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蜗牛

 阿里山图书馆 2018-07-11
引言:它有一个小小的城堡,它是这个小小城堡里唯一的王,它可以无拘无束、自说自话,甚至放浪形骸,这是它最后的乐园。

  

一只蜗牛在地上慢慢地爬,头上的触角四处伸展似乎在辨认方向。这座城市如此缤纷多彩,新鲜事物层出不穷,让人目不暇接,而这只角落里的蜗牛又那般地渺小和平凡,要不是他偶然坐在这里,不会有人注意这只蜗牛,这只蜗牛对这个世界来说微不足道。他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只不起眼的小东西缓慢而又执着地向前爬,慢慢地,他的眼神逐渐迷离,思绪也随之飘远。

他出生在一个群山环绕、一眼望不到头的小山村里。父母外出打工,只有过年的时候回来待几天,其余的时间只有他和爷爷两个人一起生活。他的童年是在劳作中度过的,爷爷年龄大了,行动不便,他需要和其他同龄的小伙伴一起到山里去捡做饭用的木柴,或者一个人背着竹篓去村外小河边上的荒草地里割喂猪的青草。劳作虽然辛苦,却给了他充分接近自然的机会,等他稍微大一点的时候,他就独自一人去山里捡柴,这样他可以随着自己的性子在山林里逗留,不必亦步亦趋地跟在别人后面。他喜欢在林中听鸟儿清脆的叫声,喜欢看野猪用它的长鼻子在地上拱来拱去,直把枯叶覆盖下的黑土拱得翻到地面上,喜欢尾随一群搬家的蚂蚁从一段枯木挪到另一段枯木。但他最喜欢的还是到小河边去割草,得到小河滋养的草地长得又浓又密,长长的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浅绿色的光,微风一吹,一层压一层,服服帖帖地趴在地上。每次割完家里小猪仔的口粮,他就躺在草地上,长长的草叶刚好把他的身体隐藏起来,他喜欢这种被藏匿的感觉,外界的一切都和他没有了联系,在这里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有时他会想一些事情,比如远在外地的父母在干些什么,隔壁班那个扎小辫的姑娘喜不喜欢看蝉褪壳,他自己很喜欢看,可以一动不动地看,直到蝉的身体和翅膀慢慢变黑,然后吱地一声飞走。更多的时候,他什么也不想,只是睁大了眼睛四处搜索,他看天空中有一群麻雀叽叽喳喳飞过,觉得很好笑,麻雀总是这样,一天到晚叫个不停。但他并不讨厌麻雀,他很少讨厌自然界的什么东西。他透过草叶间的缝隙看波光粼粼的小河以及跑到水面上吐泡泡的小鱼。要是有只蜻蜓刚好落在他旁边的叶梢上,他就一动也不动,耐心地看它抖动翅膀或者绕着草尖来回盘旋。就这样,他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度过了孤单却幸福的童年,慢慢地长大了。

他努力考取了一所大城市里的大学,在这个广阔的世界里,他才发现自己的渺小与卑微。他没有异于常人的天赋,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没有出众的样貌,没有滔滔不绝的口才。是的,他是一个平凡人,“就像亿万颗沙子里一颗毫不起眼毫无特色的小沙粒”,这是他一个优秀的朋友对他下的定义。“平凡的人往往缺乏存在感,也不善于在大众面前表现自己,他们总是作为背景而存在”,他的这位朋友有些得意地说着。他认同朋友的这个观点,因为偶尔几次当镁光灯打在他身上时,他感到无所适从和手足无措。那种狼狈不堪的模模样至今让他心有余悸。“还是在黑暗中更自在一些”,他这么对自己说,心里却不免有些淡淡的悲伤。如果剖析他的内心(他常自我剖析),你会发现他并不是不想表达,不想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他同样热切地希望有人聆听他的心声,让他可以以一种自在的方式展现真实的自己。但他缺乏一种自信,使他可以无拘无束地表达。如果探究缺乏自信的根源,那就是他的卑微与平凡(暂且不论他的这种看法是否正确,但他是这么剖析自己的)。是的,他觉得自己是个卑微而又平凡的人,他的出身让他卑微,他的毫无特色又让他平凡。他对自己的这种判定使他对展现自我有种恐惧,这种恐惧影响了他的表现,不堪的体验转而加深了这种恐惧。但是,作为人的本性,他内心里寻求倾诉的那团火并没有熄灭,只是他暂时关闭了对外发声的通道,将倾诉的对象转向了自己。

他是平凡的,但他不认为自己是一颗沙子,沙子是没有生命和感情的,可他有。他更愿意把自己比作一只孤独的蜗牛,用柔软的触角怯生生地感知周围的世界,在遇到障碍时迅速躲进城堡里,可它又无法抑制对世界的眷恋和好奇,慢慢地重新伸展开触角,继续向前进发。爬得累了,就停下来好好看看自己周围的世界,或者缩进自己的壳里安心地睡一觉。如果受到伤害,就吐出小泡泡与外界暂时隔离,在城堡里独自疗伤,并不无庆幸地对自己说:还好有这么个容身之所。它本质上是孤独的,倒不是说它完全与世隔绝,只是说相比在外人面前谈论自己。它有一个小小的城堡,它是这个小小城堡里唯一的王,它可以无拘无束、自说自话,甚至放浪形骸,这是它最后的乐园。他对自己的这个比喻感到很满意,蜗牛是他在童年经常看到的动物,小时候他喜欢看蜗牛在绿色的草叶上慢慢地爬,爬得那么慢,又那么有耐心。

是的,在他的内心深处有那么一座小小的城堡,里面是他的童年回忆,是那片郁郁葱葱的山林,是那条波光粼粼的小河,是那块生机勃勃的草地。在这里,他脱掉伪装,重新变回那个躺在草地上的小孩。他常常在黄昏时分散步,斜斜的阳光带给他温暖又不感到刺眼,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或是回忆往事,或是考虑前路,或是剖析自己。这个小城堡里有他需要的自在和安全,但他并不深陷于此,他在其中看到最真实的自己,然后寻找未来的方向。是的,他平凡,但他仍然有梦想。

热切的想法将他拉回到现实世界。太阳已经西斜,透过树叶,斑驳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看到在夕阳的映照下有一道清晰可见的轨迹,那是蜗牛爬行时留下的粘液,他沿着轨迹寻找,又看到了那只蜗牛,它还在缓慢而又耐心地爬着,他看着它,就像在看一位走在红毯上的即将加冕的国王。他突然想到两句古诗“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我是一个平凡人,但我也有梦想啊,何况我还有一座小小的城堡呢”,他这样想着,迎着落日余晖走去,走得缓慢而又坚定。

作者简介;苗雨,喜欢读书,业余写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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