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惜春》韩偓
惜春连日醉昏昏，醒后衣裳见酒痕。
细水浮花归别涧，断云含雨入孤村。
人闲易有芳时恨，地迥难招自古魂。
惭愧流莺相厚意，清晨犹为到西园。
这是韩偓晚年寓居南安之作，与《安贫》表现同一索寞情怀，而写法上大不相同。《安贫》直抒胸臆，感慨万端；本篇则融情入景，兴寄深微。
“春尽”，顾名思义是抒写春天消逝的感慨。
“惜春连日醉昏昏，醒后衣裳见酒痕。”首联是说，惜别伤春连日来酒醉昏昏，醒来之后衣裳上全是酒痕。
韩偓的一生经历了巨大的政治变故，晚年寄身异乡，亲朋息迹。家国沦亡之痛，年华迟暮之悲，孤身独处之苦，有志难骋之愤，不时袭上心头，又面临这大好春光的逝去，内心的抑郁烦闷自不待言。郁闷无从排遣，唯有借酒浇愁而已。诗一上来就抓住醉酒这个行为来突出“惜春”之情。不光是醉，而且是连日沉醉，醉得天昏地暗，而且醉后还要继续喝酒，以致衣服上溅满了斑斑酒痕。这样反复渲染一个“醉”字就把作者悼惜春光的哀痛心情揭示出来了。
“细水浮花归别涧，断云含雨入孤村。”颔联是说，细水上飘着落花流入另涧，阴云带雨飘入那远处古村。
颔联转入写景。涓细的水流载着落花漂浮而去，片断的云彩随风吹洒下一阵雨点。这正是南方暮春时节具有典型特征的景象，作者把它细致的描画出来，逼真的传达出那种春天正在逝去的气氛。不仅如此，在这幅景物中，诗人还自然的融入了自己的身世之感。那漂浮于水面的落花，那随风带雨的片云，漂泊无定，无所归依，不正是诗人自身沦落无告的象征吗？从大范围来看，流水落花，天上人间，一片大好春光就此断送，不也可以看做诗人身心眷恋的唐王朝终于被埋葬的象征？
诗句中接连用“细”、“浮”、“别”、“断”、“孤”这类字眼，更增添了景物的凄清色彩，烘托了诗人的悲凉情绪。这种把物境、心境和自身处境三者接合起来的抒写，达到融和一体，情味隽永的效果，正是韩偓诗歌写景抒情的显著艺术特色。
“人闲易有芳时恨，地迥难招自古魂。”颈联是说，闲居无聊恨芳时白白流去，异地千里难招来古人精魂。
颈联再由写景转入抒情。“芳时”，指春天。“芳时恨”，就是春归引起的怅恨。但为什么要说“人闲易有芳时恨”呢？大凡人在忙碌的时候，是不大注意时令变化的；愈是闲空，就愈是容易敏感季节的变换，鸟啼花落，处处能触动愁怀。所以这里着力点出一个闲字，在刻画心理上是很精微的，再深看一层，这个“闲”字还寄托了作者深沉的感慨。春光流逝，固然可恨，但更痛心的是春光竟然在人的闲散之中白白流过，令人眼睁睁的望着它的流去而无力挽回，这不正是诗人面临家国之变而不能有所作为的沉痛告白吗？下句再把自己的愁思再进一层。“迥”，偏远的意思。招魂，原指祈祷死者复生的一种宗教仪式，这里只是一般的用作招致魂魄。诗人为惜春而记恨无穷。因想到如有亲交故旧，往来相过，也可稍得慰藉，而现在孤身僻处闽南，不但见不到熟悉的今人连古人的精灵也招请不来，岂不更叫人寂寞难堪？当然这种寂寥之感虽托指于“地迥”，根本上还在于缺乏知音。
“惭愧流莺相厚意，清晨犹为到西园。”尾联是说，最感激流莺掀转深情厚意，每当清晨还特意飞到西园。
结尾处故意宕开一笔，借流莺的殷勤相顾，略解自己的春愁。表面上冲淡了全诗的悲剧色调，实际上将那种世无知音的落寞之感表现得更为含蓄深沉，更耐人寻味。
通篇扣住“春尽”抒述情怀，由惜春引出身世之感，家国之悲，一层深一层的加以抒发，即景即情，浑然无迹，整个诗篇沉挚动人。
附录《春尽》韩偓
惜春连日醉昏昏，醒后衣裳见酒痕。
细水浮花归别涧，断云含雨入孤村。
人闲易有芳时恨，地迥难招自古魂。
惭愧流莺相厚意，清晨犹为到西园。
译文
注释 名家点评 《四溟诗话》：武元衡曰“残云带雨过春城”，韩致光曰“断云含雨入孤村”，二句巧思，不及子美“淡云疏雨过高城”自然。 《诗源辨体》：（韩偓）七言律如“无奈离肠”、“长日居闲”、“借春连日”三篇，气韵亦胜。“星斗疏明”一篇，声亦宣朗。 《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惜春”是春未尽前，“醒后”是春已尽后，“见酒痕”不复见花事矣，可为浩叹也。水“归别涧”下，再加“雨下孤村”，写春尽真如扫除灭迹。庸手亦解用雨，却用在花句前，妙手偏用在花句后，此其相去无算，不可不知也（首四句下）。春尽又何足惜？两行泪实为“人闲”、“地迥”堕耳。“流莺”上用“相厚”字、“惭愧”字，“独为”字，“清晨”字，妙！怨甚而又不怒，其斯为诗人之言也。金雍补注：相厚在清晨，惭愧在独为。 《唐诗绎》：此亦应是避地之作。 《唐律偶评》：以春尽比国亡，王室鼎迁，天涯逃死，毕生所望，于此日已矣。 《东岩草堂评订唐诗鼓吹》：朱东岩曰：“连日醉昏昏”，极是人生乐境，及看上加“惜春”二字，下接"醒后”二字、乃知一片皆是苦境也。“水归别涧”、“雨入孤村”，自是“春尽”神理，但庸手为之，必定将雨写花前；此独于“水归别涧”下，以“雨入孤村”作对，手法特妙。 《山满楼笺注唐诗七言律》：“惜春”二字，虽为主脑，然其中实有不止于借春者……怨而不怒，其斯为风人之遗乎？ 《瀛奎律髓汇评》：纪昀：后半极沉着，不类致尧他作之佻。又云：四句胜出句。六句言非惟今人无可语，并古人亦不可招，甚言其寥落耳。 《唐贤小三昧集续集》：“含”字、“入”字是诗眼。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