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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 老王家40载的沧海桑田 | 王春梅

 孙双印 2018-07-14


换个角度看文化


《文化包头》

播出时间:

周六、日12:00-13:00

播出频率:

综合广播(AM747 FM94.9)



老王家40载的沧海桑田

                          文/王春梅     

《老王家40载的沧海桑田》孟实 来自文化包头 10:08

点击上方绿标收听孟实朗读音频


   40年前的七月,有两个女儿的老王家终于盼来一个大胖小子。那年秋天,作为老王家的长女我开始上小学,唱响了老王家下一代实现鲤鱼跳龙门的开场。长大后,弟弟总会自豪地说是他的出生给家里带来好运,才让老王家越来越富裕还出了三个大学生名扬十里八乡。众所周知,让老王家乃至全中国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是那年冬天召开的举世瞩目的十一届三中全会。


    得益于政策的红利,第二年七月,这个叫老龙忽洞村的偏远小村庄开始分麦田实行包产到户。我家分到100亩土地、8只羊和1匹马。至今我还清楚记得,把羊和马赶回来的当天晚上,爸妈兴奋地聊了半宿,关于今后的打算。


    包产到户后,农活儿明显多了。印象最深的就是每年暑假,天不亮爸就套着马犁去耕地,我和妹妹则早早爬起来去割草,等爸中午耕地回来喂马,爸下午再去耕地,我俩再去割草。那时,家里有一辆老旧自行车,我俩割满一大袋子草,因为抬不到自行车后座上,就把自行车放倒绑上去,却怎么也扶不起来,每次都折腾得汗流浃背。但看着老马头也不抬地咀嚼着着清香的嫩草,劳作了一天的老爸在小炕上鼾声如雷,小小的我俩那时全然不觉得辛苦,现在回想起来大概能称之为“我奋斗、我幸福”吧。于是,直到如今,我和妹妹在公园里看到青草还是有要割回去喂马的冲动。



    大概因为农活儿太多,村里的好多小伙伴陆续退学了。当然,上学辛苦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每天要步走着到8里以外的学校去上学。那时的冬天特别冷,农村又很穷,好多同学没有棉帽、棉鞋。有一年冬天,我亲眼看见前面坐在火炉旁边的一个男生,通红的耳朵不断地肿起来不大一会儿开始流水。


    不过,无论条件多么艰苦、农活多么繁忙,我们从来没有过退学的念头。因为成绩不错但家里穷被迫退学一直是爸妈最大的遗憾。爸退学后,成了村里的民办老师。但民办老师所挣的工分(相当于工资)很少,我和妹妹相继出生后,微薄的待遇再也解决不了一家四口人的生活问题,于是做了10年民办老师的爸再次无奈地与他向往的文化人生活挥手作别。


    故乡的土地不算太贫瘠,包产到户后解决温饱不成问题。但仅靠种地要想供三个学生则几乎不可能。因此,爸瞄上了羊,他把分到的8只羊视为宝贝,精心饲喂,从不舍得杀一只吃。他的目标是达到人均5只羊,孩子们的学费就有着落了。但那时羊繁殖的慢啊,饲养的再好,每年也只下一个羊羔。最寒冷的腊月,正是羊下羔的季节,那时没有现在的标准化棚圈,每天夜里爸要几次起来去羊圈看看有没有新下的羊羔,以防新生的小羊羔被冻死。我们经常被小羊羔稚嫩的叫声从梦中惊醒,爸抱着一个全身湿漉漉的小羊羔回来,并把下了羔的母羊也接回家喂干草。那时,家里的地面是泥土地,大羊小羊一宵折腾后家里羊粪、尿味无论怎么打扫也挥之不去,七八个羊羔生完,这种气味就成为整个腊月乃至正月的常态。


    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儿时的快乐。虽说农村没有电视、也没有课外书,可自从包产到户以来,粮仓里的余粮明显多了起来,不到冬天就早早买好煤,妈妈再也不唉声叹气发愁了。冬天晚上,火炉热腾腾地烧起来,爸躺着看书,妈妈坐在炕上做针线活儿。我们三个人就把铁盘子放在火炉上,倒上醋蒜汤汁,再倒入切成薄片的猪血灌肠,醋蒜和灌肠的香味顿时飘满整个小屋。丝丝的声音响过之后,美味的宵夜就大功告成了,我们就围着火炉开始享用!不过大多时候,我们是热剩下的饭菜,乡下的冬天只吃两餐饭,对于长身体的孩子来说,漫长的冬夜不吃宵夜很难入睡啊!吃饱喝足之后,我们就去外面数满天的星星,看最亮的北斗星、捉迷藏。当“升”升至当空的时候,妈妈就会喊:半夜啦,该睡觉了!长大进城后,再也看不到满天星斗,好多年,我都有些不适应,总觉得钟表显示的时间很是苍白。尽管现在我也不清楚那三颗竖、三颗横的星星,也就是所谓的“升”学名到底是什么?但是关于盘子、关于星空都成为故乡最明亮的记忆,甚至,湮灭了乡村的贫困、落后与闭塞。


