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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诗选 | 我彷徨着地接近黎明

 太阳之子小屋 2018-07-11

失眠者,处于黎明与暗夜的交界处,如同手握银币的渡冥河者,彷徨于自身的存在。飞地在此挑选了九首与失眠有关的诗作,“那里我们整夜醒着”,不断“坠落”。



彷徨使我昏昏欲睡,像一片树叶飘入街头。最轻柔的风把我从大地吹起,我彷徨着地接近黎明,穿越各种各样迎面而来的景观。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我的双腿摇晃无力。因为我正在行走,所以我想要睡觉。我一直紧紧咬住嘴巴如同要在密封双唇。我是自己一次次彷徨的残骸。


不,我没有睡觉。但是,没有睡觉和不能睡觉的时候更好。我在这长久的随意之中是一个更为真实的自己,象征着灵魂的半醒状态,我身处其中并哄慰自己。一些人看着我,似乎他们知道我,或者以为他们知道我。带着眼球和眼皮的隐隐作痛,我感到自己也回看了他们一眼。但我并不想知道外部的世界。


我所有的感觉都是疲倦,疲倦,完全的疲倦!(1931.2.7) 


——【葡】费尔南多·佩索阿《惶然录》


失 眠 诗 选

特约编辑:牛慧祥 



失眠

 [美]伊丽莎白·毕肖普

 Elizabeth Bishop,1911—1979

 

月亮从妆台镜子中

望出一百万英里

(或许也带着骄傲,望着自己

但她从未,从未露出微笑)

至远远超越睡眠的地方,或者

她大概是个白昼睡眠者。

 

被宇宙抛弃了,

她会叫宇宙去见鬼,

她会找到一湾水,

或一面镜子,在上面居住。

所以把烦恼裹进蛛网吧

抛入水井深处

 

进入那个倒立的世界

那里,左边永远是右边,

影子其实是实体,

那里我们整夜醒着,

那里,天国清浅就如

此刻海洋深邃,并且你爱我。

 

包慧怡 译

 

 

失眠。荷马。紧绷的帆。

[俄罗斯]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

 ОсипМандельштам,1891—1938

 

失眠。荷马。紧绷的帆。

船队的名单我已读到一半。

这长长的一列,一排仙鹤

曾经升起在希腊的上空。

 

飞翔的仙鹤穿越陌生的领地,

首领被众神的泡沫浸湿,

你向何处航行?亚加亚的男子,没有了海伦

特洛伊对你还算是什么?

 

大海-荷马-全都被爱所驱动。我该聆听

哪一位?荷马一声不吭,

黑色的大海不停地咆哮,

发出打雷的轰鸣逼近床头。

 

1915

 

杨子 译

 

当失眠阴险地迫近

仿佛一个新的悲苦的宇宙

Walter Oltmann, Child (Sleeping), 2013

 

失眠者的太阳

[美]弗·纳博科夫

 Владимир Владимирович Набоков,1899—1977

 

忧伤的星球,失眠者的太阳!你指示黑暗,

可是,你那遥远而激动的光线无法驱散这黑暗。

我用回忆的光辉与你来相比,

往事的闪光,――幸福年代的闪光——

在迷雾中颤栗;要知道,像你一样,无力的火焰

被忧郁所渗透,无法烘热,——

明亮而寒冷,清晰而遥远……

 

汪剑钊 译

 

 

在宏伟的时光里

 [葡萄牙]费尔南多·佩索阿

 Fernando  Pessoa,1888—1935

 

在宏伟的时光里当失眠阴险地迫近

仿佛一个新的悲苦的宇宙,

头脑很清醒,就像一个人谴责

混乱的用途使日子荒废时的样子,

 

我反省,投入安睡的阴影,

鬼魂在那儿居住,灵魂被黑暗包围,

无论我曾多少次迷途——无论我怎样忧伤或痛饮,

都像蠢话一样对我毫无用处。

 

我反省,心中充满了虚空,而黑夜才是一切。

我的心,在它拒不开口时滔滔不绝,依然

在阴影中重复着单调的毫无特色的

 

