这样的制度施行一年之后,西方各诸侯国都纷纷效法。
鲁定公对孔子说:“学习您的施政方法来治理鲁国,您看怎么样?”孔子回答说:“就是天下也足以治理好,岂只是治理好鲁国呢!”这样实施了两年,鲁定公任命孔子做了司空。孔子根据土地的性质,把它们分为山林、川泽、丘陵、高地、沼泽五类,各种作物都种植在适宜的环境里,都得到了很好的生长。
早先,季平子把鲁昭公葬在鲁国先王陵寝的墓道南面(使昭公不能和先君葬在一起,以泄私愤),孔子做司空后,派人挖沟把昭王的陵墓与先王的陵墓圈连到一起。孔子对季平子的儿子季桓子说:“令尊以此羞辱国君却彰显了自己的罪行,这是破坏礼制的行为。现在把陵墓合到一起,可以掩盖令尊不守臣道的罪名。”
之后,孔子又由司空升为鲁国的大司寇,他虽然设立了法律,却派不上用场,因为没有犯法的奸民。

【原文】
定公与齐侯会于夹谷①,孔子摄相事,曰:“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古者诸侯并出疆,必具官以从,请具左右司马②。”定公从之。
至会所,为坛位,土阶三等,以遇礼相见,揖让而登。献酢③既毕,齐使莱人以兵鼓噪,劫定公。孔子历阶④而进,以公退,曰:“士,以兵之。吾两君为好,裔夷之俘敢以兵乱之,非齐君所以命诸侯也!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盟,兵不偪好,于神为不祥,于德为愆义,于人为失礼,君必不然。”齐侯心怍,麾而避之。
有顷,齐奏宫中之乐,俳优侏儒戏于前⑤。孔子趋进,历阶而上,不尽一等,曰:“匹夫荧侮诸侯者,罪应诛。请右司马速刑焉!”于是斩侏儒,手足异处。齐侯惧,有惭色。
将盟,齐人加载书曰:“齐师出境,而不以兵车三百乘从我者,有如此盟。”孔子使兹无还⑥对曰:“而不返我汶阳之田,吾以供命者,亦如之。”
齐侯将设享礼⑦,孔子谓梁丘据曰:“齐鲁之故,吾子何不闻焉?事既成矣,而又享之,是勤执事。且牺象不出门⑧,嘉乐不野合。享而既具,是弃礼;若其不具,是用秕稗也。用秕稗,君辱;弃礼,名恶。子盍图之?夫享,所以昭德也。不昭,不如其已。”乃不果享。
齐侯归,责其群臣曰:“鲁以君子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道教寡人,使得罪。”于是乃归所侵鲁之四邑⑨及汶阳之田。

【注释】
①齐侯:齐国国君。夹谷:即今山东莱芜境内的夹谷山。
②左右:正副。司马:掌管军事的官。
③献酢:主客互相揖让敬酒。
④历阶:一步一级地快步登阶。
⑤俳优:演舞蹈滑稽戏的人。侏儒:身体矮小的杂技艺人。
⑥兹无还:人名。旧注:“鲁大夫。”
⑦享礼:宴会礼仪。
⑧牺象:牛形和象形的酒器。门:这里指宫门。
⑨四邑:旧注:“郓、讙、龟、阴也。”一说龟阴为一邑之名。

【译文】
鲁定公和齐侯在齐国的夹谷举行盟会,孔子代理司仪,孔子对鲁定公说:“我听说,举行和平盟会一定要有武力作为后盾,而进行军事活动也一定要有和平外交的准备。古代的诸侯离开自己的疆域,必须配备应有的文武官员随从,请您带上正副司马。”定公听从了孔子的建议。
到举行盟会的地方,筑起盟会的高台,土台设立三个台阶。双方以简略的会遇之礼相见,相互行礼谦让着登上高台。互赠礼品互相敬酒后,齐国一方派莱人军队擂鼓呼叫,威逼鲁定公。孔子快步登上台阶,保护鲁定公退避,说:“鲁国士兵,你们去攻击莱人。我们两国国君在这里举行友好会盟,远方夷狄的俘虏竟敢拿着武器行暴,这绝不是齐君和天下诸侯友好邦交之道。远方异国不得谋我华夏,夷狄不得扰乱中国,俘虏不可扰乱会盟,武力不能逼迫友好。否则,这不但是对神明的不敬,从道德上讲是不义,从为人上讲是失礼。齐侯必然不会这么做吧?”齐侯听了孔子的话,内心感到愧疚,挥手让莱人军队撤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齐国方面演奏宫廷乐舞,歌舞艺人和矮人小丑在国君面前表演歌舞杂技、调笑嬉戏。孔子快步登上台阶,站在第二阶上说:“卑贱的人敢戏弄诸侯国君,罪当斩。请右司马迅速对他们用刑。”于是斩杀了侏儒小丑,砍断手足。齐侯心中恐慌,脸上露出惭愧的神色。
正当齐、鲁两国就要歃血为盟时,齐国在盟书上加了一段话说:“将来齐国发兵远征时,鲁国假如不派三百辆兵车从征,就要按照本盟约规定加以制裁。”孔子让鲁大夫兹无还针锋相对地回应道:“你齐国不归还我汶河以北的属地,而要让鲁国派兵跟从的话,齐国也要按本盟约的条文接受处罚。”
齐侯准备设宴款待鲁定公。孔子对齐大夫梁丘据说:“齐、鲁两国的传统礼节,阁下难道没听说过吗?会盟既然已经完成,贵国国君却要设宴款待我国国君,这岂不是徒然烦扰贵国群臣?何况牛形和象形的酒器,按规矩不能拿出宫门,而雅乐也不能在荒野演奏。假如宴席上配备了这些酒器,就是背弃礼仪;假如宴席间一切都很简陋,就如同舍弃五谷而用秕稗。简陋的宴席有伤贵国国君的脸面,背弃礼法贵国就会恶名昭彰,希望您慎重考虑。宴客是为了发扬君主的威德,假如宴会不能发扬威德,倒不如干脆作罢更好。”于是齐国就取消了这次宴会。
齐国国君回到都城,责备群臣说:“鲁国的臣子用君子之道辅佐他们的国君,而你们却偏偏用偏僻蛮荒的少数部族的行为方式误导我,招来这些羞辱。”于是,齐国归还了以前侵占鲁国的四座城邑和汶河以北的土地。

【原文】
孔子言于定公曰:“家不藏甲①,邑无百雉之城②,古之制也。今三家③过制,请皆损之。”乃使季氏宰仲由隳三都④。叔孙辄不得意于季氏⑤,因费宰公山弗扰率费人以袭鲁⑥。孔子以公与季孙、叔孙、孟孙入于费氏之宫⑦,登武子之台⑧。费人攻之,及台侧,孔子命申句须、乐颀勒士众下伐之⑨,费人北。遂隳三都之城。强公室,弱私家,尊君卑臣,政化大行。

【注释】
①家:指卿大夫。甲:旧注:“甲,铠也。”即武装。
②邑:卿大夫所居城邑。雉:古代计算城墙面积的单位。一雉之墙长三丈,高一丈。旧注:“高丈、长丈曰堵,三堵曰雉。”
③三家:指当时鲁国势力很大的权臣季孙、叔孙、孟孙三家。
④宰:卿大夫家臣或采邑长官。仲由:字子路,孔子弟子。隳:毁坏。三都:指费、郈、成三地,分别为季孙、叔孙、孟孙的都城。
⑤叔孙辄:叔孙氏庶子。不得意于季氏:“季氏”当作“叔孙氏”,《春秋左传注·定公十二年》杜注:“辄不得志于叔孙氏。”即得不到叔孙氏重用。《家语》旧注:“不得志于叔孙氏。”
⑥费宰:费城长官。公山弗扰:人名,费城长官。
⑦费氏之宫:费氏住宅。《左传》定公十二年作“入于季氏之宫”。译文从《左传》。
⑧武子之台:旧说台在季氏宅内。
⑨申句须、乐颀:鲁大夫。

【译文】
孔子对鲁定公说:“卿大夫的家中不能私藏兵器铠甲,封地内不能建筑一百雉规模的都城,这是古代的礼制。当前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三家大夫的城邑都逾越了礼制,请您削减他们的势力。”于是派季氏家臣仲由拆除三家大夫的城池——季孙氏的都城费、叔孙氏的都城郈、孟孙氏的都城成。叔孙氏的庶子叔孙辄得不到叔孙氏的器重,联合费城的长官公山弗扰率领费人进攻鲁国都城曲阜。孔子保护着鲁定公,和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三大夫躲入季氏的住宅,登上武子台。费人进攻武子台,攻到台的一侧,孔子命令申句须、乐颀两位大夫统领士卒前去抵挡,费人败退。这样,终于削减了三座都邑的城池。这一行动使鲁国国君的权力得到加强,大夫的势力被削减,国君得到尊崇,臣子地位下降,政治教化措施得到执行。

【评析】
这一篇讲了孔子为官的几件事。第一件事是说孔子为中都宰、司空和司寇。孔子这时的为官事迹,虽说散见《左传》《礼记·檀弓上》《史记·孔子世家》,但都没有本书详细。为官中都宰时,孔子制定礼仪,培育厚朴风俗,使社会养老爱幼,男女有别,死葬有制,受到定公重视,孔子升为司空。在管理土地上,先是辨别土地性质,看哪种土地适合种植哪种植物,这说明我们先人早已有了耕种经验。孔子做司空的第二件事,就是坚守礼制,说服权臣,使鲁昭公墓葬与先祖之墓合二为一。孔子为大司寇,制定了法律,但因风俗美善,竟没有奸诈犯法之民。第三件事是夹谷之会,孔子在会中占尽风光。“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这是警世名言。“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盟,兵不倡好”,这是华夷之辨。至于斩侏儒,似和儒家思想不符。孔子还建议鲁定公隳毁了季孙、叔孙、孟孙三家大夫不合礼法的都邑,使鲁国的君权得到加强。


孔子家语 卷一 始诛第二

【原文】
孔子为鲁司寇①,摄行相事,有喜色。仲由问曰:“由闻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今夫子得位而喜,何也?”孔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日‘乐以贵下人’乎?”于是朝政七日而诛乱政大夫少正卯②,戮之于两观之下,尸于朝三日③。
子贡进曰:“夫少正卯,鲁之闻人也。今夫子为政而始诛之,或者为失乎?”孔子曰:“居④,吾语汝以其故。天下有大恶者五,而窃盗不与焉。一曰心逆而险,二曰行僻而坚⑤,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⑥,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于人,则不免君子之诛,而少正卯皆兼有之。其居处足以撮徒成党⑦,其谈说足以饰褒莹众,其强御足以反是独立⑧,此乃人之奸雄者也,不可以不除。夫殷汤诛尹谐,文王诛潘正⑨,周公诛管蔡,太公诛华士⑩,管仲诛付乙,子产诛史何,是此七子皆异世而同诛者,以七子异世而同恶,故不可赦也。《诗》云:‘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小人成群,斯足忧矣。”

【注释】
①司寇:主管刑狱的官。
②朝政:执政。少正卯:鲁大夫。和孔子同时讲学。
③尸于朝三日:陈列尸首三天。
④居:坐下。
⑤行僻而坚:行为邪辟而意志坚定。
⑥记丑而博:《荀子》杨惊注:“丑,谓怪异之事。”旧注:“丑谓非义。”译文采用杨说。
⑦撮徒成党:旧注:“撮,聚。”《荀子》作“聚徒成群”。
⑧强御足以反是独立:强暴有势力足以反对正道而独立成家。
⑨“文王”句:文王名姬昌,周武王父,居岐山之下,周朝开始强大,号西伯。“潘正”《荀子·宥坐》作“潘止”,《说苑·指武》作“潘阯”。事迹不详。
⑩“太公”句:太公即姜太公,姜姓,吕氏,名尚,周文王师。帮助武王灭殷,封于齐。华士:旧注:“士之为人虚伪,亦聚党也。”《韩非子》说他“耕而后食,凿井而饮”,大概是个隐士。
“子产”句:子产名侨,字子产,郑国著名政治家。史何:《荀子·宥坐》作“邓析、史付”,《说苑·指武》作“邓析”。
忧心悄悄:忧心忡忡。

【译文】
孔子做鲁国的大司寇,代理行使宰相的职务,表现出高兴的神色。弟子仲由问他:“我听说君子祸患来临不恐惧,幸运降临也不表现出欢喜。现在您得到高位而流露出欢喜的神色,这是为什么呢?”孔子回答说:“对,确实有这样的说法。但不是有‘显贵了而仍以谦恭待人为乐事’的说法吗?”就这样,孔子执掌朝政七天就诛杀了扰乱朝政的大夫少正卯,在宫殿门外的两座高台下杀了他,还在朝廷暴尸三日。
孔子弟子子贡向孔子进言:“这个少正卯,是鲁国知名的人,现在老师您执掌朝政首先就杀掉他,可能有些失策吧?”孔子回答说:“坐下来,我告诉你杀他的缘由。天下称得上大恶的有五种,连盗窃的行为也不包括在内。一是通达事理却又心存险恶,二是行为怪僻而又坚定固执,三是言语虚伪却又能言善辩,四是对怪异的事知道得过多,五是言论错误还要为之润色。这五种大恶,人只要有其中之一恶,就免不了受正人君子的诛杀,而少正卯五种恶行样样都有。他身居一定的权位就足以聚集起自己的势力结党营私,他的言论也足以迷惑众人伪饰自己而得到声望,他积蓄的强大力量足以叛逆礼制成为异端。这就是人中的奸雄啊!不可不及早除掉。历史上,殷汤杀掉尹谐,文王杀掉潘正,周公杀掉管叔、蔡叔,姜太公杀掉华士,管仲杀掉付乙,子产杀掉史何,这七个人生于不同时代但都被杀了头,原因是七个人尽管所处时代不同,但具有的恶行是一样的,所以对他们不能放过。《诗经》中所说的:‘忧亡心如焚,被群小所憎恶。’如果小人成群,那就足以令人担忧了。”

【原文】
孔子为鲁大司寇①,有父子讼者,夫子同狴执之,三月不别。其父请止,夫子赦之焉。
季孙②闻之不悦,曰:“司寇欺余,曩告余曰:‘国家必先以孝’,余今戮一不孝以教民孝,不亦可乎?而又赦,何哉?”
冉有③以告孔子,子喟然叹曰:“呜呼!上失其道而杀其下,非理也。不教以孝而听其狱,是杀不辜。三军大败,不可斩也。狱犴④不治,不可刑也。何者?上教之不行,罪不在民故也。夫慢令谨诛,贼也。征敛无时,暴也。不试责成,虐也。政无此三者,然后刑可即也。《书》⑤云:‘义刑义杀,勿庸以即汝心⑥,惟日未有慎事。’言必教而后刑也,既陈道德以先服之。而犹不可,尚贤以劝之;又不可,即废之;又不可,而后以威惮之。若是三年,而百姓正矣。其有邪民不从化者,然后待之以刑,则民咸知罪矣。《诗》⑦云:‘天子是毗,俾民不迷⑧。’是以威厉而不试,刑错⑨而不用。今世则不然,乱其教,繁其刑,使民迷惑而陷焉,又从而制之,故刑弥繁而盗不胜也。夫三尺之限⑩,空车不能登者,何哉?峻故也。百仞之山,重载陟焉,何哉?陵迟故也。今世俗之陵迟久矣,虽有刑法,民能勿逾乎?”

【注释】
①大司寇:鲁有三卿,司空兼司寇,孟孙兼职。司空下有小司寇,孔子似乎是小司寇,《苟子·宥坐》作“孔子为鲁司寇”。
②季孙:鲁桓公子季友后裔,又称季孙氏,三卿之一,司徒兼冢宰。自鲁文公后,季孙行父、季孙宿等都是鲁国实权人物。
③冉有:即冉求,字子有,孔子弟子,季氏家臣。
④狱犴:这里指刑狱。
⑤《书》:这里指《尚书·康诰》,文字有出入。
⑥勿庸以即汝心:旧注:“庸,用也。即,就也。刑教皆当以义,勿用以就汝心之所安。”即不要只求符合你的心意。
⑦《诗》:这里指《诗经·小雅·节南山》。
⑧俾民不迷:旧注:“俾,使也。”迷:迷失。
⑨错:放置。
⑩限:《荀子·宥坐》作“岸”,这里指险阻。

【译文】
孔子做鲁国的大司寇,有父子二人来打官司,孔子把他们羁押在同一间牢房里,过了三个月也不判决。父亲请求撤回诉讼,孔子就把父子二人都放了。
季孙氏听到这件事,很不高兴,说:“司寇欺骗我,从前他曾对我说过:‘治理国家一定要以提倡孝道为先。’现在我要杀掉一个不孝的人来教导百姓遵守孝道,不也可以吗?司寇却又赦免了他们,这是为什么呢?”
冉有把季孙氏的话告诉了孔子,孔子叹息说:“唉!身居上位不按道行事而滥杀百姓,这违背常理。不用孝道来教化民众而随意判决官司,这是滥杀无辜。三军打了败仗,是不能用杀士卒来解决问题的;刑事案件不断发生,是不能用严酷的刑罚来制止的。为什么呢?统治者的教化没有起到作用,罪责不在百姓一方。法律松弛而刑杀严酷,是杀害百姓的行径;随意横征暴敛,是凶恶残酷的暴政;不加以教化而苛求百姓遵守礼法,是残暴的行为。施政中没有这三种弊害,然后才可以使用刑罚。《尚书》说:‘刑杀要符合正义,不能要求都符合自己的心意,断案不是那么顺当的事。’说的是先施教化后用刑罚,先陈说道理使百姓明白敬服。如果还不行,就应该以贤良的人为表率引导鼓励他们;还不行,才放弃种种说教;还不行,才可以用威势震慑他们。这样做三年,而后百姓就会走上正道。其中有些不从教化的顽劣之徒,对他们就可以用刑罚。这样一来百姓都知道什么是犯罪了。《诗经》说:‘辅佐天子,使百姓不迷惑。’能做到这些,就不必用严刑峻法,刑法也可搁置不用了。当今之世却不是这样,教化紊乱,刑法繁多,使民众迷惑而随时会落入陷阱。官吏又用繁多的刑律来控制约束,所以刑罚越繁盗贼越多。三尺高的门槛,即使空车也不能越过,为什么呢?是因为门槛高的缘故。一座百仞高的山,负载极重的车子也能登上去,为什么呢?因为山是由低到高缓缓升上去的,车就会慢慢登上去。当前的社会风气已经败坏很久了,即使有严刑苛法,百姓能不违犯吗?”

【评析】
这篇第一段记载了孔子诛少正卯的事。
第二段讲法制与教化关系,真是深刻。孔子主张先教后诛,如果不教而诛,是暴虐行为。国家首先要进行道德教育,然后要树立正面形象加以引导,如果不从,才能加以刑威。


孔子家语 卷一 王言解第三

【原文】
孔子闲居,曾参侍①。孔子曰:“参乎,今之君子,唯士与大夫之言可闻也。至于君子之言者,希也。於乎!吾以王言之,其不出户牖②而化天下。”
曾子起,下席而对曰:“敢问何谓王之言?”孔子不应。曾子曰:“侍夫子之闲也难,是以敢问。”孔子又不应。曾子肃然而惧,抠③衣而退,负席而立。
有顷,孔子叹息,顾谓曾子曰:“参,汝可语明王之道与?”曾子曰:“非敢以为足也,请因所闻而学焉。”
子曰:“居,吾语汝!夫道者,所以明德也。德者,所以尊道也。是以非德道不尊,非道德不明。虽有国之良马,不以其道服乘④之,不可以道里。虽有博地众民,不以其道治之,不可以致霸王。是故,昔者明王内修七教⑤,外行三至。七教修,然后可以守;三至行,然后可以征。明王之道,其守也,则必折冲⑥千里之外;其征也,则必还师衽席之上。故曰内修七教而上不劳,外行三至而财不费。此之谓明王之道也。”
曾子曰:“不劳不费之谓明王,可得闻乎?”
孔子曰:“昔者帝舜左禹而右皋陶⑦,不下席而天下治,夫如此,何上之劳乎?政之不平,君之患也;令之不行,臣之罪也。若乃十一而税,用民之力,岁不过三日。入山泽以其时而无征,关讥⑧市酆皆不收赋,此则生财之路,而明王节之,何财之费乎?”
曾子曰:“敢问何谓七教?”
孔子曰:“上敬老则下益孝,上尊齿则下益悌,上乐施则下益宽,上亲贤则下择友,上好德则下不隐,上恶贪则下耻争,上廉让则下耻节,此之谓七教。七教者,治民之本也。政教定,则本正也。凡上者,民之表⑨也,表正则何物不正?是故,人君先立仁于己,然后大夫忠而士信,民敦俗璞,男悫⑩而女贞。六者,教之致也,布诸天下四方而不怨,纳诸寻常之室而不塞。等之以礼,立之以义,行之以顺,则民之弃恶如汤之灌雪焉。”
曾子曰:“道则至矣,弟子不足以明之。”
孔子曰:“参以为姑止乎?又有焉。昔者明王之治民也,法必裂地以封之,分属以理之,然后贤民无所隐,暴民无所伏。使有司日省而时考之,进用贤良,退贬不肖,则贤者悦而不肖者惧。哀鳏寡,养孤独,恤贫穷,诱孝悌,选才能。此七者修,则四海之内无刑民矣。上之亲下也,如手足之于腹心;下之亲上也,如幼子之于慈母矣。上下相亲如此,故令则从,施则行,民怀其德,近者悦服,远者来附,政之致也。夫布指知寸,布手知尺,舒肘知寻,斯不远之则也。周制,三百步为里,千步为井,三井而埒,埒三而矩,五十里而都,封百里而有国,乃为福积资求焉,恤行者有亡。是以蛮夷诸夏,虽衣冠不同,言语不合,莫不来宾。故曰无市而民不乏,无刑而民不乱。田猎罩弋,非以盈宫室也;征敛百姓,非以盈府库也。惨怛以补不足,礼节以损有余。多信而寡貌,其礼可守,其言可覆,其迹可履。如饥而食,如渴而饮。民之信之,如寒暑之必验。故视远若迩,非道迩也,见明德也。是故兵革不动而威,用利不施而亲,万民怀其惠。此之谓明王之守,折冲千里之外者也。”
曾子曰:“敢问何谓三至?”
孔子曰:“至礼不让,而天下治;至赏不费,而天下士悦;至乐无声,而天下民和。明王笃行三至,故天下之君可得而知,天下之士可得而臣,天下之民可得而用。”
曾子曰:“敢问此义何谓?”
孔子曰:“古者明王必尽知天下良士之名,既知其名,又知其实,又知其数及其所在焉,然后因天下之爵以尊之,此之谓至礼不让而天下治。因天下之禄以富天下之士,此之谓至赏不费而天下之士悦。如此,则天下之民名誉兴焉,此之谓至乐无声而天下之民和。故曰:‘所谓天下之至仁者,能合天下之至亲也。所谓天下之至知者,能用天下之至和者也。所谓天下之至明者,能举天下之至贤者也。’此三者咸通,然后可以征。是故仁者莫大乎爱人,智者莫大乎知贤,贤政者莫大乎官能。有土之君修此三者,则四海之内供命而已矣。夫明王之所征,必道之所废者也。是故诛其君而改其政,吊其民而不夺其财。故明王之政,犹时雨之降,降至则民悦矣。是故行施弥博,得亲弥众,此之谓还师衽席之上。”

【注释】
①曾参:春秋鲁人。字子舆,孔子弟子。侍:《大戴礼记》作“得”,意为等到。
②户牖:门窗。
③抠:用手挖。此作提讲。
④服乘:使用,指驾车或骑乘。
⑤七教:指后文所说的敬老、尊齿、乐施、亲贤、好德、恶贪、廉让七种教化。
⑥折冲:使敌人的战车后撤。即击退敌人。
⑦皋陶:也称咎繇。传说为舜的大臣,掌刑狱之事。
⑧关讥:在关口设立界卡检查行旅。
⑨表:表率。
⑩悫:诚实、谨慎。
寻:度量单位,两臂伸开为一寻。
福积资求:积累生活资料。一本“求”作“裘”,《大戴礼记·主言》作“畜积衣裘”。
蛮夷:代指四方少数民族。诸夏:周王室分封的诸国。指中原民族。蛮:古代对南方少数民族的贬称。夷:古代对东方少数民族的贬称。
罩:捕鱼或鸟的竹器。弋:以绳系箭而射。旧注:“罩,鱼笼,掩网。弋,缴射也。”
礼节:以礼来节制。
衽席之上:旧注:“言安安而无忧也。”衽席:坐席。

【译文】
孔子在家闲居,弟子曾参在身边陪侍。孔子说:“曾参啊!当今身居高位的人,只能听到士和大夫的言论,至于那些有高尚道德君子的言论,就很少听到了。唉,我若把成就王业的道理讲给居高位的人听,他们不出门户就可以治理好天下了。”
曾参谦恭地站起来,走下坐席问孔子:“请问先生,什么是成就王业的道理呢?”孔子不回答。曾参又说:“赶上先生您有空闲的时候也难,所以敢大胆向您请教。”孔子又不回答。曾参紧张而害怕,提起衣襟退下去,站在座位旁边。
过了一会儿,孔子叹息了一声,回头对曾参说:“曾参啊!大概可以对你谈谈古代明君治国之道吧!”曾参回答说:“我不敢认为自己有了足够的知识能听懂您谈治国的道理,只是想通过听您的谈论来学习。”
孔子说:“你坐下来,我讲给你听。所谓道,是用来彰明德行的。德,是用来尊崇道义的。所以没有德行,道义不能被尊崇;没有道义,德行也无法发扬光大。即使有一国之内最好的马,如果不能按照正确的方法来使用骑乘,它就不可能在道路上奔跑。一个国家即使有广阔的土地和众多的百姓,如果国君不用正确的方法来治理,也不可能成为霸主或成就王业。因此,古代圣明的国君在内实行‘七教’,对外实行‘三至’。‘七教’修成,就可以守卫国家;‘三至’实行,就可以征伐外敌。圣明国君的治国之道,守卫国家,一定能击败千里之外的敌人;对外征伐,也一定能得胜还朝。因此说,在内实行‘七教’,国君就不会因政事而烦劳;对外实行‘三至’,就不至于劳民伤财。这就是所说的古代明王的治国之道。”
曾参问道:“不为政事烦劳、不劳民伤财叫做明君,其中的道理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孔子说:“古代帝舜身边有两个得力臣子禹和皋陶,他不用走下坐席天下就治理好了。这样,国君还有什么烦劳呢?国家政局不安,是国君最大的忧患;政令不能推行是臣子的罪责。如果实行十分之一的税率,民众服劳役一年不超过三天,让百姓按季节进入山林湖泊伐木渔猎而不滥征税,交易场所也不滥收赋税,这些都是生财之路,而圣明的君主节制田税和使用民力,怎么还会浪费财力呢?”
曾参问:“敢问什么是七教呢?”
孔子回答说:“居上位的人尊敬老人,那么下层百姓会更加遵行孝道;居上位的人尊敬比自己年长的人,下层百姓会更加敬爱兄长;居上位的人乐善好施,下层百姓会更加宽厚;居上位的人亲近贤人,百姓就会择良友而交;居上位的人注重道德修养,百姓就不会隐瞒自己的观点;居上位的人憎恶贪婪的行为,百姓就会以争利为耻;居上位的人讲廉洁谦让,百姓就会以不讲气节德操为耻。这就是所说的七种教化。这七教,是治理民众的根本。政治教化的原则确定了,那治民的根本就是正确的。凡是身居上位的人,都是百姓的表率,表率正还有什么不正的呢?因此国君首先能做到仁,然后大夫也就会做到忠于国君,而士也就能做到讲信义,民心敦厚民风淳朴,男人诚实谨慎女子忠贞不二。这六个方面,是教化导致的结果。这样的教化散布天下四方而不会产生怨恨情绪,用来治理普通家庭而不会遭到拒绝。用礼来区分人的等级尊卑,以道义立身处世,遵照礼法来行事,那么百姓放弃恶行就如同用热水浇灌积雪一样了。”
曾参又说:“这样的治国方法确实是最好的了,只是我不足以进一步深入理解它。”
孔子说:“你以为这些就够了吗?还有呢!古代圣明的君主治理百姓,按照法规,一定要把土地分封下去,分别派官吏来治理。这样,贤良的人不会被埋没,顽劣的暴民也无处隐藏。派主管官员经常视察定时考核,进用贤良的人,罢免贬斥才能品德差的官员。这样一来,贤良的人就会愉快,而才能品德差的官员就会害怕。怜悯无妻或丧妻的老年男子和无夫或丧夫的老年妇女,抚养幼年失父的孤儿和老年无子的人,同情穷苦贫困的人,诱导百姓孝敬父母尊重兄长,选拔有才能的人。一个国家做到这七个方面,那么四海之内就没有犯罪的人了。身居上位的人爱护百姓,如同手足爱护腹心;那么百姓爱戴居上位者,也如同幼儿对待慈母。上下能如此相亲,上面的命令百姓就会听从,措施也得以推行,民众会感怀他的德政,身边的人会心悦诚服,远方的人会来归附,这真是政治所达到的最高境界。伸开手指可以知道寸的长短,伸开手可以知道尺的长短,展开肘臂可以知道寻有多长,这是近在身边的准则。周代的制度以三百步为一里,一千步见方为一井,三井合为一埒,三埒成为一矩,五十里的疆域可以建大城市,分封百里的土地可以建国都,这是为了积蓄生活所需的物品,让安居的人帮助居无定所的人。因此,偏远地方的少数民族,虽然服装不同,言语不通,没有不归附的。所以说,没有市场交易百姓也不缺乏生活用品,没有严刑峻法社会秩序也不会混乱。捕猎野兽鱼鳖不是为了充盈宫室,征敛赋税也不是为了充实国库,这样精心地准备是为了补救灾年的不足,用礼节来防范淫逸奢靡。多一些诚信少一些文饰,礼法就会得到遵守,国君的话百姓就会听信,国君的行为就会成为百姓的表率。国君和百姓的关系就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百姓信任国君就像相信寒来暑往的规律一样。国君离百姓虽远,可觉得就像在身边一样,这不是距离近,而是四海之内都可看到圣明的德政。所以不动用武力就有威慑之力,不必赏赐财物臣民自然亲附,天下百姓都感受国君的恩惠。这就是所说的圣明国君守御国家的方法,也是能打败千里之外敌人的原因。”
曾参又问:“敢问什么是三至呢?”
孔子回答说:“最高的礼节是不谦让而天下得到治理,最高的奖赏是不耗费财物而天下的士人都很高兴,最美妙的音乐是没有声音而使百姓和睦。圣明的国君努力做到这三种极致,就可以知道谁是能治理好天下的国君,天下的士人都可以成为他的臣子,天下的百姓都能为他所用。”
曾参问:“敢问这是什么意思呢?”
孔子回答说:“古代圣明的国君必定知道天下所有贤良士人的名字,既知道他们的名字,又知道他们的实际才能,还知道他们的人数,以及他们所住的地方,然后把天下的爵位封给他们使他们得到尊崇,这就是最高的礼节,不谦让而天下得到治理。用天下的禄位使天下的士人得到富贵,这就是最高的奖赏,不耗费财物而天下的士人都会高兴。如此,天下的人就会重视名誉,这就是最美妙的音乐没有声音而使百姓和睦。所以说,天下最仁慈的人,能亲和天下至亲的人;天下最明智的人,能任用天下使百姓和睦的人;天下最英明的人,能任用天下最贤良的人。这三方面都做到了,然后可以向外征伐。因此,仁慈者莫过于爱护人民,有智者莫过于知道贤人,善于执政的君主莫过于选拔贤能的官吏。拥有疆土的国君能做到这三点,那么天下的人都可以与他同呼吸共命运了。圣明君主征伐的国家,必定是礼法废弛的国家。所以要杀掉他们的国君来改变这个国家的政治,抚慰这个国家的百姓而不掠夺他们的财物。因此圣明君主的政治就像及时雨,降下百姓就欢愉。所以,他的教化施行的范围越广博,得到亲附的民众越多,这就是军队出征能得胜还朝的原因。”

【评析】
这是孔子与弟子曾参一篇完整的对话。这篇对话又见于《大戴礼记·主言》。清人王聘珍认为:“王肃私定《孔子家语》,盗窃此篇,改为《王言》,俗儒反据肃书,改窜本经,亦作《王言》,非是。”他认为本篇当作《主言》。仔细对照两篇,觉得《大戴礼》本篇多有脱漏,不及《家语》完整。本篇主要说明作为统领天下的王者,如何不出户牖而教化天下,其宗旨是“内修七教,外行三至”。


孔子家语 卷一 大婚解第四

【原文】
孔子侍坐于哀公①,公曰:“敢问人道孰为大?”
孔子愀然作色而对曰②:“君之及此言也,百姓之惠也。固臣敢无辞而对:人道政为大。夫政者,正也。君为正,则百姓从而正矣。君之所为,百姓之所从。君不为正,百姓何所从乎!”
公曰:“敢问为政如之何?”
孔子对曰:“夫妇别,男女亲,君臣信③。三者正,则庶物从之。”
公曰:“寡人虽无能也,愿知所以行三者之道,可得闻乎?”
孔子对曰:“古之政,爱人为大;所以治爱人,礼为大;所以治礼,敬为大;敬之至矣,大婚为大;大婚至矣,冕而亲迎。亲迎者,敬之也。是故君子兴敬为亲,舍敬则是遗亲也。弗亲弗敬,弗尊也。爱与敬,其政之本与?”
公曰:“寡人愿有言也。然冕而亲迎,不已重乎?”
孔子愀然作色而对曰:“合二姓之好,以继先圣之后,以为天下宗庙社稷之主,君何谓已重焉?”
公曰:“寡人实固④,不固安得闻此言乎!寡人欲问,不能为辞,请少进。”
孔子曰:“天地不合,万物不生。大婚,万世之嗣也,君何谓已重焉?”孔子遂言曰:“内以治宗庙之礼,足以配天地之神⑤;出以治直言之礼,足以立上下之敬。物耻则足以振之,国耻则足以兴之。故为政先乎礼,礼其政之本与!”孔子遂言曰:“昔三代明王,必敬妻子也,盖有道焉。妻也者,亲之主也。子也者,亲之后也。敢不敬与?是故,君子无不敬。敬也者,敬身为大。身也者,亲之支也,敢不敬与?不敬其身,是伤其亲;伤其亲,是伤其本也;伤其本,则支从之而亡。三者,百姓之象⑥也。身以及身,子以及子,妃以及妃,君以修此三者,则大化忾乎天下矣,昔太王之道也。如此,国家顺矣。”
公曰:“敢问何谓敬身?”
孔子对曰:“君子过言⑦则民作辞,过行则民作则。言不过辞,动不过则,百姓恭敬以从命。若是,则可谓能敬其身,敬其身则能成其亲矣。”
公曰:“何谓成其亲?”
孔子对曰:“君子者也,人之成名也。百姓与名,谓之君子,则是成其亲为君而为其子也。”孔子遂言曰:“爱政而不能爱人,则不能成其身;不能成其身,则不能安其土;不能安其土,则不能乐天;不能乐天,则不能成身。”
公曰:“敢问何能成身?”
孔子对曰:“夫其行己不过乎物,谓之成身。不过乎物,合天道也。”
公曰:“君子何贵乎天道也?”
孔子曰:“贵其不已也。如日月东西相从而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闭而能久,是天道也;无为而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明之,是天道也。”
公曰:“寡人且愚冥,幸烦子志之于心也。”
孔子蹴然避席而对曰:“仁人不过乎物,孝子不过乎亲。是故,仁人之事亲也如事天,事天如事亲,此谓孝子成身。”
公曰:“寡人既闻如此言也,无如后罪何⑧?”
孔子对曰:“君之及此言,是臣之福也。”

【注释】
①哀公:鲁定公之子,名将。
②愀然:忧惧貌。作色:变了脸色。
③君臣信:《札记·哀公问》作“君臣严”。《大戴礼·哀公问于孔子》作“君臣义”。
④固:鄙陋。这是哀公自谦之词。
⑤足以配天地之神:此指宗庙是仅次于天地的神,即能和天地之神相配。
⑥百姓之象:此指百姓会按照国君的做法去做。象:形貌,样子。旧注:“言百姓之所法而行。”
⑦过言:言辞错误。
⑧无如后罪何:将来出了过错怎么办呢?旧注:“言寡过之难也。”

【译文】
孔子陪鲁哀公坐着说话,哀公问道:“请问治理民众的措施中,什么最重要?”
孔子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回答道:“您能谈到这个问题,真是百姓的幸运了,所以为臣敢不加推辞地回答这个问题。在治理民众的措施中,政事最重要。所谓政,就是正。国君做得正,那么百姓也就跟着做得正了。国君的所作所为,百姓是要跟着学的。国君做得不正,百姓跟他学什么呢?”
哀公问:“请问如何治理政事呢?”
孔子回答说:“夫妇要有别,男女要相亲,君臣要讲信义。这三件事做好了,那么其他的事就可以做好了。”
哀公说:“我虽然没有才能,但还是希望知道实行这三件事的方法,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孔子回答说:“古人治理政事,爱人最为重要;要做到爱人,施行礼仪最重要;要施行礼仪,恭敬最为重要;最恭敬的事,以天子诸侯的婚姻最为重要。结婚的时候,天子诸侯要穿上冕服亲自去迎接。亲自迎接,是表示敬慕的感情。所以君子要用敬慕的感情和她相亲相爱。如果没有敬意,就是遗弃了相爱的感情。不亲不敬,双方就不能互相尊重。爱与敬,大概是治国的根本吧!”
哀公说:“我还想问问您,天子诸侯穿冕服亲自去迎亲,不是太隆重了吗?”
孔子脸色更加严肃地回答说:“婚姻是两个不同姓氏的和好,以延续祖宗的后嗣,使之成为天地、宗庙、社稷祭祀的主人。您怎么能说太隆重了呢?”
哀公说:“我这个人很浅陋,不浅陋,怎能听到您这番话呢?我想问,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请慢慢给我讲一讲吧。”
孔子说:“天地阴阳不交合,万物就不会生长。天子诸侯的婚姻,是诞生使社稷延续万代的后嗣的大事,怎么能说太隆重了呢?”孔子接着又说:“夫妇对内主持宗庙祭祀的礼仪,足以与天地之神相配;对外掌管发布政教号令,能够确立君臣上下之间的恭敬之礼。事情不合礼可以改变,国家有丧乱可以振兴。所以治理政事先要有礼,礼不就是执政的根本吗?”孔子继续说:“从前夏商周三代圣明的君主治理政事,必定敬重他们的妻子,这是有道理的。妻子是祭祀宗祧的主体,儿子是传宗接代的人,能不敬重吗?所以君子对妻儿没有不敬重的。敬这件事,敬重自身最为重要。自身,是亲人的后代,能够不敬重吗?不敬重自身,就是伤害了亲人;伤害了亲人,就是伤害了根本;伤害了根本,支属就要随之灭绝。自身、妻子、儿女这三者,百姓也像国君一样都是有的。由自身想到百姓之身,由自己的儿子想到百姓的儿子,由自己的妻子想到百姓的妻子,国君能做到这三方面的敬重,那么教化就通行天下了,这是从前太王实行的治国方法。能够这样,国家就顺畅了。”
哀公问:“请问什么是敬重自身?”
孔子回答说:“国君说错了话民众就跟着说错话,做错了事民众就跟着效法。君主不说错话,不做错事,百姓就会恭恭敬敬地服从国君的号令了。如果能做到这点,就可以说能敬重自身了,这样就能成就其亲人了。”
哀公问:“什么是成就其亲人?”
孔子回答道:“所谓君子,就是有名望的人。百姓送给他的名称,称作君子,就是称他的亲人为有名望的人,而他是有名望人的儿子。”孔子接着说:“只注重政治而不能爱护民众,就不能成就自身;不能成就自身,就不能使自己的国家安定;不能使自己的国家安定,就不能无忧无虑。不能无忧无虑,就不能成就自身”
哀公问:“请问怎么做才能成就自身?”
孔子回答说:“自己做任何事都合乎常理不越过界限,就可以说成就自身了。不逾越常理,就是合乎天道。”
哀公问:“请问君子为何尊重天道呢?”
孔子回答说:“尊重它是因为它不停顿地运行,就像太阳月亮每天东升西落一样,这就是天道;运行无阻而能长久,这也是天道;不见有所作为而万物发育成长,这也是天道;成就了自己而功业也得到显扬,这也是天道。”
哀公说:“我实在愚昧,幸亏您耐心地给我讲这些道理。”
孔子恭敬地离开坐席回答说:“仁人不能逾越事物的自然法则,孝子不能超越亲情的规范。因此仁人侍奉父母,就如同侍奉天一样;侍奉天,就如同侍奉父母一样。这就是所说的孝子成就自身。”
哀公说:“我既然听到了这些道理,将来还会有过错怎么办呢?”
孔子说:“您能说出这样的话,这是臣下的福分啊!”

【评析】
这是孔子和鲁哀公讨论婚礼意义的对话,其中涉及许多孔子的政治思想。对话先从人道谈起,孔子认为,人道中政治是第一位的。如何为政,要做到三点:夫妇别,男女亲,君臣信。然后提出“爱与敬”是“政之本”,而婚礼正是爱与敬的体现。能“成亲”、“成身”,从而使人道与天道合一。


孔子家语 卷一 儒行解第五

【原文】
孔子在卫①,冉求言于季孙曰:“国有圣人而不能用,欲以求治,是犹却步而欲求及前人,不可得已。今孔子在卫,卫将用之。己有才而以资邻国,难以言智也,请以重币②迎之。”季孙以告哀公,公从之。
孔子既至,舍哀公馆焉。公自阼阶③,孔子宾阶,升堂立侍。
公曰:“夫子之服,其儒服与?”
孔子对曰:“丘少居鲁,衣逢掖之衣④。长居宋,冠章甫之冠。丘闻之,君子之学也博,其服以乡,丘未知其为儒服也。”
公曰:“敢问儒行?”
孔子曰:“略言之,则不能终其物;悉数之,则留仆⑤未可以对。”
哀公命席,孔子侍坐,曰:“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夙夜强学以待问,怀忠信以待举,力行以待取。其自立有如此者。
“儒有衣冠中,动作慎,其大让如慢,小让如伪。大则如威,小则如媿。难进而易退,粥粥若无能也。其容貌有如此者。
“儒有居处齐难⑥,其起坐恭敬,言必诚信,行必忠正。道涂不争险易之利,冬夏不争阴阳之和。爱其死以有待也,养其身以有为也。其备预有如此者。
“儒有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不祈土地而仁义以为土地,不求多积而多文以为富。难得而易禄也,易禄而难畜⑦也。非时不见,不亦难得乎?非义不合,不亦难畜乎?先劳而后禄,不亦易禄乎?其近人情有如此者。
“儒有委之以财货而不贪,淹之以乐好而不淫,劫之以众而不惧,阻之以兵而不慑。见利不亏其义,见死不更其守。鸷虫攫搏不程其勇⑧,引重鼎不程其力。往者不悔,来者不豫。过言不再,流言不极⑨。不断其威,不习其谋,其特立有如此者。
“儒有可亲而不可劫,可近而不可迫,可杀而不可辱。其居处不过,其饮食不溽,其过失可微辩而不可面数也。其刚毅有如此者。
“儒有忠信以为甲胄,礼义以为干橹⑩,戴仁而行,抱义而处,虽有暴政,不更其所。其自立有如此者。
“儒有一亩之宫,环堵之室,荜门圭窬,蓬户瓮牖。易衣而出,并日而食。上答之,不敢以疑;上不答之,不敢以谄。其为士有如此者。
“儒有今人以居,古人以稽;今世行之,后世以为楷。若不逢世,上所不受,下所不推,诡谄之民有比党而危之者,身可危也,其志不可夺也。虽危起居,犹竞信其志,乃不忘百姓之病也。其忧思有如此者。
“儒有博学而不穷,笃行而不倦,幽居而不淫,上通而不困。礼必以和,优游以法,慕贤而容众,毁方而瓦合。其宽裕有如此者。
“儒有内称不避亲,外举不避怨。程功积事,不求厚禄。推贤达能,不望其报。君得其志,民赖其德。苟利国家,不求富贵。其举贤援能有如此者。
“儒有澡身浴德,陈言而伏。静言而正之,而上下不知也。默而翘之,又不急为也。不临深而为高,不加少而为多。世治不轻,世乱不沮。同己不与,异己不非。其特立独行有如此者。
“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慎静尚宽,底厉廉隅。强毅以与人,博学以知服。虽以分国,视之如锱铢,弗肯臣仕。其规为有如此者。
“儒有合志同方,营道同术。并立则乐,相下不厌。久别则闻流言不信,义同而进,不同而退。其交有如此者。
“夫温良者仁之本也,慎敬者仁之地也,宽裕者仁之作也,逊接者仁之能也,礼节者仁之貌也,言谈者仁之文也,歌乐者仁之和也,分散者仁之施也。儒皆兼此而有之,犹且不敢言仁也。其尊让有如此者。
“儒有不陨获于贫贱,不充诎于富贵,不溷君王,不累长上,不闵有司,故曰儒。今人之名儒也妄,常以儒相诟疾。”
哀公既得闻此言也,言加信,行加敬,曰:“终殁吾世,弗敢复以儒为戏矣!”

【注释】
①卫:春秋时国名。周武王弟康叔封地。治所在今河北南部、河南北部一带。
②重币:丰厚的礼物。指贵重的玉、帛、马匹等物品。
③阼阶:东阶。古代以阼为主人之位。
④逢掖之衣:宽袖之衣,古代儒者所服。旧注:“深衣之褒大也。”
⑤留仆:使太仆长时间侍奉,以致疲倦。指时间长。
⑥齐难:庄重严肃。旧注:“齐庄可畏难也。”
⑦难畜:难以留住。畜:容留。
⑧鸷虫攫搏不程其勇:鸷虫:猛鸟猛兽。攫搏:指鸟兽之抓取、搏击。程:显示。
⑨流言不极:对流言不追根问底。极:极点,极限。旧注:“流言相毁,不穷极也。”
⑩干橹:盾。小盾为干,大盾为橹。
环堵之室:旧注:“方丈曰堵,一堵言其小者也。”
蓬户瓮牖:用蓬草编门,以破瓮之口做窗户。
稽:旧注:“稽,同。”
优游:平和自在。旧注:“和也。”
程功积事:度量功绩,积累事实。
默而翘之:默默地翘首等待。
不沮:不沮丧。
强毅:刚强坚毅。
锱铢:比喻微小的东西。锱铢:古代重量单位,六铢为一锱,四锱为一两。旧注:“视之轻如锱铢,十虆为铢,八两为锱。”
充诎:自满而失去节制。旧注:“充诎,骄吝也。一说踊跃参扰之貌。”

【译文】
孔子在卫国,冉求对季孙氏说:“国家有圣人却不能用,这样想治理好国家,就像倒着走而又想赶上前面的人一样,是不可能的。现在孔子在卫国,卫国将要任用他,我们自己有人才却去帮助邻国,难以说是明智之举。请您用丰厚的聘礼把他请回来。”季孙氏把冉求的建议禀告了鲁哀公,鲁哀公听从了这一建议。
孔子回到鲁国,住在鲁哀公招待客人的馆舍里。哀公从大堂东面的台阶走上来迎接孔子,孔子从大堂西面的台阶上来觐见哀公,然后到大堂里,孔子站着陪哀公说话。
鲁哀公问孔子说:“先生穿的衣服,是儒者的服装吗?”
孔子回答说:“我小时候住在鲁国,穿的是宽袖的衣服;长大后住在宋国,戴的是缁布做的礼冠。我听说,君子学问要广博,穿衣服要随其乡俗。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儒者的服装。”
鲁哀公问:“请问儒者的行为是什么样的呢?”
孔子回答说:“粗略地讲讲,不能把儒者的行为讲完;如果详细地讲,讲到侍御的人侍奉以致疲倦也难以讲完。”
鲁哀公让人设席,孔子陪坐在旁边,说:“儒者如同席上的珍品等待别人来采用,昼夜不停地学习等待别人来请教,心怀忠信等待别人举荐,努力做事等待别人录用。儒者自修立身就是这样的。
“儒者的衣冠周正,行为谨慎,对大事推让好像很傲慢,对小事推让好像很虚伪。做大事时神态慎重像心怀畏惧,做小事时小心谨慎像不敢去做。难于进取而易于退让,柔弱谦恭像是很无能的样子。儒者的容貌就是这样的。
“儒者的起居庄重谨慎,坐立行走恭敬,讲话一定诚信,行为必定中正。在路途不与人争好走的路,冬夏之季不与人争冬暖夏凉的地方。不轻易赴死以等待值得牺牲生命的事情,保养身体以期待有所作为。儒者预先准备就是这样的。
“儒者宝贵的不是金玉而是忠信,不谋求占有土地而把仁义当做土地,不求积蓄很多财富而把学问广博作为财富。儒者难以得到却容易供养,容易供养却难以留住。不到适当的时候不会出现,不是很难得吗?不正义的事情就不合作,不是很难留住他们吗?先效力而后才要俸禄,不是很容易供养吗?儒者近乎人情就是这样的。
“儒者对于别人委托的财货不会有贪心,身处玩乐之境而不会沉迷,众人威逼也不惧怕,用武力威胁也不会恐惧。见利不会忘义,见死不改操守。遇到猛禽猛兽的攻击不度量自己的力量而与之搏斗,推举重鼎不度量自己的力量尽力而为。对过往的事情不追悔,对未来的事情不疑虑。错话不说两次,流言不去追究。时常保持威严,不学习什么权谋。儒者的特立独行就是这样的。
“儒者可以亲近而不可以胁迫,可以接近而不可以威逼,可以杀头而不可侮辱。他们的居处不奢侈,他们的饮食不丰厚,他们的过失可以委婉地指出不可以当面数落。儒者的刚强坚毅就是这样的。
“儒者以忠信作为铠甲,以礼仪作为盾牌,心中想着仁去行动,怀抱着义来居处,即使遇到暴政,也不改变操守。儒者的自立就是这样的。
“儒者有一亩地的宅院,居住着一丈见方的房间,荆竹编的院门狭小如洞,用蓬草编作房门,用破瓮口作为窗框。外出时才换件遮体的衣服,一天的饭并为一顿吃。君上采纳他的建议,不敢产生怀疑;君上不采纳他的建议,也不敢谄媚求进。儒者做官的原则就是这样的。
“儒者与今人一起居住,而以古人的道德标准要求自己;儒者今世的行为,可以作为后世的楷模。如果生不逢时,上面没人援引,下面没人推荐,进谗谄媚的人又合伙来陷害他,只可危害他的身体,而不可剥夺他的志向。虽然能危害他的生活起居,最终他还要施展自己的志向抱负,仍将不忘百姓的痛苦。儒者的忧思就是这样的。
“儒者广博地学习而无休止,专意实行而不倦怠,独处时不放纵自己,通达于上时不离道义。遵循以和为贵的原则,悠然自得而有节制。仰慕贤人而容纳众人,有时可削减自己的棱角而依随众人。儒者的宽容大度就是这样的。
“儒者举荐人才,对内不避亲属,对外不避有仇怨的人。度量功绩,积累事实,不谋求更高的禄位。推荐贤能而进达于上,不祈望他们的报答。国君满足了用贤的愿望,百姓依仗他的仁德。只要有利于国家,不贪图个人的富贵。儒者的举贤荐能就是这样的。
“儒者沐身心于道德之中,陈述自己的意见而伏听君命。平静地纠正国君的过失,君上和臣下都难以觉察。默默地等待,不急于去做。不在地位低下的人面前显示自己高明,不把少的功劳夸大为多。国家大治的时候,群贤并处而不自轻;国家混乱的时候,坚守正道而不沮丧。不和志向相同的人结党,也不诋毁和自己政见不同的人。儒者的特立独行就是这样的。
“儒者中有这样一类人,对上不做天子的臣下,对下不事奉诸侯,谨慎安静而崇尚宽厚,磨炼自己端方正直的品格。待人接物刚强坚毅,广博地学习而又知所当行。即使把国家分给他,他也看做锱铢小事,不肯做别人的臣下和官吏。儒者规范自己的行为就是这样的。
“儒者交朋友,要志趣相合,方向一致,营求道艺,路数相同。地位相等都高兴,地位互有上下彼此也不厌弃。久不相见,听到对方的流言飞语绝不相信。志向相同就进一步交往,志向不同就退避疏远。儒者交朋友的态度就是这样的。
“温和善良是仁的根本,恭敬谨慎是仁的基础,宽宏大量是仁的开始,谦逊待人是仁的功能,礼节是仁的外表,言谈是仁的文采,歌舞音乐是仁的和谐,分散财物是仁的施与。儒者兼有这几种美德,还不敢说已经做到仁了。儒者的恭敬谦让就是这样的。
“儒者不因贫贱而灰心丧气,不因富贵而得意忘形。不玷辱君王,不拖累长上,不给有关官吏带来困扰,因此叫做儒。现今人们对儒这个名称的理解是虚妄不实的,经常被人称作儒来相互讥讽。”
鲁哀公听到这些话后,自己说话更加守信,行为更加严肃,说:“直到我死,再不敢拿儒者开玩笑了。”

【评析】
这是一篇孔子和鲁哀公的对话。文中生动地叙述了儒者应该具有什么样的道德行为。文中称儒者待聘、待问、待举、待取,但人格是自立的,容貌是礼让的。是有待、有为、有准备的。儒者不宝金玉,不祈土地,不求多积,但讲求仁义、忠信。儒者不贪、不淫、不惧、不慑、不亏义、不更守,是特立的。儒者是刚毅的。儒者戴仁而行,抱德而处,虽有暴政,也不逃避,精神是自立的。儒者处贫贱之中,屋小门敝,无衣无食,但不疑不谄。儒者稽古察今,今世人望,后世楷模,身危而志不能夺,忧国忧民,有忧思意识。


孔子家语 卷一 问礼第六

【原文】
哀公问于孔子曰:“大礼①何如?子之言礼,何其尊也?”孔子对曰:“丘也鄙人,不足以知大礼也。”公曰:“吾子言焉!”
孔子曰:“丘闻之,民之所以生者,礼为大。非礼则无以节事天地之神焉,非礼则无以辨君臣上下长幼之位焉,非礼则无以别男女父子兄弟婚姻亲族疏数之交焉。是故君子此之为尊敬,然后以其所能教顺百姓,不废其会节②。既有成事,而后治其文章黼黻,以别尊卑上下之等。其顺之也,而后言其丧祭之纪③,宗庙之序。品其牺牲④,设其豕腊,修其岁时,以敬其祭祀,别其亲疏,序其昭穆⑤。而后宗族会燕,即安其居,以缀恩义。卑其宫室,节其服御⑥,车不雕玑,器不影镂⑦,食不二味,心不淫志,以与万民同利。古之明王行礼也如此。”
公曰:“今之君子胡莫之行也?”
孔子对曰:“今之君子,好利无厌,淫行不倦,荒怠慢游,固⑧民是尽。以遂其心,以怨其政,以忤其众,以伐有道。求得当欲不以其所,虐杀刑诛不以其治。夫昔之用民者由前,今之用民者由后。是即今之君子莫能为礼也。”

【注释】
①大礼:隆重的礼仪。
②会节:旧注:“会指理之所聚而不可遗处,节谓分之所限而不可过处。”意指最重要的礼和最高的界限。
③丧祭:葬后的祭礼。纪:法度规矩。
④牺牲:供祭祀用的牲畜。
⑤昭穆:古代宗法制度,宗庙或墓地的辈次排列。以始祖居中,二世、四世、六世位于始祖左方,称昭;三世、五世、七世位于右方,称穆,用来分别宗族内部的长幼、亲疏和远近。
⑥节其服御:节省日常用度。服御:衣服车马之类。
⑦影镂:雕刻,刻镂。
⑧固:坚持,一定。

【译文】
鲁哀公向孔子请教说:“隆重的礼仪是什么样的?您为什么把礼说得那么重要呢?”孔子回答道:“我是个鄙陋的人,不足以了解隆重的礼节。”鲁哀公说:“您还是说说吧!”
孔子回答道:“我听说,在民众生活中,礼仪是最重要的。没有礼就不能有节制地侍奉天地神灵,没有礼就无法区别君臣、上下、长幼的地位,没有礼就不能分别男女、父子、兄弟的亲情关系以及婚姻亲族交往的亲疏远近。所以,君主把礼看得非常重要,认识到这一点以后,用他所了解的礼来教化引导百姓,使他们懂得礼的重要和礼的界限。等到礼的教化卓有成效之后,才用文饰器物和礼服来区别尊卑上下。百姓顺应礼的教化后,才谈得上丧葬祭祀的规则、宗庙祭祀的礼节。安排好祭祀用的牺牲,布置好祭神祭祖用的干肉,每年按时举行严肃的祭礼,以表达对神灵、先祖的崇敬之心,区别血缘关系的亲疏,排定昭穆的次序。祭祀以后,亲属在一起饮宴,依序坐在应坐的位置上,以联结彼此的亲情。住低矮简陋的居室,穿俭朴无华的衣服,车辆不加雕饰,器具不刻镂花纹,饮食不讲究滋味,内心没有过分的欲望,和百姓同享利益。以前的贤明君主就是这样讲礼节的。”
鲁哀公问:“现在的君主为什么没有人这样做了呢?”
孔子回答说:“现在的君主贪婪爱财没有满足的时候,放纵自己的行为不感到厌倦,放荡懒散而又态度傲慢,固执地搜刮尽人民的资财。为满足自己的欲望,不顾招致百姓的怨恨,违背众人的意志,去侵犯政治清明的国家。只求个人欲望得到满足而不择手段,残暴地对待人民而肆意刑杀,不设法使国家得到治理。以前的君主统治民众是用前面说的办法,现在的君主统治民众是用后面说的办法。这说明现在的君主不能修明礼教。”

【评析】
这篇是讲礼的重要意义的。首先说明礼在事天地之神、辨尊卑之位、别亲疏与万民同利等方面的作用,同时批评现实好利无厌、淫行荒怠、禁锢人民、虐杀刑诛等非礼治现象。
 

孔子家语 卷一 五仪解第七

【原文】
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欲论鲁国之士,与之为治,敢问如何取之?”
孔子对曰:“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①而为非者,不亦鲜乎?”
曰:“然则章甫、绚履、绅带、缙笏者,皆贤人也?”
孔子曰:“不必然也。丘之所言,非此之谓也。夫端衣玄裳②,冕而乘轩者,则志不在于食荤;斩衰菅菲③,杖而歆粥者,则志不在于酒肉。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谓此类也。”
公曰:“善哉!尽此而已乎?”
孔子曰:“人有五仪④,有庸人,有士人,有君子,有贤人,有圣人。审此五者,则治道毕矣。”
公曰:“敢问何如,斯可谓之庸人?”
孔子曰:“所谓庸人者,心不存慎终之规,口不吐训格⑤之言,不择贤以托其身,不力行以自定。见小暗大,而不知所务;从物如流,不知其所执。此则庸人也。”
公曰:“何谓士人?”
孔子曰:“所谓士人者,心有所定,计有所守,虽不能尽道术⑥之本,必有率也;虽不能备百善之美,必有处也。是故知不务多,必审其所知;言不务多,必审其所谓;行不务多,必审其所由。智既知之,言既道之,行既由之,则若性命之形骸⑦之不可易也。富贵不足以益,贫贱不足以损。此则士人也。”
公曰:“何谓君子?”
孔子曰:“所谓君子者,言必忠信而心不怨,仁义在身而色无伐,思虑通明而辞不专。笃行信道,自强不息。油然⑧若将可越,而终不可及者。此则君子也。”
公曰:“何谓贤人?”
孔子曰:“所谓贤人者,德不逾闲,行中规绳⑨。言足以法于天下而不伤于身,道足以化于百姓而不伤于本。富则天下无宛财,施则天下不病贫。此则贤者也。”
公曰:“何谓圣人?”
孔子曰:“所谓圣人者,德合于天地,变通无方。穷万事之终始,协庶品之自然,敷其大道而遂成情性。明并日月,化行若神。下民不知其德,睹者不识其邻。此谓圣人也。”
公曰:“善哉!非子之贤,则寡人不得闻此言也。虽然,寡人生于深宫之内,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哀,未尝知忧,未尝知劳,未尝知惧,未尝知危,恐不足以行五仪之教。若何?”
孔子对曰:“如君之言,已知之矣,则丘亦无所闻焉。”
公曰:“非吾子,寡人无以启其心。吾子言也。”
孔子曰:“君入庙,如右⑩,登自阼阶,仰视榱桷,俯察机筵,其器皆存,而不睹其人。君以此思哀,则哀可知矣。昧爽夙兴,正其衣冠;平旦视朝,虑其危难。一物失理,乱亡之端。君以此思忧,则忧可知矣。日出听政,至于中冥,诸侯子孙,往来为宾,行礼揖让,慎其威仪。君以此思劳,则劳亦可知矣。缅然长思,出于四门,周章远望,睹亡国之墟,必将有数焉。君以此思惧,则惧可知矣。夫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可知矣。君既明此五者,又少留意于五仪之事,则于政治何有失矣!”

【注释】
①舍此:旧注:“舍,读去声,训为‘处’。”意为处于这种境况的人,有此种作为的人。
②端衣玄裳:指穿着礼服。端衣:古代祭祀时所穿的礼服。玄:黑红色。
③斩衰:古代丧服,用粗麻布做成,不缝边。菅菲:据《荀子·哀公》当作“菅屦”,草鞋。
④五仪:五个等次。
⑤训格:规范,典范。
⑥道术:道德学术。
⑦形骸:人的形体、躯壳。
⑧油然:从容安闲的样子。
⑨规绳:指规范、法则。规:校正圆形的用具。绳:木工用的墨线。
⑩君入庙,如右:君:指国君。如右:《荀子·哀公》作“而右”,指从右边走。古人以右为尊。
机筵:筵席。也作“几筵”。
平旦:清晨。
缅然:悠思貌。

【译文】
鲁哀公向孔子问道:“我想评论一下鲁国的人才,和他们一起治理国家,请问怎么选拔人才呢?”
孔子回答说:“生活在当今的时代,倾慕古代的道德礼仪;依现今的习俗而生活,穿着古代的儒服。有这样的行为而为非作歹的人,不是很少见吗?”
哀公问:“那么戴着殷代的帽子,穿着鞋头上有装饰的鞋子,腰上系着大带子并把笏板插在带子里的人,都是贤人吗?”
孔子说:“那倒不一定。我刚才说的话,并不是这个意思。那些穿着礼服,戴着礼帽,乘着车子去行祭祀礼的人,他们的志向不在于食荤;穿着用粗麻布做的丧服,穿着草鞋,拄着丧杖喝粥来行丧礼的人,他们的志向不在于酒肉。生活在当今的时代,却倾慕古代的道德礼仪;依现代的习俗生活,却穿着古代的儒服,我说的是这一类人。”
哀公说:“你说得很好!就仅仅是这些吗?”
孔子回答道:“人分五个等级,有庸人,有士人,有君子,有贤人,有圣人。分清这五类人,那治世的方法就都具备了。”
哀公问道:“请问什么样的人叫做庸人?”
孔子回答说:“所谓庸人,他们心中没有谨慎行事、善始善终的原则,口中说不出有道理的话,不选择贤人善士作为自己的依靠,不努力行事使自己得到安定的生活。他们往往小事明白大事糊涂,不知自己在忙些什么;凡事随大流,不知自己所追求的是什么。这样的人就是庸人。”
哀公问道:“请问什么是士人?”
孔子回答说:“所谓士人,他们心中有确定的原则,有明确的计划,即使不能尽到行道义治国家的本分,也一定有遵循的法则;即使不能集百善于一身,也一定有自己的操守。因此他们的知识不一定非常广博,但一定要审查自己具有的知识是否正确;话不一定说得很多,但一定要审查说得是否确当;路不一定走得很多,但一定要明白所走的路是不是正道。知道自己具有的知识是正确的,说出的话是确当的,走的路是正道,那么这些正确的原则就像性命对于形骸一样不可改变了。富贵不能对自己有所补益,贫贱不能对自己有所损害。这样的人就是士人。”
哀公问:“什么样的人是君子呢?”
孔子回答说:“所谓君子,说出的话一定忠信而内心没有怨恨,身有仁义的美德而没有自夸的表情,考虑问题明智通达而话语委婉。遵循仁义之道努力实现自己的理想,自强不息。他那从容的样子好像很容易超越,但终不能达到他那样的境界。这样的人就是君子。”
哀公问:“什么样的人称得上是贤人呢?”
孔子回答说:“所谓贤人,他们的品德不逾越常规,行为符合礼法。他们的言论可以让天下人效法而不会招来灾祸,道德足以感化百姓而不会给自己带来伤害。他虽富有,天下人不会怨恨;他一施恩,天下人都不贫穷。这样的人就是贤人。”
哀公又问:“什么样的人称得上是圣人呢?”
孔子回答说:“所谓圣人,他们的品德符合天地之道,变通自如,能探究万事万物的终始,使万事万物符合自然法则,依照万事万物的自然规律来成就它们。光明如日月,教化如神灵。下面的民众不知道他的德行,看到他的人也不知道他就在身边。这样的人就是圣人。”
哀公说:“好啊!不是先生贤明,我就听不到这些言论了。虽然如此,但我从小生在深宫之内,由妇人抚养长大,不知道悲哀,不知道忧愁,不知道劳苦,不知道惧怕,不知道危险,恐不足以实行五仪之教。怎么办呢?”
孔子回答说:“从您的话中可以听出,您已经明白这些道理了,我也就没什么可对您说的了。”
哀公说:“要不是您,我的心智就得不到启发。您还是再说说吧!”
孔子说:“您到庙中行祭祀之礼,从右边台阶走上去,抬头看到屋椽,低头看到筵席,亲人使用的器物都在,却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您因此感到哀伤,这样就知道哀伤是什么了。天还没亮就起床,衣帽穿戴整齐,清晨到朝堂听政,考虑国家是否会有危难。一件事处理不当,往往会成为国家混乱灭亡的开端。国君以此来忧虑国事,什么是忧愁也就知道了。太阳出来就处理国家大事,直至午后,接待各国诸侯及子孙,还有宾客往来,行礼揖让,谨慎地按照礼法显示自己的威严仪态。国君因此思考什么是辛劳,那么什么是辛劳也就知道了。缅怀远古,走出都门,周游浏览,向远眺望,看到那些亡国的废墟,可见灭亡之国不只一个。国君因此感到惧怕,那什么是惧怕也就知道了。国君是舟,百姓就是水。水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国君由此想到危险,那么什么是危险也就知道了。国君明白这五个方面,又稍稍留意国家中的五种人,那么治理国家还会有什么失误呢?”

【原文】
哀公问于孔子曰:“夫国家之存亡祸福,信①有天命,非唯人也?”
孔子对曰:“存亡祸福,皆己而已,天灾地妖,不能加也。”
公曰:“善!吾子言之,岂有其事乎?”
孔子曰:“昔者殷王帝辛②之世,有雀生大鸟于城隅焉,占之者曰:‘凡以小生大,则国家必王,而名必昌。’于是帝辛介雀之德③,不修国政,亢暴④无极,朝臣莫救,外寇乃至,殷国以亡。此即以己逆天时,诡⑤福反为祸者也。又其先世殷王太戊⑥之时,道缺法圮,以致夭蘖⑦,桑毂⑧于朝,七日大拱⑨,占之者曰:‘桑毂野木而不合生朝,意者国亡乎?’太戊恐骇,侧身修行,思先王之政,明养民之道,三年之后,远方慕义,重译⑩至者,十有六国。此即以己逆天时,得祸为福者也。故天灾地妖,所以儆人主者也。寤梦征怪,所以做人臣者也。灾妖不胜善政,寤梦不胜善行。能知此者,至治之极也,唯明王达此。”
公曰:“寡人不鄙固此,亦不得闻君子之教也。”

【注释】
①信:的确。
②帝辛:即商纣王。
③介雀之德:旧注:“介,助也,以雀之德为助也。”介:因,依赖。
④亢暴:非常残暴。
⑤诡:奇异,怪异。
⑥太戊:商王名。太庚子。时商朝衰微,太戊用伊陟、巫成等贤人,商朝复兴。
⑦夭蘖:反常的树木。
⑧桑毂:古时以桑木、毂木合生于朝为不祥之兆。毂:楮木。
⑨大拱:长大到两手可以围抱。
⑩重译:辗转翻译。指远方国家的使者经过多重翻译才能交流。说明相隔遥远。
儆:告诫,警告。
寤梦:半睡半醒,似梦非梦,恍惚如有所见。征怪:怪异的征兆。
鄙:鄙陋,浅陋。固:鄙陋。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国家的存亡祸福,的确是由天命决定的,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吗?”
孔子回答说:“国家的存亡祸福都是由人自己决定的,天灾地祸都不能改变国家的命运。”
哀公说:“好!您说的话,有什么事实根据吗?”
孔子说:“从前,殷纣王时代,在国都的城墙边,有一只小鸟生出一只大鸟,占卜者说:‘凡是以小生大,国家必将成为霸主,声名必将大振。’于是,商纣王凭借小鸟生大鸟的好兆头,不好好治理国家,残暴至极,朝中大臣也无法挽救,外敌攻入,殷国因此灭亡。这就是以自己的肆意妄为违背天时,奇异的福兆反而变成灾祸的事例。纣王的先祖殷王太戊时代,社会道德败坏,国家法纪紊乱,以致出现反常的树木,朝堂上长出桑毂,七天就长得两手合抱之粗。占卜者说:‘桑毂野木不应共同生长在朝堂上,难道国家要灭亡吗?’太戊非常恐惧,小心地修养自己的德行,学习先王治国的方法,探究养民的措施,三年之后,远方的国家思慕殷国的道义,偏远之国的使者经过多重翻译来朝见的,有十六国之多。这就是以自己的谨身修治改变天时,祸兆反变为福的事例。所以说,天灾地祸是上天来警告国君的,梦见怪异是上天来警告臣子的。灾祸胜不过良好的政治,梦兆也胜不过善良的行为。能明白这个道理,就是治国的最高境界,只有贤明的国君才能做到。”
鲁哀公说:“我如果不是如此浅陋,也就不能听到您这样的教诲了。”

【评析】
本篇第一段主要讲五仪。所谓“五仪”就是指五个等次的人的特征。这五个等次是:庸人、士人、君子、贤人、圣人。他们各有特点,境界也由低向高。最后一问思想价值很高。鲁哀公自称“寡人生于深宫之内,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哀,未尝知忧,未尝知劳,未尝知惧,未尝知危,恐不足以行五仪之教”,孔子告诉他如何思哀、思忧、思劳、思惧,很有借鉴意义。


孔子家语 卷二 致思第八

【原文】
孔子北游于农山①,子路、子贡、颜渊侍侧②。孔子四望,喟然③而叹曰:“于斯致思④,无所不至矣。二三子各言尔志,吾将择焉。”
子路进曰:“由愿得白羽若月,赤羽若日,钟鼓之音上震于天,旖旗缤纷下蟠于地⑤。由当⑥一队而敌之,必也攘⑦地千里,搴旗执聝⑧。唯由能之,使二子者从我焉。”
夫子曰:“勇哉!”
子贡复进曰:“赐愿使齐、楚合战于漭漾⑨之野,两垒相望,尘埃相接,挺刃交兵。赐着缟衣白冠⑩,陈说其间,推论利害,释国之患。唯赐能之,使夫二子者从我焉。”
夫子曰:“辩哉!”
颜回退而不对。孔子曰:“回,来,汝奚独无愿乎?”颜回对曰:“文武之事,则二子者既言之矣,回何云焉?”
孔子曰:“虽然,各言尔志也,小子言之。”
对曰:“回闻薰莸不同器而藏,尧桀不共国而治,以其类异也。回愿得明王圣主辅相之,敷其五教,导之以礼乐,使民城郭不修,沟池不越,铸剑戟以为农器,放牛马于原薮,室家无离旷之思,千岁无战斗之患。则由无所施其勇,而赐无所用其辩矣。”
夫子凛然曰:“美哉!德也。”
子路抗手而对曰:“夫子何选焉?”
孔子曰:“不伤财,不害民,不繁词,则颜氏之子有矣。”

【注释】
①农山:山名,在鲁国(今山东)境内。
②侍侧:在旁边陪着。
③喟然:叹息的样子。
④于斯:在这里。致思:集中心思思考。
⑤旖旗:即旌旗。蟠:盘曲地伏着。旧注:“蟠,委。”
⑥当:掌管,率领。
⑦攘:夺取。或作排斥义。旧注:“攘,却。”意为使敌人退却。
⑧搴旗执聝:搴旗,指拔取敌人的军旗。聝,战争中割取敌人的左耳。古代常以获取敌入耳朵的多少来计功。旧注:“搴,取也,取敌之旖旗。聝,截耳也,截敌之耳以效获也。”
⑨漭漾:广大貌。
⑩缟衣白冠:白衣白帽。战争中穿这样的服装表示奋死一战的决心。旧注:“兵,凶事,故白冠服也。”
辩:有辩才。
奚独:为何只有你。奚:疑问词,为何,如何。
薰:一种香草。莸:一种臭草。
敷:布,施。五教:指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这五种德行。
导:教导。
原:平原。薮:水浅草茂的湿地。旧注:“广平日原,泽无水日薮也。”
离旷:丈夫离家,妇人独处。
凛然:态度严肃,令人敬畏的样子。
抗手:举手。

【译文】
孔子向北游览到农山,子路、子贡、颜渊在身边陪着。孔子向四面望了望,感叹地说:“在这里集中精力思考问题,什么想法都会出现啊!你们每个人各谈谈自己的志向,我将从中做出选择。”
子路走上前说:“我希望有这样一个机会,白色的指挥旗像月亮,红色的战旗像太阳,钟鼓的声音响彻云霄,繁多的旌旗在地面盘旋舞动。我带领一队人马进攻敌人,必会夺取敌人千里之地,拔去敌人的旗帜,割下敌人的耳朵。这样的事只有我能做到,您就让子贡和颜渊跟着我吧!”
孔子说:“真勇敢啊!”
子贡也走上前说道:“我愿出使到齐国和楚国交战的广阔原野上,两军的营垒遥遥相望,扬起的尘埃连成一片,士兵们挥刀交战。在这种情况下,我穿戴着白色衣帽,在两国之间劝说,论述交战的利弊,解除国家的灾难。这样的事只有我能做得到,您就让子路和颜渊跟着我吧!”
孔子说:“真有口才啊!”
颜回后退不说话。孔子说:“颜回,过来,为何只有你没有志向呢?”颜回回答说:“文武两方面的事,子路和子贡都已经说过了,我还说什么呢?”
孔子说:“虽然如此,还是各人说说各人的志向,你就说吧。”
颜回回答说:“我听说薰草和莸草不能藏在同一个容器中,尧和桀不能共同治理一个国家,因为他们不是同一类人。我希望得到明王圣主来辅助他们,向人民宣传五教,用礼乐来教导他们,使百姓不修筑城墙,不逾越护城河,剑戟之类的武器改铸为农具,平原湿地放牧牛马,妇女不因丈夫长期离家而忧虑,千年无战争之患。这样,子路就没有机会施展他的勇敢,子贡就没有机会运用他的口才了。”
孔子表情严肃地说:“这种德行是多么美好啊!”
子路举起手来问道:“老师您选择哪种呢?”
孔子说:“不耗费财物,不危害百姓,不费太多的言辞,这只有颜回才有这个想法啊!”

【原文】
孔子之楚,而有渔者而献鱼焉,孔子不受。渔者曰:“天暑市远,无所鬻①也,思虑弃之粪壤,不如献之君子,故敢以进焉。”
于是夫子再拜受之,使弟子扫地,将以享祭②。门人曰:“彼将弃之,而夫子以祭之,何也?”孔子曰:“吾闻诸:惜其腐谂③,而欲以务施者,仁人之偶④也。恶有⑤受仁人之馈而无祭者乎?”

【注释】
①鬻(yù):卖。
②享祭:祭祀。
③腐谂:腐烂,食物变质。谂:熟食。旧注:“同饪。”
④偶:同类。
⑤恶有:怎有。

【译文】
孔子到楚国去,有一位打鱼人献给他一些鱼,孔子不接受。打鱼人说:“天热市场又远,已经无法卖了,我想扔到粪堆上,不如献给君子,所以敢于进献给您。”
于是孔子拜了又拜,接受了这些鱼,让弟子把地打扫干净,准备祭祀。弟子说:“打鱼人本来要扔掉这些鱼,而老师却要用来祭祀,这是为什么呢?”孔子说:“我听说,怕食物变质而把它送给别人的人,是仁人一类的人。哪有接受了仁人的馈赠而不祭祀的呢?”