麻木,在清醒的谵妄中,

没有上帝,没有自我,也没有自然。

一个人独自心碎一直是更好的忧伤。

 

1929.8.31

 

杨子 译

 

在最最残忍、最最猥亵的光中,

我只想

坠落,坠落,坠落……

Walter Oltmann, Womb, 2013


失眠

 [冰岛]波德伐尔·古德蒙松

 Bodvar Gudmundsson,1939

 

在你的内心深处,

深于我的梦,

隐藏着一所小小的

圣殿,等待我,

通向它的路

蛇虫出没,

笼罩在阴暗的雾中,

一条通向隐秘的黄昏的路径。

 

然而我乐于朝冥界前行。

 

我知道黎明注定了

要死亡,我那未诞生的颂歌,

我那凝结的血液闪耀,

在大殿的圆石上,

在泥土深处融化着

我的肉体

我的肉体

 

然而我乐于朝冥界前行。

 

董继平  译

 

 

失眠的太阳

[罗马尼亚]安娜·布兰迪亚娜

 Ana Blandiana,1942—

 

失眠的太阳,

视网膜无法忍受的

熔化的白色金属,

穿越眼睑,

耀眼的困倦,

没有丝毫阴凉希望的

注视,

将我高高挂在

所有感觉的上方,挂在

地狱那甜柔又杂乱的

黑暗的上方,

在最最残忍、最最猥亵的

光中,

我只想

坠落,坠落,坠落……

 

高兴 译

 

在夜风中,当我不能入睡,

我听见上帝的愤怒和受难。

Walter Oltmann, Sleeping Infant, 2015


失眠

[荷兰]雷夫

 Gerard Reve,1923—

 

在夜风中,当我不能入睡,

我听见上帝的愤怒和受难。

然而透过风暴

我听得见百万灵魂的嗓音,

永在歧路,

它们呼唤正义。

它们在希望什么?它们在想什么?

它们对他怎样想?

他对自己怎样想?

 

马高明 柯雷 译

 

 

失眠是我的痛楚

[意大利]埃乌杰尼奥·蒙塔莱

 Montale Eugenio,1896—1981

 

失眠是我的痛楚

又是我的幸运。

遭遇梦的冷淡

我唯有在清醒中

隐身于并不过分的幽晦的黑暗,

光明把幻影驱散干净,

黑夜却给予它们自由驰骋的天地。

这些夜来客诚然不会带来愉悦

可它们当中有一位

不是梦幻,或许竟是

唯一的真实。


吕同六  译

 

我来到一堵墙前,

墙上挂着一个路牌:

“由此开始你的未来。”

Walter Oltmann, Child Head, 2015

 

失眠的笔记

[墨西哥]著奥克塔维奥·帕斯

 Octavio Paz,1914—1998

 

钟表咬啮着

我的心灵,

不是兀鹰,是老鼠。

 

在瞬间的顶端,

我对自己说:

“在时间的长河里,

我是永恒的。”

瞬间坠入另一瞬间,

没有时间的深渊。

 

我来到一堵墙前,

墙上挂着一个路牌:

“由此开始你的未来。”


祖国的怀念

在完全一致的蓝空中,

闪耀着完全相同的明星。

它们对我们一无所知,

……而每只雄鸡只在自己的栏里啼鸣。这是一句谚语,意为“井水不犯河水”。


封面图:Walter Oltmann, Cradle

# 飞地策划整理,转载请提前告知 #

视觉编辑:野行人

yexingren@enclavelit.com

文章来自

 /致力于推广与传播诗歌艺术的独立文化品牌/ 

 “飞地” 

飞地(Enclave)源自人文地理术语,

意在喻指当代思想、精神之领土与净地。

 飞地以独立、开放、前瞻的姿态,

 专注于对诗歌、艺术等文化形态的深度梳理、记录传播,

 藉此构建与守护我们共有的人文领地。

他们用诗歌记录生活,文字温柔又多情:


那些关于大海的记忆,夹在了书页上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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