【评析】
“致思”二字源于篇中“于斯致思”,是集中精神思考的意思。本篇由许多小事、小段落组成。“孔子北游”章是孔子听弟子言志,这里突显“不伤财,不害民,不繁词”的德治。“孔子之楚”章从馈鱼说起,可以看出孔子是尊重节俭而又与人分享的人。
 

孔子家语 卷二 三恕第九

【原文】
孔子曰:“君子有三恕①:有君不能事,有臣而求其使,非恕也;有亲不能孝,有子而求其报,非恕也;有兄不能敬,有弟而求其顺,非恕也。士能明于三恕之本,则可谓端身②矣。”

【注释】
①恕:儒家的伦礼范畴之一,即推己及人。用孔子的话来说,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
②端身:正身,使行为端正。

【译文】
孔子说:“君子有三恕:有国君而不能侍奉,有臣子却要役使,这不是恕;有父母不能孝敬,有儿子却要求他报恩,这也不是恕;有哥哥不能尊敬,有弟弟却要求他顺从,这也不是恕。读书人能明了这三恕的根本意义,就可以算得上行为端正了。”

【原文】
孔子曰:“君子有三思,不可不察也。少而不学,长无能也;老而不教①,死莫之思也;有而不施,穷莫之救也。故君子少思其长则务学,老思其死则务教,有思其穷则务施。”

【注释】
①教:指教育自己的子孙。

【译文】
孔子说:“君子有三种思虑,是不能不深察的。小时候不爱学习,长大后就没有技能;年老不教导子孙,死后就没人思念;富有时不愿施舍,穷困时就没人救济。所以君子年少时想到长大以后的事就要努力学习,年老了想到死后的事就要好好教导儿孙,富有时想到穷困就要致力于施舍。”

【原文】
孔子观于鲁桓公①之庙,有欹器②焉。夫子问于守庙者,曰:“此谓何器?”对曰:“此盖为宥坐之器③。”
孔子曰:“吾闻宥坐之器,虚则欹④,中⑤则正,满则覆。明君以为至诫,故常置之于坐侧。”顾谓弟子曰:“试注水焉!”乃注之。水中则正,满则覆。夫子喟然叹曰:“呜呼!夫物恶有满而不覆哉?”
子路进曰:“敢问持满⑥有道乎?”
子曰:“聪明睿智,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让;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谦。此所谓损⑦之又损之之道也。”

【注释】
①鲁桓公:惠公子,名轨。在位十八年,后被杀。
②欹(qī)器:容易倾斜倒下的器物。旧注:“欹,倾昃也。”
③宥(yòu)坐之器:放在座位右边以示警戒的器物,相当于后来的座右铭。
④虚则欹:空虚的时候就倾斜。
⑤中:指水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⑥持满:据上下文意,此当指不盈不满,可理解为保守成业。
⑦损:减少。

【译文】
孔子到鲁桓公的庙里去参观,在那里看到一件容易倾倒的器物。于是他问守庙的人:“这是什么器物啊?”守庙人回答说:“这是国君放在座位右边以示警戒的欹器。”
孔子说:“我听说国君放在座位右边的欹器,空虚时就倾倒,水不多不少时就端正,水满时就倒下。贤明的国君把它作为最高警戒,所以常常把它放在座位边。”说完回头对弟子说:“灌进水试试。”弟子把水灌进欹器,水不多不少时欹器就端正,水满时就倒下。孔子感叹道:“唉,哪有东西盈满了不倒的呢!”
子路走上前去问道:“请问保守成业有什么方法吗?”
孔子说:“聪明睿智的人,用愚朴来保守成业;功盖天下的人,用谦让来保守成业;勇力震世的人,用怯懦来保守成业;富有四海的人,用谦卑来保守成业。这就是退损再退损的方法。”

【评析】
这篇也是由许多小议论组成的,大多内容又见《荀子》。“孔子曰”二章,一是说君臣、父子、兄弟间要讲恕道,一是讲君子要三思。“孔子观于鲁桓公之庙”章是讲“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的道理。主张遵守愚、让、怯、谦的损之又损之道,这就是“满招损,谦受益”俗语的来源。


孔子家语 卷二 好生第十

【原文】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昔者舜冠何冠乎?”孔子不对。公曰:“寡人有问于子,而子无言,何也?”对曰:“以君之问不先其大者,故方思所以为对。”公曰:“其大何乎?”
孔子曰:“舜之为君也,其政好生而恶杀,其任授贤而替不肖。德若天地而静虚①,化若四时而变物②。是以四海承风③,畅于异类④,凤翔麟至,鸟兽驯⑤德。无他,好生故也。君舍此道而冠冕是问,是以缓对。”

【注释】
①静虚:清静无欲。
②变物:使万物变化。
③承风:接受教化。
④异类:指与人不是同类的动植物。一说指少数民族。旧注:“异类,四方之夷狄也。”
⑤驯:顺从。

【译文】
鲁哀公向孔子问道:“从前舜戴的是什么帽子啊?”孔子不回答。鲁哀公说:“我有问题问你,你却不说话,这是为什么呢?”孔子回答说:“因为您问问题不先问重要的,所以我正在思考怎样回答。”鲁哀公说:“重要的问题是什么呢?”
孔子说:“舜作为君主,他的政治是爱惜生命而厌恶杀戮,他用人的原则是以有才能的人替换无才能的人。他的仁德像天地一样广大而又清净无欲,他的教化像四季一样使万物变化。所以,四海之内都接受了他的教化,甚至遍及动植物之类,凤凰飞来,麒麟跑来,鸟兽都被他的仁德感化。这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爱惜生命的缘故。您不问这些治国之道而问戴什么帽子,所以我才迟迟不做回答。”

【原文】
虞、芮二国争田而讼①,连年不决,乃相谓曰:“西伯②,仁人也,盍往质之③。”
入其境,则耕者让畔④,行者让路。入其邑,男女异路,斑白不提挈⑤。入其朝,士让为大夫,大夫让为卿。虞、芮之君曰:“嘻!吾侪⑥小人也,不可以入君子之朝。”遂自相与而退,咸以所争之田为闲田矣。
孔子曰:“以此观之,文王之道,其不可加焉。不令而从,不教而听,至矣哉!”

【注释】
①虞、芮:春秋时两个小诸侯国。虞国在今山西平阴县,芮国在今山西芮城县。讼:打官司。
②西伯:即周文王。
③盍:何不。质:评判。
④畔:指田地的边界。
⑤提挈:提着,举着,指负重。
⑥吾侪:我等,我辈,我们这类人。

【译文】
虞国和芮国为了争田而打官司,打了几年也没结果,他们就相互说:“西伯是一位仁人,我们何不到他那里让他给评判呢?”
他们进入西伯的领地后,看到耕田的人互相谦让田地的边界,走路的人互相让路。进入城邑后,看到男女分道而行,老年人没有提着重东西的。进入西伯的朝廷后,士谦让着让他人做大夫,大夫谦让着让他人做卿。虞国和芮国的国君说:“唉!我们真是小人啊!是不可以进入西伯这样的君子之国的。”于是,他们就一起远远地退让,都把所争的田作为闲田。
孔子说:“从这件事看来,文王的治国之道,不可再超过了。不下命令大家就听从,不用教导大家就听从,这是达到最高境界了。”

【评析】
这也是许多小篇章的汇聚。首章是孔子和鲁哀公对话,哀公不问大事,孔子说的却是大事。讲舜“好生而恶杀”,“授贤而替不肖”,有德而善任人。这是从政的根本。“虞芮二国”章是对文王实施教化的赞美。
 

孔子家语 卷三 观周第十一

【原文】
孔子谓南宫敬叔①曰:“吾闻老聃博古知今,通礼乐之原,明道德之归,则吾师也,今将往矣。”对曰:“谨受命。”
遂言于鲁君曰:“臣受先臣之命云:‘孔子圣人之后也。灭于宋。其祖弗父何②,始有国而授厉公。及正考父③佐戴、武、宣,三命兹益恭。故其鼎铭④曰:“一命而偻,再命而伛⑤,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余敢侮⑥。值于是,粥于是,以糊其口。”其恭俭也若此。’臧孙纥⑦有言:‘圣人之后,若不当世,则必有明君而达者焉。孔子少而好礼,其将在矣。’属臣曰:‘汝必师之。’今孔子将适周,观先王之遗制,考礼乐之所极⑧,斯大业也!君盍以乘资之?臣请与往。”
公曰:“诺。”与孔子车一乘,马二匹,竖子侍御⑨。敬叔与俱。至周,问礼于老聃,访乐于苌弘,历郊社⑩之所,考明堂之则,察庙朝之度。于是喟然曰:“吾乃今知周公之圣,与周之所以王也。”
及去周,老子送之,曰:“吾闻富贵者送人以财,仁者送人以言。吾虽不能富贵,而窃仁者之号,请送子以言乎:凡当今之士,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讥议人者也。博辩闳达而危其身,好发人之恶者也。无以有己为人子者,无以恶己为人臣者。”孔子曰:“敬奉教。”自周反鲁,道弥尊矣。远方弟子之进,盖三千焉。

【注释】
①南宫敬叔:鲁国大夫,即孟僖子之子,原姓仲孙,名阋。
②弗父何:宋湣公共长子,孔父嘉之高祖,厉公兄。旧注:“弗父何,缗公世子,厉公兄也。让国以受厉公。《春秋传》曰:‘以有宋而授厉公宜。’”
③正考父:弗父何的曾孙,曾辅佐戴公、武公、宣公。生孔父嘉,即孔子的祖先。
卿三命是也。
④鼎铭:旧注:“臣有功德,君命铭之于其宗庙之鼎也。”
⑤伛:弯着身子。旧注:“伛恭于偻,俯恭于伛。”
⑥亦莫余敢侮:旧注:“余,我也,我考父也。以其恭如此,故人亦莫之侮。”
⑦臧孙纥:弗父何的后代。即鲁大夫臧武仲,为人有远见。
⑧极:所达到的最高点。
⑨竖子:对人的鄙称,犹谓“小子”。侍:服侍。御:驾车。
⑩郊社:祭天地。

【译文】
孔子对南宫敬叔说:“我听说老子博古通今,通晓礼乐的起源,明白道德的归属,那么他就是我的老师,现在我要到他那里去。”南宫敬叔回答说:“我遵从您的意愿。”
于是南宫敬叔对鲁国国君说:“我接受父亲的嘱咐说:‘孔子是圣人的后代,他的先祖在宋国消亡了。他的祖先弗父何,最初拥有了宋国,后来给了弟弟厉公。到了正考父时,辅佐戴公、武公、宣公三个国君,三次任命,他一次比一次恭敬。因此他家鼎上刻的铭文说:“第一次任命,他弯着腰;第二次任命,他弯着身子;第三次任命,他俯下身子。他靠着墙根走,也没有人敢欺侮他。在这个鼎里煮稠粥,煮稀粥,用来糊口。”他的恭敬节俭就到了这种地步。’臧孙纥曾说过这样的话:‘圣人的后代,如果不能执掌天下,那么必定有圣明的君主使他通达。孔子从小就喜好礼仪,他大概就是这个人吧。’我父亲又嘱咐我说:‘你一定要拜他为师。’现在孔子将要到周国去,观看先王遗留的制度,考察礼乐所达到的高度,这是大事业啊!您何不提供车子资助他呢?我请求和他一起去。”
鲁君说:“好。”送给孔子一辆车,两匹马,派了一个人侍候他给他驾车。南宫敬叔和孔子一起到了周国。孔子向老子询问礼,向苌弘询问乐,走遍了祭祀天地之所,考察明堂的规则,察看宗庙朝堂的制度。于是感叹地说:“我现在才知道周公的圣明,以及周国称王天下的原因。”
离开周国时,老子去送他,说:“我听说富贵者拿财物送人,仁者用言语送人。我虽然不能富贵,但私下用一下仁者的称号,请让我用言语送你吧!凡是当今的士人,因聪明深察而危及生命的,都是喜欢讥讽议论别人的人;因知识广博喜好辩论而危及生命的,都是喜好揭发别人隐私的人。作为人子不要只想着自己,作为人臣要尽职全身。”孔子说:“我一定遵循您的教诲。”从周国返回鲁国,孔子的道更加受人尊崇了。从远方来向他学习的,大约有三千人。

【原文】
孔子观乎明堂,睹四门墉①,有尧舜之容,桀纣之象,而各有善恶之状,兴废之诫焉。又有周公相成王,抱之负斧扆南面以朝诸侯之图焉②。
孔子徘徊而望之,谓从者曰:“此周公所以盛也。夫明镜所以察形,往古③者所以知今。人主不务袭迹④于其所以安存,而忽怠⑤所以危亡,是犹未有以异于却走而欲求及前人也,岂不惑哉!”

【注释】
①墉:墙壁。
②负:背对着。斧扆:古代帝王所用的状如屏风的器物,高八尺,上绣斧形图案。
③往古:古昔,古代的事。
④袭迹:沿袭。
⑤忽怠:忽略轻视。

【译文】
孔子观看明堂,看到四门的墙上有尧舜桀纣的画像,画出了每个人善恶的容貌,并有关于国家兴亡告诫的话。还有周公辅佐成王,抱着成王背对着屏风面朝南接受诸侯朝见的画像。
孔子走来走去地观看着,对跟从他的人说:“这是周朝兴盛的原因啊。明亮的镜子可以照出形貌,古代的事情可以用来了解现在。君主不努力沿着在使国家安定的路上走,而忽视国家危亡的原因,这和倒着跑却想追赶上前面的人一样,难道不糊涂吗?”

【原文】
孔子观周,遂入太祖后稷之庙。庙堂右阶之前,有金人焉,三缄①其口,而铭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无多言,多言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安乐必戒,无所行悔。勿谓何伤,其祸将长;勿谓何害,其祸将大;勿谓不闻,神将伺②人。焰焰不灭,炎炎若何?涓涓不壅③,终为江河。绵绵不绝,或成网罗。毫末不札④,将寻斧柯⑤。诚能慎之,福之根也。口是何伤?祸之门也。强梁者⑥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盗憎主人,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众人之不可先也,故后之。温恭慎德,使人慕之;执雌⑦持下,人莫逾之。人皆趋彼,我独守此。人皆或之⑧,我独不徙。内藏我智,不示人技。我虽尊高,人弗我害。谁能于此?江海虽左⑨,长于百川,以其卑也。天道无亲,而能下人。戒之哉!”
孔子既读斯文也,顾谓弟子曰:“小人识之,此言实而中,情而信。《诗》⑩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行身如此,岂以口过患哉?”

【注释】
①缄:封闭。
②伺:监视。
③涓涓:细小的水流。壅:堵塞。
④毫:细小的树枝。不札:不拔除。旧注:“如毫之末,言至微也。札,拔也。”
⑤寻:用。柯:斧柄。
⑥强梁者:强横的人。
⑦雌:柔弱。
⑧或之:摇摆不定。旧注:“或之,东西转移之貌。”
⑨江海虽左:左:处于下游。旧注:“水阴长右,江虽在于其左,而能为百川长,以其能下。”
⑩《诗》:指《诗经·小雅·小旻》。
履:踩。

【译文】
孔子在周国观览,进入周太祖后稷的庙内。庙堂右边台阶前有铜铸的人像,嘴被封了三层,还在像的背后刻着铭文:“这是古代说话谨慎的人。警戒啊!不要多言,多言多败;不要多事,多事多患。安乐时一定要警戒,不要做后悔的事。不要以为话多不会有什么伤害,祸患是长远的;不要以为话多没什么害处,祸患将是很大的;不要认为别人听不到,神在监视着你。初起的火苗不扑灭,变成熊熊大火怎么办?涓涓细流不堵塞,终将汇集为江河;长长的线不弄断,将有可能结成网;细小的枝条不剪掉,将来就要用斧砍。如能谨慎,是福的根源。口能造成什么伤害?是祸的大门。强横的人不得好死,争强好胜的人必定会遇到对手。盗贼憎恨物主,民众怨恨长官。君子知道天下的事不可事事争上,所以宁愿居下;知道不可居于众人之先,所以宁愿在后。温和谦恭谨慎修德,会使人仰慕;守住柔弱保持卑下,没人能够超越。人人都奔向那里,我独自守在这里;人人都在变动,我独自不移。智慧藏在心里,不向别人炫耀技艺;我虽然尊贵高尚,人们也不会害我。有谁能做到这样呢?江海虽然处于下游,却能容纳百川,因为它地势低下。上天不会亲近人,却能使人处在它的下面。要以此为戒啊!”
孔子读完这篇铭文,回头对弟子说:“你们要记住啊!这些话实在而中肯,合情而可信。《诗经》说:‘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立身行事能够这样,哪还能因言语惹祸呢?”

【评析】
孔子是中国历史上最好学的人,他喜欢向天下万事万物学习。孔子有没有向老聃学习过,这曾是儒道两家争论的一个焦点。本文记载了这个学习过程。文中首先讲了孔子家族历史,说他的家族是以恭俭出名的。孔子适周,是要“观先王之遗制,考礼乐之所极”。他在周朝问礼于老聃,访乐于苌弘,对郊社之所,明堂之则,庙朝之度都做了考察。真正了解了周公为何是圣人与周之所以王天下的原因。


孔子家语 卷三 弟子行第十二

【原文】
卫将军文子①问于子贡曰:“吾闻孔子之施教也,先之以《诗》、《书》,而道之以孝悌,说之以仁义,观之以礼乐,然后成之以文德。盖入室升堂者,七十有余人,其孰为贤?”子贡对以不知。
文子曰:“以吾子常与学,贤者也,不知何谓?”
子贡对曰:“贤人无妄,知贤即难。故君子之言曰:智莫难于知人。是以难对也。”
文子曰:“若夫知贤,莫不难。今吾子亲游焉,是以敢问。”
子贡曰:“夫子之门人,盖有三千就焉②,赐有逮及焉,未逮及焉,故不得遍知以告也。”
文子曰:“吾子所及者,请问其行。”
子贡对曰:“能夙兴夜寐,讽诵崇礼,行不贰过,夫称言不苟,是颜回之行也。孔子说之以《诗》曰:‘媚兹一人,应侯慎德。’‘永言孝思,孝思惟则。’若逢有德之君,世受显命,不失厥③名。以御于天子,则王者之相也。
“在贫如客,使其臣如借。不迁怒,不深怨,不录旧罪,是冉雍之行也。孔子论其材曰:‘有土之君子也,有众使也,有刑用也,然后称怒焉。匹夫之怒,唯以亡其身。’孔子告之以《诗》曰:‘靡④不有初,鲜克有终。’
“不畏强御,不侮矜寡,其言循性,其都以富,材任治戎,是仲由之行也。孔子和之以文,说之以《诗》曰:‘受小拱大拱⑤,而为下国骏庞,荷天子之龙。不憨不悚,敷奏其勇。’强乎武哉,文不胜其质。
“恭老恤幼,不忘宾旅,好学博艺,省物而勤也,是冉求⑥之行也。孔子因而语之曰:‘好学则智,恤孤则惠,恭则近礼,勤则有继。尧舜笃恭以王天下。’其称之也,曰‘宜为国老’。
“齐庄而能肃,志通而好礼,傧相两君之事,笃雅有节,是公西赤之行也。子曰:‘礼经三百,可勉能也;威仪三千,则难也。’公西赤问曰:‘何谓也?’子曰:‘貌以傧礼,礼以傧辞,是谓难焉。众人闻之,以为成也。’孔子语人曰:‘当宾客之事,则达矣。’谓门人曰:‘二三子之欲学宾客之礼者,其于赤也。’
“满而不盈,实而如虚,过之如不及,先王难之。博无不学,其貌恭,其德敦;其言于人也,无所不信;其桥大人也,常以浩浩,是以眉寿⑦,是曾参之行也。孔子曰:‘孝,德之始也;悌,德之序也;信,德之厚也;忠,德之正也。参中夫四德者也。’以此称之。
“美功不伐,贵位不善,不侮不佚,不傲无告,是颛孙师之行也。孔子言之曰:‘其不伐,则犹可能也;其不弊百姓,则仁也。’《诗》⑧云:‘岂悌君子,民之父母。’夫子以其仁为大。
“学之深,送迎必敬,上交下接著截焉,是卜商之行也。孔子说之以《诗》曰:‘式夷式已⑨,无小人殆。’若商也,其可谓不险矣。’
“贵之不喜,贱之不怒;苟利于民矣,廉于行己;其事上也,以佑其下,是澹台灭明之行也。孔子曰:‘独贵独富,君子耻之,夫也中之矣。’
“先成其虑,及事而用之,故动则不妄,是言偃之行也。孔子曰:‘欲能则学,欲知则问,欲善则详,欲给则豫⑩。当是而行,偃也得之矣。’
“独居思仁,公言仁义,其于《诗》也,则一日三覆‘白圭之玷’,是宫绍之行也。孔子信其能仁,以为异士。
“自见孔子,出入于户,未尝越履。往来过之,足不履影。启蛰不杀,方长不折。执亲之丧,未尝见齿。是高柴之行也。孔子曰:‘柴于亲丧,则难能也;启蛰不杀,则顺人道;方长不折,则恕仁也。成汤恭而以恕,是以日隋。’凡此诸子,赐之所亲睹者也。吾子有命而讯赐,固不足以知贤。”
文子曰:“吾闻之也,国有道则贤人兴焉,中人用焉,乃百姓归之。若吾子之论,既富茂矣,壹诸侯之相也。抑世未有明君,所以不遇也。”
子贡既与卫将军文子言,适鲁见孔子曰:“卫将军文子问二三子之于赐,不壹而三焉,赐也辞不获命,以所见者对矣。未知中否,请以告。”
孔子曰:“言之乎。”子贡以其辞状告孔子。子闻而笑曰:“赐,汝次焉人矣。”子贡对曰:“赐也何敢知人,此以赐之所睹也。”孔子曰:“然。吾亦语汝耳之所未闻,目之所未见者,岂思之所不至,智之所未及哉?”子贡曰:“赐愿得闻之。”
孔子曰:“不克不忌,不念旧怨,盖伯夷叔齐之行也。
“思天而敬人,服义而行信,孝于父母,恭于兄弟,从善而教不道,盖赵文子之行也。
“其事君也,不敢爱其死,然亦不敢忘其身。谋其身不遗其友,君陈则进而用之,不陈则行而退。盖随武子之行也。
“其为人之渊源也,多闻而难诞,内植足以没其世。国家有道,其言足以治;无道,其默足以生。盖铜鞮伯华之行也。
“外宽而内正,自极于隐括之中,直己而不直人,汲汲于仁,以善自终。盖蘧伯玉之行也。
“孝恭慈仁,允德图义,约货去怨,轻财不匮。盖柳下惠之行也。
“其言曰:‘君虽不量于其身,臣不可以不忠于其君。是故君择臣而任之,臣亦择君而事之。有道顺命,无道衡命。’盖晏平仲之行也。
“蹈忠而行信,终日言不在尤之内。国无道,处贱不闷,贫而能乐。盖老莱子之行也。
“易行以俟天命,居下不援其上。其亲观于四方也,不忘其亲,不尽其乐。以不能则学,不为己终身之忧。盖介子山之行也。”
子贡曰:“敢问夫子之所知者,盖尽于此而已乎?”
孔子曰:“何谓其然?亦略举耳目之所及而矣。昔晋平公问祁奚曰:‘羊舌大夫,晋之良大夫也,其行如何?’祁奚辞以不知。公曰:‘吾闻子少长乎其所,今子掩之,何也?’祁奚对曰:‘其少也恭而顺,心有耻而不使其过宿;其为大夫,悉善而谦其端;其为舆尉也,信而好直其功。至于其为容也,温良而好礼,博闻而时出其志。’公曰:‘曩者问子,子奚曰不知也?’祁奚曰:‘每位改变,未知所止,是以不敢得知也。’此又羊舌大夫之行也。”
子贡跪曰:“请退而记之。”

【注释】
①文子:卫国公卿,名弥牟。
②盖有三千就焉:三千:《大戴礼记·卫将军文子》作“三就”,指在孔子门下求学的弟子,成就有上、中、下三等。
③厥:代词,他的。
④靡:没有。
⑤拱:法。
⑥冉求:即冉有,字子有,孔子弟子。
⑦眉寿:长寿。因人老会长出长眉毛,故称眉寿。
⑧《诗》:指《诗经·大雅·洞酌》。
⑨式夷式已:旧注:“式,用。夷,平也。言用平则已也。”意为用平和、公平的态度处人处事。
⑩给:丰足,充裕。豫:事先准备。旧注:“事欲给而不碍,则莫若于豫。”
成汤:商朝开国之君,子姓,名履,又称天乙。讨伐夏桀,建立商朝,传十七代,至纣为周所灭。
克:苛刻。忌:嫉妒。
渊源:指思虑深邃。
允德:修德,涵养德行。图义:考虑义。旧注:“允,信也。图,谋。”
蹈:实行。
羊舌大夫:即羊舌赤。亦即铜鞮伯华。

【译文】
卫国的将军文子问子贡说:“我听说孔子教育弟子,先教他们读《诗》和《书》,然后教他们孝顺父母尊敬兄长的道理。讲的是仁义,观看的是礼乐,然后用文才和德行来成就他们。大概学有所成的有七十多人,他们之中谁更贤明呢?”子贡回答说不知道。
文子说:“因为你常和他们一起学,也是贤者,为何说不知道呢?”
子贡回答说:“贤能的人没有妄行,了解贤人就很困难。所以君子说:‘没有比了解人更困难的了。’因此难以回答。”
文子说:“对于了解贤人,没有不困难的。现在您本人亲身在孔子门下求学,所以敢冒昧问您。”
子贡说:“先生的门人,大概有三千人就学。有些是与我接触过的,有些没有接触,所以不能普遍地了解来告诉你。”
文子说:“请就您所接触到的谈谈,我想问问他们的品行。”
子贡回答说:“能够起早贪黑,背诵经书,崇尚礼义,行动不犯第二次过错,引经据典很认真的,是颜渊的品行。孔子用《诗经》的话来形容颜渊说:‘如果遇到国君宠爱,就能成就他的德业。’‘永远恭敬尽孝道,孝道足以为法则。’如果颜渊遇到有德的君王,就会世代享受帝王给予的美誉,不会失去他的美名。被君王任用,就会成为君王的辅佐。
“身处贫困能矜持庄重,使用仆人如同借用般客气。不把怒气转移到别人身上,不总是怨恨别人,不总是记着别人过去的罪过,这是冉雍的品行。孔子评论他的才能说:‘拥有土地的君子,有民众可以役使,有刑罚可以施用,而后可以迁怒。普通人发怒,只会伤害自己的身体。’孔子用《诗经》的话告诉他说:‘万事都有开端,但很少有善始善终的。’
“不害怕强暴,不欺辱鳏寡,说话遵循本性,相貌堂堂端正,才能足以打仗带兵,这是子路的品行。孔子用文辞来赞美他,用《诗经》中的话来称赞他:‘接受上天大法和小法,庇护下面诸侯国,接受天子授予的荣宠。不胆怯不惶恐,施神威奏战功。’强力又勇敢啊!文采胜不过他的质朴。
“尊敬长辈,同情幼小,不忘在外的旅人,喜好学习,博综群艺,体察万物且勤劳,这是冉求的品行。孔子因此对他说:‘好学就有智慧,同情孤寡就是仁爱,恭敬就接近礼义,勤劳就有收获。尧舜忠诚谦恭,所以能称王天下。’孔子很称赞他,说:‘你应当成为国家的卿大夫。’
“整齐庄重而又严肃,志向通达而又喜好礼仪,作为两国之间的傧相,忠诚雅正而有节制,这是公西赤的品行。孔子说:‘礼经三百篇,可以通过努力学习来了解;三千项威严的礼仪细节,则难以掌握。’公西赤说:‘为什么这样说呢?’孔子说:‘作傧相接待宾客要有庄重的容貌,要根据不同的礼节来致辞,所以说很难。众人听到傧相的致辞,认为仪式就完成了。’孔子对大家说:‘接待宾客这件事,他已经做到了。’孔子又对弟子说:‘你们想学习接待宾客礼仪的人,就向公西赤学习吧。’
“完满却不自我满足,渊博却如同虚空,超过却如同赶不上,古代的君王也难以做到。知识广博无所不学,他的外表恭敬,德行敦厚;他对任何人说话,没有不真实的;他的志向高明远大,他的胸襟开阔坦荡,因此他长寿,这是曾参的品行。孔子说:‘孝是道德的起始,悌是道德的前进,信是道德的加深,忠是道德的准则。曾参集中了这四种品德。’孔子就以此来称赞他。
“有大功不夸耀,处高位不欣喜,不贪功不慕势,不在贫苦无告者面前炫耀,这是颛孙师的品行。孔子这样评价他:‘他的不夸耀,别人还可能做到,他在贫苦无告者面前不炫耀,则是仁德的表现。’《诗经》说:‘平易近人的君子,是百姓的父母。’先生认为他的仁德是很伟大的。
“学习能够深入理解其义,送迎宾客必定恭敬,和上下级交往界限分明,是卜商的品行。孔子用《诗经》的话评价他说:‘能够用平和公正的态度处人处事,就不会受到小人的危害。’像卜商这样,可以说不至于有危险了。
“富贵了他也不欣喜,贫贱了他也不恼怒;假如对民众有利,他宁愿行为俭约;他侍奉君王,是为了帮助下面的百姓,这是澹台灭明的品行。孔子说:‘独自一个人富贵,君子认为是可耻的,澹台灭明就是这样的人。’
“先考虑好,事情来临就按计划而行,这样行动就不会有错,这是言偃的品行。孔子说:‘想要有才能就要学习,想要知道就要问别人,想要把事情做好就要仔细审慎,想要富足就要先有储备。按照这个原则行事,言偃是做到了。’
“个人独居时想着仁义,做官时讲话讲的是仁义,对于《诗经》上的‘白圭之玷,尚可磨也’的话牢记在心,因此言行极其谨慎,如同一天三次磨去白玉上的斑点,这是宫绍的品行。孔子相信他能行仁义,认为他是与众不同的人。
“自从见到孔子,进门出门,从没有违反礼节。走路来往,脚不会踩到别人的影子。不杀蛰伏刚醒的虫子,不攀折正在生长的草木。为亲人守丧,没有言笑。这是高柴的品行。孔子说:‘高柴为亲人守丧的诚心,是一般人难以做到的;春天不杀生,是遵从做人的道理;不折断正在生长的树木,是推己及物的仁爱。成汤谦恭而又能推己及人,因此威望天天升高。’以上这几个人是我亲自目睹的。您向我询问,要求我回答,我本来也不能够知道谁是贤人。”
文子说:“我听说,国家按正道行事,那么贤人就兴起来了,正直的人就会被任用,百姓也会归附。接照您刚才的议论,内容已经很丰富了,他们都可以做诸侯的辅佐啊。大概世上没有明君,所以没有得到任用。”
子贡和卫将军文子说过话之后,到了鲁国,见到孔子,说:“卫将军文子向我问同学们的情况,再三地问,我推辞不掉,把我所见到的告诉了他。不知道是否合适,请让我告诉您吧。”
孔子说:“说说吧。”子贡把和文子对话的情况告诉了孔子。孔子听后笑着说:“赐啊,你能给人排座次了。”子贡回答说:“我怎敢说知人,这是我亲眼看见的啊。”孔子说:“是这样的。我也告诉你一些你没听到、没看到的事,这些难道是头脑想不到的,智力达不到的吗?”子贡说:“我很愿意听。”
孔子说:“不苛刻不忌妒,不计较过去的仇恨,这是伯夷叔齐的品行。
“思考天道而且尊敬人,服从仁义而做事讲信用,孝敬父母,友爱兄弟,从善如流而又教导不按正道而行的人,这是赵文子的品行。
“他侍奉国君,不敢爱惜自己的生命,然而也不敢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谋求自己的发展,也不忘记朋友。君王任用时他就努力去做,不用则离开而退隐。这是随武子的品行。
“他的为人思虑深邃,见闻广博难以被欺骗,内心修养足以终身受用。国家按正道治理,他的言论足以用来治国;国家不按正道治理,他的沉默足以用来保存自己。这是铜鞮伯华的品行。
“外表宽容而且内心正直,能自己矫正自己的行为,自己正直而不要求别人,努力地追求仁义,终身行善。这是蘧伯玉的品行。
“孝敬谦恭慈善仁爱,涵养德行谋求仁义,少积聚财富消除怨恨,轻视财物又不匮乏。这是柳下惠的品行。
“他说:‘君主虽然不能度量臣子的能力,臣子不能不忠于君主。因此君主选择臣子而任用,臣子也选择君主来侍奉。君主按正道而行就听从他的命令,不按正道就隐居不仕。’这是晏平仲的品行。
“行动讲求忠信,即使整天说话,也不会出错。国家混乱,身处低位而不愁闷,生活贫困而能保持快乐。这是老莱子的品行。
“改变自己的行为来等待机遇,身处低位却不攀附高枝。到四处游观,不忘记父母;想到父母,不尽兴就赶快归来。因为才能不足就去学习,不造成终身的遗憾。这是介子山的品行。”
子贡问:“请问老师,您所知道的,就到此为止了吗?”
孔子说:“怎么能这样说呢?我只是大略举出耳闻目睹的罢了。从前晋平公问祁奚:‘羊舌大夫是晋国的优秀大夫,他的品行怎么样?’祁奚推辞说不知道。晋平公说:‘我听说你从小在他家长大,你现在隐藏着不愿说,是为什么呢?’祁奚回答说:‘他小时候谦恭而和顺,心里觉得有过错不会留到第二天来改正;他作为大夫,凡事皆出于善心而又谦虚正直;他做舆尉时,讲信用而不隐瞒功绩。至于他的外表,温和善良而喜好礼节,广博地听取而时出己见。’晋平公说:‘刚才我问你,你怎么说不知道呢?’祁奚说:‘他的职位经常改变,不知他现在做什么官,所以不敢说知道。’这又是羊舌大夫的品行。”
子贡跪下说:“请让我回去记下您的话。”

【评析】
这是一篇首尾连贯的完整对话,文中有子贡对孔门数位弟子的操行所做的评价。这些评价不似《论语》中简洁,有七十子后学之文风。后面还有孔子对历史人物的评价,可供研究先秦史和儒学史的人参考。整篇文字又见《大戴礼·卫将军文子》。
 

孔子家语 卷三 贤君第十三

【原文】
哀公问于孔子曰:“当今之君,孰为最贤?”
孔子对曰:“丘未之见也,抑有卫灵公乎①?”
公曰:“吾闻其闺门之内无别②,而子次之贤,何也?”
孔子曰:“臣语其朝廷行事,不论其私家之际③也。”
公曰:“其事何如?”
孔子对曰:“灵公之弟曰公子渠牟,其智足以治千乘,其信足以守之,灵公爱而任之。又有士曰林国者,见贤必进之,而退与分其禄,是以灵公无游放之士④,灵公贤而尊之。又有士曰庆足者,卫国有大事,则必起而治之;国无事,则退而容贤⑤,灵公悦而敬之。又有大夫史鱿,以道去卫。而灵公郊舍⑥三日,琴瑟不御⑦,必待史鱿之入,而后敢入。臣以此取之,虽次之贤,不亦可乎。”

【注释】
①抑:或。
②闺门之内无别:家庭之内男女无别。
③私家之际:私人家庭之间。
④游放之士:没被任用的读书人。
⑤退而容贤:自己退位,把位置让给贤能的人。
⑥郊舍:在郊外住宿。
⑦不御:不弹奏、吹奏。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当今的君主,谁最贤明啊?”
孔子回答说:“我还没有看到,或许是卫灵公吧!”
哀公说:“我听说他家庭之内男女长幼没有分别,而你把他说成贤人,为什么呢?”
孔子说:“我是说他在朝廷所做的事,而不论他家庭内部的事情。”
哀公问:“朝廷的事怎么样呢?”
孔子回答说:“卫灵公的弟弟公子渠牟,他的智慧足以治理拥有千辆兵车的大国,他的诚信足以守卫这个国家,灵公喜欢他而任用他。又有个士人叫林国的,发现贤能的人必定推荐,如果那人被罢了官,林国还要把自己的俸禄分给他,因此在灵公的国家没有放任游荡的士人。灵公认为林国很贤明因而很尊敬他。又有个叫庆足的士人,卫国有大事,就必定出来帮助治理;国家无事,就辞去官职而让其他的贤人被容纳。卫灵公喜欢而且尊敬他。还有个大夫叫史鱿,因为道不能实行而离开卫国。卫灵公在郊外住了三天,不弹奏琴瑟,一定要等到史鱿回国,而后他才敢回去。我拿这些事来选取他,即使把他放在贤人的地位,不也可以吗?”

【原文】
子贡问于孔子曰:“今之人臣,孰为贤?”
子曰:“吾未识也。往者齐有鲍叔①,郑有子皮②,则贤者矣。”
子贡曰:“齐无管仲,郑无子产?”
子曰:“赐,汝徒知其一,未知其二也。汝闻用力为贤乎?进贤为贤乎?”
子贡曰:“进贤贤哉。”
子曰:“然。吾闻鲍叔达③管仲,子皮达子产,未闻二子之达贤己之才者也。”

【注释】
①鲍叔:即鲍叔牙,春秋时齐国人。他和管仲是好朋友,推荐管仲做齐桓公的相。
②子皮:郑国人,名罕虎。他推荐子产做郑国的相。
③达:显达。这里指使别人显达。

【译文】
子贡问孔子:“当今的大臣,谁是贤能的人呢?”
孔子说:“我不知道。从前,齐国有鲍叔,郑国有子皮,他们都是贤人。”
子贡说:“齐国不是有管仲,郑国不是有子产吗?”
孔子说:“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听说自己努力成为贤人的人贤能呢,还是能举荐贤人的人贤能呢?”
子贡说:“能举荐贤人的人贤能。”
孔子说:“这就对了。我听说鲍叔牙使管仲显达,子皮使子产显达,却没有听说管仲和子产让比他们更贤能的人显达。”

【评析】
这是由孔子回答许多提问组成的一篇,这里择其要者做些说明。哀公问贤君章,赞扬卫灵公知人善用。子贡问贤臣章,孔子以善于推荐高于自己的人为贤臣,自然会触及那些妒贤嫉能者。


孔子家语 卷三 辩政第十四 

【原文】
子贡问于孔子曰:“昔者齐君问政于夫子,夫子曰政在节财。鲁君问政于夫子,子曰政在谕臣①。叶公问政于夫子,夫子曰政在悦近而来远。三者之问一也,而夫子应之不同,然政在异端②乎?”
孔子曰:“各因其事也。齐君为国,奢乎台榭③,淫于苑囿④,五官伎乐⑤,不解于时,一旦而赐人以千乘⑥之家者三,故曰政在节财。鲁君有臣三人⑦,内比周以愚其君⑧,外距⑨诸侯之宾,以蔽其明,故曰政在谕臣。夫荆⑩之地广而都狭,民有离心,莫安其居,故曰政在悦近而来远。此三者所以为政殊矣。《诗》云:‘丧乱蔑资,曾不惠我师。’此伤奢侈不节以为乱者也。又曰:‘匪其止共,惟王之邛。’此伤奸臣蔽主以为乱也。又曰:‘乱离瘼矣,奚其适归?’此伤离散以为乱者也。察此三者,政之所欲,岂同乎哉!”

【注释】
①谕臣:了解大臣。谕:知道,了解。一说“谕”当作“论”,意为选择。
②异端:不同方面。
③台榭:楼台水榭。
④苑囿(yòu):宫室园林。
⑤五官伎乐:指声色享乐。五官:指眼、耳、鼻、舌、身五种感官。伎:歌女。
⑥千乘:《韩非子·难三》作:“三百乘”,《尚书大传》作“百乘”,“千乘”恐误。
⑦有臣三人:指孟孙、叔孙、季孙三家。
⑧比周:勾结。愚:愚弄。
⑨距:同“拒”,拒绝。
⑩荆:即楚国。
《诗》:此指《诗经·大雅·板》。
丧乱蔑资:国家混乱,国库空虚。旧注:“蔑,无也。资,财也。”
曾不惠我师:曾:副词,可译为竟然。师:众。旧注:“师,众也。夫为亡乱之政,重赋厚敛,民无资财,曾莫肯爱我众。”

【译文】
子贡问孔子说:“从前齐国国君向您询问如何治理国家,您说治理国家在于节省财力。鲁国国君向您询问如何治理国家,您说在于了解大臣。叶公向您询问如何治理国家,您说治理国家在于使近处的人高兴,使远处的人前来依附。三个人的问题是一样的,而您的回答却不同,然而治国有不同的方法吗?”
孔子说:“按照各国不同的情况来治理。齐国君主治理国家,建造很多楼台水榭,修筑很多园林宫殿,声色享乐,无时无刻,有时一天就赏赐三个家族各一千辆战车,所以说为政在于节财。鲁国国君有三个大臣,在朝廷内相互勾结愚弄国君,在朝廷外排斥诸侯国的宾客,遮盖他们明察的目光,所以说为政在于了解大臣。楚国国土广阔而都城狭小,民众想离开那里,不安心在此居住,所以说为政在于让近处的人高兴,让远方的人来依附。这三个国家的情况不同,所以施政方针也不同。《诗经》上说:‘国家混乱国库空,从不救济我百姓。’这是哀叹奢侈浪费不节约资财而导致国家动乱啊。又说:‘臣子不忠于职守,使国君担忧。’这是哀叹奸臣蒙蔽国君而导致国家动乱啊。又说:‘兵荒马乱心忧苦,何处才是我归宿。’这是哀叹民众四处离散而导致国家动乱啊。考察这三种情况,根据政治的需要,方法难道能相同吗?”

【原文】
孔子曰:“忠臣之谏君,有五义①焉:一曰谲谏②,二曰戆谏③,三曰降谏④,四曰直谏,五曰风谏⑤。唯度主而行之,吾从其风谏乎。”

【注释】
①五义:五种方法。
②谲谏:直接指出问题而委婉地规劝。旧注:“正其事以谲谏其君。”
③戆谏:刚直地规劝。旧注:“戆谏,无文饰也。”
④降谏:低声下气地规劝。旧注:“卑降其体所以谏也。”
⑤风谏:《说苑·正谏》作“讽谏”,意为以婉言隐语规劝。旧注:“风谏,依违远罪避害者也。”

【译文】
孔子说:“忠臣规劝君主,有五种方法:一是委婉而郑重地规劝,二是刚直地规劝,三是低声下气地规劝,四是直截痛快地规劝,五是用婉言隐语来规劝。这些方法需要揣度君主的心意来采用,我愿意采用婉言隐语的方法来规劝啊。”

【原文】
孔子谓宓子贱①曰:“子治单父②,众悦。子何施而得之也?子语丘所以为之者。”
对曰:“不齐之治也,父恤其子,其子恤诸孤,而哀丧纪③。”
孔子曰:“善!小节也,小民附矣,犹未足也。”
曰:“不齐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事者十一人。”
孔子曰:“父事三人,可以教孝矣;兄事五人,可以教悌矣;友事十一人,可以举善矣。中节也,中人附矣,犹未足也。”
曰:“此地民有贤于不齐者五人,不齐事之而禀度④焉,皆教不齐之道。”
孔子叹曰:“其大者乃于此乎有矣。昔尧舜听天下,务求贤以自辅。夫贤者,百福之宗也,神明⑤之主也,惜乎不齐之以所治者小也。”

【注释】
①宓子贱:春秋时鲁国人。名不齐,字子贱,孔子弟子。
②单父:地名。鲁国都邑,故址在今山东省单县南。
③“父恤其子”三句:《说苑·政理》作“父其父,子其子,恤诸孤而哀丧纪”,意为像对待自己的父亲那样对待百姓的父亲,像对待自己的儿子那样对待百姓的儿子,救济所有的孤儿办好丧事。据此,“其子恤诸孤”之“其”字当衍。
④禀度:受教。
⑤神明:明智如神。

【译文】
孔子对宓子贱说:“你治理单父这个地方,民众很高兴。你采用什么方法而做到的呢?你告诉我都采用了什么办法。”
宓子贱回答说:“我治理的办法是,像父亲那样体恤百姓的儿子,像顾惜自己儿子那样照顾孤儿,而且以哀痛的心情办好丧事。”
孔子说:“好!这只是小节,小民就依附了,恐怕还不只这些吧。”
宓子贱说:“我像对待父亲那样事奉的有三个人,像兄长那样事奉的有五个人,像朋友那样交往的有十一个人。”
孔子说:“像父亲那样事奉这三个人,可以教民众孝道;像兄长那样事奉五个人,可以教民众敬爱兄长;像朋友那样交往十一个人,可以提倡友善。这只是中等的礼节,中等的人就会依附了,恐怕还不只这些吧。”
宓子贱说:“在单父这个地方,比我贤能的有五个人,我都尊敬地和他们交往并向他们请教,他们都教我治理之道。”
孔子感叹地说:“治理好单父的大道理就在这里了。从前尧舜治理天下,一定要访求贤人来辅助自己。那些贤人,是百福的来源,是神明的主宰啊。可惜你治理的地方太小了。”


孔子家语 卷四 六本第十五

【原文】
孔子曰:“行己有六本焉①,然后为君子也。立身有义矣,而孝为本;丧纪有礼矣,而哀为本;战阵有列矣,而勇为本;治政有理矣,而农为本;居国有道矣,而嗣②为本;生财有时矣,而力为本。置本不固,无务农桑;亲戚不悦,无务外交;事不终始,无务多业;记闻而言,无务多说;比近不安,无务求远。是故反本修迩③,君子之道也。”

【注释】
①行己:立身处世。本:根本。
②嗣:子孙,这里指选定继位之君。
③反本修迩:返回到事物的根本,从近处做起。

【译文】
孔子说:“立身行事有六个根本,然后才能成为君子。立身有仁义,孝道是根本;举办丧事有礼节,哀痛是根本;交战布阵有行列,勇敢是根本;治理国家有条理,农业是根本;掌管天下有原则,选定继位人是根本;创造财富有时机,肯下力气是根本。根本不巩固,就不能很好地从事农桑;不能让亲戚高兴,就不要进行人事交往;办事不能有始有终,就不要经营多种产业;道听途说的话,就不要多说;不能让近处安定,就不要去安定远方。因此返回到事物的根本,从近处做起,是君子遵循的途径。”

【原文】
孔子曰:“良药苦于口而利于病,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汤武以谔谔①而昌,桀纣以唯唯②而亡。君无争③臣,父无争子,兄无争弟,士无争友,无其过者,未之有也。故曰:‘君失之,臣得之;父失之,子得之;兄失之,弟得之;己失之,友得之。’是以国无危亡之兆,家无悖乱之恶,父子兄弟无失,而交友无绝也。”

【注释】
①谔谔:直言进谏的样子。
②唯唯:恭敬顺从的应答声。
③争:通“诤”,直言劝谏。

【译文】
孔子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商汤和周武王因为能听取进谏的直言而使国家昌盛,夏桀和商纣因为只听随声附和的话而国破身亡。国君没有直言敢谏的大臣,父亲没有直言敢谏的儿子,兄长没有直言敢劝的弟弟,士人没有直言敢劝的朋友,要想不犯错误是不可能的。所以说:‘国君有失误,臣子来补救;父亲有失误,儿子来补救;哥哥有失误,弟弟来补救;自己有失误,朋友来补救。’这样,国家就没有灭亡的危险,家庭就没有悖逆的坏事,父子兄弟之间不会失和,朋友也不会断绝来往。”

【原文】
孔子在齐,舍于外馆,景公造①焉。宾主之辞既接,而左右白曰:“周使适至,言先王庙灾。”景公覆问:“灾何王之庙也?”孔子曰:“此必釐②王之庙。”公曰:“何以知之?”
孔子曰:“《诗》③云:‘皇皇上天,其命不忒④。’天之以善,必报其德,祸亦如之。夫釐王变文武之制,而作玄黄华丽之饰,宫室崇峻,舆马奢侈,而弗可振⑤也。故天殃所宜加其庙焉。以是占⑥之为然。”
公曰:“天何不殃其身,而加罚其庙也?”
孔子曰:“盖以文武故也。若殃其身,则文武之嗣,无乃殄⑦乎?故当殃其庙以彰其过。”
俄顷,左右报曰:“所灾者,釐王庙也。”
景公惊起,再拜曰:“善哉!圣人之智,过人远矣。”

【注释】
①造:造访,访问。
②釐王:东周国君,周庄王之子,名胡。
③《诗》:此诗已佚,今本《诗经》无。旧注:“此逸诗也。皇皇,美貌也。忒,差也。”
④忒:变更,差错。
⑤振:救。
⑥占:预测,推测。
⑦殄:断绝,灭绝。

【译文】
孔子在齐国,住在旅馆里,齐景公到旅馆来看他。宾主刚互致问候,景公身边的人就报告说:“周国的使者刚到,说先王的宗庙遭了火灾。”景公追问:“哪个君王的庙被烧了?”孔子说:“这一定是釐王的庙。”景公问:“怎么知道的呢?”
孔子说:“《诗经》说:‘伟大的上天啊,它所给予的不会有差错。上天降下的好事,一定回报给有美德的人,灾祸也是如此。釐王改变了文王和武王的制度,而且制作色彩华丽的装饰,宫室高耸,车马奢侈,而无可救药。所以上天把灾祸降在他的庙上。我以此作了这样的推测。”
景公说:“上天为什么不降祸到他的身上,而要惩罚他的宗庙呢?”
孔子说:“大概是因为文王和武王的缘故吧。如果降到他身上,文王和武王的后代不是灭绝了吗?所以降灾到他的庙上来彰显他的过错。”
一小会儿,有人报告:“受灾的是釐王的庙。”
景公吃惊地站起来,再次向孔子行礼说:“好啊!圣人的智慧,超过一般人太多了。”

【评析】
这篇也是由诸多篇章组成,先择其要者介绍。“行己有六本”章,指立身、丧纪、战阵、治政、居国、生财六个方面都要立本。“良药苦于口而利于病,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是流传甚广的两句话。本章也是讲谏诤的。“孔子在齐”章,孔子根据“天之以善,必报其德,祸亦如之”的格言,推断出周釐王庙的火灾。事情虽属巧合,对奢侈者也有警戒作用。


孔子家语 卷四 辩物第十六

【原文】
孔子在陈,陈惠公宾之于上馆①。时有隼集陈侯之庭而死,楛矢②贯之石砮,其长尺有咫,惠公使人持隼如孔子馆而问焉。
孔子曰:“隼之来远矣,此肃慎氏③之矢。昔武王克商,通道于九夷百蛮,使各以其方贿④来贡,而无忘职业。于是肃慎氏贡楛矢石砮,其长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之致远物也,以示后人,使永鉴⑤焉,故铭其栝曰‘肃慎氏贡楛矢’,以分大姬。配胡公⑥,而封诸陈。古者分同姓以珍玉,所以展亲亲也;分异姓以远方之职贡,所以无忘服⑦也。故分陈以肃慎氏贡焉。君若使有司求诸故府,其可得也。”
公使人求得之,金牍如之。

【注释】
①陈惠公:陈哀公之孙,名吴。在位二十八年卒,谥惠。上馆:上等馆舍。
②楛(hù)矢:楛木做的箭杆。楛为荆类植物,茎可制箭杆。
③肃慎氏:古民族名。
④方贿:地方所贡的财物土产。
⑤永鉴:永远作为借鉴。
⑥胡公:虞舜的后代。
⑦服:臣服,服从。

【译文】
孔子在陈国,陈惠公请他住在上等馆舍里。当时有一只死的隼鸟陈列在陈惠公的厅堂上,射穿它的箭的箭杆是楛木制成,箭头是石头的,长度有一尺八寸。陈惠公让人拿着死鸟到孔子的馆舍询问这件事。
孔子说:“隼鸟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啊!这是肃慎氏的箭。从前周武王攻克商朝,打通了通向各少数民族的道路,让他们以各自的特产来进贡,并要求按职业进贡物品。于是慎肃氏进贡了用楛木作杆石头作箭头的箭,长有一尺八寸。武王欲显示他的美德能使远方来进贡,以此来昭示后人,永远作为借鉴,所以在箭杆的末端刻着‘肃慎氏贡楛矢’几个字,把它赏给他的女儿大姬。女儿嫁给胡公,封在陈地。古代把珍玉分给同姓,为了表示亲属的亲密关系;把远方的贡物分给异姓,是为了让他们不忘记臣服。所以把肃慎氏的贡物分给陈国。您如果派官员到从前的府库中去找,就可以得到。”
陈惠公派人去找,得到写有金字的简牍,果然和孔子说得一样。

【评析】
孔子非常善于学习,不仅靠读书,还要实地去考察访问,因此见多识广。遇到事情,有时只靠推测判断就能得出正确的结论。孔子从陈惠公庭上死隼身上的箭,判别为“肃慎氏贡楛矢”。


孔子家语 卷四 哀公问政第十七

【原文】
哀公①问政于孔子。
孔子对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②。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天道敏生,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者,犹蒲卢③也,待化以成,故为政在于得人。取人以身,修道以仁。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以生也。礼者,政之本也,是以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天下之达道④有五,其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也,五者,天下之达道。智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⑤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公曰:“子之言美矣,至矣!寡人实固,不足以成之也。”
孔子曰:“好学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能成天下国家者矣。”
公曰:“政其尽此而已乎?”
孔子曰:“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⑥也,来百工也,柔远人⑦也,怀诸侯也。夫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⑧兄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⑨,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
公曰:“为之奈何?”
孔子曰:“齐洁盛服⑩,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去谗远色,贱财而贵德,所以尊贤也。爵其能,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笃亲亲也。官盛任使,所以敬大臣也。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时使薄敛,所以子百姓也。日省月考,既廪称事,所以来百工也。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绥远人也。继绝世,举废邦,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治天下国家有九经,其所以行之者,一也。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跆,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在下位不获于上,民弗可得而治矣。获于上有道,不信于友,不获于上矣。信于友有道,不顺于亲,不信于友矣。顺于亲有道,反诸身不诚,不顺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于善,不诚于身矣。诚者,天之至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夫诚,弗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之所以体定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公曰:“子之教寡人备矣,敢问行之所始?”
孔子曰:“立爱自亲始,教民睦也;立敬自长始,教民顺也。教之慈睦,而民贵有亲;教以敬,而民贵用命。民既孝于亲,又顺以听命,措诸天下无所不可。”
公曰:“寡人既得闻此言也,惧不能果行而获罪咎。”

【注释】
①哀公:鲁哀公,姓姬名蒋,“哀”为谥号。
②布在方策:记载在木板和竹简上。方:书写用的木板。策:竹简。
③蒲卢:旧注:“蒲卢,蜾赢也,谓土蜂也。取螟蛉而化之以为子,为政化百姓,亦如之者也。”一说指芦苇,性柔而生长快速。
④达道:天下古今共同遵守的道理。
⑤困:困苦,阻塞。
⑥子庶民:以平民百姓为子。
⑦柔远人:厚待远方来的人。
⑧诸父:指父辈的族人,如叔伯等。
⑨报礼重:回报的礼重。
⑩齐洁盛服:斋戒沐浴,使身心洁静,身穿盛服。齐:通“斋”。
爵其能:给有能力的人加官晋爵。
官盛任使:官吏很多,听凭差遣。旧注:“盛其官,委任使之也。”
日省月考:每天省察,每月考核。
绥远人:安抚边远地方的人民。绥:安抚。
举废邦:复兴已经没落的邦国。
豫:事先准备。
疚:惭愧。
不顺于亲:不听从父母的教导。
诚之:按诚去做。
从容:安闲舒缓,不慌不忙。中道:合乎道。

【译文】
鲁哀公向孔子询问治国之道。
孔子回答说:“周文王、周武王的治国方略,记载在简册上。这样的贤人在世,他的治国措施就能施行;他们去世,他们的治国措施就不能施行了。天之道就是勤勉地化生万物,人之道就是勤勉地处理政事,地之道就是迅速地让树木生长。政治,就像土蜂取螟蛉之子化为自己的儿子一样快速,得到教化就能很快成功,所以治理国家最重要的是得到人才。选取人才在于修养自身,修养道德要以仁为本。仁,就是具有爱人之心,爱亲人是最大的仁;义,就是事事做得适宜,尊重贤人是最大的义。爱亲人要分亲疏,尊重贤人要有等级,这就产生了礼。礼,这是政治的根本,因此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想要修身,不能不侍奉父母;要侍奉父母,不能不了解人;要了解人,不能不知天。天下共通的人伦大道有五条,用来实行这五条人伦大道的德行有三种。君臣之道,父子之道,夫妇之道,兄弟之道,朋友之道,这五条是天下共通的大道。智、仁、勇三种品德,是天下共通的道德。实行这些的目标都是一致的。有的人天生就知道,有的人通过学习才知道,有的人经历了困苦才知道,最终都知道了,这是一样的。有的人心安理得地去做,有的人为了名利去做,有的人被迫勉强去做,最终成功了,都是一样的。”
哀公说:“您说得太好了,达到极点了,但我实在鄙陋,不足以成就这些。”
孔子说:“喜欢学习近于有智慧,努力实行近于有仁心,知道耻辱近于有勇气。知道了这三者,就知道了如何修身;知道如何修身,就知道如何治理人;知道如何治理人,就能完成治理国家的事情了。”
哀公问:“治理国家的事到此就完了吗?”
孔子说:“凡是治理天下国家有九条原则,那就是:修养自身,尊重贤人,亲爱亲人,敬重大臣,体恤群臣,爱民如子,招纳工匠,优待远客,安抚诸侯。修养自身就能确立正道,尊重贤人就不会困惑,亲爱族人叔伯兄弟就不会怨恨,敬重大臣遇事就不会迷惑,体恤群臣士人的回报就会更加厚重,爱民如子百姓就会努力工作,招纳百工财物就会充足,优待远客四方之人就会归顺,安抚诸侯天下人就会敬畏。”
哀公问:“怎么做呢?”
孔子说:“像斋戒那样穿着庄重的服装静心虔诚,不符合礼仪的事坚决不做,这就是修养自身的原则。驱除小人,疏远女色,看轻财物而重视德行,这就是尊重贤人的原则。给有才能的人加官晋爵,给以丰厚的俸禄,与他们爱憎一致,这就是让亲人更加亲爱的原则。官员众多足供任使,这就是劝勉大臣的原则。真心诚意地任用,给以丰厚的俸禄,这就是奖劝士人的原则。劳役不误农时,减少赋税,这就是爱民如子的原则。每天省察,每月考核,付给的工钱粮米与工作业绩相称,这就是奖劝百工的原则。来时欢迎,去时欢送,嘉奖有善行的人而怜惜能力差的人,这就是优待远客的原则。延续绝嗣的家族,复兴废亡的小国,治理祸乱,扶持危弱,按时接受诸侯朝见聘问,赠送丰厚,纳贡菲薄,这就是安抚诸侯的原则。治理天下国家有九条原则,实行这些原则的方法只有一个。任何事情,事先有准备就会成功,无准备就会失败。说话先有准备,语言就会顺畅;做事先有准备,就不会出现困窘;行动先有准备,就不会愧疚;道路预先选定,就不会阻碍不通。在下位的人得不到在上位人的信任,就不可能治理好民众。得到在上位人的信任是有规则的,得不到朋友的信任,就得不到在上位人的信任。得到朋友的信任是有规则的,不能让父母顺心,就得不到朋友的信任。让父母顺心是有规则的,反省自己不真诚,就不能让父母顺心。使自己真诚是有规则的,不明白什么是善,就不能使自己真诚。真诚,是上天的原则;追求真诚,是做人的原则。如果有诚心,不用勉强就能做到,不用思考就能拥有,从从容容就能符合中庸之道,这是圣人表现出来的形象。真诚的人,就是选择好善的目标执著追求的人。”哀公说:“您教给我的方法已经很完备了,请问从什么地方开始实施呢?”
孔子说:“树立仁爱从爱父母开始,可以教民众和睦;树立恭敬从尊敬长辈开始,可以教民众顺从。教人慈爱和睦,民众就会认为亲人是最宝贵的;教人恭敬,民众就会认为服从命令是最重要的。民众既能孝顺父母,又能听从命令,让他们做天下的任何事情,没有不行的。”
鲁哀公说:“我既已听到了这些话,很害怕不能果断地实行而犯错误。”

【评析】
“哀公问政于孔子”章,是由《礼记·中庸》改写而来,当中用“哀公问”作衔接,似更合理,彼此可参看。内容主要讲儒家的施政原则,如五达道、三达德、治国九经、诚、择善固执等。


孔子家语 卷五 颜回第十八

【原文】
鲁定公问于颜回曰:“子亦闻东野毕①之善御乎?”对曰:“善则善矣,虽然,其马将必佚②。”定公色不悦,谓左右曰:“君子固有诬③人也。”
颜回退。后三日,牧来诉之曰:“东野毕之马佚,两骖曳两服人于厩④。”公闻之,越席而起,促驾召颜回。回至,公曰:“前日寡人问吾子以东野毕之御,而子曰‘善则善矣,其马将佚’,不识吾子奚以知之?”
颜回对曰:“以政知之。昔者帝舜巧于使民,造父⑤巧于使马。舜不穷其民力,造父不穷其马力,是以舜无佚民,造父无佚马。今东野毕之御也,升马执辔,衔体正矣;步骤驰骋,朝礼毕矣⑥;历险致远,马力尽矣,然而犹乃求马不已。臣以此知之。”
公曰:“善!诚若吾子之言也。吾子之言,其义大矣,愿少进乎?”颜回曰:“臣闻之,鸟穷则啄,兽穷则攫⑦,人穷则诈,马穷则佚。自古及今,未有穷其下而能无危者也。”
公悦,遂以告孔子。孔子对曰:“夫其所以为颜回者,此之类也,岂足多哉?”

【注释】
①东野毕:春秋时善于驾车的人,也作东野稷。
②佚:走失,失散。
③诬:欺骗。《荀子·哀公》作“谗”,指背后说人坏话。
④骖(cān):古代驾车时位于两旁的马。服:驾车时居中的马称服。厩:马棚。
⑤造父:西周时期一位善于驾车的人。
⑥朝礼毕矣:指马的步法已调理完毕。旧注:“‘朝’与‘调’古字通,《毛诗》言‘调饥’即‘朝饥’,此言马之驰骤皆调习也。”又注:“马步骤驰骋,尽礼之仪也。”
⑦攫(jué):用爪子抓。

【译文】
鲁定公问颜回:“你也听说过东野毕善于驾车的事吗?”颜回回答说:“他确实善于驾车,尽管如此,他的马必定会散失。”鲁定公听了很不高兴,对身边的人说:“君子中竟然也有骗人的人。”
颜回退下。过了三天,养马的人来告诉说:“东野毕的马散失了,两匹骖马拖着两匹服马进了马棚。”鲁定公听了,越过席站起来,立刻让人驾车去接颜回。颜回来了,鲁定公说:“前天我问你东野毕驾车的事,而你说:‘他确实善于驾车,但他的马一定会走失。’我不明白您是怎样知道的?”
颜回说:“我是根据政治情况知道的。从前舜帝善于役使百姓,造父善于驾御马。舜帝不用尽民力,造父不用尽马力,因此舜帝时代没有流民,造父没有走失的马。现在东野毕驾车,让马驾上车拉紧缰绳,上好马嚼子;时而慢跑时而快跑,步法已经调理完成;经历险峻之地和长途奔跑,马的力气已经耗尽,然而还让马不停地奔跑。我因此知道马会走失。”
鲁定公说:“说得好!的确如你说的那样。你的这些话,意义很大啊!希望能进一步地讲一讲。”颜回说:“我听说,鸟急了会啄人,兽急了会抓人,人走投无路则会诈骗,马筋疲力尽则会逃走。从古至今,没有使手下人陷入困穷而他自己没有危险的。”
鲁哀公听了很高兴,于是把此事告诉了孔子。孔子对他说:“他所以是颜回,就因为常有这一类的表现,不足以过分地称赞啊!”

【评析】
这篇是记载颜回言行的。“鲁定公问”章,颜回以御马比喻治理国家,御马“不穷其马力”,同样,治民“不穷其民力”,否则就会出现危险。


孔子家语 卷五 子路初见第十九

【原文】
子路初见孔子,子曰:“汝何好乐?”对曰:“好长剑。”孔子曰:“吾非此之问也,徒谓以子之所能,而加之以学问,岂可及哉?”子路曰:“学岂益哉也?”孔子曰:“夫人君而无谏臣则失正,士而无教友则失听。御狂马不释策①,操弓不反檠②。木受绳则直,人受谏则圣。受学重问,孰不顺成?毁仁恶士,必近于刑。君子不可不学。”
子路曰:“南山有竹,不柔自直,斩而用之,达于犀革③。以此言之,何学之有?”孔子曰:“栝而羽之④,镞而砺之⑤,其入之不亦深乎?”子路再拜曰:“敬而受教。”

【注释】
①不释策:不放下马鞭子。旧注:“御狂马者不得释棰策也。”
②操弓不反檠(qíng):正在拉开的弓箭不能用檠来校正。檠:校正弓的器具。弓不反于檠,然后可持也。
③达于犀革:射穿犀牛皮。
④栝(guā)而羽之:给箭栝装上箭羽。
⑤镞(zú)而砺之:装上磨锋利的箭头。

【译文】
子路初次拜见孔子,孔子说:“你有什么爱好?”子路回答说:“我喜欢长剑。”孔子说:“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以你的能力,再加上努力学习,谁能赶得上你呢!”子路说:“学习真的有用吗?”
孔子说:“国君如果没有敢谏的臣子就会失去正道,读书人没有敢指正问题的朋友就听不到善意的批评。驾驭正在狂奔的马不能放下马鞭,已经拉开的弓不能用檠来匡正。木料用墨绳来矫正就能笔直,人接受劝谏就能成为圣人。接受知识,重视学问,谁能不顺利成功呢?诋毁仁义厌恶读书人,必定会触犯刑律。所以君子不可不学习。”
子路说:“南山有竹子,不矫正自然就是直的,砍下来用作箭杆,可以射穿犀牛皮。以此说来,哪用学习呢?”孔子说:“做好箭栝还要装上羽毛,做好箭头还要打磨锋利,这样射出的箭不是射得更深吗?”子路再次拜谢说:“恭敬地接受您的教诲。”

【原文】
子路将行,辞于孔子。子曰:“赠汝以车乎?赠汝以言乎?”子路曰:“请以言。”
孔子曰:“不强不达①,不劳无功,不忠无亲,不信无复②,不恭失礼。慎此五者而已。”
子路曰:“由请终身奉之。敢问亲交取亲③若何?言寡可行④若何?长为善士而无犯若何?”
孔子曰:“汝所问苞⑤在五者中矣。亲交取亲,其忠也;言寡可行,其信乎;长为善士而无犯,其礼也。”

【注释】
①不强不达:不努力坚持就达不到目的。旧注:“人不以强力则不能自达。”
②不信无复:不讲信用别人就不会再相信。旧注:“信近于义,言可复也。今而不信,则无可复。”
③亲交取亲:取得新结交朋友的信任。亲交:新结交的人。取亲:取得信任,成为亲近的朋友。
④言寡可行:话说得少但可行。
⑤苞:通“包”。

【译文】
子路将要出行,向孔子辞行。孔子说:“我送给你车呢,还是送给你一些忠告呢?”子路说:“请给我些忠告吧。”
孔子说:“不持续努力就达不到目的,不劳动就没有收获,不忠诚就没有亲人,不讲信用别人就不再信任你,不恭敬就会失礼。谨慎地处理好这五个方面就可以了。”
子路说:“我将终生记在心头。请问取得新结交的人的信任需要怎么做?说话少而事情又能行得通需要怎么做?一直都是善人而不受别人侵犯需要怎么做?”
孔子说:“你所问的问题都包括在我讲的五个方面了。要取得新结识的人的信任,那就是诚实;说话少事情又行得通,那就是讲信用;一向为善而不受别人侵犯,那就是遵行礼仪。”

【评析】
这一篇也是由多章组成。“子路初见孔子”章,批评学习无益的观点,强调学习的重要性。“子路将行”章,孔子教导子路要做到强、劳、忠、信、恭五点,基本是道德说教。


孔子家语 卷五 在厄第二十

【原文】
楚昭王①聘孔子,孔子往拜礼焉,路出于陈、蔡②。陈、蔡大夫相与谋曰:“孔子圣贤,其所刺讥,皆中诸侯之病。若用于楚,则陈、蔡危矣。”遂使徒兵距孔子③。
孔子不得行,绝粮七日,外无所通,藜羹④不充,从者皆病。孔子愈慷慨讲诵,弦歌不衰⑤。乃召子路而问焉,曰:“《诗⑥》云:‘匪兕匪虎⑦,率彼旷野⑧。’吾道非乎,奚为至于此?”
子路愠,作色而对曰:“君子无所困。意者⑨夫子未仁与?人之弗吾信也;意者夫子未智与?人之弗吾行也。且由也,昔者闻诸夫子:‘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不善者天报之以祸。’今夫子积德怀义,行之久矣,奚居之穷也?”
子曰:“由未之识也,吾语汝!汝以仁者为必信也,则伯夷、叔齐不饿死首阳;汝以智者为必用也,则王子比干不见剖心;汝以忠者为必报也,则关龙逢不见刑⑩;汝以谏者为必听也,则伍子胥不见杀。夫遇不遇者,时也;贤不肖者,才也。君子博学深谋而不遇时者,众矣,何独丘哉?且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谓穷困而改节。为之者,人也;生死者,命也。是以晋重耳之有霸心,生于曹卫;越王勾践之有霸心,生于会稽。故居下而无忧者,则思不远;处身而常逸者,则志不广,庸知其终始乎?”
子路出,召子贡,告如子路。子贡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盍少贬焉?”子曰:“赐,良农能稼,不必能穑;良工能巧,不能为顺;君子能修其道,纲而纪之,不必其能容。今不修其道而求其容,赐,尔志不广矣,思不远矣。”
子贡出,颜回入,问亦如之。颜回曰:“夫子之道至大,天下莫能容。虽然,夫子推而行之。世不我用,有国者之丑也,夫子何病焉?不容,然后见君子。”
孔子欣然叹曰:“有是哉,颜氏之子!使尔多财,吾为尔宰。”

【注释】
①楚昭王:楚平王之子,名壬,谥昭。
②陈、蔡:春秋时诸侯国名。
③徒兵:步兵。距:同“拒”,阻拦。
④藜羹:菜汤。此指粗劣的食物。
⑤弦歌:以琴瑟伴奏而歌。不衰:不停止。
⑥诗:指《诗经·小雅·何草不黄》。
⑦匪兕匪虎:不是犀牛不是老虎。兕:雌的犀牛。
⑧率彼旷野:来到旷野。率:沿着。旧注:“率,修也。言非兕虎而修旷野。”
⑨意者:想来。
⑩关龙逢不见刑:夏桀为长夜饮,关龙逢劝谏,被杀害。
伍子胥:春秋时楚国人,名员。父兄均被楚平王杀害,他逃到吴国。与孙武共佐吴王阖闾伐楚,五战攻入郢都,掘楚平王墓,鞭尸三百。吴王夫差打败越国,越国勾践请和,夫差允诺。伍子胥劝谏不听,被迫自杀。见杀:被杀。
重耳:春秋时晋献公次子,即春秋五霸的晋文公。
生于曹卫:生:指困于曹卫而后生,即重新兴盛。旧注:“重耳,晋文公也。为公子时,出奔,困于曹卫。”
越王勾践:春秋时越王,也作句践。他被吴王夫差打败后,困于会稽,屈膝求和。其后卧薪尝胆,发愤图强,经过十年,终于灭掉吴国。
生于会稽:此指勾践称霸之心是在困于会稽时产生的。
良农能稼,不必能穑:穑:收获。旧注:“种之为稼,敛之为穑。言良农能善种之,未必能敛获之也。”
纲而纪之:抓住关键来治理。
宰:旧注:“宰,主财者。为汝主财,意志同也。”

【译文】
楚昭王聘请孔子到楚国去,孔子去拜谢楚昭王,途中经过陈国和蔡国。陈国、蔡国的大夫一起谋划说:“孔子是位圣贤,他所讥讽批评的都切中诸侯的问题,如果被楚国聘用,那我们陈国、蔡国就危险了。”于是派兵阻拦孔子。
孔子不能前行,断粮七天,也无法和外边取得联系,连粗劣的食物也吃不上,跟随他的人都病倒了。这时孔子更加慷慨激昂地讲授学问,用琴瑟伴奏不停地唱歌。还找来子路问道:“《诗经》说:‘不是野牛不是虎,却都来到荒野上。’我的道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啊?”
子路一脸怨气,不高兴地回答说:“君子是不会被什么东西困扰的。想来老师的仁德还不够吧,人们还不信任我们;想来老师的智慧还不够吧,人们不愿推行我们的主张。而且我从前就听老师讲过:‘做善事的人上天会降福于他,做坏事的人上天会降祸于他。’如今老师您积累德行心怀仁义,推行您的主张已经很长时间了,怎么处境如此困穷呢?”
孔子说:“由啊,你还不懂得啊!我来告诉你。你以为仁德的人就一定被人相信?那么伯夷、叔齐就不会被饿死在首阳山上;你以为有智慧的人一定会被任用?那么王子比干就不会被剖心;你以为忠心的人必定会有好报?那么关龙逢就不会被杀;你以为忠言劝谏一定会被采纳?那么伍子胥就不会被迫自杀。遇不遇到贤明的君主,是时运的事;贤还是不贤,是才能的事。君子学识渊博深谋远虑而时运不济的人多了,何止是我呢!况且芝兰生长在深林之中,不因为无人欣赏而不芳香;君子修养身心培养道德,不因为穷困而改变节操。如何做在于自身,是生是死在于命。因而晋国重耳的称霸之心,产生于曹卫;越王勾践的称霸之心,产生于会稽。所以说居于下位而无所忧虑的人,是思虑不远;安身处世总想安逸的人,是志向不大,怎能知道他的终始呢?”
子路出去了,孔子叫来子贡,又问了同样的问题。子贡说:“老师您的道实在博大,因此天下容不下您,您何不把您的道降低一些呢?”孔子说:“赐啊,好的农夫会种庄稼,不一定会收获;好的工匠能做精巧的东西,不一定能顺遂每个人的意愿;君子能培养他的道德学问,抓住关键创立政治主张,别人不一定能采纳。现在不修养自己的道德学问而要求别人能采纳,赐啊,这说明你的志向不远大,思想不深远啊。”
子贡出去以后,颜回进来了,孔子又问了他同样的问题。颜回说:“老师的道太广大了,天下也容不下。虽然如此,您还是竭力推行。世人不用,那是当权者的耻辱,您何必为此忧虑呢?不被采纳才看出您是君子。”
孔子听了高兴地感叹说:“你说得真对呀,颜家的儿子!假如你有很多钱,我就来给你当管家。”

【原文】
孔子厄①于陈蔡,从者七日不食。子贡以所赍②货,窃犯围而出③,告籴于野人④,得米一石焉。颜回、仲由炊之于壤屋之下,有埃墨⑤堕饭中,颜回取而食之。子贡自井望见之,不悦,以为窃食也。
人问孔子曰:“仁人廉士,穷改节乎?”孔子曰:“改节即何称于仁义哉?”子贡曰:“若回也,其不改节乎?”子曰:“然。”子贡以所饭告孔子。子曰:“吾信回之为仁久矣,虽汝有云,弗以疑也,其或者必有故乎?汝止,吾将问之。”
召颜回曰:“畴昔⑥予梦见先人,岂或启佑⑦我哉?子炊而进饭,吾将进焉。”对曰:“向有埃墨堕饭中,欲置之,则不洁;欲弃之,则可惜。回即食之,不可祭也。”孔子曰:“然乎,吾亦食之。”
颜回出,孔子顾谓二三子曰:“吾之信回也,非待今日也。”二三子由此乃服之。

【注释】
①厄:受困。
②赍(jī):携带。
③窃:私下,偷偷地。犯围:冲出包围。
④籴(dí):买米。野人:乡野之人,农民。
⑤埃墨:烟熏的黑尘。
⑥畴昔:往日。
⑦启佑:开导保佑。

【译文】
孔子受困于陈、蔡之地,跟随的人七天吃不上饭。子贡拿着携带的货物,偷偷跑出包围,请求村民让他换些米,得到一石米。颜回、仲由在一间土屋下煮饭,有块熏黑的灰土掉到饭中,颜回把弄脏的饭取出来吃了。子贡在井边望见了,很不高兴,以为颜回在偷吃。
他进屋问孔子:“仁人廉士在困穷时也会改变节操吗?”孔子说:“改变节操还称得上仁人廉士吗?”子贡问:“像颜回这样的人,他不会改变节操吧?”孔子说:“是的。”子贡把颜回吃饭的事告诉了孔子。孔子说:“我相信颜回是仁德之人已经很久了,虽然你这样说,我还是不怀疑他,那样做或者一定有原因吧。你待在这里,我来问问他。”
孔子把颜回叫进来说:“前几天我梦见了祖先,这难道是祖先在启发我们保佑我们吗?你做好饭赶快端上来,我要进献给祖先。”颜回说:“刚才有灰尘掉入饭中,如果留在饭中则不干净;假如扔掉,又很可惜。我就把它吃了,这饭不能用来祭祖了。”孔子说:“这样的话,我也会吃掉。”
颜回出去后,孔子看着弟子们说:“我相信颜回,不是等到今天啊!”弟子们由此叹服颜回。

【评析】
孔子困厄陈、蔡的故事流传很广。在困境中,子路和子贡都对他的道有了微词,但颜回却认为“夫子之道至大”,“世不我用,有国者之丑”,“不容然后见君子”。给了孔子莫大安慰。同样,孔子也非常赏识和信任颜回,当子贡怀疑颜回偷吃米饭时,孔子坚信颜回不会这样做,并用巧妙的方法解除了别人的疑问。孔子智者的形象凸显而出。


孔子家语 卷五 入官第二十一

【原文】
子张问入官①于孔子。孔子曰:“安身取誉为难。”子张曰:“为之如何?”
孔子曰:“己有善勿专,教不能勿怠,已过勿发②,失言勿掎,不善勿遂③,行事勿留。君子入官,有此六者,则身安誉至而政从矣。
“且夫忿数者,官狱所由生也;拒谏者,虑之所以塞也;慢易④者,礼之所以失也;怠惰者,时之所以后也;奢侈者,财之所以不足也;专独者,事之所以不成也。君子入官,除此六者,则身安誉至而政从矣。
“故君子南面临官,大域之中而公治之,精智而略行之,合是忠信,考是大伦⑤,存是美恶,进是利而除是害,无求其报焉,而民之情可得也。夫临之无抗民之恶,胜之无犯民之言,量之无佼民之辞,养之无扰于其时,爱之无宽于刑法。若此,则身安誉至而民得也。
“君子以临官,所见则迩⑥,故明不可蔽也。所求于迩,故不劳而得也。所以治者约,故不用众而誉立。凡法象在内,故法不远而源泉不竭,是以天下积而本不寡。短长得其量,人志治而不乱政。德贯乎心,藏乎志,形乎色,发乎声,若此而身安誉至民咸自治矣。
“是故临官不治则乱,乱生则争之者至。争之至,又于乱。明君必宽裕以容其民,慈爱优柔⑦之,而民自得矣。行者,政之始也;说者,情之导也。善政行易而民不怨,言调说和则民不变。法在身则民象之⑧,明在己则民显之。若乃供己而不节,则财利之生者微矣;贪以不得,则善政必简矣。苟以乱之,则善言必不听也;详以纳之,则规谏日至。言之善者,在所日闻;行之善者,在所能为。故君上者,民之仪也;有司执政者,民之表也;迩臣便僻者⑨,群仆之伦也。故仪不正则民失,表不端则百姓乱,迩臣便僻,则群臣污矣。是以人主不可不敬乎三伦。
“君子修身反道,察理言而服之,则身安誉至,终始在焉。故夫女子必自择丝麻,良工必自择貌材⑩,贤君必自择左右。劳于取人,佚于治事。君子欲誉,则必谨其左右。为上者,譬如缘木焉,务高而畏下滋甚。六马之乖离,必于四达之交衢;万民之叛道,必于君上之失政。上者尊严而危,民者卑贱而神。爱之则存,恶之则亡。长民者必明此之要。故南面临官,贵而不骄,富而能供,有本而能图末,修事而能建业,久居而不滞,情近而畅乎远,察一物而贯乎多。治一物而万物不能乱者,以身为本者也。
“君子莅民,不可以不知民之性而达诸民之情。既知其性,又习其情,然后民乃从命矣。故世举则民亲之,政均则民无怨。故君子莅民,不临以高,不导以远,不责民之所不为,不强民之所不能。廓之以明王之功,不因其情,则民严而不迎。笃之以累年之业,不因其力,则民引而不从。若责民所不为,强民所不能,则民疾,疾则僻矣。古者圣主冕而前旒,所以蔽明也;绒统充耳,所以掩聪也。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枉而直之,使自得之;优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民有小罪,必求其善以赦其过;民有大罪,必原其故以仁辅化。如有死罪,其使之生,则善也。是以上下亲而不离,道化流而不蕴。故德者,政之始也。
“政不和,则民不从其教矣。不从教,则民不习。不习,则不可得而使也。君子欲言之见信也,莫善乎先虚其内;欲政之速行也,莫善乎以身先之;欲民之速服也,莫善乎以道御之。不以道御之,故虽服必强。自非忠信,则无可以取亲于百姓者矣。内外不相应,则无已取信于庶民者矣。此治民之至道矣,入官之大统矣。”
子张既闻孔子斯言,遂退而记之。

【注释】
①入官:入仕,做官。
②已过勿发:发:再次发生。
③遂:行,继续做下去。旧注:“己有不善,不可遂行。”
④慢易:轻慢,不庄重。
⑤大伦:伦常大道。指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根本准则。
⑥迩:近。旧注:“所见迩,谓察于微也。”
⑦优柔:宽舒,从容。
⑧法在身则民象之:自身用法度来约束,百姓就会效法而遵守法纪。旧注:“言法度常在身,则民法之。”
⑨迩臣:近臣,身边的大臣。便僻:当作“便辟”,逢迎谄媚的人。此指君王身边受宠幸的臣子。旧注:“僻,宜为‘辟’。便辟,执事在君之左右者。伦,纪也,为众之纪。”
⑩貌材:良好的材料。
乖离:离散,不合。
供:恭敬。“供”通“恭”。
笃:深厚,厚实。
旒:古时帝王王冠上前后悬垂的玉饰。
枉而直之:使弯曲的东西变直。
揆而度之,使自索之:遇事要估量揣度,让自己思索得出结论。旧注:“揆度其法以开示之,使自索得之也。”
大统:最重要的纲领、原则。

【译文】
子张向孔子询问做官的事。孔子说:“做到官位稳固又能有好的名声很难。”子张说:“那该怎么办呢?”
孔子说:“自己有长处不要独自拥有,教别人学习不要懈怠,已出现的过错不要再次发生,说错了话不要为之辩护,不好的事不要继续做下去,正在做的事不要拖延。君子做官能做到这六点,就可以使地位稳固声誉好,从而政事也会顺利。
“况且,怨恨多了,牢狱之灾就会发生;拒绝劝谏,思虑就会受到阻塞;行为不庄重谨慎,就会失礼;做事松懈懒惰,就会丧失时机;办事奢侈,财物就不充足;专断独权,事情就办不成。君子做官,去掉这六种毛病,就可以使地位稳固声誉好,从而政事也会顺利。
“因此君子一旦做了官,治理广大的区域,就要以公心来治理,精心地思考而简要地推行,再加上以上所讲的六点忠信品德,考虑哪些是伦理道德的最高准则,把好事和坏事合并考察,推广有利的,除去有害的,不追求别人的报答,这样就可以得到民情了。治理民众没有逆天虐民的恶行,自己有理也不说冒犯民众的话,处理政事没有欺骗百姓的狡诈之辞,为了百姓安居乐业劳役不要违背农时,爱护百姓不能比刑法更宽。如果能做到这样,就可以使地位稳固声誉好,从而政事也会顺利。
“君子做官,身边的事看得清楚,就会心明眼亮不受蒙蔽。先从近处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这样不用费很大力气就可以得到。治理国家抓住了主要问题,不用兴师动众就可以获得好名声。凡内心存在准则、榜样,那么准则、榜样离自己不远,就如同源泉不会枯竭一样,因此天下人才汇聚而不会缺乏。根据才能的不同都得到任用,人才各得其用,政治就不会混乱。良好的德行贯穿于内心,藏在心志之中,显露在表情上,发表于言谈上,这样,官位就会稳固,好名声随之而至,民众自然就会得到治理。
“由此看来,身居官位不善于治理就会发生混乱,混乱发生竞争的人就会出现。竞争的局面发生,政治会更加混乱。英明的君主必须宽容地对待百姓,用慈爱之心去安抚他们,自然就会得到民众的拥护。身体力行,是执好政的前提;让百姓高兴,他们的情绪就可以得到疏导。良好的政治措施易于执行而民众也不会有怨言,言论说法符合民心,民众就不会有二心。自己以身作则遵守法律,民众就会以你为榜样;自己正大光明,民众则会颂扬你。如果自己贪图享受而不节俭,那么生产财富的人就不努力生产了;贪图财物又胡乱花费,那么好的政治措施也简约不用了。假如政治出现了混乱,那么好的意见必然听不进去;如果仔细审慎地采纳别人的建议,那么天天都会有人进谏。能说出美好的语言,在于每天能听取别人的意见;能有美好的行为,在于能亲身去做。所以说统治民众的君王,是民众的榜样;各级政府的官员,是民众的表率;君王身边的侍御大臣,是臣仆们的样板。所以说榜样不正,百姓就失去了方向;表率不正,百姓就会混乱;侍御大臣不正,群臣就会变坏。因此治国的君主不可不谨慎地遵守各种伦理道德。
“君子遵循道来修身,仔细辨别哪些是正确的道理来行事,地位就可巩固,名望也随之而至,终生受用无穷。所以女子织布一定要亲自挑选丝麻,优秀的工匠一定要亲自挑选材料,贤明的君主一定要亲自挑选身边的大臣。选拔人才辛苦一些,治理政事时就轻松一些。君子要想得到美誉,也要谨慎选择交往的人。在上位的人,就好像爬树一样,爬得越高越害怕掉下来。拉车的六匹马分散乱跑,一定是在四通八达的交叉路口;百姓造反,必定是因为君王政治措施的错误。在上者虽然尊严却是有危险的,民众虽然卑贱却是有神力的。民众热爱你,你就能存在;民众厌恶你,你就要灭亡。治理民众的人必须要明了这个道理的重要。因此在上为官,地位虽然高贵也不要骄横,富有了也要谨慎恭敬,有了根本还要考虑细枝末节,做好了事还要建功立业,有了长时间的安定局面仍然要不停地努力,近处的感情沟通了还要畅达到远方,观察一件事物要能联想多种事物。治理一件事而万事都能不乱,是因为能够以身作则的缘故。
“君子统治民众,不可不了解民众的性情,进而了解民众的感情。既已知道了民性,而又熟悉了民情,然后民众才能服从你的管理。因此国家安定民众就会爱戴国君,政策公平合理民众就无怨言。所以君子治国,不能只是高高在上,不能做远不可及的事,不责备民众做不愿做的事,不强求民众做不能完成的事。为了扩大贤明君王那样的功业,不顾民情,那么民众表面恭敬实际却不愿迎合。为了增加已有的业绩,不顾民力,那么民众就会逃避而不服从。如果强迫民众做他们不愿做的事,强迫他们做不能完成的事,民众就会痛恨,痛恨就会做出一些不当的事。古代的圣明君主戴着前面悬垂着玉的帽子,是用来遮蔽亮光的;垂于冠冕两边悬填的带子挡住耳朵,是用来遮蔽听觉的。水太清就没有鱼了,人极其明察就没有追随者了。百姓做错了事需要改正,要使百姓自己有所认识;宽厚柔和地对待百姓,让他们自己去发现错误;度量百姓的情况来教育他们,让他们自己明白对错。百姓犯了小罪,一定要找出他们的长处,赦免他们的过错;百姓犯了大罪,一定要找出犯罪的原因,用仁爱的思想教育他们,使他们改过从善;如果犯了死罪,惩治后使他们得到新生,那就更好了。这样君臣百姓上下亲和而不离心离德,治理国家的措施就能够推行而不阻塞。所以说执政者的道德,是政治好坏的前提。
“政令不切合实际,民众就不会服从教导;不服从教导,民众就不习惯遵守法令法规;不习惯遵守法令法规,就不能很好地役使和统治他们了。君子要想使自己的话被别人相信,最好的办法是虚心听取意见;要想政治措施迅速推行,最好的办法是身体力行;要想使民众迅速服从,最好的办法是以正确之道来治理国家。不以正确之道治理,民众即使服从也是勉强的。不依靠忠信,就不可能取得百姓的亲近和信任。朝廷和民众不能相互了解沟通,就不能取信于平民百姓。这是治理民众的最重要的原则,也是入仕做官者最重要的纲领。”
子张听了孔子这番话,就回去记录下来。

【评析】
孔子在回答子张问如何做官的问题时,不仅详细叙述为官要注意的诸多方面,如以身作则、选贤任能、重民爱民、取信于民等,而且表达了极其精辟的思想。他说:“六马之乖离,必于四达之交衢;万民之叛道,必于君上之失政。上者尊严而危,民者卑贱而神。爱之则存,恶之则亡。长民者必明此之要。”在两千多年前就有如此深刻的认识,真让人惊叹。
 

孔子家语 卷五 困誓第二十二

【原文】
子贡问于孔子曰:“赐倦于学,困于道矣,愿息而事君,可乎?”孔子曰:“《诗》①云:‘温恭朝夕②,执事有恪③。’事君之难也,焉可息哉!”
曰:“然则赐愿息而事亲。”孔子曰:“《诗》④云:‘孝子不匮⑤,永锡尔类⑥。’事亲之难也,焉可以息哉!”
曰:“然则赐请息于妻子。”孔子曰:“《诗》⑦云:‘刑于寡妻⑧,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⑨。’妻子之难也,焉可以息哉!”
曰:“然则赐愿息于朋友。”孔子曰:“《诗》⑩云:‘朋友攸摄,摄以威仪。’朋友之难也,焉可以息哉!”
曰:“然则赐愿息于耕矣。”孔子曰:“《诗》云:‘昼尔于茅,宵尔索绚,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耕之难也,焉可以息哉!”
曰:“然则赐将无所息者也?”孔子曰:“有焉。自望其广,则睪如也;视其高,则填如也;察其从,则隔如也。此其所以息也矣。”
子贡曰:“大哉乎死也!君子息焉,小人休焉。大哉乎死也!”

【注释】
①《诗》:此指《诗经·商颂·那》。
②温恭朝夕:成天都要温和恭敬。
③执事有恪:行事要恭敬谨慎。
④《诗》:此指《诗经·大雅·既醉》。
⑤孝子不匮:孝子的孝心永不竭。
⑥永锡尔类:孝的法则永远传递。旧注:“匮,竭也。类,善也。孝子之道不匮竭者,能以类相传,长锡尔以善道也。”
⑦《诗》:此指《诗经·大雅·思齐》。
⑧刑于寡妻:给妻子做出典范。刑:典范。寡妻:指嫡妻。旧注:“刑,法也。寡,适(嫡)也。御,正也。文王以正法接其寡妻,至于同姓兄弟,以正治天下之国家者矣。”
⑨以御于家邦:以此来治理国家。御:治理。家邦:国家。
⑩《诗》:此指《诗经·大雅·既醉》。
朋友攸摄:朋友要互相帮助。攸:语助词。摄:佐助。
摄以威仪:使礼仪合度。
《诗》:此指《诗经·豳风·七月》。
昼尔于茅:白天去割茅草。尔:语助词。于,取:引申为割。
宵尔索绚:晚上搓绳。
亟(jí)其乘屋:急急忙忙盖屋顶。
广:通“圹”,坟墓。
睪(gāo)如:高高的样子。
填:填塞充实。旧注:“填,塞实貌也。冢虽高而塞实也。”
隔:隔开。旧注:“言其隔而不得复相从也。”

【译文】
子贡向孔子问道:“我对学习已经厌倦了,对于道又感到困惑不解,想去侍奉君主以得到休息,可以吗?”孔子说:“《诗经》里说:‘侍奉君王从早到晚都要温文恭敬,做事要恭谨小心。’侍奉君主是很难的事情,怎么可以休息呢?”
子贡说:“那么我希望去侍奉父母以得到休息。”孔子说:“《诗经》里讲:‘孝子的孝心永不竭,孝的法则要永远传递。’侍奉父母也是很难的事,怎么可以休息呢?”
子贡说:“我希望在妻子儿女那里得到休息。”孔子说:“《诗经》里说:‘要给妻子做出典范,进而至于兄弟,推而治理宗族国家。’与妻子儿女相处也是很难的事,哪能够得到休息呢?”
子贡说:“我希望在朋友那里得到休息。”孔子说:“《诗经》里说:‘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使彼此举止符合威仪。’和朋友相处也是很难的,哪能够得到休息呢?”
子贡说:“我希望去种庄稼来得到休息。”孔子说:“《诗经》里说:‘白天割茅草,晚上把绳搓,赶快修屋子,又要开始去播谷。’种庄稼也是很难的事,哪能够得到休息呢?”
子贡说:“那我就没有可休息的地方了吗?”孔子说:“有的。你从这里看那个坟墓,样子高高的;看它高高的样子,又填得实实的;从侧面看,又是一个个隔开的。这就是休息的地方了。”
子贡说:“死的事是这样重大啊,君子在这里休息,小人也在这里休息。死的事是这样重大啊!”

【原文】
孔子自卫将入晋,至河①,闻赵简子杀窦犨鸣犊及舜华②,乃临河而叹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此命也夫!”
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何谓也?”
孔子曰:“窦犨鸣犊、舜华,晋之贤大夫也。赵简子未得志之时,须此二人而后从政。及其已得志也,而杀之。丘闻之刳胎杀夭③,则麒麟不至其郊;竭泽而渔,则蛟龙不处其渊;覆巢破卵④,则凰凰不翔其邑。何则?君子违伤其类者也。鸟兽之于不义,尚知避之,况于人乎?”
遂还,息于邹⑤,作《槃操⑥》以哀之。

【注释】
①至河:到了黄河。
②窦犨(chōu)鸣犊:窦犨:字鸣犊,晋国贤大夫。舜华:晋大夫,亦有贤名。二人均被赵简子所杀。赵简子,即赵鞅,晋定公时为卿,卒谥“简”。
③刳胎杀夭:剖腹取胎。刳:剖开。夭:正在成长的幼小生命。
④覆巢破卵:弄翻鸟巢打破卵。
⑤邹:地名。《史记·孔子世家》作“陬”。在今山东曲阜东南。
⑥槃操:琴曲名。

【译文】
孔子将要从卫国进入晋国,来到黄河边,听到晋国的赵简子杀了窦犨鸣犊和舜华的消息,就面对黄河叹息着说:“黄河的水这样的美啊,浩浩荡荡地流淌!我不能渡过这条河,是命中注定的吧!”
子贡快步走向前问道:“请问老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孔子说:“窦犨鸣犊、舜华都是晋国的贤大夫啊,赵简子未得志的时候,依仗他们二人才得以从政。到他得志以后,却把他们杀了。我听说,如果对牲畜有剖腹取胎的残忍行为,那么麒麟就不会来到这个国家的郊外;如果有竭泽而渔的行为,蛟龙就不会在这个国家的水中居住;捅破了鸟巢打破了鸟卵,凤凰就不会在这个国家的上空飞翔。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君子也害怕受到同样的伤害啊!鸟兽对于不仁义的事尚且知道躲避,何况是人呢?”
于是返了回来,回到邹地休息,作了《槃操》一曲来哀悼他们。

【原文】
子路问于孔子曰:“有人于此,夙兴夜寐①,耕芸树艺②,手足胼胝③,以养其亲。然而名不称孝,何也?”
孔子曰:“意者身不敬与?辞不顺与?色不悦与?古之人有言曰:‘人与己与不汝欺④。’今尽力养亲,而无三者之阙⑤,何谓无孝之名乎?”
孔子曰:“由,汝志之,吾语汝:虽有国士之力,而不能自举其身,非力之少,势不可矣。夫内行不修,身之罪也;行修而名不彰,友之罪也。行修而名自立。故君子入则笃行,出则交贤,何谓无孝名乎?”

【注释】
①夙兴夜寐:早起晚睡。
②耕芸树艺:耕地锄草种庄稼。
③手足胼胝:手脚长趼。
④不汝欺:不欺骗你。
⑤阙:缺点。

【译文】
子路问孔子说:“这里有一个人,早起晚睡,耕种庄稼,手掌和脚底都磨出了趼子,以此来养活父母。然而却没有得到孝子的名声,这是为什么呢?”
孔子说:“想来自身有不敬的行为吧?说话的言辞不够恭顺吧?脸色不温和吧?古人有句话说:‘别人的心与你自己的心是一样的,是不会欺骗你的。’现在这个人尽力养亲,如果没有上面讲的三种过错,怎么能没有孝子的名声呢?”
孔子又说:“仲由啊,你记住,我告诉你:一个人即使有全国著名勇士那么大的力量,也不能把自己举起来,这不是力量不够,而是情势上做不到。一个人不很好地修养自身的道德,这是他自己的错误;自身道德修养好了而名声没有彰显,这就是朋友的过错。品行修养好了自然会有名声。所以君子在家行为要淳厚朴实,出外要结交贤能的人。这样怎会没有孝子的名声呢?”

【评析】
此篇都是讲遇到困境如何对待。“子贡问于孔子”章,孔子引诗说明事君、事亲、处家、交友、耕田都是很难的事,人只有死后才能得到休息。“孔子自卫入晋”章,孔子谴责赵简子杀害贤人。“子路问于孔子”章,孔子讲不怕贤名不彰,“行修而名自立”,交贤而名自彰。


孔子家语 卷五 五帝德第二十三

【原文】
宰我问于孔子曰:“昔者吾闻诸荣伊①曰‘黄帝②三百年川’。请问黄帝者,人也?抑非人也?何以能至三百年乎?”
孔子曰:“禹汤文武周公,不可胜以观也。而上世黄帝之问,将谓先生难言之故乎③!”
宰我曰:“上世之传,隐微之说④,卒采⑤之辩,暗忽之意,非君子之道者,则予之问也固矣。”
孔子曰:“可也,吾略闻其说。黄帝者,少昊之子,曰轩辕。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齐瞉庄,敦敏诚信。长聪明,治五气⑥,设五量⑦,抚万民,度四方。服牛乘马,扰驯⑧猛兽。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三战而后克之。始垂衣裳⑨,作为黼黻。治民以顺天地之纪,知幽明之故,达生死存亡之说。播时百谷,尝味草木,仁厚及于鸟兽昆虫。考日月星辰,劳耳目,勤心力,用水火财物以生民。民赖其利,百年而死;民畏其神,百年而亡;民用其教,百年而移。故曰黄帝三百年。”

【注释】
①荣伊:人名。
②黄帝:古代神话中五天帝之一的中央之神。
③难言之故乎:旧注:“言禹汤已下不可胜观,乃问上世黄帝,将为先生长老难言之,故问。”
④隐微之说:隐约微妙的说法。
⑤采:事,辩说。
⑥五气:指五行之气。
⑦量:计算多少的量器。
⑧扰驯:驯服,驹养。
⑨始垂衣裳:形容天下太平,无为而治。

【译文】
宰我问孔子说:“以前我听荣伊说过‘黄帝统治了三百年’,请问黄帝是人抑或不是人?其统治的时间怎么能达到三百年呢?”
孔子说:“大禹、汤、周文王、周武王、周公,尚且无法说得尽,道得清,而你关于上古之世的黄帝的问题,是老前辈也难以说得清的问题吧。”
宰我说:“先代的传言,隐晦的说法,已经过去的事还争论,晦涩飘忽的含义,这些都是君子不谴或不为的,所以我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孔子说:“好吧,我略略听说过这种说法。黄帝,是少昊的儿子,名叫轩辕,出生时就非常神奇、精灵,很小就能说话。童年的时候,他伶俐、机敏、诚实、厚道。长大成人时,就更加聪明,能治理五行之气,设置了五种量器,而且还游历全国各地,安抚民众。他骑着牛坐着马,驯服了猛兽,跟炎帝在阪泉之野大战,三战后打败了炎帝。从此,天下民众个个穿着绣有花纹的礼服,天下太平,无为而治。他遵循天地的纲纪统治着人民,既明白昼夜阴阳之道,又通晓生死存亡之理。按季节播种百谷,栽培花草树木,他的仁德遍及鸟兽昆虫。他观察日月星辰,费尽心思和劳力,用水火财物养育百姓。他活着的时候,人民受其恩惠利益一百年;他死了以后,人民敬服他的精灵一百年;之后,人民还运用他的教导一百年。所以说黄帝统治了三百年。”

【原文】
宰我曰:“请问帝尧①?”
孔子曰:“高辛氏之子,曰陶唐。其仁如天,其智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富而不骄,贵而能降。伯夷典礼②,夔、龙典乐③。舜时而仕,趋视四时,务先民始之。流四凶而天下服④。其言不忒,其德不回。四海之内,舟舆所及,莫不夷说。”

【注释】
①帝尧:传说中父系氏族社会后期的部落联盟首领。陶唐氏,名放勋,史称唐尧。
②典礼:掌管礼仪的事。
③夔、龙:都是尧舜时的乐官。旧注:“舜时夔典乐,龙作纳言;然则尧时龙亦典乐者也。”
④流:流放。四凶:古代传说中的四个凶人,指不服从舜的四个部族首领。《尚书·尧典》:“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皆服。”

【译文】
宰我说:“请问帝尧是怎样的人?”
孔子说:“他是高辛氏的儿子,名叫陶唐。他仁慈如天,智慧如神。靠近他如太阳般温暖,望着他如云彩般柔和。他富而不骄,贵而能谦。他让伯夷主管礼仪,让夔、龙执掌舞乐。推举舜来做官,到各地巡视四季农作物生长情况,把民众的事放在首位。他流放了共工、驩兜、三苗,诛杀了鲧,天下的人都信服。他的话从不出错,他的德行从不违背常理。四海之内,车船所到之处,人们没有不喜爱他的。”

【原文】
宰我曰:“请问帝舜①?”
孔子曰:“乔牛②之孙,瞽瞍之子也,曰有虞。舜孝友闻于四方,陶渔事亲③。宽裕而温良,敦敏而知时,畏天而爱民,恤远而亲近。承受大命,依于二女④。瞉明智通,为天下帝。命二十二臣,率尧旧职,躬己⑤而已。天平地成,巡狩四海,五载一始。三十年在位,嗣帝五十载。陟方岳⑥,死于苍梧⑦之野而葬焉。”

【注释】
①帝舜:传说中父系氏族社会后期的部落联盟首领。有虞氏,名重华,史称虞舜。
②乔牛:一作“桥牛”,虞舜之祖父。
③陶渔事亲:制陶捕鱼来养活父母。旧注:“为陶器,躬捕鱼,以养父母。”
④二女:指舜的两位妻子。她们都是尧的女儿。旧注:“尧妻舜以二女,舜动静谋之于二女。”
⑤躬己:亲身力行。
⑥陟:登,升。方岳:四方高大的山。
⑦苍梧:山名,又名九疑,在今湖南宁远南。

【译文】
宰我说:“请问帝舜是怎样的人?”
孔子说:“他是乔牛的孙子,瞽瞍的儿子,名叫有虞。舜因孝顺父母、善待兄弟而闻名四方,用制陶和捕鱼来奉养双亲。他宽容而温和,机敏而知时,敬天而爱民,抚恤远方的人又亲近身边的人。他承受重任,依靠两位妻子的帮助。圣明睿智,成为天下帝王。任命二十二位大臣,都是帝尧原有的旧职,他只是身体力行而已。天下太平,地有收成,巡狩四海,五年一次。他三十岁被任用,接续帝位五十年。登临四岳,死在苍梧之野并安葬在那里。”

【原文】
宰我曰:“请问禹?”
孔子曰:“高阳之孙,鲧①之子也,曰夏后。敏给克齐②,其德不爽③,其仁可亲,其言可信。声为律,身为度。亹亹穆穆④,为纪为纲。其功为百神之主⑤,其惠为民父母。左准绳,右规矩,履四时,据四海。任皋繇、伯益以赞其治⑥,兴六师以征不序⑦,四极之民,莫敢不服。”
孔子曰:“予,大者如天,小者如言,民悦至矣。予也非其人⑧也。”宰我曰:“予也不足以戒敬承矣。”

【注释】
①鲧(gǔn):传说中我国原始社会的部落首领。
②敏给:敏捷。克:能。齐:通“济”,成。
③不爽:没有差错。
④亹亹(wěiwěi):勤勉不倦貌。穆穆:仪态美好,容止庄敬貌。
⑤其功为百神之主:旧注:“禹治水,天下既平,然后百神得其所。”
⑥皋繇:亦作“皋陶”、“咎繇”,舜时贤臣,掌管刑狱之事。
⑦六师:犹“六军”,这里泛指军队。不序:不臣服。
⑧非其人也:旧注:“言不足以明五帝之德也。”意为孔子说自己也不足以说明禹的功德。

【译文】
宰我说:“请问禹是怎样一个人?”
孔子说:“他是高阳的孙子,鲧的儿子,名叫夏后。他机敏能成就事业,行为没有差失,仁德可亲,言语可信。发声合乎音律,行为举止合乎度数。勤勉不倦,容止庄重,成为人们的榜样。他的功德使他成为百神之主,他的恩惠使他成为百姓父母。日常行动都有准则和规矩,不违背四时,安定了四海。任命皋繇、伯益帮助他治理百姓,率领军队征伐不服从者,四方的民众没有不服从的。”
孔子说:“宰予啊,禹的功德大的方面像天一样广阔,小的方面即使是一句话,民众都非常喜欢。我也不能完全说清他的功德啊。”宰我说:“我也不足以敬肃地接受您这样的教导。”

【评析】
宰我请教上古传说,孔子于是逐一讲述黄帝、颛顼、帝喾、尧、舜、禹等著名传说人物的事迹和品德。孔子一直称颂古代先王的政治,推崇治国者要有高尚的道德修养。从此篇中可以看出孔子对美好政治的无比向往和追求。


孔子家语 卷六 五帝第二十四

【原文】
季康子问于孔子曰:“旧闻五帝之名,而不知其实,请问何谓五帝?”
孔子曰:“昔丘也闻诸老聃曰:‘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时化育,以成万物,其神谓之五帝。’古之王者,易代而改号①,取法五行。五行更王②,终始相生,亦象其义。故其为明王者,而死配五行。是以太皞配木,炎帝配火,黄帝配土,少皞配金,颛顼配水。”

【注释】
①易代而改号:改换朝代就改换年号。
②五行更王:按照五行循环的顺序更换帝王年号。旧注:“法五行更王,终始相生,始以木德王天下,其次以生之行转相承。”

【译文】
季康子问孔子:“以前听说过‘五帝’的名称,但不知道它的实际含义,请问什么是五帝?”
孔子说:“从前我听老聃说:‘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这五行按不同的季节化生和孕育,形成了万物,那万物之神就叫做五帝。’古代的帝王,因改朝换代而改换国号、帝号,就取法五行。按五行更换帝号,周而复始,终始相生,也遵循五行的顺序。因此那些贤明的君王,死后也以五行相配。所以太皞配木,炎帝配火,黄帝配土,少皞配金,颛顼配水。”

【原文】
康子曰:“太皞氏其始之木何如?”孔子曰:“五行用事①,先起于木。木,东方万物之初皆出焉,是故王者则②之,而首以木德王天下。其次则以所生之行转相承也。”

【注释】
①用事:运行。
②则:效法。

【译文】
季康子问:“太皞氏从木开始是什么缘故呢?”孔子回答说:“五行的运行,先是从木开始的。木属东方,万物开始都是从这里产生的,因此帝王以此为准则,首先以木德称王于天下。然后依据自己所生的‘行’,依次转换承接。”

【评析】
这一篇讲五帝和五行的关系。虽然将五帝和五行糅合在一起有些牵强,但也体现了孔子朴素的唯物哲学思想。汉代出现了“五德终始”说,可能就源于孔子吧。


孔子家语 卷六 执辔第二十五

【原文】
闵子骞为费宰①,问政于孔子。
子曰:“以德以法。夫德法者,御民之具,犹御马之有衔勒也。君者,人也;吏者,辔也;刑者,策也。夫人君之政,执其辔策而已。”
子骞曰:“敢问古之为政?”
孔子曰:“古者天子以内史②为左右手,以德法为衔勒,以百官为辔,以刑罚为策,以万民为马,故御天下数百年而不失。善御马者,正衔勒,齐辔策,均马力,和马心。故口无声而马应辔,策不举而极千里。善御民者,壹③其德法,正其百官,以均齐民力,和安民心。故令不再而民顺从,刑不用而天下治。是以天地德之,而兆民④怀之。夫天地之所德,兆民之所怀,其政美,其民而众称之。今人言五帝三王者,其盛无偶,威察若存,其故何也?其法盛,其德厚,故思其德,必称其人,朝夕祝之。升闻⑤于天,上帝俱歆,用永厥世,而丰其年。
“不能御民者,弃其德法,专用刑辟,譬犹御马,弃其衔勒,而专用棰策,其不制也,可必矣。夫无衔勒而用棰策,马必伤,车必败。无德法而用刑,民必流,国必亡。治国而无德法,则民无修;民无修,则迷惑失道。如此,上帝必以其为乱天道也。苟乱天道,则刑罚暴⑥,上下相谀,莫知念忠,俱无道故也。今人言恶者,必比之于桀纣,其故何也?其法不听⑦,其德不厚。故民恶其残虐,莫不吁嗟,朝夕祝之。升闻于天,上帝不蠲,降之以祸罚,灾害并生,用殄厥世。故曰德法者御民之本。

【注释】
①闵子骞:即闵损,字子骞,孔子弟子。费:古地名,春秋鲁邑。旧址在今山东鱼台西南费亭。
②内史:官名,协助天子管理爵禄废置等政务。旧注:“内史,掌政八柄,及叙事之法,受纳以诏王听治,命孤卿大夫则策命,以四方之事书而读之。王制禄则书之策,赏则亦如之。故王以为左右手。”
③壹:统一,使一致。
④兆民:众百姓,极言其多。
⑤升闻:上闻。
⑥暴:暴虐。
⑦不听:不听从。

【译文】
闵子骞任费地长官时,问孔子治理民众的方法。
孔子说:“用德政和法制。德政和法制是治理民众的工具,就好像驾驭马用勒口和缰绳一样。国君好比驾马的人,官吏好比勒口和缰绳,刑罚好比马鞭。君王执政,只要掌握好缰绳和马鞭就可以了。”
闵子骞说:“请问古人是怎样执政的呢?”
孔子说:“古代的天子把内史作为帮助自己执政的左右手,把德政和法制当做马的勒口,把百官当做缰绳,把刑罚当做马鞭,把万民当做马,所以统治天下数百年而没有失误。善于驾驭马,就要安正马勒口,备齐缰绳马鞭,均衡使用马力,让马齐心合力。这样不用吆喝马就应和缰绳的松紧前进,不用扬鞭就可以跑千里之路。善于统治民众,就得统一道德和法制,端正百官,均衡地使用民力,使民心安定和谐。所以法令不用重复申告民众就会服从,刑罚不用再次施行天下就会得到治理。因此天地也认为他有德,万民也乐于服从。天地之所以认为他有德,万民之所以乐于服从,因为各种政令美好,民众就会交口称赞。现在人说起五帝、三王,他们的盛德无人能比,他们的威严和明察好像至今还存在,这是什么缘故呢?他们的法制完备,他们的德政深厚,所以一想起他们的德政,必然会称赞他们个人,朝夕为他们祝祷。上天听到了这些声音,天帝知道了都很高兴,因此让他们国运长久而年成丰收。
“不善于治理民众的人,他们丢弃了德政和法制,专用刑罚,这就好比驾驭马,丢弃了勒口和缰绳,而专用棍棒和马鞭,事情做不好是必然的。驾驭马没有勒口和缰绳,而用棍棒和马鞭,马必然会受伤,车必然会毁坏。没有德政和法制而用刑罚,民众必然会流亡,国家必然会灭亡。治理国家而没有德政和法制,民众就没有修养,民众没有修养,就会迷惑不走正道。这样,天帝必然认为这是扰乱了天道。如果天道混乱,就会刑罚残暴,上下相互奉承讨好,没人再考虑忠诚信义,这都是没有遵循道的缘故。现在人们说到恶人,必定会把他比作夏桀、商纣,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制定的法令不能治理国家,他们的德政不厚。所以民众厌恶他们的残暴,没有不叹息的,会朝夕诅咒他们。上天听到了这些声音,天帝不会免除他们的罪过,降下灾祸来惩罚他们,灾难祸害一起发生,因此灭绝了他们的朝代。所以说德政和法制是治理民众的根本方法。

【原文】
“古之御天下者,以六官①总治焉。冢宰之官以成道,司徒②之官以成德,宗伯之官以成仁,司马③之官以成圣,司寇之官以成义,司空④之官以成礼。六官在手以为辔,司会均仁以为纳。故曰御四马者执六辔,御天下者正六官。是故善御马者,正身以总辔,均马力,齐马心,回旋曲折,唯其所之。故可以取长道,可赴急疾。此圣人所以御天地与人事之法则也。天子以内史为左右手,以六官为辔,已而与三公为执六官,均五教⑤,齐五法。故亦唯其所引,无不如志。以之道则国治,以之德则国安⑥,以之仁则国和,以之圣则国平,以之礼则国定,以之义则国义⑦,此御政之术。
“过失,人之情,莫不有焉。过而改之,是为不过。故官属不理,分职不明,法政不一,百事失纪,曰乱。乱则饬冢宰。地而不殖,财物不蕃,万民饥寒,教训不行,风俗淫僻,人民流散,曰危。危则饬司徒。父子不亲,长幼失序,君臣上下,乖离异志,曰不和。不和则饬宗伯。贤能而失官爵,功劳而失赏禄,士卒疾怨,兵弱不用,曰不平。不平则饬司马。刑罚暴乱,奸邪不胜⑧,曰不义。不义则饬司寇。度量不审,举事失理,都鄙不修,财物失所,曰贫。贫则饬司空。故御者同是车马,或以取千里,或不及数百里,其所谓进退缓急异也。夫治者同是官法,或以致平,或以致乱者,亦其所以为进退缓急异也。
“古者天子常以季冬考德正法,以观治乱。德盛者治也,德薄者乱也。故天子考德,则天下之治乱可坐庙堂之上而知之。夫德盛则法修,德不盛则饬,法与政咸德而不衰。故曰王者又以孟春⑨论之德及功能,能德法者为有德,能行德法者为有行,能成德法者为有功,能治德法者为有智。故天子论吏,而德法行,事治而功成。夫季冬正法,孟春论吏,治国之要。”

【注释】
①六官:指下文所讲的冢宰、司徒、宗伯、司马、司寇、司空。
②司徒:官名。主管教化。旧注:“教官所以成德。”
③司马:官名。主管兵事。旧注:“治官所以成圣,圣通征伐,所以通天下也。”
④司空:官名。主管建筑工程、制造车服器械等。旧注:“事官所以成礼,礼非事不立也。”
⑤五教:指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这五种封建人伦准则。
⑥以之德则国安:旧注:“德教成,以之仁则国和;礼之用和为贵,则国安。”
⑦以之义则国义:旧注:“义,平也。刑罚当罪则国平。”
⑧不胜:不能制伏。
⑨孟春:初春,即春季的第一个月。

【译文】
“古代统治天下的帝王,用六官来总理国家。冢宰之类的官来成就道,司徒之类的官来成就德,宗伯之类的官来成就仁,司马之类的官来成就圣,司寇之类的官来成就义,司空之类的官来成就礼。六官控制在手就如同有了缰绳,司会使仁义均齐就如同有了内侧缰绳。所以说:驾驭四马的人要控制好六条缰绳,治理天下的人要掌握好六官。因此,善于驾驭马的人,端正身体揽好缰绳,使马均匀用力,让马齐心一致,即使走曲折婉转之路,到何处都随心所欲。所以可以走长道,可以赴急难。这是圣人用来掌握天地和治理民众的法则。天子把内史作为左右手,把六官作为缰绳,然后和三公一起来控制六官,使五教均齐,使五法齐备,只要你有所指引,没有不如愿的。遵从道,国家就能治理;遵从德,国家就能安定;遵从仁,国家就能和平;遵从圣贤,国家就能平安;遵从礼,国家就能长治久安;遵从义,国家就会有信义。这就是施政的方法。
“过错和失误,是人之常情,人不可能没有过失。有了过错而能改正,就不为过。因此,官属不理清,职责不分明,法律政策不统一,百事失去纲纪,这叫做混乱。混乱就整饬冢宰。田地没有种好,财物没有增加,万民饥寒,教令不行,风俗yín乱(版 权所有 e w eny an. co m 易 文言 网)邪僻,人民流离失散,这叫做危险。危险就整饬司徒。父子不亲,长幼失序,君臣上下离心离德,各有其志,这叫做不和。不和就整饬宗伯。贤能的人失去官爵,有功劳失去奖赏利禄,士卒心怀怨恨,兵力虚弱不堪使用,这叫做不平。不平就整饬司马。刑罚暴乱,奸邪不能被制伏,这叫做不义。不义就整饬司寇。度量不详审,举事失去条理章法,城邑不修,财物流散,这叫做贫穷。贫穷就整饬司空。所以驾驭着同样的车马,有的可以行千里,有的走不到数百里,这就是所谓进退缓急不同啊。各级官员执行的是同样的官法,有的人治理得很好,有的人却导致了混乱,这也是因为进退缓急不同造成的。
“古时候天子常在冬末考察德政,调整法令,用以观察治乱。德政深厚,世道就安定;德政浅薄,世道就混乱。所以天子只要考察德政,那么天下的治乱,坐在朝堂之上就可以知道了。德政深厚,法令就会得到修治,德政不深厚就要整饬,法令和政治都合乎德就不会衰败。所以天子又在春季的第一个月评论官吏的德行及功劳才能。能够遵守德政和法治的为有德行,能够施行德政和法治的为有才干,施行德政和法治有成效的为有功劳,能运用德政和法治来管理政事的为有智谋。因此天子评定官吏,而德政和法治得到推行,政事得到治理而大功告成。冬末调整法律,初春评定官吏,这是治国的关键。”

【评析】
这是孔子回答闵子骞问政的一篇对话。孔子把治理民比喻为驾驭马,把德法比喻为衔勒。德法为御民之具,衔勒为御马之具。“善御民者,壹其德法,正其百官,以均齐民力,和安民心”,“善御马者,正衔勒,齐辔策,均马力,和马心”。治民“无德法而用刑,民必流,国必亡”,御马“无衔勒而用棰策,马必伤,车必败”。接着又讲六官犹如马缰绳,天子控制好六官,并定期对他们进行整饬、考核,这是“治国之要”。


孔子家语 卷六 本命解第二十六

【原文】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人之命与性何谓也?”
孔子对曰:“分于道谓之命①,形于一谓之性。化于阴阳,象形而发谓之生,化穷数尽谓之死。故命者,性之始也;死者,生之终也。有始则必有终矣。
“人始生而有不具者五焉:目无见,不能食,不能行,不能言,不能化。及生三月而微煦②,然后有见。八月生齿,然后能食。三年囟合,然后能言。十有六而精通,然后能化。阴穷反阳,故阴以阳变;阳穷反阴,故阳以阴化。是以男子八月生齿,八岁而龀③。女子七月生齿,七岁而龀,十有四而化。一阳一阴,奇偶相配,然后道合化成。性命之端,形于此也。”
公曰:“男子十六精通,女子十四而化,是则可以生民矣。而礼男子三十而有室,女子二十而有夫也,岂不晚哉?”
孔子曰:“夫礼言其极,不是过也。男子二十而冠,有为人父之端。女子十五许嫁,有逋人之道。于此而往,则自婚矣。群生闭藏乎阴,而为化育之始。故圣人因时以合偶男女,穷天数也。霜降而妇功成,嫁娶者行焉。冰泮④而农桑起,婚礼而杀于此。男子者,任天道而长万物者也。知可为,知不可为;知可言,知不可言;知可行,知不可行者。是故审其伦而明其别⑤,谓之知,所以效匹夫之德也。女子者,顺男子之教而长其理者也,是故无专制之义,而有三从之道。幼从父兄,既嫁从夫,夫死从子,言无再醮⑥之端。教令不出于闺门,事在供酒食而已。无阃外之非仪也,不越境而奔丧。事无擅为,行无独成,参知而后动,可验而后言。昼不游庭,夜行以火,所以效匹妇之德也。”
孔子遂言曰:“女有五不取:逆家子者,乱家子者,世有刑人子者,有恶疾子者,丧父长子。妇有七出,三不去。七出者:不顺父母者,无子者,淫僻者,嫉妒者,恶疾者,多口舌者,窃盗者。三不去者:谓有所取无所归,一也。与共更三年之丧,二也。先贫贱,后富贵,三也。凡此,圣人所以顺男女之际,重婚姻之始也。”

【注释】
①分于道谓之命:旧注:“分于道,谓始得为人。”意思是说从“道”中分离出来,成了独立的人。
②微煦:眼珠能微微转动。
③龀(chèn):指儿童换乳牙。
④冰泮:冰溶解。旧注:“泮,散也。正月农事起,蚕者采桑。”
⑤审:明察。伦:类别。
⑥再醮:改嫁。旧注:“始嫁言醮。礼无再醮之端,统言不改事人也。”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人的命和性是怎么回事呢?”
孔子回答说:“根据天地自然之道而化生出来的就是命,人禀受阴阳之气而形成不同的个性就是性。由阴阳变化而来,有一定形体发出来,叫做生;阴阳变化穷尽之后,叫做死。所以说,命就是性的开始,死就是生的终结。有始则必有终。
“人刚出生时有五种能力不具备:目不能见,嘴不能食,腿不能行,口不能言,不能生育。出生三个月以后眼珠微能转动,然后才能看见;八个月长牙,然后能吃东西;三年囟门闭合,然后才能说话;十六岁精气畅通,然后才能生育。阴达到极点就要返阳,故阴是从阳变化的;阳达到极点就要返阴,故阳得阴才能变化。所以男子八个月长牙,八岁换牙;女子七个月长牙,七岁换牙,十四岁能够生育。一阳一阴,奇偶相配,然后阴阳化合才能生育。性命的开始,就从这里形成了。”
鲁哀公说:“男子十六岁精气通畅,女子十四岁能生育,这时就可以生小孩了。而根据礼,男子三十岁娶妻,女子二十岁嫁人,岂不是晚了吗?”
孔子说:“礼说的是最迟限度,不要超过这个限度。男子二十岁举行加冠之礼,就可以开始做父亲了。女子十五岁允许出嫁,有出嫁的道理了。从此之后,就可以结婚。众生闭藏于阴,就成为化育的开始。因此圣人依据时节让男女成婚,穷尽了天数的极限。霜降时妇女该做的家务事都完成了,男婚女嫁的事就开始操办了。冰雪融化后农耕养蚕的事就开始了,举行婚礼的事到此停止。男子,是担当天下大任而让万物生长的人,知道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知道什么可说,什么不可说;知道什么可行,什么不可行。因此审视清楚事物的类别和区别,叫做知,这就是一般男人的品德。女子,是顺从男子的教导而经常按此道理去做的人,因此没有自作主张的道理,只有三从的责任。年幼时服从父兄。出嫁后服从丈夫,丈夫死后服从儿子,没有改嫁的理由。家内的命令不由妇女发出,她们的事只是供应饮食酒菜而已。在家门外不要被人非议,不能到超过规定的地方去奔丧。事情不能擅自做主,有事不能独自出行,三思后再行动,验证后再说话。白天不在庭院中游逛,夜里走路要举着灯火。这就是一般妇女的品德。”
孔子又接着说:“有五种女子不能娶:叛逆造反家庭的女子,淫秽luàn伦(版 权所 有 e wen ya n.c o m 易文 言 网)家庭的女子,受过刑罚家庭的女子,有不治之病家庭的女子,早年丧父家庭的长女。妇人有七种情况可以被休弃,三种情况不可以被休弃。七种情况是:不孝顺父母的,没有儿子的,有yín乱(版 权所有 e w eny an. co m 易 文言 网)邪僻行为的,爱嫉妒的,有难治之病的,多口多舌的,有偷盗行为的。三种情况是:娶时有家休弃后无家可归的,这是第一种。为公婆服过三年丧的,这是第二种。夫家先贫贱后富贵的,这是第三种。所有这些,是圣人根据男女之间的关系,重视婚姻的开始。”

【评析】
本篇“鲁哀公问”章,孔子讲了性和命、生和死的关系。“分于道谓之命,形于一谓之性。化于阴阳,象形而发谓之生,化穷数尽谓之死。故命者,性之始也;死者,生之终也。有始则必有终矣。”又从论述男女的不同,引出礼的作用,认为男子是“任天道而长万物”的,而女子则“无专制之义,而有三从之道”。这种男女不平等的观念在长期的封建社会一直存在。


孔子家语 卷六 论礼第二十七

【原文】
孔子闲居,子张、子贡、言游侍①,论及于礼。孔子曰:“居,汝三人者,吾语汝以礼,周流无不遍也。”
子贡越席而对曰:“敢问如何?”子曰:“敬而不中礼谓之野,恭而不中礼谓之给②,勇而不中礼谓之逆。”子曰:“给夺慈仁。”子贡曰:“敢问将何以为此中礼者?”子曰:“礼乎,夫礼所以制中也。”子贡退,言游进曰:“敢问礼也,领恶而全好者与?”子曰:“然。”子贡问:“何也?”子曰:“郊社之礼,所以仁鬼神也;禘尝③之礼,所以仁昭穆也;馈奠之礼,所以仁死丧也;射飨之礼④,所以仁乡党也;食飨之礼,所以仁宾客也。明乎郊社之义,禘尝之礼,治国其如指诸掌而已。是故居家有礼,故长幼辨;以之闺门有礼,故三族和;以之朝廷有礼,故官爵序;以之田猎有礼,故戎事闲;以之军旅有礼,故武功成。是以宫室得其度,鼎俎得其象,物得其时,乐得其节,车得其轼,鬼神得其享,丧纪得其哀,辩说得其党,百官得其体,政事得其施。加于身而措于前,凡众之动,得其宜也。”
言游退,子张进曰:“敢问礼何谓也?”子曰:“礼者,即事之治也。君子有其事,必有其治。治国而无礼,譬犹瞽之无相⑤,伥伥乎何所之?譬犹终夜有求于幽室之中,非烛何以见?故无礼则手足无所措,耳目无所加,进退揖让无所制。是故以其居处,长幼失其别,闺门三族失其和,朝廷官爵失其序,田猎戎事失其策,军旅武功失其势,宫室失其度,鼎俎失其象,物失其时,乐失其节,车失其轼,鬼神失其享,丧纪失其哀,辩说失其党,百官失其体,政事失其施。加于身而措于前,凡众之动失其宜。如此,则无以祖洽⑥四海。”
子曰:“慎听之,汝三人者。吾语汝,礼犹有九焉,大飨有四焉。苟知此矣,虽在畎亩之中,事之,圣人矣。两君相见,揖让而入,入门而悬兴⑦。揖让而升堂,升堂而乐阕。下管《象》舞,夏钥序兴⑧。陈其荐俎,序其礼乐,备其百官。如此而后君子知仁焉。行中规,旋中矩,銮和中《采荠》。客出以《雍》⑨,彻以《振羽》。是故君子无物而不在于礼焉。入门而金作,示情也;升歌《清庙》⑩,示德也;下管象舞,示事也。是故古之君子,不必亲相与言也,以礼乐相示而已。夫礼者,理也;乐者,节也。无礼不动,无节不作。不能《诗》,于礼谬;不能乐,于礼素;薄于德,于礼虚。”
子贡作而问曰:“然则夔其穷与?”子曰:“古之人与?上古之人也。达于礼而不达于乐,谓之素;达于乐而不达于礼,谓之偏。夫夔达于乐而不达于礼,是以传于此名也。古之人也,凡制度在礼,文为在礼,行之其在人乎?”
三子者,既得闻此论于夫子也,焕若发蒙焉。

【注释】
①子张:即颛孙师,字子张。子贡:即端木赐,字子贡。言游:即言偃,字子游。三人均为孔子弟子。
②给:言语便捷。此指言语不得体。
③禘(dì):宗庙四时祭之一,每年夏季举行。尝:古代秋祭名。
④射:指乡射礼,即卿大夫举士后举行的射礼。飨:以酒食款待。
⑤瞽(gǔ):盲人。相:搀扶,帮助。
⑥祖洽:倡导和谐。旧注:“祖,始也;洽,合也。言失礼无以为众倡始,无以合和众。”
⑦悬:悬挂。兴:作。指奏乐。旧注:“兴,作乐也。”
⑧夏钥:大夏之舞,执籥以舞。序兴:指文武之舞依次而舞。旧注:“夏,文舞也。执符,籥如笛。”
⑨客出以《雍》:宴会完毕,客人出来时奏《雍》。雍:乐曲名。旧注:“雍,乐曲名,在《周颂》。”
⑩升歌清庙:登堂时唱清庙之诗。清庙:《诗经·周颂》篇名。

【译文】
孔子在家休息,弟子子张、子贡、子游陪侍,说话时说到了礼。孔子说:“坐下,你们三人,我给你们讲讲礼。礼周详地运用到各处无所不遍。”
子贡站起来离席回话说:“请问礼该如何?”孔子说:“虔敬而不合乎礼,叫做土气;谦恭而不合乎礼,叫做巴结;勇敢而不合乎礼,叫做乖逆。”孔子又说:“巴结混淆了慈悲和仁爱。”子贡说:“请问怎么做才能做到合乎礼呢?”孔子说:“礼吗?礼,就是用来节制行为使之适中的。”子贡退下来,子游上前说:“请问,所谓礼是不是为了治理恶劣习性而保全良好品行的呢?”孔子说:“是的。”子贡问:“那该怎么做呢?”孔子说:“祭天祭地之礼,是用以致仁爱于鬼神的;秋尝夏禘之礼,是用以致仁爱于祖先的;馈食祭奠之礼,是用以致仁爱于死者的;举行乡射礼、乡饮酒礼,是用以致仁爱于乡亲邻里的;宴会饮酒的礼仪,是用以致仁爱于宾客的。明白了祭天祭地的礼仪,秋尝夏禘的礼仪,那么治理国家就像在指着自己的手掌给别人看那样容易。因此,用这些礼仪,居家处事有礼,长幼就分辨清楚了;家族内部有礼,一家三代就和睦了;在朝廷上有礼,官职爵位就井然有序了;田猎时有礼,军事演习就熟练了;军队里有礼,就能建立战功了。因为有了礼,宫室得以有了制度,祭器有了样式,各种器物符合时节,音乐符合节拍,车辆有了定式,鬼神得到了该有的祭享,丧葬有了适度的悲哀,辩说得以拥有支持的人,百官得以恪守其职分,政事得以顺利施行。加在每人身上的,摆在面前的,人们的种种行为举动都能够适宜得当。”
子游退下去,子张上前问道:“请问什么是礼呢?”孔子说:“所谓礼,就是对事物的治理。君子有什么事务,必有相应的治理手段。治理国家假如没有礼,就好像盲人没有扶助的人,茫然不知该往哪走。又如整夜在暗室中找东西,没有烛光怎么能看得见呢?所以说没有礼就会手足无措,耳目也不知该听什么该看什么,进退、作揖、谦让都失去了尺度。这样一来,居家处事就会长幼无别,家族之内祖孙三辈就失去了和睦,朝廷上官爵就失去了秩序,田猎练武就失去了策略,军队攻守就失去了控制,宫室建造就失去了制度,祭器就失去了式样,各种事物就失去了合适的时间,音乐就失去了节制,车辆就失去了定式,鬼神就失去了祭享,丧事就失去了合度的哀伤,辩说就失去了支持的人,百官就会失职,政事就不能施行。凡加在每个人身上的,摆在面前的,人们的种种行为举动都失其所宜。这样,就无法协调民众一致行动了。”
孔子说:“仔细听着,你们三人!我告诉你们,礼还有九件事,其中四件是大飨礼所特有的。如果知道了这些,哪怕是个种田人,只要依礼而行,他也是圣人了。两位国君相见,互相作揖谦让后进入大门,入门后钟鼓等乐器齐奏,两人又互相作揖谦让后登上大堂,登上大堂之后乐声就停止了。这时在堂下又用管乐奏起《象》的乐曲,接着执籥的人又跳起《大夏》之舞和各种舞蹈。摆设笾豆与牲俎,按序安排礼乐,备齐各种执事人员。这样,来访的国君就感受到了主人的盛情厚意。在这里,人们来往走动都符合规定,周旋时步子都合乎规矩,车子的铃声也合着《采荠》乐曲的节拍。客人出去时,堂下奏起《雍》的乐章;撤去席上食具时,奏起《振羽》的乐章。所以,君子的行动没有一件事不在礼节之中。客人进门时钟声响起,是表示欢迎之情;登堂时演奏《清庙》诗章,表示赞美其功德;堂下吹奏《象》的舞曲,表示崇敬祖先的功业。所以,古代的大人君子相见,不必互相说话,只凭礼乐就可以传达情意了。礼,就是理;乐,就是节。没有道理的事不做,没有节制的事不为。不懂得赋《诗》言志,礼节上就会出差错;不能用音乐来配合,礼节就显得单调枯燥;道德浅薄,礼就会显得虚假。”
子贡站起来问道:“按这么说,夔对礼精通吗?”孔子说:“夔不是古代的人吗?他是上古时代的人啊!精通礼而不精通乐,叫做质朴;精通乐而不精通礼,叫做偏颇。夔大概只精通乐而不精通礼,所以传下精通音乐的名声。不过古代的人,各项制度都存在于礼中,制度也靠礼来修饰,实行起来大概还是靠人吧。”
三个弟子听了孔子这番话,眼前豁然一亮,好像拨开了迷雾。

【评析】
春秋时代,礼崩乐坏,社会混乱,孔子想用礼、乐来恢复社会的正常秩序。“孔子闲居”篇讲的就是孔子对礼的一些重要见解,如什么是礼,怎样做才符合礼,并全面地论述了礼的功用:“郊社之礼,所以仁鬼神也;禘尝之礼,所以仁昭穆也;馈奠之礼,所以仁死丧也;射飨之礼,所以仁乡党也;食飨之礼,所以仁宾客也。”认为“治国而无礼,譬犹瞽之无相,伥伥乎何所之?譬犹终夜有求于幽室之中,非烛何以见?故无礼则手足无所措,耳目无所加,进退揖让无所制”。


孔子家语 卷七 观乡射第二十八

【原文】
孔子观于乡射①,喟然叹曰:“射之以礼乐也,何以射?何以听?修身而发,而不失正鹄者,其唯贤者乎?若夫不肖之人,则将安能以求饮?《诗》②云:‘发彼有的,以祈尔爵。’③祈,求也。求所中以辞爵。酒者,所以养老、所以养病也。求中以辞爵,辞其养也。是故士使之射而弗能,则辞以病,悬弧之义④。”
于是退而与门人习射于矍相之圃,盖观者如堵墙焉。射至于司马⑤,使子路执弓矢,出列延,谓射之者曰:“奔军之将,亡国之大夫,与为人后⑥者,不得入,其余皆入。”盖去者半。又使公罔之裘、序点扬觯而语曰:“幼壮孝悌,耆老好礼,不从流俗,修身以俟死者,在此位。”盖去者半。序点又扬觯而语曰:“好学不倦,好礼不变,耄期⑦称道而不乱者,在此位。”也盖仅有存焉。
射既阕,子路进曰:“由与二三子者之为司马,何如?”孔子曰:“能用命矣。”

【注释】
①乡射:指州长于春秋两季以礼会民,习射于州之学校。
②《诗》:指《诗经·小雅·宾之初筵》。
③以祈尔爵:祈求你免被罚酒。旧注:“祈,求也,言发中的以求饮尔爵也。胜者饮不胜者。”
④悬弧之义:古代风俗,家中生了男孩,便在门左首悬挂一张木弓以示庆贺。此处暗示射箭是男子从事的事。旧注:“弧,弓也。男子生则悬弧于其门,明必有射事也。而今不能射,唯病可以为辞也。”
⑤司马:官名。掌管军政和军赋。子路此时官为司马,此即指子路。旧注:“子路为司马,故射至,使子路出延射。”
⑥人后:指过继给别人作后嗣。旧注:“人已有后而又为人后,故曰与为人后也。”
⑦耄(mào)期:旧注:“八十、九十曰耄,言虽老而能称,解道而不乱。”

【译文】
孔子观看乡射礼,长叹一声说:“射箭时配上礼仪和音乐,射箭的人怎能一边射,一边听?努力修养身心而发出的箭,并能射中目标,只有贤德的人才能做到。如果是不肖之人,他怎能射中而罚别人喝酒呢?《诗经》说:‘发射你的箭射中目标,祈求你免受罚酒。’祈,就是求。祈求射中而免受罚酒。酒,是用来养老和养病的。祈求射中而辞谢罚酒就是推辞别人的奉养。所以如果让士人射箭,假如他不会,就应当以有病来辞谢,因为男子生来就应该会射箭。”
于是回来后和弟子们在矍相的园圃中学习射箭,观看的人们好像一堵围墙。当射礼行至子路时,孔子让子路手执弓箭出来邀请比射的人,说:“败军之将、丧失国土的大夫、求做别人后嗣的人,一律不准入场,其余的人进来。”听到这话,人走了一半。孔子又让公罔之裘、序点举起酒杯说:“幼年壮年时能孝敬父母,友爱兄弟,到老年还爱好礼仪,不随流俗,修身以待终年的人,请留在这个地方。”结果又走掉一半。序点又举杯说:“好学不倦,好礼不变,到老还言行不乱的人,请留在这里。”结果只有几个人留下没走。
射箭结束后,子路走上前对孔子说:“我和序点他们这些人做司马,如何?”孔子回答说:“可以胜任了。”

【评析】
孔子很重视基层礼仪乡射礼,并亲自带领弟子们去练习。在习射的同时,不失时机地对民众进行礼的教育,对遵守礼法者进行鼓励,并用淘汰的方法教育那些礼义欠缺的人。


孔子家语 卷七 郊问第二十九

【原文】
定公①问于孔子曰:“古之帝王必郊祀其祖以配天②,何也?”孔子对曰:“万物本于天,人本乎祖。郊之祭也,大报本反始③也,故以配上帝。天垂象④,圣人则之,郊所以明天道也。”

【注释】
①定公:鲁国国君,名宋。
②郊祀:在郊外祭天地、祖宗或鬼神。配天:指郊祀时同时郊祀上天。
③大报本反始:大规模地报答上天的恩惠。
④垂象:显示征兆。

【译文】
鲁定公向孔子询问道:“古代帝王在郊外祭祖时一定要祭祀上天,这是为什么呢?”孔子回答说:“万物都来源于天,人又来源于其祖先。郊祭,就是规模盛大的报答上天和祖先的恩惠反思自己根源的礼仪,所以祭祖时要配祭上帝。上天显示征兆,圣人就取法这些征兆,举行郊祭就是为了显明天道。”

【评析】
古代的帝王在郊外祭祀祖先时,同时要祭天。鲁定公问孔子为何这样做。孔子认为世间万物都由上天所生,人又来源于其祖先,郊祭就是“报本反始”,感谢上天和祖先。以此可见上天和祖先在孔子心中的地位。


孔子家语 卷七 五刑解第三十

【原文】
冉有问于孔子曰:“古者三皇五帝不用五刑①,信乎?”
孔子曰:“圣人之设防,贵其不犯也。制五刑而不用,所以为至治也。凡夫之为奸邪窃盗靡法妄行②者,生于不足。不足生于无度,无度则小者偷盗,大者侈靡,各不知节。是以上有制度,则民知所止;民知所止,则不犯。故虽有奸邪贼盗靡法妄行之狱,而无陷刑之民。不孝者生于不仁,不仁者生于丧祭之无礼。明丧祭之礼,所以教仁爱也。能教仁爱,则服丧思慕③,祭祀不解人子馈养之道④。丧祭之礼明,则民孝矣。故虽有不孝之狱,而无陷刑之民。弑⑤上者生于不义,义所以别贵贱、明尊卑也。贵贱有别,尊卑有序,则民莫不尊上而敬长。朝聘之礼者,所以明义也。义必明则民不犯,故虽有弑上之狱,而无陷刑之民。斗变者生于相陵⑥,相陵者生于长幼无序而遗敬让。乡饮酒之礼者,所以明长幼之序而崇敬让也。长幼必序,民怀敬让,故虽有斗变之狱,而无陷刑之民。yín乱(版 权所有 e w eny an. co m 易 文言 网)者生于男女无别,男女无别则夫妇失义。婚礼聘享者⑦,所以别男女、明夫妇之义也。男女既别,夫妇既明,故虽有yín乱(版 权所有 e w eny an. co m 易 文言 网)之狱,而无陷刑之民。此五者,刑罚之所以生,各有源焉。不豫塞其源,而辄绳之以刑,是谓为民设阱而陷之。”

【注释】
①五刑:古代的五种刑罚,指:墨,即面上刺字。劓,割掉鼻子。剕,断足。宫,割去生殖器。大辟,砍头。
②靡法妄行:心中无法而任意妄为。
③思慕:思念仰慕。
④不解人子馈养之道:不解:不怠慢。馈养:养育。旧注:“言孝子奉祀不敢解,与生时馈养之道同。”
⑤弑:指以下杀上。
⑥相陵:相互侵辱。
⑦聘享:聘礼和享礼。指订婚时男方给女方的定礼和聘礼。

【译文】
冉有向孔子问道:“古代的三皇五帝不用五刑,这是真的吗?”
孔子说:“圣人设置防卫措施,贵在让人不触犯。制定五刑而不用,是为了做到最好的治理。凡是有奸诈邪恶抢劫盗窃违法妄行不法行为的人,产生于心中的不满足。不满足又产生于没有限度。没有限度,小的就会盗窃,大的则奢侈浪费,都是不知节制。因此君王制订了制度,民众就知道了什么不能做,知道了什么不能做就不会犯法。所以虽然制定了奸诈邪恶抢劫盗窃违法妄行的罪状,却没有陷入刑罚的民众。不孝的行为产生于不仁,不仁又产生于没有丧祭之礼。所以明确规定丧祭之礼,是为了使人知道仁爱。能教人懂得仁爱,为父母服丧就会思念爱慕他们,举行祭礼表示人子还在不懈地赡养父母。丧祭之礼明确了,民众就会遵守孝道了。所以虽然制定了不孝的罪状,而没有陷入刑罚的民众。以下杀上的行为产生于不义,义是用来区别贵贱表明尊卑的。贵贱有别,尊卑有序,那么民众没有不尊敬上级和长辈的。诸侯定期朝见天子的朝聘之礼,是用来显明义的。义显明了,那么民众就不会犯上。所以虽然制订了弑上的罪状,而没有陷入刑罚的民众。争斗变乱的行为产生于相互欺压,欺压的行为产生于长幼无序而忘记了尊敬和谦让。乡饮酒之礼,就是用来显明长幼之序和尊崇敬让的。长幼有序,民众怀着敬让之心,即使设立了争斗变乱的罪状,也没有陷入刑罚的民众。yín乱(版 权所有 e w eny an. co m 易 文言 网)的行为产生于男女无别,男女无别夫妇间就失去了情义。婚礼和聘礼享礼,就是用来区别男女和显明夫妇情义的。男女既已有别,夫妇情义既明,即使制定了有关yín乱(版 权所有 e w eny an. co m 易 文言 网)的罪状,而民众也没有陷入刑罚的。这五种情况,是刑罚产生的原因,是各有根源的。不预先堵住其根源,而动辄使用刑罚,这叫做给民设下陷阱来陷害他们。”

【评析】
这篇重点讨论礼和法的关系。由于人们有种种的道德缺陷,如不知足、不仁、不义、相陵、男女无别、嗜欲不节等,古代圣王制定了相应的礼仪和刑律,人们懂礼就不会触犯刑法,遵礼是“豫塞其源”,如果“不豫塞其源,而辄绳之以刑,是谓为民设阱而陷之”。可见在礼法的关系上,孔子更重视礼的作用。


孔子家语 卷七 刑政第三十一

【原文】
仲弓①问于孔子曰:“雍闻至刑②无所用政,至政③无所用刑。至刑无所用政,桀纣之世是也;至政无所用刑,成康之世④是也。信乎?”
孔子曰:“圣人之治化也,必刑政相参⑤焉。太上⑥以德教民,而以礼齐之,其次以政焉。导民以刑,禁之刑,不刑也。化之弗变,导之弗从,伤义以败俗,于是乎用刑矣。颛五刑必即天伦⑦,行刑罚则轻无赦。侀,侧⑧也;侧,成也。壹成而不可更,故君子尽心焉。”

【注释】
①仲弓:姓冉名雍,字仲弓,孔子弟子。
②至刑:最严酷的刑罚。
③至政:最完美的政治。
④成康之世:周成王、周康王的时代。史家称“成康之际,天下安宁,刑措四十余年不用”。
⑤相参:相互配合。
⑥太上:最好,最上等。
⑦颛:通“专”。即天伦:合乎天意。旧注:“即,就也。就天伦,谓合天意。”
⑧侀(xíng):成形之物。侀:通“形”。

【译文】
仲弓问孔子说:“我听说有严酷的刑罚就不需要用政令了,有完善的政令就不需要用刑罚了。有严酷的刑罚不用政令,夏桀、商汤的时代就是这样;有完善的政令不用刑罚,周朝成王、康王的时代就是这样。这是真的吗?”
孔子说:“圣人治理教化民众,必须是刑罚和政令相互配合使用。最好的办法是用道德来教化民众,并用礼来统一思想,其次是用政令。用刑罚来教导民众,用刑罚来禁止他们,目的是为了不用刑罚。对经过教化还不改变,经过教导又不听从,损害义理又败坏风俗的人,只好用刑罚来惩处。专用五刑来治理民众也必须符合天道,执行刑罚对罪行轻的也不能赦免。侀,就是侧;侧,就是已成事实不可改变。一旦定刑就不可改变,所以官员要尽心地审理案件。”

【原文】
仲弓曰:“古之听讼①,尤罚丽于事,不以其心,可得闻乎?”
孔子曰:“凡听五刑之讼②,必原父子之情,立君臣之义以权之。意论轻重之序,慎测浅深之量以别之。悉其聪明,正其忠爱以尽之。大司寇正刑明辟以察狱③,狱必三讯焉。有指无简④,则不听也。附从轻,赦从重。疑狱则泛与众共之⑤,疑则赦之。皆以小大之比成也。是故爵人必于朝,与众共之也;刑人必于市,与众弃之也。古者公家不畜刑人,大夫弗养⑥也。士遇之涂,以弗与之言。屏诸四方,唯其所之,不及与政,弗欲生之也。”
仲弓曰:“听狱,狱之成,成何官?”
孔子曰:“成狱成于吏,吏以狱成告于正。正既听之,乃告大司寇。大司寇听之,乃奉于王。王命三公卿士参听棘木之下⑦,然后乃以狱之成疑于王。王三宥之以听命,而制刑焉。所以重之也。”
仲弓曰:“其禁何禁⑧?”
孔子曰:“巧言破律,遁名改作⑨,执左道与乱政者,杀。作淫声⑩,造异服,设伎奇器以荡上心者,杀。行伪而坚,言诈而辩,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惑众者,杀。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者,杀。此四诛者不以听。”
仲弓曰:“其禁尽于此而已?”
孔子曰:“此其急者。其余禁者十有四焉:命服命车不粥于市,圭璋璧琮不粥于市,宗庙之器不粥于市,兵车旍旗不粥于市,牺牲柜鬯不粥于市,戎器兵甲不粥于市,用器不中度不粥于市,布帛精麂不中数、广狭不中量不粥于市,奸色乱正色不粥于市,文锦珠玉之器雕饰靡丽不粥于市,衣服饮食不粥于市,果实不时不粥于市,五木不中伐不粥于市,鸟兽鱼鳖不中杀不粥于市。凡执此禁以齐众者,不赦过也。”

【注释】
①听讼:审理案件。
②五刑之讼:五种罪行的案件。
③大司寇:官名,掌刑狱纠察等事。正刑:正定刑法。明辟:辨明法令。察狱:审理案件。
④有指无简:有人指证但不能确定犯罪事实。旧注:“简,诚也。有意无其诚者,不论以为罪也。”
⑤疑狱:疑难案件。泛与众共之:广泛征求意见,共同审理。
⑥大夫弗养:大夫不供养被判刑的人。
⑦三公:辅助国君的最高官员,周朝为太师、太傅、太保。卿士:官名。参听:参与审理。棘木之下:古代判案的处所。棘木:酸枣树。旧注:“外朝法,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面三槐,三公位。”
⑧其禁何禁:禁:禁止的事。后“禁”字指禁令的条款。
⑨遁名:假冒名义。改作:改变法则。旧注:“变言与物名也。”
⑩作淫声:制造yín靡(版 权 所有 ew en yan .c o m 易 文言 网)之音。旧注:“淫,逆也,惑乱人之声。”
行伪而坚:行为诈伪而顽固。旧注:“行诈伪而守之坚也。”
衣服饮食不粥于市:旧注:“卖成衣服,非侈必伪,故禁之。禁卖熟食,所以厉耻也。”

【译文】
仲弓说:“古代审理案件,对过错的处罚根据事实,不依据内心动机,对这点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孔子说:“凡是审理五种罪行的案子,必须要推究其父子之情,按照君臣之义来衡量,目的是论证犯罪情节的轻重,谨慎地衡量罪过的深浅,以便分别对待。尽量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极力发挥自己的忠爱之心来探明案情。大司寇的职责是正定刑法辨明法令来审理案件,审案时必须听取群臣、群吏和万民的意见。有指证而核实不了犯罪事实的,就不治罪。量刑可重可轻的就从轻,赦免时,原判重了的则先赦。疑案则要广泛地向大众征求意见共同解决,如果还有疑问无法裁决,就赦免他。一切案件一定要根据罪行大小比照法律条文来定案。所以赐予爵位一定要在朝廷上,让众人共同见证;行刑一定要在闹市上,让众人共同唾弃他。古时诸侯不收容犯罪的人,大夫也不供养犯罪的人。读书人在路上遇到犯罪的人,不和他交谈。把罪犯放逐到四境,任凭他到什么地方,也不让他参与政事。表示不想让他活在世上。”
仲弓问:“审理案件时,定案的事,是由什么官来完成的?”
孔子说:“案件首先由狱官来审定,然后狱官把审理情况报告给狱官之长。狱官之长审理之后,再报告大司寇。大司寇审理之后,再报告君王。君王又命三公和卿士在种有酸枣树的审理处会审,然后把审理结果和可疑之处回呈给君王。君王根据三种可以宽宥的情况决定是否减免刑罚,最后根据审判结果来定刑。审定的程序是很慎重的。”
仲弓又问:“在法律禁令的规定中都有哪些条款呢?”
孔子说:“凡是用巧言曲解法律,变乱名义擅改法度,利用邪道扰乱国政者,杀。凡是制作淫声浪调,制作奇装异服,设计奇巧怪异器物来扰乱君心的,杀。凡行为诡诈又顽固,言辞虚伪又能诡辩,学非正学又广博多知,顺从坏事又曲加粉饰,用以蛊惑民众者,杀。凡利用鬼神、时日、卜筮,用以惑乱民众者,杀。犯此四类该杀罪行的都不需详加审理。”
仲弓又问:“法令禁止的就到此为止了吗?”
孔子说:“这是其中最紧要的。其余应禁的还有十四项:天子赐予的命服、命车不准在集市上出卖,圭璋璧琮等礼玉不准在集市上出卖,宗庙祭祀用的礼器不准在集市上出卖,兵车旍旗不准在集市上出卖,祭祀用的牲畜和酒不准在集市上出卖,作战用的兵器铠甲不准在集市上出卖,家用器具不合规矩不准在集市上出卖,麻布丝绸精粗不合乎规定、宽窄不合规定的不准在集市上出卖,染色不正的不准在集市上出卖,锦缎珠玉等器物雕刻巧饰特别华丽的不准在集市上出卖,衣服饮食不准在集市上出卖,果实还未成熟不准在集市上出卖,树木不成材不准在集市上出卖,幼小的鸟兽鱼鳖不准在集市上出卖。凡执行这些禁令都是为了治理民众,犯禁者不赦。”

【评析】
这一篇主要是讲刑政的,但孔子道德还是强调德、礼的教化作用。他说:“太上以德教民,而以礼齐之,其次以政焉。”在审理案件时,孔子认为必须注重犯罪事实,根据情节的轻重、罪行的深浅来量刑。审理官还需用尽他的聪明才智,以忠爱之心来审理。疑狱则要广泛听取各方面意见,经过狱吏、狱官、大司寇三次讯问审理,然后上报到君王,君王还要让三公卿参与审理,最后有疑问还要由君王定夺。但对四种大罪,如“巧言破律,遁名改作,执左道与乱政者;作淫声,造异服,设伎奇器以荡上心者;行伪而坚,言诈而辩,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惑众者;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者”则杀无赦,不必经过三次审讯。另外还有十四条禁令,规定得很详细。


孔子家语 卷七 礼运第三十二

【原文】
孔子为鲁司寇①,与于蜡②。既宾事毕③,乃出游于观④之上,喟然而叹。言偃侍,曰:“夫子何叹也?”孔子曰:“昔大道之行⑤,与三代之英⑥,吾未之逮⑦也,而有记焉。”

【注释】
①司寇:官名。掌刑狱纠察等事。
②与于蜡(zhà):参与蜡祭。周代于十二月合祭百神,叫蜡。
③既:已经。宾:陪祭者。毕:完毕。旧注:“毕宾客之事也。”
④观:宫门外阀。旧注:“观,宫外门阙,《周礼》所谓象魏也。”
⑤大道之行:此指三皇五帝时,大道通行。大道指上古五帝所遵循的社会准则。
⑥三代:指禹、汤、文武时代。英:英才。
⑦未之逮:没赶上。

【译文】
孔子担任鲁国司寇时,曾参与蜡祭。宾客走了以后,他出来到楼台上观览,感慨地叹了口气。言偃跟随在孔子身边,问道:“老师为什么叹气呢?”孔子说:“从前大道通行的时代,及夏商周三代精英当政的时代,我都没有赶上,而有些文字记载还可以看到。”

【原文】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①。故人不独亲其亲②,不独子其子③。老有所终④,壮有所用,矜寡孤疾皆有所养。货恶其弃于地,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⑤,不必为人⑥。是以奸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不作。故外户而不闭,谓之大同⑦。”

【注释】
①讲信修睦:讲求信用,和人们和睦相处。
②不独亲其亲:不只是敬奉自己的父母。
③不独子其子:不只是疼爱自己的子女。
④终:指安享天年。
⑤力恶其不出于身:恶:唯恐,恐怕。旧注:“言力恶其不出于身,不以为德惠也。”
⑥为人:《礼记·礼运》作“为己”。
⑦大同:儒家的理想社会。

【译文】
“大道通行的时代,天下为大家所公有,选举贤能的人,讲求诚信,致力友爱。所以人们不只敬爱自己的双亲,不只疼爱自己的子女。社会上的老人都能安度终生,壮年人都能发挥自己的才能,鳏夫、寡妇、孤儿和残疾人都能得到供养。人们厌恶把财物浪费不用,但不必要收藏到自己家里;人们担心自己的智力体力不能得到发挥,但不是为了个人的利益。因此奸诈阴谋的事不会发生,盗窃财物扰乱社会的事情不会出现。所以家里的大门不必紧锁,这就叫做大同世界。”

【原文】
“今大道既隐①,天下为家②,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则为己,力则为人。大人世及以为常③,城郭沟池以为固。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而选④,未有不谨于礼⑤。礼之所兴,与天地并。如有不由礼而在位者,则以为殃⑥。”

【注释】
①既隐:已经隐没衰微。
②天下为家:天下成为一家一姓的天下。
③大人:指天子诸侯。世及:世代相传。
④由此而选:选:选拔。旧注:“言用礼义为之选也。”
⑤谨于礼:谨慎地遵守礼法。
⑥殃:灾祸。

【译文】
“如今大道已经衰微,天下为一个家族所私有,人们只敬爱自己的双亲,只疼爱自己的子女。财物想据为己有,出力也是为了自己。天子诸侯把财物和权位世代相传已成常事,建筑城郭沟池作为防御工事。夏禹、商汤、文王、武王、成王、周公就是这个时代产生的,他们之中没有一人不依礼行事的。礼制的兴起,与天地并存。如有不遵循礼制而当权在位的,民众把他视为祸殃。”

【原文】
言偃复问曰:“如此乎,礼之急①也。”
孔子曰:“夫礼,先王所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列其鬼神②,达于丧、祭、乡射、冠、婚、朝聘。故圣人以礼示之,则天下国家可得以礼正矣。”
言偃曰:“今之在位,莫知由礼,何也?”
孔子曰:“呜呼哀哉!我观周道,幽厉伤也③。吾舍鲁何适?夫鲁之郊及禘皆非礼④,周公其已衰矣⑤。杞之郊也禹⑥,宋之郊也契⑦,是天子之事守⑧也。天子以杞、宋二王之后。周公摄政致太平,而与天子同是礼也。诸侯祭社稷宗庙,上下皆奉其典,而祝嘏⑨莫敢易其常法,是谓大嘉。”

【注释】
①急:急需,紧要。
②列其鬼神:参验于鬼神。
③幽厉:指周幽王、周厉王,二人均是昏庸残暴之君。伤:败坏,损坏。旧注:“幽厉二王者,皆伤周道也。”
④郊:在郊外祭天。禘:天子诸侯的宗庙五年祭祀一次称禘。非礼:不合乎周礼。
⑤周公其已衰矣:指周公定的礼已经衰微。因周公封于鲁,故云。旧注:“子孙不能行其礼义。”
⑥杞之郊也禹:杞国的郊祭是祭祀禹。
⑦契:传说中宋的始祖,帝喾之子,母为简狄。
⑧守:保留。
⑨祝嘏(gǔ):祭祀时致祝祷之辞和传达神言的执事人。

【译文】
言偃又问:“这样的话,礼就是很紧迫的了?”
孔子说:“礼是先代圣王用以顺承自然之道来治理人情的。它参验于鬼神,贯彻在祭、丧、乡射、冠、婚、朝聘等礼仪上。因此圣人就用礼来昭示天道人情,这样国家才能治理好。”
言偃又问:“现在在位当权的人没有知道遵循礼制的,为什么呢?”
孔子说:“唉,可悲呀!我考察周代的制度,自从幽王、厉王起就败坏了。我舍弃鲁国又能到哪里去考察呢?可是鲁国的郊、禘之祭已不合乎周礼,周公定的礼看来已经衰微了。杞人郊祭是祭禹,宋人郊祭是祭契,这是天子的职守。也因为他们是夏、商的后裔。周公代理执政而使天下太平,所以用与天子同样的礼仪。至于诸侯祭祀社稷和祖先,上下的人都奉守同样的典章制度,祝嘏不敢更改原有的礼制,这叫做大嘉。”

【评析】
《礼运》原为《礼记》中的一篇,主要论述礼义的本原和礼制的演变。孔子首先赞扬了五帝三皇的“大同”世界,认为那是人类历史上最完美的时期。那时大道行于世,天下人皆知为公,人们推选贤能的人治理国家,讲究信用,和睦相处。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奸谋不兴,盗窃乱贼不作,称之为大同。到了夏、商、周三代,社会由“大同”进入“小康”,社会财富成为私家之物,国家政权也为一家所有,父死子继,因此诈谋和战乱不断。而此时的夏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周成王、周公以礼治理乱世,使天下复安,他们是小康时代最杰出的人物。到周幽王、周厉王时礼制衰微。孔子根据这种情况,论述了礼的重要、礼的起源,以及祭祀、死丧等各种礼节,以正君身,以治理社会。“大同小康”的学说对后世发生过相当重要的影响,创建“大同”世界成为人们美好的社会理想。


孔子家语 卷八 冠颂第三十三

【原文】
邾隐公①既即位,将冠②,使大夫因孟懿子问礼于孔子③。
子曰:“其礼如世子④之冠,冠于阼⑤者,以著代⑥也。醮⑦于客位,加其有成⑧。三加弥尊⑨,导喻其志。冠而字之,敬其名也。虽天子之元子⑩,犹士也,其礼无变。天下无生而贵者,故也行冠事必于祖庙,以裸享之礼以将之,以金石之乐节之,所以自卑而尊先祖,示不敢擅。”

【注释】
①邾隐公:春秋时邾国国君,生平不详。
②冠:古代的一种礼仪,男子二十岁举行冠礼,表示已经成人。
③因:依靠,通过。孟懿子:鲁国贵族,姓仲,名何忌,孔子弟子。
④世子:太子,帝王的嫡长子。
⑤阼(zuò):大堂前东面的台阶。古代接待宾客,主人走东面的台阶,客人走西面的台阶。旧注:“阼,主人之阶。”
⑥以著代:表明代表父亲。旧注:“以明其代父。”
⑦醮:举行冠礼时的一个仪节,即尊者对卑者酌酒,卑者接受敬酒后饮尽,不需回敬。
⑧加其有成:加礼于有成之人。
⑨三加:三次加冠。始加缁布冠,次加皮弁冠,再次加爵弁冠。弥:更加。
⑩元子:长子。
裸(luǒ)享:灌以郁金香合黍酿造的香酒敬献给神。裸:灌。

【译文】
邾隐公即位后,将要举行冠礼,派大夫通过孟懿子向孔子询问举行冠礼的有关礼仪。
孔子说:“这个礼仪应该和世子的冠礼相同。世子加冠时要站在大堂前东面的台阶上,以表示他要代父成为家长。然后站在客位向位卑者敬酒。每戴一次冠敬一次酒,表示加礼于有成的人。三次加冠,一次比一次尊贵,教导他要有志向。加冠以后,人们用字来称呼他,这是尊重他的名。即使是天子的长子,与一般平民百姓也没有什么两样,他们的冠礼仪式是相同的。天下没有生下来就高贵的,故而冠礼一定要在祖庙里举行,用裸享的礼节来进行,用钟磬之乐加以节制,这样可以使加冠者感到自己的卑微而更加尊敬自己的祖先,以表示自己不敢擅越祖先的礼制。”

【评析】
冠礼是成人之礼的起始,因此古代非常重视冠礼。孔子回答邾隐公问冠礼之事时,就讲了冠礼的重要性和主要仪节。被加冠者站在阼阶即大堂东阶的主位上,表明他将以继承人的身份代替父亲为一家之主。经过加缁布冠、皮弁、爵弁三次加冠,是鼓励他有所成就。加冠后给他起了字,人们就用字来称呼他,表示尊重他的名。加冠礼必须在祖庙里举行,向祖宗献酒并奏乐,表示自谦自卑而尊敬祖宗。从此以后他就可以以成人的身份参加各种社会活动了。


孔子家语 卷八 庙制第三十四

【原文】
卫将军文子将立先君之庙于其家①,使子羔②访于孔子。
子曰:“公庙设于私家,非古礼之所及,吾弗知。”子羔曰:“敢问尊卑上下立庙之制,可得而闻乎?”
孔子曰:“天下有王,分地建国,设祖宗③,乃为亲疏贵贱多少之数。是故天子立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七。太祖近庙④,皆月祭之。远庙为祧⑤,有二祧⑥焉,享尝乃止⑦。诸侯立五庙,二昭二穆,与太祖之庙而五,曰祖考庙⑧,享尝乃止。大夫立三庙,一昭一穆,与太庙⑨而三,曰皇考⑩庙,享尝乃止。士立一庙,曰考庙,王考无庙,合而享尝乃止。庶人无庙,四时祭于寝。此自有虞以至于周之所不变也。凡四代帝王之所谓郊者,皆以配天。其所谓禘者,皆五年大祭之所及也。应为太祖者,则其庙不毁。不及太祖,虽在禘郊,其庙则毁矣。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谓之祖宗者,其庙皆不毁。”

【注释】
①文子:卫国将军,名弥牢。先君:先代的君王。家:大夫统治的地方叫家。
②子羔:姓高,名柴,字子羔,孔子弟子。
③祖宗:旧注:“祖宗者,不毁之名。其庙有功者谓之祖,至于周文王是也。有德者谓之宗,周武王是也。”
④近庙:太祖的庙。旧注:“近为高祖,下亲为近。”
⑤祧(tiāo):远祖的庙。旧注:“祧,远意,亲尽为祧。”
⑥二祧:旧注:“二祧者,高祖及父母祖是也。”
⑦享尝乃止:按四时节令祭祀就可以了。享:用食物供奉祖先。尝:祭祀。
⑧祖考庙:始祖庙。
⑨太庙:即祖庙。
⑩皇考:对曾祖父的尊称。

【译文】
卫国将军文子将要在他的封地上建立先代君王的庙宇,派子羔向孔子询问有关礼仪。
孔子说:“将公家的庙宇建立在私人的封地上,这是古代礼仪所没有的,我不知道。”子羔说:“请问建立宗庙的尊卑上下的有关礼制,我能够听一听吗?”
孔子说:“自从天下有了君王,分封土地,建立国家,设立祖宗的宗庙,就有了亲与疏、贵与贱、多与少的区别。所以天子建七庙,左边是三座昭庙,右边是三座穆庙,连同太祖庙一共是七庙。太祖庙为近亲的庙,每月都要祭祀。远祖的庙叫‘祧’,有二祧,每季祭祀一次。诸侯建五庙,两座昭庙,两座穆庙,连同太祖的庙一共是五庙,叫做祖考庙,每季祭祀一次。大夫建三庙,一座昭庙,一座穆庙,连同太祖的庙一共是三庙,叫做皇考庙,每季祭祀一次。士建立一庙,叫做考庙,没有祖庙,父祖合祭,每季祭祀一次。平民百姓则不立庙,四季就在家中寝室祭祀。这种制度从有虞到周代都没有改变。凡是四代帝王称作郊祭的,都和祭天一起祭祀。称作禘的,是五年一次的盛大祭祀,都配天祭祀。地位为太祖的,他的庙不毁,不到太祖辈分的,即使受到禘、郊的祭祀,他的庙也可以毁。古代把祖有功而宗有德的叫做祖宗,他们的庙都不能毁。”

【评析】
宗庙制度是天下有了帝王,分封诸侯,立卿大夫设置都邑后,建立的宗庙祭祀制度。天子立七庙,诸侯立五庙,大夫立三庙,士立一庙,庶人无庙,以此区分亲疏贵贱。这是维系封建统治的一项重要制度。


孔子家语 卷八 辩乐解第三十五

【原文】
孔子学琴于师襄子①。襄子曰:“吾虽以击磬为官,然能于琴。今子于琴已习,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数也。”有间②,曰:“已习其数,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志也。”有间,曰:“已习其志,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为人也。”
有间,曰:“孔子有所缪然思焉,有所睪然③高望而远眺。”曰:“丘迨得其为人矣,黮④而黑,颀然长,旷如望羊⑤,奄有四方。非文王其孰能为此?”
师襄子避席叶拱⑥而对曰:“君子圣人也,其传曰《文王操》。”

【注释】
①师襄子:春秋时卫国乐官。
②有间:过了一段时间。
③睪然:高远的样子。
④黮(dàn):黑的样子。
⑤旷:志向高远。旧注“旷,用志广远”。望羊:仰视的样子。
⑥叶拱:以两手抚于胸前为礼。旧注:“叶拱两手薄其心也。”

【译文】
孔子向师襄子学习弹琴。师襄子说:“我虽然因磬击得好而被委以官职,但我最擅长的是弹琴。现在你的琴已经弹得不错了,可以学新的东西了。”孔子说:“我还没有掌握好节奏。”过了一段时间,师襄子说:“你已经掌握好节奏了,可以学新的东西了。”孔子说:“我还没有领悟好琴曲的内涵。”又过了一段时间,师襄子说:“你已经领悟到琴曲的内涵了,可以学新的东西了。”孔子说:“我还没有理解到琴曲歌颂的是什么人。”
又过了一段时间,师襄子说:“孔子穆然深思,有志向高远登高远望的神态。”孔子说:“我知道琴曲歌颂的是什么人了。他皮肤很黑,身体魁梧,胸襟广阔,高瞻远瞩,拥有天下四方。这个人不是文王又有谁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呢?”
师襄子离开坐席两手抚胸为礼,对孔子说:“您真是圣人啊,这首传世琴曲就是《文王操》。”

【评析】
孔子非常重视音乐在社会生活中的作用,他自己也很重视音乐的学习,“孔子学琴于师襄子”的事,生动记载了他不倦学习和勤于思考的情况。


孔子家语 卷八 问玉第三十六

【原文】
子贡问于孔子曰:“敢问君子贵玉而贱珉①?何也?为玉之寡②而珉多欤?”
孔子曰:“非为玉之寡故贵之,珉之多故贱之。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温润而泽,仁也;缜密以栗③,智也;廉而不刿④,义也;垂之如坠,礼也;叩之,其声清越⑤而长,其终则诎然⑥,乐矣;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达⑦,信也;气如白虹,天也;精神见于山川,地也;珪璋特达⑧,德也;天下莫不贵者,道也。《诗》⑨云:‘言念⑩君子,温其如玉。’故君子贵之也。”

【注释】
①珉(mín):似玉的石头。
②寡:少。
③缜密:紧密貌。栗:坚硬。
④廉:棱角。刿:割。
⑤清越:乐声清澈激扬。
⑥诎(qū)然:断绝貌。
⑦孚尹:指玉的晶莹光彩。旁达:发散到四方。
⑧珪璋(guī zhāng):皆为朝会时所执的玉器。特达:直接送达。古代聘享之礼,有珪、璋、璧、琮。璧、琮加上束帛才可送达;珪、璋不用束帛,故称特达。束帛,五匹帛。
⑨诗:此指《诗经·秦风·小戎》。
⑩言念:想念。言为助词。

【译文】
子贡问孔子:“请问君子以玉为贵而以珉为贱,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玉少而珉多吗?”
孔子说:“并不是因为玉少就认为它贵重,也不是因为珉多而轻贱它。从前君子将玉的品质与人的美德相比。玉温润而有光泽,像仁;细密而又坚实,像智;有棱角而不伤人,像义;悬垂就下坠,像礼;敲击它,声音清脆而悠长,最后戛然而止,像乐;玉上的瑕疵掩盖不住它的美好,玉的美好也掩盖不了它的瑕疵,像忠;玉色晶莹发亮,光彩四溢,像信;玉的光气如白色长虹,像天;玉的精气显现于山川之间,像地;朝聘时用玉制的珪璋单独通达情意,像德;天下人没有不珍视玉的,像尊重道。《诗经》说:‘每想起那位君子,他温和的如同美玉。’所以君子以玉为贵。”

【原文】
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洁静精微,《易》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属辞比事,《春秋》教也。故《诗》之失愚①,《书》之失诬②,《乐》之失奢,《易》之失贼③,《礼》之失烦,《春秋》之失乱④。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而不愚,则深于《诗》者矣;疏通知远而不诬,则深于《书》者矣;广博易良而不奢,则深于《乐》者矣;洁静精微而不贼,则深于《易》者矣;恭俭庄敬而不烦,则深于《礼》者矣;属辞比事而不乱,则深于《春秋》者矣。”

【注释】
①失愚:失:不足,弊病。愚:愚昧不明,憨直。旧注:“敦厚之失。”意指过于提倡敦厚了。
②诬:言过其实。旧注:“知远之失。”意指过于提倡对后代的指导作用了。
③贼:旧注:“精微之失。”意指过分的精微细密。
④乱:乱加褒贬。旧注:“属辞比事之失。”意指褒贬失当。

【译文】
孔子说:“进入一个国家,就可以知道它的教化程度了。那里人民的为人,如果辞气温柔,性情敦厚,那是《诗》教化的结果;如果通达政事,远知古事,那是《书》教化的结果;如果心胸宽广,和易善良,那是《乐》教化的结果;如果安详沉静,推测精微,那是《易》教化的结果;如果谦恭节俭,庄重诚敬,那是《礼》教化的结果;如果善于连属文辞,排比史事,那是《春秋》教化的结果。所以《诗》教的不足在于愚暗不明,《书》教的不足在于夸张不实,《乐》教的不足在于奢侈铺张,《易》教的不足在于过于精微细密,《礼》教的不足在于烦苛琐细,《春秋》教的不足在于乱加褒贬。如果为人能做到温柔敦厚又不愚暗不明,那就是深于《诗》教的人了;如果能做到通达知远又不言过其实,那就是深于《书》教的人了;如果能做到宽广博大平易善良又不奢侈铺张,那就是深于《乐》教的人了;如果能做到沉静精微又不过于精微细密,那就是深于《易》教的人了;如果能做到恭俭庄敬又不烦琐苛细,那就是深于《礼》教的人了;如果能做到善于属辞比事又不乱加褒贬,那就是深于《春秋》教的人了。”

【评析】
古人很看重玉,有些礼器和用品用玉来制作。孔子把玉的品质和君子的德行相比,并引《诗经》“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的诗句说明,对人很有启迪。“孔子曰入其国”章,讲进入一个国家,看国人的举止、修养、学识,就可以知道他们受教育的情况。孔子讲在学习《诗》《书》《礼》《乐》《易》《春秋》这些经典时,提倡要正确地理解,要避免书中的偏颇。
 

孔子家语 卷八 屈节解第三十七

【原文】
子路问于孔子曰:“由闻丈夫①居世,富贵不能有益于物;处贫贱之地,而不能屈节以求伸,则不足以论乎人之域②矣。”
孔子曰:“君子之行己,期于必达于己。可以屈则屈,可以伸则伸。故屈节者,所以有待③;求伸者,所以及时④。是以虽受屈而不毁其节,志达而不犯于义。”

【注释】
①丈夫:大丈夫。指有作为的人。
②域:境界。
③待:等待有人了解和任用。
④时:良时,好时机。

【译文】
子路问孔子说:“我听说大丈夫生活在世间,富贵而不能有利于世间的事物;处于贫贱之地,不能暂时忍受委屈以求得将来的伸展,则不足以达到人们所说的大丈夫的境界。”
孔子说:“君子所做的事,期望必须达到自己的目标。需要委屈的时候就委屈,需要伸展的时候就伸展。委屈自己是因为有所期待,求得伸展需要抓住时机。所以虽然受了委屈也不能失掉气节,志向实现了也不能有害于义。”

【评析】
孔子认为,君子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只要符合于义,“可以屈则屈,可以伸则伸”。屈节,是因为有所期待;求伸,是要及时抓住时机。但大前提是“受屈而不毁其节,志达而不犯于义”。可见孔子处理事物既讲原则又注重灵活。


孔子家语 卷九 七十二弟子解第三十八

【原文】
颜回,鲁人,字子渊,少孔子三十岁。年二十九而发白,三十一早死。孔子曰:“自吾有回,门人日益亲。”回以德行著名,孔子称其仁焉。

【译文】
颜回,鲁国人,字子渊,比孔子小三十岁。二十九岁时头发就白了,三十一岁早早就死了。孔子说:“自从我有了颜回这个学生,我的弟子们关系日益亲密。”颜回以品德操守高尚闻名,孔子称赞他仁爱。

【原文】
宰予,字子我,鲁人,有口才,以语言著名。事齐为临淄①大夫,与田常为乱②,夷其三族。孔子耻之,曰:“不在利病③,其在宰予。”

【注释】
①临淄:春秋时为齐国都城。在今山东淄博。
②与田常为乱:田常:即陈恒,春秋时齐国人。曾事齐简公,后弑简公而立平公。据《史记》司马贞索隐,《左传》无宰我与田常为乱的记载,而有一叫阚止的人字子我,被田常所杀。此作辛我事,恐有误。
③利病:利弊,利害。

【译文】
宰予,字子我,鲁国人,有口才,以能言善辩著名。他在齐国做官,为临淄大夫,因与田常一起犯上作乱,被夷灭了三族。孔子以此为耻,说:“这样的结果,不在于有什么利弊,而在于宰予参与了这件事。”

【原文】
端木赐,字子贡,卫人。少孔子三十一岁。有口才,著名。孔子每诎①其辩。家富累钱千金,常结驷连骑,以造原宪。宪居蒿庐蓬户之中,与之言先王之义。原宪衣弊衣冠,并日蔬食②,衍然③有自得之志。子贡曰:“甚矣,子如何之病也。”原宪曰:“吾闻无财者谓之贫,学道不能行者谓之病。吾贫也,非病也。”子贡惭,终身耻其言之过。子贡行贩,与时转货④。历相鲁卫而终齐。

【注释】
①诎:贬退。
②并日蔬食:两日吃一日粮。
③衍然:快乐的样子。
④与时转货:买贱卖贵,随时转货。

【译文】
端木赐,字子贡,卫国人。比孔子小三十一岁,有口才,很著名。孔子经常阻止他的能言善辩。他的家庭非常富有,常驾着马车或骑着马,去看望原宪。原宪居住在茅草屋中,与子贡谈论古代先王治国的道理。原宪穿着破旧的衣服,两天才能吃一天的饭,但仍然很快乐,有自己的志向。子贡说:“太过分了,你怎么会病成这样?”原宪说:“我听说没有钱财叫做贫,学道而不能身体力行叫做病。我是贫,不是病。”子贡听了原宪的话感到很惭愧,终身都为说过这样错误的话而羞愧。子贡贩卖货物,能及时转手获利。曾担任鲁国、卫国的宰相,后来死在齐国。

【原文】
冉求,字子有,仲弓①之宗族。少孔子二十九岁。有才艺,以政事著名。仕为季氏宰②,进则理其官职,退则受教圣师,为性多谦退。故子曰:“求也退,故进之。”

【注释】
①仲弓:即冉雍,字仲弓。孔子弟子。
②为季氏宰:为季孙氏的家臣。

【译文】
冉求,字子有,和冉雍是同族。比孔子小二十九岁。有才艺,以会处理政事著名。曾为季孙氏的家臣。做官时就处理政务,不做官时就在孔子门下学习。为人性情多谦逊退让。所以孔子说:“冉求做事退缩,所以我要鼓励他。”

【原文】
仲由,弁人,字子路,一字季路。少孔子九岁。有勇力才艺,以政事著名。为人果烈而刚直,性鄙而不达于变通。仕卫为大夫①,蒯瞆与其子辄争国,子路遂死辄难。孔子痛之,曰:“吾自有由,而恶言不入于耳。”

【注释】
①仕卫为大夫:子路为卫国大夫孔悝的邑宰。

【译文】
仲由,弁地人,字子路,一字季路。比孔子小九岁。有勇力才艺,以政事著名。为人果烈而刚直,性格粗放而不善于变通。在卫国担任大夫的官职,正赶上蒯瞆与他的儿子蒯辄争夺国君之位,子路为保护蒯辄而死。孔子非常悲痛,说:“自从我有了子路,那些恶意中伤的话再也传不到我耳朵里了。”

【原文】
卜商,卫人,字子夏。少孔子四十四岁。习于《诗》①,能通其义,以文学著名。为人性不弘,好论精微,时人无以尚②之。尝返卫,见读史志者云:“晋师伐秦,三豕渡河。”子夏曰:“非也,己亥耳。”读史志曰:“问诸晋史,果曰己亥。”于是卫以子夏为圣。孔子卒后,教于西河③之上,魏文侯师事之,而谘④国政焉。

【注释】
①习于《诗》:据传子夏精通《诗经》,《毛诗·序》就是他写的。
②尚:超过。
③西河:地名。即今陕西东部黄河西岸地区。子夏曾居于此,并在此讲学。
④谘:商量,征询。

【译文】
卜商,卫国人,字子夏。比孔子小四十四岁。他学习《诗经》,能理解其意,以文学著称。为人胸襟不够宏大,好论证精微的事情,当时没有人能超过他。他曾经返回卫国,见一个读史书的人说:“晋师伐秦,三豕渡河。”子夏说:“不对,不是三豕,是己亥。”读史书的人说:“请教晋国的史官,果然是己亥。”于是卫国的人都把子夏当做圣人。孔子去世以后,子夏在魏国西河讲学,魏文侯把他当做老师,向他咨询治理国家的方法。

【原文】
曾参,南武城人,字子舆。少孔子四十六岁。志存孝道,故孔子因之以作《孝经》。齐尝聘,欲与为卿,而不就。曰:“吾父母老,食人之禄则忧人之事,故吾不忍远亲而为人役。”参后母遇之无恩,而供养不衰。及其妻以藜烝不熟①,因出之。人曰:“非七出也。”参曰:“藜蒸小物耳,吾欲使熟,而不用吾命,况大事乎?”遂出之,终身不取妻。其子元请焉,告其子曰:“高宗以后妻杀孝己②,尹吉甫以后妻放伯奇③。吾上不及高宗,中不比吉甫,庸知其得免于非乎?”

【注释】
①藜:藜羹,用嫩藜做的羹。烝:同“蒸”。
②高宗:即殷高宗武丁。孝己:殷高宗子,因遭后母谗言,被高宗放逐,忧苦而死。
③尹吉甫:周宣王时贤臣。伯奇:尹吉甫之子。因遭后母谗言,被其父放逐于野。

【译文】
曾参,鲁国南武城人,字子舆。比孔子小四十六岁。以孝道为志向,所以孔子因他而作《孝经》。齐国曾聘请他,想让他为卿,他不去,说:“我父母已年老,拿人家的俸禄就要替人家操心,所以我不忍心远离亲人而受别人差遣。”他的后母对他很不好,但他仍供养她孝敬她。他的妻子因藜羹没有蒸熟,曾参为此要休她。有人说:“你妻子没有犯七出的条款啊!”曾参说:“蒸藜羹是小事,我让她蒸熟她却不听我的话,何况是大事呢?”于是就休了妻子,终身不再娶妻。他的儿子曾元劝他再娶,他对儿子说:“殷高宗武丁因为后妻杀死了儿子孝己,尹吉甫因为后妻而放逐了儿子伯奇。我上不及高宗贤能,中不比尹吉甫能干,怎知能避免不做错事呢?”

【原文】
澹台灭明,武城人,字子羽。少孔子四十九岁。有君子之姿。孔子尝以容貌望①其才,其才不充孔子之望。然其为人,公正无私,以取与去就,以诺为名。仕鲁为大夫也。

【注释】
①望:期望。

【译文】
澹台灭明,武城人,字子羽。比孔子小四十九岁。他有君子的姿容。孔子曾因他的容貌而期望他的才能可以和容貌相称,可是他的才能没能达到孔子的期望。然而他的为人公正无私,以获取与给予来选择去就,以重信用知名。在鲁国做官,官为大夫。

【原文】
高柴,齐人,高氏之别族,字子羔。少孔子四十岁。长不过六尺,状貌甚恶。为人笃孝而有法正①。少居鲁,见知名于孔子之门。仕为武城②宰。

【注释】
①法正:礼法规矩。
②武城:地名。故址在今山东费县西南。

【译文】
高柴,齐国人,属高氏家族的分支,字子羔。比孔子小四十岁。他身高不到六尺,相貌很丑。为人特别注重孝道而又遵守礼仪法度。小的时候居住在鲁国,在孔子的弟子中有一定名声。官为武城宰。

【原文】
宓不齐,鲁人,字子贱。少孔子四十九岁。仕为单父宰,有才智,仁爱,百姓不忍欺。孔子大①之。

【注释】
①大:看重。一本作“美”。

【译文】
宓不齐,鲁国人,字子贱。比孔子小四十九岁。担任单父宰,有才智,有仁爱,连百姓都不忍欺骗他。孔子很赞美他。

【原文】
南宫韬,鲁人,字子容。以智自将①,世清不废,世浊不湾②。孔子以兄子妻之。

【注释】
①自将:自己保全。
②不湾:不污秽。

【译文】
南宫韬,鲁国人,字子容。能以自己的聪明才智保全自己,世道清平会有所作为,世道污浊也不会同流合污。孔子把自己哥哥的女儿嫁给了他。

【原文】
公析哀,齐人,字季沉。鄙①天下多仕于大夫家者,是故未尝屈节②人臣。孔子特叹贵之。

【注释】
①鄙:鄙视。
②屈节:折节。

【译文】
公析哀,齐国人,字季沉。鄙视天下很多人到大夫家去做家臣,因此他没有屈节去做别人的家臣。孔子特别赞赏他。

【原文】
曾点①,曾参父,字子皙。疾②时礼教不行,欲修之,孔子善焉。《论语》所谓“浴乎沂,风乎舞雩”③,之下。

【注释】
①曾点:即曾皙。
②疾:痛心,痛恨。
③浴乎沂(yí),风乎舞雩(yú):此为《论语·先进》文。这是曾点回答孔子的话。意为到沂水沐浴,到舞雩的树下去乘凉。舞雩:古代求雨祭天,设坛命女巫为舞,故名舞雩。

【译文】
曾点,曾参的父亲,字子皙。他痛心于当时不施行礼教,想改变这种情况。孔子很赞同他的想法,就像赞同他在《论语》中所说的“在沂水沐浴,在舞雩乘凉”一样。

【原文】
漆雕开,蔡人,字子若。少孔子十一岁。习《尚书》,不乐仕。孔子曰:“子之齿可以仕矣,时将过。”子若报其书曰:“吾斯之未能信。”孔子悦焉。

【译文】
漆雕开,蔡国人,字子若。比孔子小十一岁。他研习《尚书》,不愿做官。孔子说:“按你的年龄可以做官了,不然就错过时机了。”子若给孔子回信说:“我对您的话还不太明白。”孔子很高兴。

【原文】
颜刻,鲁人,字子骄。少孔子五十岁。孔子适卫,子骄为仆。卫灵公与夫人南子同车出,而令宦者雍渠参乘①,使孔子为次乘②。游过市,孔子耻之。颜刻曰:“夫子何耻之?”孔子曰:“《诗》③云:‘觏④尔新婚,以慰我心。’”乃叹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注释】
①参乘:陪乘。
②次乘:后面的车。
③《诗》:指《诗经·小雅·车辖》。
④觏(gòu):遇见。

【译文】
颜刻,鲁国人,字子骄。比孔子小五十岁。孔子到卫国去,子骄为仆从。卫灵公和夫人南子同车出游,让宦官雍渠陪乘,让孔子乘坐后面的车陪着。游览经过闹市,孔子感到很耻辱。颜刻说:“先生为何感到耻辱呢?”孔子说:“《诗经》说:‘遇到你们新婚,你们美满我欢欣。’”又叹息说:“我没有见到喜好美好品德如同喜欢美色一样的人啊!”

【原文】
梁鳣,齐人,字叔鱼。少孔子三十九岁。年三十未有子,欲出其妻。商瞿①谓曰:“子未也。昔吾年三十八无子,吾母为吾更取室。夫子使吾之齐,母欲请留吾。夫子曰:‘无忧也,瞿过四十,当有五丈夫②。’今果然。吾恐子自晚生耳,未必妻之过。”从之,二年而有子。

【注释】
①商瞿:春秋时鲁国人,字子木,孔子弟子。
②丈夫:指男孩。

【译文】
梁鳣,齐国人,字叔鱼。比孔子小三十九岁。到了三十岁还没有儿子,想休了他的妻子。商瞿对他说:“你不要这样做。从前我三十八岁还没有儿子,我母亲为我又娶了一房妻子,先生派我到齐国去,母亲请求让我留下来。先生说:‘不要担忧,商瞿过了四十岁,会有五个儿子。’现在果然如此。我恐怕你的子女晚生,未必是你妻子的过错。”梁鳣听从了商瞿的话,过了两年就有了儿子。

【原文】
琴牢,卫人,字子开,一字张。与宗鲁①友,闻宗鲁死,欲往吊焉。孔子弗许,曰:“非义也。”

【注释】
①宗鲁:春秋时卫国人。为卫灵公兄卫公孟的参乘。公孟为人不善,但对宗鲁很亲近。宗鲁为保护公孟而死。

【译文】
琴牢,卫国人,字子开,一字张。和宗鲁是好朋友,听到宗鲁死了,想去悼念他。孔子不让他去,说:“这不合乎义。”

【评析】
据《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记载,孔子曰:“受业身通者七十有七人。”都是有杰出能力的人。其中以德行见长的有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以政事见长的有冉有、季路,以言语见长的有宰我、子贡,以文学见长的有子游、子夏等等。


孔子家语 卷九 本姓解第三十九

【原文】
孔子之先,宋之后也。微子启,帝乙之元子①,纣之庶兄,以圻内②诸侯,入为王卿士。微,国名,子爵。初,武王克殷,封纣之子武庚于朝歌③,使奉汤祀。武王崩,而与管④、蔡、霍三叔作难,周公相成王东征之。二年,罪人斯得,乃命微子代殷后,作《微子之命》⑤申之。与国于宋,徙殷之子孙,唯微子先往仕周,故封之贤。其弟曰仲思,名衍,或名泄。嗣微子之后,故号微仲。生宋公稽,胄子⑥虽迁爵易位,而班级⑦不及其故者,得以故官为称。故二微虽为宋公,而犹以微之号自终。至于稽乃称公焉。

【注释】
①帝乙:商代帝王。纣王的父亲。元子:长子。
②圻内:皇帝都城千里之地叫圻。此指都城千里之内的地方。
③武庚:商纣王之子,名禄父。周武王灭纣,封武庚以续殷祀。后因与管叔、蔡叔一起作乱,为周公所杀。朝歌:殷朝都城。故址在今河南淇县。
④管:管叔,周武王弟,周公兄。周灭商,封于管。
⑤《微子之命》:微子,名启,纣王的同母长兄,帝乙的长子。武庚被杀后,微子启代替武庚为殷之后裔,封于宋国。史官记录成王封微子的诰命,叫《微子之命》。
⑥胄子:古帝王与贵族的长子。
⑦班级:爵位等级。

【译文】
孔子的祖先,是宋国的后裔。微子启,是帝乙的长子,纣的同父异母哥哥,以都城千里之内诸侯的身份,进入朝廷为国王的卿士。微,是诸侯国名,属于子爵。当初,武王征服了殷国,封纣的儿子武庚于朝歌,让他奉行商汤的祭祀。武王死后,武庚与管叔、蔡叔、霍叔共同谋反,周公辅佐成王东征讨伐他们。第二年擒获了罪人,于是命令微子启代替武庚为殷的后裔,作《微子之命》申告此事。封微子于宋国,迁徙殷人的子孙到此地,唯有微子先到周朝去做官,被周朝封为贤人。微子的弟弟仲思,名衍,或名泄,继承了微子的爵位,因此又称微仲。仲思生宋公稽,后代虽然爵位变迁,但等级都没有祖辈高,仍然以旧的爵位称呼。所以微子和微仲虽然是宋公,但始终都用微子称号。到了稽即位,才开始称公。

【原文】
宋公生丁公申,申生缗公共及襄公熙,熙生弗父何及厉公方祀。方祀以下,世为宋卿。弗父何生宋父周,周生世子胜,胜生正考甫,考甫生孔父嘉。五世亲尽,别为公族①,故后以孔为氏焉。

【注释】
①公族:同祖的一族。

【译文】
宋公稽生丁公申,申生缗公共和襄公熙,熙公生弗父何及厉公方祀。从方祀以下,世代为宋国卿。弗父何生宋父周,宋父周生世子胜,世子胜生正考甫,正考甫生孔父嘉。传到五代以后,分出同族,所以后来有一支以孔作为姓氏的族亲。

【原文】
一曰孔父者,生时所赐号也,是以子孙遂以氏族。孔父生子木金父,金父生罩夷,罩夷生防叔,避华氏之祸而奔鲁。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纥虽有九女而无子。其妾生孟皮,孟皮一字伯尼,有足病。于是乃求婚于颜氏。颜氏有三女,其小曰徵在。颜父问三女曰:“陬①大夫虽父祖为士,然其先圣王之裔。今其人身长十尺,武力绝伦,吾甚贪②之。虽年长性严,不足为疑。三子孰能为之妻?”二女莫对。徵在进曰:“从父所制,将何问焉?”父曰:“即尔能矣。”遂以妻之。徵在既往,庙见。以夫之年大,惧不时③有男,而私祷尼丘之山以祈焉。生孔子,故名丘而字仲尼。
孔子三岁而叔梁纥卒,葬于防。至十九,娶于宋之亓官氏,一岁而生伯鱼。鱼之生也,鲁昭公以鲤鱼赐孔子。荣君之贶④,故因以名曰鲤,而字伯鱼。鱼年五十,先孔子卒。

【注释】
①陬(zōu):春秋时鲁地,孔子出生于此。故址在今山东曲阜东南。
②贪:舍不得。
③不时:不及时。
④贶(kuàng):赐予,加惠。

【译文】
一说孔父这个名号,是出生时君王所赐的号,所以子孙就以此作为姓氏。孔父生子木金父,金父生罩夷,罩夷生防叔,防叔为了躲避华氏之祸逃亡到鲁国。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叔梁纥有九个女儿而无儿子。叔梁纥的妾生孟皮,孟皮字伯尼,脚有毛病。于是叔梁纥向颜氏求婚。颜氏有三个女儿,小女儿叫徵在。颜父问他的三个女儿:“陬邑孔氏的父辈和祖辈虽是士,但他们的祖先是圣王的后裔。现在求婚的叔梁纥身高十尺,武力绝伦,我很看中他。虽然年龄大了些性子又急,但不必担心。你们三人谁愿意做他的妻子?”大女儿二女儿都不说话。徵在走上前说:“听从父亲的安排,还有什么可问的呢?”她父亲说:“就是你能做他的妻子。”就把徵在许给叔梁纥做妻子。徵在去叔梁纥家时,先在宗庙见面。因为丈夫的年龄大,担心不能及时生儿子,便私下到尼丘山去祈祷。后来生下孔子,所以名丘字仲尼。
孔子三岁时叔梁纥去世,葬在防山。孔子十九岁,娶了宋国亓官氏的女儿为妻,一年后生下伯鱼。伯鱼出生时,鲁昭公送给孔子一条鲤鱼。孔子得到国君的赏赐感到很荣耀,所以给儿子取名鲤,字伯鱼。伯鱼活到五十岁,比孔子先去世。

【原文】
齐太史子与适鲁,见孔子,孔子与之言道。子与悦,曰:“吾鄙人也,闻子之名,不睹子之形久矣,而求知宝贵也。乃今而后知泰山之为高,渊海之为大。惜乎夫子之不逢明王,道德不加于民,而将垂宝以贻后世。”
遂退而谓南宫敬叔①曰:“今孔子先圣之嗣,自弗父何以来,世有德让,天所祚也。成汤以武德王天下,其配在文。殷宗以下,未始有也。孔子生于衰周,先王典籍,错乱无纪,而乃论百家之遗记,考正其义,祖述②尧舜,宪章③文武,删《诗》述《书》,定礼理乐,制作《春秋》,赞明《易》道,垂训后嗣,以为法式,其文德著矣。然凡所教诲,束脩④已上三千余人,或者天将欲与素王⑤之乎?夫何其盛也!”
敬叔曰:“殆如吾子之言,夫物莫能两大。吾闻圣人之后,而非继世之统,其必有兴者焉。今夫子之道至矣,乃将施之无穷,虽欲辞天之祚,故未得耳。”
子贡闻之,以二子之言告孔子。子曰:“岂若是哉?乱而治之,滞而起之,自吾志,天何与焉?”

【注释】
①南宫敬叔:鲁国大夫。
②祖述:效法前人,加以陈说。
③宪章:效法。
④束脩(xiū):学生家长送教师的酬劳。十条干肉称束脩。
⑤素王:有帝王之德而未居其位的人。后来儒家专以素王称孔子。

【译文】
齐国的太史子与来到鲁国,见到孔子。孔子和他谈论道,子与很高兴,说:“我是浅陋无知的人,久闻您的大名,而没能和您见面,而求知的机会是很宝贵的。从今以后我知道了泰山的高大,大海的广阔。只可惜啊,先生没有遇到圣明的君主。道德不能在百姓中施行,而只有把这些宝贵的东西留给后世了。”
子与辞别孔子后对南宫敬叔说:“现今的孔子是先圣的后代,从弗父何以来,孔氏后代世世有德谦让,这是上天所赐的福分啊。成汤以武德称王天下,用礼乐相配合。殷商以下,就没有这样的情况了。孔子生在周朝衰败的时代,先王的典籍错乱无序,孔子就整理论述百家遗留的记录,考证其正确的含义,师法和陈说尧舜的盛德,效法周文王、周武王的文功武治,删定《诗》整理《书》,制定礼,理清乐,制作《春秋》,阐明《易》道,给后世留下训诫,作为法则,孔子的文德是何等显著啊!他所教诲的弟子,奉上束脩的就有三千多人,或许是上天要他成为无冕的素王吧?为什么如此兴盛呢!”
南宫敬叔说:“如果像你说得那样,事物不会两全其美。我听说圣人的后代,如果不是继承王位的统系,也必然会有兴盛的人。现在孔子之道已非常完美,并将长久地施行于后世,即使想推却上天赐予的福分,也不可能。”
子贡听了这些话,把他们二人的议论都告诉了孔子。孔子说:“哪是这样的呢?乱了就要治理,停滞就要兴起,这是我的志向,和天有什么关系呢?”

【评析】
本篇是对孔子家世的考证。开首即说孔子的祖先是宋国的后裔,因而孔子就是“先圣之嗣”。鲁国大夫南宫敬叔说:“吾闻圣人之后,而非继世之统,其必有兴者焉。今夫子之道至矣,乃将施之无穷,虽欲辞天之祚,故未得耳。”似乎是天降大任。但孔子听到这话却说:“岂若是哉?乱而治之,滞而起之,自吾志,天何与焉?”他认为世道混乱就要治理,事物停滞就要兴起,这是他自己的志向,和天没有关系。所以孔子终生都努力推行仁义之道,一生失意而不失望,这种对社会高度的责任感是值得赞扬的。


终纪解第四十 

     孔子蚤晨作,负手曳杖,逍遥于门,而歌曰:“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 
乎!哲人其萎乎!”歌既而入,当户而坐。子贡闻之,曰:“泰山其颓,则 
吾将安仰?梁木其坏,吾将安杖?哲人其萎,吾将安放?夫子殆将病也。” 
遂趋而入。夫子叹而言曰:“赐,汝来何迟?予畴昔梦坐奠于两楹之间。夏 
后氏殡于东阶之上则犹在阼,殷人殡于两楹之间即与宾主夹之,周人殡于西 
阶之上则犹殡之。而丘也,殷人也。夫明王不兴,则天下其孰能宗余?余逮 
将死。”遂寝病,七日而终,时年七十二矣。哀公诔曰:“昊天不吊,不鹙 
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茕茕余在疚。於乎哀哉!尼父,无自律。”子 
贡曰:“公其不没于鲁乎。夫子有言曰: ‘礼失则错,名失则僭,’失志为 
昏,失所为僭。生不能用,死而诔之,非礼也。称一人,非名。君两失之矣。” 
既卒,门人疑所以服夫子者。子贡曰:“昔夫子之丧颜回也,若丧其子而无 
服,丧子路亦然。今请丧夫子如丧父而无服。”于是弟子皆吊服而加麻,出 
有所之,则由絰。子夏曰:“入宜絰可居,出则不絰。”子游曰:“吾闻诸 
夫子:丧朋友,居则絰,出则否;丧所尊,虽絰而出,可也。” 
     孔子之丧,公西掌殡葬焉。含以疏米三贝,袭衣十有一称,加朝服一, 
冠章甫之冠,象环,径五寸,而綦组绶,桐棺四寸,柏棺五寸。饰庙,置翣。 
设披,周也;设崇,殷也;绸练设旐,夏也,兼用三王礼,所以尊师,且备 
古也。 
     葬于鲁城北泗水上,藏入地不及泉,而封为偃斧之形,高四尺,树松柏 
为志焉。弟子皆家于墓,行心丧之礼。既葬,有自燕来观者,舍于子夏氏。 
子贡谓之曰:“吾亦人之葬圣人,非圣人之葬人。子奚观焉?昔夫子言曰: 
 ‘吾见封若夏屋者,见若斧矣。’从若斧者也,马鬣封之谓也。今徒一日三 
斩板而以封,尚行夫子之志而已。何观乎哉?” 
     二三子三年丧毕,或留或去,惟子贡庐于墓六年。自后群弟子及鲁人处 
于墓如家者,百有余家,因名其居曰孔里焉。 
      【大意】 
     本篇写孔子临终前后的情形。孔子临终前,还在慨叹世无明主,惋惜自 
己的主张无法施行于天下。孔子死后,弟子们以古礼安葬并守丧。 


正论解第四十一 

     孔子在齐。齐侯出田,招虞人以旌,不进,公使执之。对曰:“昔先君 
之田也,旌以招大夫,弓以招士,皮冠以召虞人。臣不见皮冠,故不敢进。” 
乃舍之。孔子闻之,曰:“善哉,守道不如守官。君子韪之。” 
     齐国书伐鲁,季康子使冉求率左师御之,樊迟为右。师不逾沟,樊迟曰: 
 “非不能也,不信子,请三刻而逾之。”如之,众从之,师入齐军,齐军遁。 
冉有用戈,故能入焉。孔子闻之,曰:“义也。”既战,季孙谓冉有曰:“子 
之于战,学之乎?性达之乎?”对曰:“学之。”季孙曰:“从事孔子,恶 
乎学?”冉有曰:“即学之孔子也。夫孔子者大圣,无不该,文武并用兼通。 
求也适闻其战法,犹未之详也。”季孙悦。樊迟以告孔子,孔子曰:“季孙 
于是乎可谓悦人之有能矣。” 
     南宫说、仲孙何忌既除丧,而昭公在外,未之命也。定公即位,乃命之。 
辞曰:“先臣有遗命焉,曰:‘夫礼,人之干也,非礼则无以立。’属家老, 
使命二臣必事孔子而学礼,以定其位。”公许之。二子学于孔子,孔子曰: 
 “能补过者君子也。《诗》云:‘君子是则是效。’孟僖子可则效矣,惩己 
所命,以诲其嗣。 《大雅》所谓‘诒厥孙谋,以燕翼子’,是类也夫。” 
     卫孙文子得罪于献公,居戚。公卒,未葬,文子击钟焉。延陵季子适晋, 
过戚,闻之,曰:“异哉!夫子之在此,犹燕子巢于幕也。惧犹未也,又何 
乐焉?君又在殡,可乎?”文子于是终身不听琴瑟。孔子闻之,曰:“季子 
能以义正人,文子能克己复义,可谓善改矣。” 
     孔子览晋志,晋赵穿杀灵公,赵盾亡,未及山而还。史书赵盾弑君,盾 
曰:“不然。”史曰:“子为正卿,亡不出境,返不讨贼。非子而谁?”盾 
曰:“呜呼!‘我之怀矣,自诒伊戚’,其我之谓乎!”孔子叹曰:“董狐, 
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宣子,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也,越境乃 
免。” 
     郑伐陈,入之,使子产献捷于晋。晋人问陈之罪焉,子产对曰:“陈忘 
周之大德,介恃楚众,凭陵敝邑,是以有往年之告,未获命,则又有东门之 
役。当陈隧者,井湮木刊,敝邑大惧。天诱其衷,启敝邑心,知其罪,授首 
于我,用敢献功。”晋人曰:“何故侵小?”对曰:“先王之命,惟罪所在, 
各致其辟。且昔天子一圻,列国一同,自是以衰,周之制也。今大国多数圻 
矣,若无侵小,何以至焉?”晋人曰:“其辞顺。”孔子闻之,谓子贡曰: 
 “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之不达。 
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小子慎哉。” 
     楚灵王汰侈,右尹子革侍坐,左史倚相趋而过,王曰:“是良史也,子 
善视之。是能读三坟五曲,八索九丘。”对曰:“夫良史者,记君之过,扬 
君之善。而此予以润辞为官,不可为良史。”又曰:“臣又乃尝问焉:昔周 
穆王欲肆其心,将过行天下,使皆有车辙并马迹焉。祭公谋父作祈昭,以止 
王心,王是以获殆于文宫。臣问其诗焉而弗知,若问远焉,其焉能知?”王 
曰:“子能乎?”对曰:“能。其诗曰:‘祈昭之愔愔乎,式昭德音。思我 
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刑民之力,而无有醉饱之心’。”灵王揖而入,馈 
不食,寝不寐,数日,则固不能自胜其情,以及于难。孔子读其志,曰:“古 
者有志:克己复礼为仁。信善哉!楚灵王若能如是,岂期辱于乾溪?子革之 
非左史,所以风也,称诗以谏,顺哉!” 
    叔孙穆子避难奔齐,宿于庚宗之邑。庚宗寡妇通焉,而生牛。穆子反鲁, 
以牛为内竖,相家。牛谗叔孙二人,杀之。叔孙有病,牛不通其馈,不食而 
死。牛遂辅叔孙庶子昭而立之。昭子既立,朝其家众曰:“竖牛祸叔孙氏, 
使乱大从,杀嫡立庶,又披其邑,以求舍罪,罪莫大焉,必速杀之。”遂杀 
竖牛。孔子曰:“叔孙昭子之不劳,不可能也。周任有言曰:‘为政者不赏 
私劳,不罚私怨。’诗云 ‘有觉德行,四国顺之。’昭子有焉。” 
     晋邢侯与雍子争田,叔鱼摄理。罪在雍子,雍子纳其女于叔鱼,叔鱼弊 
狱刑侯。刑侯怒,杀叔鱼与雍子于朝。韩宣子问罪于叔向,叔向曰:“三奸 
同坐,施生戮死,可也。雍子自知其罪而赂以买直,鲋也鬻狱,邢侯专杀, 
其罪一也。己恶而掠美为昏,贪以败官为默,杀人不忌为贼。夏书曰:昏默 
贼杀。咎陶之刑也,请从之。”乃施刑侯,而尸雍子、叔鱼于市。孔子曰: 
 “叔向,古之遗直也。治国制刑,不隐于亲。三数叔鱼之罪,不为末。或曰 
义,可谓直矣。平丘之会,数其贿也,以宽卫国,晋不为暴;归鲁叔孙,称 
其诈也,以宽鲁国,晋不为虐;邢侯之狱,言其贪也,以正刑书,晋不为颇。 
三言而除三恶,加三利,杀亲益荣,由义也夫。” 
     郑有乡校,乡校之士非论执政。鬷明欲毁乡校,子产曰:“何以毁为也? 
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否者,吾 
则改之。若之何其毁也?我闻忠言以损怨,不闻立威以防怨。防怨犹防水也: 
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弗克救也。不如小决使导之,不如吾闻而药之。” 
孔子闻是言也,曰:“吾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晋平公会诸侯于平丘,齐侯及盟。郑子产争贡赋之所承,曰:“昔日天 
子班贡,轻重以列,列尊贡重,周之制也。卑而贡重者甸服。郑伯男也,而 
使从公侯之贡,惧弗给也,敢以为请。”自日中争之,以至于昏,晋人许之。 
孔子曰:“子产于是行也,足以为国基也。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 
子产,君子之于乐者。”且曰:“合诸侯而艺贡事,礼也。” 
     郑子产有疾,谓子太叔曰:“我死,子必为政。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 
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濡溺,民狎而玩之,则多 
死焉。故宽难。”子产卒,子太叔为政,不忍猛,而宽。郑国多掠盗,太叔 
悔之曰:“吾早从夫子,必不及此。”孔子闻之曰:“善哉。政宽则民慢, 
慢则纠之于猛,猛则民残,民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宽猛相 
济,政是以和。诗曰: ‘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施 
之以宽也。 ‘毋纵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惨不畏明。’纠之以猛也。 
 ‘柔远能迩,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竞不絿,不刚不柔。布 
政优优,百禄是遒。’和之至也。”子产之卒也,孔子闻之,出涕,曰:“古 
之遗爱也。” 
     孔子适齐,过泰山之侧,有妇人哭于野者而哀。夫子式而听之,曰:“此 
哀一似重有忧者。”使子贡往问之,而曰:“昔舅死于虎,吾夫又死于虎, 
今吾子又死焉。”子贡曰:“何不去乎?”妇人曰:“无苛政。”子贡以告 
孔子,子曰:“小子识之:苛政猛于暴虎。” 
     晋魏献子为政,分祁氏及羊舌氏之田,以赏诸大夫及其子戌,皆以贤举 
也。又谓贾辛曰:“今汝有力于王室,吾是以举汝。行乎,敬之哉,毋堕乃 
力。”孔子闻之曰:“魏子之举也,近不失亲,远不失举,可谓义矣。”又 
闻其命贾辛,以为忠:“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忠也。魏子之举 
也义,其命也忠,其长有后于晋国乎。” 
     赵简子赋晋国一鼓钟,以铸刑鼎,著范宣子所为刑书。孔子曰:“晋其 
亡乎,失其度矣。夫晋国将守唐叔之所受法度以经纬其民者也。卿大夫以序 
守也,民是以能遵其道而守其业。贵贱不僭,所谓度也。文公是以作执秩之 
官,为被庐之法,以为盟主。今弃此度也,而为刑鼎,民在鼎矣,何以尊贵, 
何业之守也?贵贱无序,何以为国?且夫宣子之刑,夷之蒐也,晋国乱制, 
若之何其为法乎。” 
     楚昭王有疾,卜曰:“河神为祟。”王弗祭,大夫请祭诸郊。王曰:“三 
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汉、沮、漳,楚之望也。祸福之至,不是过乎。不 
谷虽不德,河非所获罪也。”遂不祭。孔子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 
国也,宜哉。夏书曰: ‘维彼陶唐,率彼天常,在此冀方。今失厥道,乱其 
纪纲,乃灭而亡。’又曰: ‘允出兹在兹’,由己率常可矣。” 
     卫孔文子使太叔疾出其妻,而以其女妻之。疾诱其初妻之娣,为之立宫, 
与文子女,如二妻之礼。文子怒,将攻之。孔子舍蘧伯玉之家,文子就而访 
焉。孔子曰:“簠簋之事,则尝闻学之矣。兵甲之事,未之闻也。”退而命 
驾而行,曰:“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呼?”文子遽自止之,曰:“圉也岂 
敢度其私哉,亦防卫国之难也。”将止,会季康子问冉求之战,冉求既对之, 
又曰:“夫子播之百姓,质诸鬼神而无憾,用之则有名。”康子言于哀公, 
以币迎孔子,曰:“人之于冉求,信之矣,将大用之。” 
     齐陈恒弑其君简公。孔子闻之,三日沐浴而适朝,告于哀公曰:“陈恒 
弑其君,请伐之。”公弗许。三请,公曰:“鲁为齐弱久矣,子之伐也,将 
若之何?”对曰:“陈恒弑其群,民之不与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 
克也。”公曰:“子告季氏。”孔子辞,退而告人曰:“以吾从大夫之后, 
吾不敢不告也。” 
     子张问曰:“《书》云:‘高宗三年不言,言乃雍。’有诸?”孔子曰: 
 “胡为其不然也?古者天子崩,则世子委政于冢宰三年。成汤既没,太甲听 
于伊尹;武王既丧,成王听于周公。其义一也。” 
     卫孙桓子侵齐,遇,败焉。齐人乘之,执,新筑大夫仲叔于奚以其众救 
桓子,桓子乃免。卫人以邑赏仲叔于奚,于奚辞,请曲悬之乐,繁缨以朝, 
许之,书在三官。子路仕卫,见其故,以访孔子。孔子曰:“惜也,不如多 
与之邑,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礼, 
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若以假人,与人政也。政亡 
则国家从之,不可止也。” 
     公父文伯之母纺绩不解,文伯谏焉。其母曰:“古者王后亲织玄紞,公 
侯之夫人加之纮綖,卿之内子为大带,命妇成祭服,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 
自庶士以下,各依其夫。社而妇事,而献功,男女纺绩,僭则有辟,圣王之 
制也。今我寡也,尔又在下位,朝夕恪勤,犹恐忘先人之业。况有怠惰,其 
何以避辟?”孔子闻之,曰:“弟子志之,季氏之妇,可谓不过矣。” 
     樊迟问于孔子曰:“鲍牵事齐君,执政不挠,可谓忠矣。而君刖之,其 
为至暗乎?”孔子曰:“古之士者,国有道则尽忠以辅之,国无道则退身以 
避之。今鲍庄子食于淫乱之朝,不量主之明暗,以受大刖。是智之不如葵, 
葵犹能卫其足。” 
     季康子欲以一井田出法赋焉,使访孔子。孔子曰:“丘弗识也。”冉有 
三发,卒曰:“子为国老,待子而行,若之何子之不言?”孔子不对,而私 
于冉有曰:“求,汝来。汝弗闻乎:先王制土藉田以力,而底其远近;赋里 
以入,而量其有无;任力以夫,而议其老幼。于是鳏寡孤疾老者,军旅之出 
则征之,无则已。其岁,收田一井,出获禾秉缶米刍藁,不是过。先王以为 
之足。君子之行,必度于礼,施取其厚,事举其中,敛从其薄。若是其已, 
丘亦足矣。不度于礼,而贪冒无厌,则虽赋田,将有不足。且季孙若欲行之 
而取法,则有周公之典在。若欲犯法,则苟行之,又何访焉?” 
     子游问于孔子曰:“夫子之极言子产之惠也,可得闻乎?”孔子曰:“惠 
在爱民而已矣。”子游曰:“爱民谓之德教,何翅施惠哉?”孔子曰:“夫 
子产者,犹众人之母也。能食之,弗能教也。”子游曰:“其事可言乎?” 
孔子曰:“子产以所乘之舆济冬涉者,是爱无教也。” 
     哀公问于孔子曰:“二三大夫皆劝寡人,使隆敬于高年,何也?”孔子 
对曰:“君之及此言,将天下实赖之,岂惟鲁哉!”公曰:“何也?其义可 
得闻乎?”孔子曰:“昔者,有虞氏贵德而尚齿,夏后氏贵爵而尚齿,殷人 
贵富而尚齿,周人贵亲而尚齿。虞夏商周,天下盛王也,未有遗年者焉。高 
年者贵于天下久矣,次于事亲。是故,朝廷同爵而尚齿。七十杖于朝,君问 
则席。八十则不俟朝,君问则就之,而悌达乎朝廷矣。其行也,肩而不并, 
不错则随。斑白者不以其任于道路,而悌达乎道路矣。居乡以齿,而老穷不 
匮,强不犯弱,众不暴寡,而悌达乎州巷矣。古之道,五十不为甸役,颁禽 
隆之长者,而悌达乎蒐狩矣。军旅什伍同爵则尚齿,而悌达乎军旅矣。夫圣 
王之教,孝悌发诸朝廷,行于道路,至于州巷,放于蒐狩,循于军旅,则众 
感以义,死而弗敢犯。”公曰:“善哉,寡人虽闻之,弗能成。” 
     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闻东益宅不祥,信有之乎?”孔子曰:“不祥 
有五,而东益不与焉。夫损人自益,身之不祥;弃老而取幼,家之不祥;释 
贤而任不肖,国之不祥;老者不教,幼者不学,俗之不祥;圣人伏匿,愚者 
擅权,天下不祥。不祥有五,东益不与焉。” 
     孔子适季孙,季孙之宰谒曰:“君使求假于田,特与之乎?”季孙未言, 
孔子曰:“吾闻之,君取于臣,谓之取;与于臣,谓之赐。臣取于君,谓之 
假;”与于君,谓之献。”季孙色然悟曰:“吾诚未达于此义。”遂命其宰 
曰:“自今已往,君有取之,一切不得复言假也。” 
      【大意】 
     本篇记孔子从礼法制度和仁义的标准,对史事及时事所做的评论。从文 
中可以看出,凡是符合礼义标准的人和事,孔子都予以肯定、赞扬,并要求 
弟子们学习;凡是悖于礼义的人和事,孔子必予以批评,让弟子们引以为戒。 


曲礼子贡问第四十二 

     子贡问于孔子曰:“晋文公实召天子,而使诸侯朝焉。夫子作《春秋》, 
云 ‘天王狩于河阳’。何也?”孔子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训,亦书其率 
诸侯事天子而已。” 
     孔子在宋,见桓魋自为石椁,三年而不成,工匠皆病。夫子愀然曰:“若 
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冉子仆,曰:“礼,凶事不豫,此何谓也?” 
夫子曰:“既死而议谥,谥定而卜葬,既葬而立庙,皆臣子之事,非所豫属 
也,况自为之哉?”南宫敬叔以富得罪于定公,奔卫。卫侯请复之,载其宝 
以朝。夫子闻之,曰:“若是其货也,丧不如速贫之愈。”子游侍,曰:“敢 
问何谓如此?”孔子曰:“富而不好礼,殃也。敬叔以其富丧矣,而又弗改, 
吾惧其将有后患也。”敬叔闻之,骤如孔氏,而后循礼施散焉。 
     孔子在齐,齐大旱,春饥。景公问于孔子曰:“如之何?”孔子曰:“凶 
年则乘驽马,力役不兴,驰道不修,祭祀不悬,祀以下牲。此贤君自贬以救 
民之礼也。” 
     孔子适季氏。康子昼居内寝,孔子问其所疾。康子出见之,言终,孔子 
退。子贡问曰:“季孙不疾,而问诸疾,礼与?”孔子曰:“夫礼,君子不 
有大故,则不宿于外;非致齐也,非疾也,则不昼处于内。是故夜居外,虽 
吊之可也;昼居于内,虽问其疾可也。” 
     孔子为大司寇,国厩焚。子退朝而之火所,乡人有自为火来者,则拜之, 
士一,大夫再。子贡曰:“敢问何也?”孔子曰:“其来者,亦相吊之道也。 
吾为有司,故拜之。” 
     子贡问曰:“管仲失于奢,晏子失于俭,与其俱失矣,二者孰贤?”孔 
子曰:“管仲镂簋而朱纮,旅树而反坫,山节藻棁,贤大夫也,而难为上。 
晏平仲祀其先祖,而豚肩不掩豆,一狐裘三十年,贤大夫也,而难为下。君 
子上不僭下,下不偪上。” 
     冉求曰:“昔文仲知鲁之政,立言垂法,于今不亡,可谓知礼矣。”孔 
子曰:“昔臧文仲安知礼?夏父弗綦逆祀而不止,燔柴于灶以祀焉。夫灶者, 
老妇之所祭,盛于瓮,尊于瓶,非所柴也。故曰礼也者,由体也。体不备, 
谓之不成人。设之不当,犹不备也。” 
     子路问于孔子曰:“臧武仲率师与邾人战于狐鲐,遇,败焉。师人多丧 
而无罚,古之道然与?”孔子曰:“谋人之军,师败则死之;谋人之国,邑 
危则亡之,古之正也。其君在焉者,有诏则无讨。” 
     晋将伐宋,使人觇之。宋阳门之介夫死,司城子罕哭之哀。觇者反,言 
于晋侯曰:“阳门之介夫死,而子罕哭之哀。民咸悦宋,殆未可伐也。”孔 
子闻之,曰:“善哉,觇国乎。诗云‘凡民有丧,匍匐救之’,子罕有焉。 
虽非晋国,其天下孰能当之?是以周任有言曰:‘民悦其爱者,弗可敌也。’” 
     楚伐吴,工尹商阳与陈弃疾追吴师,及之。弃疾曰:“王事也,子手弓 
而可。”商阳手弓,弃疾曰:“子射诸。”射之,毙一人,其弓。又及,弃 
疾谓之。又及,弃疾复谓之。毙二人。每毙一人,掩其目,止其御曰:“朝 
不坐,燕不与,杀三人亦足以反命矣。”孔子曰:“杀人之中,又有礼焉。” 
子路怫然进曰:“人臣之节,当君大事,唯力所及,死而后已。夫子何善此?” 
子曰:“然,如汝言也。吾取其有不忍杀人之心而已。” 
     孔子在卫,司徒敬子卒,夫子吊焉。主人不哀,夫子哭不尽声而退。蘧 
伯玉请曰:“卫鄙俗,不习丧礼,烦吾子辱相焉。”孔子许之,掘中而浴, 
毁灶而缀足袭于床。及葬,毁宗而躐行也。出大门,男子西面,妇人东面, 
既封而归,殷道也。孔子行之,子游问曰:“君子行礼,不求变俗。夫子变 
之矣。”孔子曰:“非此之谓也,丧事则从其质而已矣。” 
     宣公八年六月辛巳,有事于太庙,而东门襄仲卒,壬午犹绎。子游见其 
故,以问孔子曰:“礼与?”孔子曰:“非礼也,卿卒不绎。” 
     季桓子丧,康子练而无衰。子游问于孔子曰:“既服练服,可以除衰乎?” 
孔子曰:“无衰衣者不以见宾,何以除焉?” 
     邾人以同母异父之昆弟死,将为之服,因颜克而问礼于孔子。孔子曰: 
 “继父同居者,则异父昆弟从为之服;不同居,继父且犹不服,况其子乎?” 
     齐师侵鲁,公叔务人遇人入保,负杖而息。务人泣曰:“使之虽病,任 
之虽重,君子弗能谋,士弗能死,不可也。我既言之,敢不勉乎?”与其邻 
嬖童汪锜乘往,奔敌死焉。皆殡,鲁人欲勿殇童汪锜,问于孔子。孔子曰: 
 “能执干戈,以卫社稷,可无殇乎?” 
     鲁昭公夫人吴孟子卒,不赴于诸侯。孔子既致仕,而往吊焉。适于季氏, 
季氏不絰,孔子投絰而不拜。子游问曰:“礼与?”孔子曰:“主人未成服, 
则吊者不絰焉,礼也。” 
     公父穆伯之丧,敬姜昼哭。文伯之丧,昼夜哭。孔子曰:“季氏之妇, 
可谓知礼矣。爱而无私,上下有章。” 
     南宫縚之妻,孔子兄之女。丧其姑,而诲之髽,曰:“尔毋从从尔,尔 
毋扈扈尔,盖榛以为笄,长尺而总八寸。” 
     子张有父之丧,公明仪相焉,问启颡于孔子。孔子曰:“拜而后启颡, 
颓乎其中顺;启颡而年拜,颀乎其至也。三年之丧,吾从其至也。” 
     孔子在卫,卫人有送葬者,而夫子观之,曰:“善哉,为葬乎,足以为 
法也。小子识之。”子贡问曰:“夫子何善尔?”曰:“其往也,如慕;其 
返也,如疑。”子贡曰:“岂若速返而虞哉?”子曰:“此情之至者也,小 
子识之,我未之能也。” 
     卞人有母死而孺子之泣者,孔子曰:“哀则哀矣,而难继也。夫礼,为 
可传也,为可继也。故哭踊有节,而变除有期。” 
     孟献子禫,悬而不乐,可御而处内。子游问于孔子曰:“若是则过礼也?” 
孔子曰:“献子可谓加于人一等矣。” 
     鲁人有朝祥而暮歌者,子路笑之。孔子曰:“尔责于人终无已。夫三年 
之丧,亦以久矣。”子路出,孔子曰:“又多乎哉!逾月则甚善。” 
     子路问于孔子曰:“伤哉!贫也。生而无以供养,死则无以为礼也。” 
孔子曰:“啜菽饮水,尽其欢心,斯谓之孝乎。敛手足形,旋葬而无椁,称 
其财为之礼,贫何伤乎。” 
     吴延陵季子聘于上国,适齐。于其返也,其长子死于嬴博之间。孔子闻 
之,曰:“延陵季子,吴之习于礼者。”往而观其葬焉。其敛以时服而已; 
其圹掩坎,深不至于泉;其葬无盟器之赠。既葬,其封广轮掩坎,其高可时 
隐也。既封,则季子乃左袒,右还其封,且号者三,曰:“骨肉归于土,命 
也。若魂气则无所不之,无所不之”而遂行。孔子曰:“延陵季子之礼,其 
合矣。” 
     子游问丧之具。孔子曰:“称家之有亡焉。”子游曰:“有亡恶于齐?” 
孔子曰:“有也,则无过礼。苟亡矣,则敛手足形,还葬,悬棺而封。人岂 
有非之者哉!故夫丧亡,与其哀不足而礼有余,不若礼不足而哀有余也;祭 
祀,与其敬不足而礼有余,不若礼不足而敬有余也。” 
     伯高死于卫,赴于孔子。子曰:“吾恶乎哭诸?兄弟,我哭诸庙;父之 
友,吾哭诸庙门之外;师,吾哭诸寝;朋友,吾哭诸寝门之外;所知,吾哭 
诸野。今于野则已疏,于寝则已重。夫由赐也而见我,吾哭诸赐氏。遂命子 
贡为之主,曰:“为尔哭也,来者汝拜之,知伯高而来者,汝勿拜。”既哭, 
使子张往吊焉。未至,冉求在卫,摄束帛乘马而以将之。孔子闻之,曰:“异 
哉!徒使我不成礼于伯高者,是冉求也。” 
     子路有姊之丧,可以除之矣,而弗除。孔子曰:“何不除乎?”子路曰: 
 “吾寡兄弟,而弗忍也。”孔子曰:“行道之人皆弗忍。先王制礼,过之者 
俯而就之,不至者企而及之。”子路闻之,遂除之。 
     伯鱼之丧母也,期而犹哭。夫子闻之,曰:“谁也?”门人曰:“鲤也。” 
孔子曰:“嘻!其甚也,非礼也。”伯鱼闻之,遂除之。 
     卫公使其大夫求婚于季氏,桓子问礼于孔子。子曰:“同姓为宗,有合 
族之义,故系之以姓而弗别,缀之以食而弗殊。虽百世,婚姻不得通,周道 
然也。”桓子曰:“鲁卫之先,虽寡兄弟,今已绝远矣,可乎?”孔子曰: 
 “固非礼也。夫上治祖祢,以尊尊之;下治子孙,以亲亲之;旁治昆弟,所 
以教睦也。此先王不易之教也。” 
     有若问于孔子曰:“国君之于百姓,如之何?”孔子曰:“皆有宗道焉。 
故虽国君之尊,犹百姓不废其亲,所以崇爱也。虽以族人之亲,而不敢戚君, 
所以谦也。” 
      【大意】 
     本篇记载了孔子评论礼仪的一些言论,并着重描述了孔子平时按照礼仪 
处事的情形。 


曲礼子夏问第四十三 

     子夏问于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何?”孔子曰:“寝苫枕干不仕,弗 
与共天也。遇于朝市,不返兵而斗。”曰:“请问居昆弟之仇,如之何?” 
孔子曰:“仕弗与同国,衔君命而使,虽遇之不斗。”曰:“请问从昆弟之 
仇如之何。”曰:“不为魁,主人能报之,则执而陪其后。” 
     子夏问:“三年之丧既卒哭,金革之事无避,礼与?初有司为之乎?” 
孔子曰:“夏后氏之丧三年,既殡而致事。殷人既葬而致事。周人既卒哭而 
致事。记曰:君子不夺人之亲,亦不可夺故也。”子夏曰:“金革之事无避, 
非与?”孔子曰:“吾闻诸老聃曰:‘鲁公伯禽,有为为之也。’今以三年 
之丧从利者,吾弗知也。” 
     子贡问于孔子曰:“记云‘周公相成王,教之以世子之礼。’有诸?” 
孔子曰:“昔者成王嗣立,幼未能莅阼,周公摄政而治,抗世子之法于伯禽, 
欲王之知父子君臣之道,所以善成王也。夫知为人子者,然后可以为人父; 
知为人臣者,然后可以为人君;知事人者,然后可以使人。是故抗世子法于 
伯禽,使成王知父子君臣长幼之义焉。凡君之于世子,亲则父也,尊则君也。 
有父之亲,有君之尊,然后兼天下而有之,不可不慎也。行一物而三善皆得, 
唯世子齿于学之谓也。世子齿于学,则国人观之曰:此将君我,而与我齿让, 
何也?曰:有父在,则礼然。然而众知父子之道矣。其二曰:此将君我,而 
与我齿让,何也?曰:有臣在,则礼然。然而众知君臣之义矣。其三曰:此 
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曰:长长也,则礼然。然而众知长幼之节矣。 
故父在斯为子,君在斯为臣。居子与臣之位,所以尊尊而亲亲也。在学,学 
之为父子焉,学之为君臣焉,学之为长幼焉。父子君臣之道得,而后国治。 
语曰:乐正司业,父师司成,一有元良,万国以贞,世子为谓也。闻之曰: 
为人臣者,杀其身而有益于君,则为之。况于其身以善其君乎?周公优为也。” 
     子夏问于孔子曰:“居君之母与妻之丧,如之何?”孔子曰:“居处言 
语饮食尔,于丧所则称其服而已。”“敢问伯母之丧如之何?”孔子曰:“伯 
母叔母疏衰期,而踊不绝地。姑姊妹之大功,踊绝于地。若如此者,由文矣 
哉。” 
     子夏问于夫子曰:“凡丧小功已上,虞袝练祥之祭,皆沐浴。于三年之 
丧,子则尽其情矣。”孔子曰:“岂徒祭而已哉?三年之丧,身有疡则浴, 
首有疡则沐,病则饮酒食肉。毁瘠而病,君子不为也。毁则死者,君子为之 
无子。则祭之沐浴,为齐洁也,非为饬也。” 
     子夏问于孔子曰:“客至,无所舍,而夫子曰:‘生于我乎馆’;客死, 
无所殡矣,夫子曰:‘于我乎殡’。敢问礼与?仁者之心与?”孔子曰:“吾 
闻诸老聃曰: ‘馆人,使若有之,恶有有之而不得殡乎?’夫仁者,制礼者 
也。故礼者不可不省也。礼不同不异,不丰不杀,称其义以为之宜。故曰: 
我战则克,祭则受福,盖得其道矣。” 
     孔子食于季氏,食祭,主人不辞,不食亦不饮,而餐。子夏问曰:“礼 
也?”孔子曰:“非礼也,从主人也。吾食于少施氏而饱,少施氏食我以礼。 
吾食祭,作而辞曰:疏食不足祭也。吾餐,作而辞曰:疏食不敢以伤吾子之 
性。主人不以礼,客不敢尽礼;主人尽礼,则客不敢不尽礼也。” 
     子夏问曰:“官于大夫,既升于公,而反为之服,礼与?”孔子曰:“管 
仲遇盗,取二人焉,上之为公臣,曰: ‘所以游僻者,可人也。’公许,管 
仲卒,桓公使为之服。官于大夫者为之服,自管仲始也,有君命焉。” 
     子贡问居父母丧,孔子曰:“敬为上,哀次之,瘠为下。颜色称情,戚 
容称服。”曰:“请问居兄弟之丧。”孔子曰:“则存乎书策也。” 
     子贡问于孔子曰:“殷人既定而吊于圹,周人反哭吊于家,如之何?” 
孔子曰:“反哭之吊也,丧之至也。反而亡矣,失之矣,于斯为甚,故吊之。 
死,人之卒事也。殷以悫,吾从周。殷人既练之,明日袝于祖。周人既卒哭 
之,明日袝于祖。袝,祭神之始事也,周以戚,吾从殷。” 
     子贡问曰:“闻诸晏子,少连、大连善居丧,其有异称乎?”孔子曰: 
 “父母之丧,三日不怠,三月不解,期悲哀,三年忧。东夷之子,达于礼者 
也。” 
     子游问曰:“诸侯之世子,丧慈母如母,礼与?”孔子曰:“非礼也。 
古者男子外有傅父,内有慈母,君命所使教子者也,何服之有?昔鲁孝公少 
丧其母,其慈母良。及其死也,公弗忍,欲丧之。有司曰: ‘礼,国君慈母 
无服。今也,君为之服,是逆古之礼而乱国法也。若终行之,则有司将书之, 
以示后世,无乃不可乎。’公曰: ‘古者,天子丧慈母,练冠以燕居。’遂 
练以丧慈母。丧慈母如母,始则鲁孝公之为也。” 
     孔子适卫,遇旧馆人之丧,入而哭之哀。出,使子贡脱骖以赠之。子贡 
曰:“于所识之丧,不能有所赠。赠于旧馆,不已多乎。”孔子曰:“吾向 
入哭,遇一哀而出涕。吾恶夫涕而无以将之,小子行焉。” 
     子路问于孔子曰:“鲁大夫练而杖,礼也?”孔子曰:“吾不知也。” 
子路出,谓子贡曰:“吾以为夫子无所不知,夫子亦徒有所不知也。”子贡 
曰:“子所问何哉?”子路曰:“由问鲁大夫练而杖,礼与?夫子曰‘吾不 
知也’。”子贡曰:“止,吾将为子问之。”遂趋而进曰:“练而杖,礼与?” 
孔子曰:“非礼也。”子贡出谓子路曰:“子谓夫子而弗知之乎?夫子徒无 
所不知也。子问非也。礼,居是邦,则不非其大夫。” 
     叔孙武叔之母死,既小敛,举尸者出户。武叔从之,出户,乃袒,投其 
冠而括发。子路叹之,孔子曰:“是礼也。”子路问曰:“将小敛,则变服。 
今乃出户,而夫子以为知礼,何也?”孔子曰:“由,汝问非也,君子不举 
人以质士。” 
     齐晏桓子卒,平仲粗衰斩,苴絰带杖,以菅屦,食鬻,居倚庐,寝苫枕 
草。其老曰:“非大夫丧父之礼也。”晏子曰:“唯卿大夫。”曾子以问孔 
子,孔子曰:“晏平仲可谓能远害矣。不以己之是驳人之非,逊辞以避咎, 
义也夫。” 
     季平子卒,将以君之玙璠敛,赠以珠玉。孔子初为中都宰,闻之,历级 
而救焉。曰:“送而以宝玉,是犹暴尸于中原也。其示民以奸利之端,而有 
害于死者,安用之?且孝子不顺情以危亲,忠臣不兆奸以陷君。”乃止。 
     孔子之弟子琴张与宗鲁友。卫齐豹见宗鲁于公子孟絷,孟絷以为参乘焉。 
及齐豹将杀孟絷,告宗鲁使行,宗鲁曰:“吾由子而事之,今闻难而逃,是 
僭子也。子行事乎,吾将死以周事子,而归死于公孟,可也。”齐氏用戈击 
公孟,宗鲁以背蔽之,断肱,中公孟,宗鲁皆死。琴张闻宗鲁死,将往吊之。 
孔子曰:“齐豹之盗,孟絷之贼也。汝何吊焉?君子不食奸,不受乱,不为 
利病于回,不以回事人,不盖非义,不犯非礼。汝何吊焉?”琴张乃止。 
     郕人子革卒,哭之,呼灭。子游曰:“若是哭也,其野哉。”孔子恶野 
哭者。哭者闻之,遂改。 
     公父文伯卒,其妻妾皆行哭失声。敬姜戒之曰:“吾闻好外者士死之, 
好内者女死之。今吾子早夭,吾恶其以好内闻也。二三妇人之欲供先祀者, 
请无瘠色,无挥涕,无拊膺,无哀容,无加服,有降服,从礼而静,是昭吾 
子也。”孔子闻之,曰:“女智无若妇,男智莫若夫。公父氏之妇,智矣。 
剖情损礼,欲以明其子为令德也。” 
     子路与子羔仕于卫,卫有蒯贵之难。孔子在鲁,闻之,曰:“柴也其来, 
由也死矣。”既而卫使至,曰:“子路死焉。”夫子哭之于庭中。有人吊者, 
而夫子拜之。已哭,进使者而问故。使者曰:“醢之矣。”遂令左右皆覆醢, 
曰:“吾何忍食此。” 
     季桓子死,鲁大夫朝服而吊。子游问于孔子曰:“礼乎?”夫子不答。 
他日,又问,子曰:“始死则矣,羔裘玄冠者,易之而已,女何疑焉?” 

     孔子有母之丧,既练,阳虎吊焉。私于孔子曰:“今季氏将大飨境内之 
士,子闻诸?”孔子答曰:“丘弗闻也。若闻之,虽在衰绖,亦欲与往。” 
阳虎曰:“子谓不然乎?季氏飨士,不及子也。”阳虎出,曾点问曰:“答 
之何谓也?”孔子曰:“已则衰服,犹应其言,示所以不非也。” 
     颜回死,鲁定公吊焉,使人访于孔子。孔子对曰:“凡在封内,皆臣子 
也。礼,君吊其臣,升自东阶,向尸而哭,其恩赐之施,不有算也。” 
     原思言于曾子曰:“夏后氏之送葬也,用盟器,示民无知也。殷人用祭 
器,示民有知也。周人兼而用之,示民疑也。”曾子曰:“其不然矣,夫以 
盟器,鬼器也。祭器,人器也。古之人胡为而死其亲乎?”子游问于孔子, 
子曰:“之死而致死乎,不仁,不可为也。之死而致生乎,不智,不可为也。 
凡为盟器者,智丧道也,备物而不可用也。是故竹不成用而瓦不成膝,琴瑟 
张而不平,笙竽备而不和,有钟磬而无簨簴。其曰盟器,神明之也。哀哉, 
死者用生者之器,不殆于用殉也。” 
     子罕问于孔子曰:“始死之设重也,何谓?”孔子曰:“重,主道也。 
殷主缀重焉,周人彻重焉。”“请问丧朝。”子曰:“丧之朝也,顺死者之 
孝心,故至于祖考庙而后行。殷朝而殡于祖,周朝而后遂葬。” 
     孔子之守狗死,谓子贡曰:“路马死则藏之以帷,狗死则藏之以盖,汝 
往埋之。吾闻弊帐不弃,为埋马也;弊盖不弃,为埋狗也。今吾贫无盖,于 
其封也,与之席,无使首陷于土焉。” 
      【大意】 
     本篇写孔子为弟子们阐述各种礼仪的意义和具体形式,其中绝大部分篇 
幅都与丧礼有关,比较集中地反映了孔子对于丧礼的认识。 


曲礼公西赤问第四十四 

     公西赤问于孔子曰:“大夫以罪免卒,其葬也,如之何?”孔子曰:“大 
夫废其事,终身不仕,死则葬以士礼。老而致仕者,死则从其列。” 
     公仪仲子嫡子死,而立其弟。檀弓问子服伯子曰:“何居?我未之前闻 
也。”子服伯子曰:“仲子亦犹行古人之道。昔者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 
微子舍其孙腯立其弟衍。”子游以问诸孔子,子曰:“否,周制立孙。” 
     孔子之母既丧,将合葬焉,曰:“古者不袝葬,为不忍先死者之复见也。 
诗云: ‘死则同穴。’自周公以来,袝葬矣。故卫人之袝也,离之,有以间 
焉。鲁人之袝也,合之,美夫。吾从鲁。”遂合葬于防,曰:“吾闻之,古 
墓而不坟。今丘也,东西南北之人,不可以弗识也。吾见封之若堂者矣,又 
见若坊者矣,又见覆夏屋者矣,又见若斧形者矣。吾从斧者焉。”于是封之 
崇四尺。孔子先反虞,门人后,雨甚至,墓崩,修之而归。孔子问焉,曰: 
 “尔来何迟?”对曰:“防墓崩。”孔子不应,三云,孔子泫然而流涕曰: 
 “吾闻之,古不修墓。”及二十五月而大祥。五日而弹琴不成声,十日过禫, 
而成笙歌。 
     子游问于孔子曰:“葬者涂车刍灵,自古有之。然今人或有偶,是无益 
于丧。”孔子曰:“为刍灵者善矣,为偶者不仁,不殆于用人乎。” 
     颜渊之丧,既祥,颜路馈祥肉于孔子。孔子自出而受之。入,弹琴以散 
情,而后乃食之。 
     孔子尝,奉荐而进,其亲也悫,其行也趋趋以数。已祭,子贡问曰:“夫 
子之言祭也,济济漆漆焉。今夫子之祭,无济济漆漆,何也?”孔子曰:“济 
济者,容也,远也。漆漆者,自反容以远。若容以自反,何神明之及交?必 
如此,则何济济漆漆之有?反馈乐成,进则燕俎,序其礼乐,备其百官,于 
是君子致其济济漆漆焉。夫言岂一端而已哉,亦各有所当也。” 
     子路为季氏宰,季氏祭,逮昏而奠,终日不足,继之以烛,虽有强力之 
容,肃敬之心,皆倦怠矣。有司跛倚以临事,其为不敬也大矣。他日,子路 
与焉。室事交于户,堂事当于阶,质明而始行事,晏朝而彻。孔子闻之,曰: 
 “以此观之,孰谓由也而不知礼?” 
      【大意】 
   本篇集中记载了孔子关于丧葬和祭祀礼仪的一些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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