    被妈妈喊回来睡觉的姐弟三人,还会挤在一条被子里打闹一会。那时,我和妹妹幻想最多的就是“2000年”到底是什么样子,因为收音机里总在宣传那时要实现四个现代化。



    当我和妹妹小学毕业的时候,弟弟开始上小学,家里的羊如愿发展到近30只。不知道是不是人均有5只羊的缘故,总之,初中三年,我们没有为学费难为过,这在30年前的乡下,并不多见。期间,家里还盖起三间新房,再也不用一家五口挤在一个小炕上了。院子里还打了一口压水井,再也不用到很远的地方担水了。


    1987年,我和妹妹同时考上中专和重点高中,成为当时十里八村奔走相告的特大消息。那个时候,能考上,就意味着有了一份城市户口和正式工作了。爸第一次很爽快的杀了一只羊,宴请众乡亲,一副壮志终酬的豪迈。为凑齐我和妹妹的学费,爸差不多卖了10只羊。然而,他没有一丝丝的惋惜,并且宣布自己的奋斗目标要升格到人均10只羊。


    每年开学,爸就赶着他的马车,把我和妹妹送到50里之外姑姑家,第二天一早再走10多里去镇上坐长途汽车。临行前妈妈总会叮嘱:路过呼市买一个苹果吃,又止饿又止渴。但四载春秋至少八次路过呼市,我俩从来没有买过一个苹果。爸妈在家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我俩觉得买苹果很奢侈。倒是现在,我俩每次出差,苹果是必备。


    那四年,爸妈卯足了劲儿挣钱、攒钱,因为有盼头,所以从来不觉得生活的辛苦。那时盼信、读信就是他们最有效的精神食粮。但从集宁发出的信寄到老龙忽洞,多长时间能收到完全要看造化,下雪不行,刮风也不行,农忙时更不行,因为那时信到了镇里再到村里,全靠顺人捎。上学第一年国庆节,因为要开粮食转移关系,我第一次独自一人回去了,第二天就返回学校。直到回学校的20多天,还是没有收到信。就在爸决定要去学校看我的时候,距我离家23天之后,这封姗姗来迟的信终于来了。


    四年里,因为交通、通讯不便的影响简直枚不胜举,每年放假就是一次考验,因为等学校定下放假时间再写信回来根本就来不及。到后来,长途汽车已经通到距老龙忽洞10多公里的地方,弟弟已经能骑着自行车去接我们。妹妹高三那年寒假,学校临时补课。一直等不到妹妹的妈妈凭一个梦认为她该回来了,于是派弟弟去接她。每天晚上,失望而归的弟弟帽子上全是呼出去的气结成的霜,眉毛、睫毛上都是。一直连续接了11天,直到邻村春联都帖上的时候才接到。



    我上中专的第二年里,爸借钱买了10只母羊,他的理想也实现了,家里有了50多只羊。每年一放暑假,就会杀一只羊犒劳在外求学的儿女们,爸妈从来舍不得吃一点。但夏天的羊肉特别容易坏,妈妈发明了腌肉、晒肉、炒肉酱等多种办法。有一次我们上学不在,家里一只老母鸡生病杀了,爸打趣要不要腌起来等孩子们回来吃。


    在经济收入增加的同时,养羊的负担明显加重。爸一边放羊,一边和妈妈种地。为了准备过冬的草,深秋拨野草是秋忙之后的又一繁重任务。那时,天已经很冷了,爸赶着羊群,妈妈赶着马车,去很远的地方拨草。妈妈总说:老了的草满是刺,手下去火辣辣的疼,天气冷得清鼻涕像水一样滴下来,嘴唇、手上都裂开口子。


    后来,国家出台政策、发放补贴鼓励在荒地里种草苜蓿,终于不用再拨草了。家里还盖起了暖圈,爸再也不用寒冬半夜出去了。弟弟上大学时候,家里的羊已经有100多只,我和妹妹都已参加工作,爸不再自己放羊了,家里的土地,除了种小麦、玉米之外,总会种上足够100多只羊吃的草谷子、青莜麦、荞麦。那几年,是爸妈养羊最舒心的日子。


    家里条件也明显改善了,国家出台的农机具购置补政策贴结束了爸用马耕地的历史。那年,享受政府补贴1800元、妹妹用自己4000多元的工资给家里买了一辆崭新的四轮车,老马光荣退休了。随后,家里购置了冰柜,妈妈再也不用费尽心机去发明保存肉的技术了。


    弟弟总戏谑说成绩并不突出的他能提前被中国公安大学录取,全靠家里条件改善、仰仗当警察的姐夫。其实是他填志愿表的时候,留下了姐夫单位的电话。那一年,公安大学在内蒙招生本来要结束了,只因面试时有个考生视力不达标,需要再补招一个。但是那时,农村的考生有几个有电话啊,所以招生的老师打了那个电话,弟弟就这样成为了一名人民警察。


    唯一遗憾的是那个时候的农牧业税很重,我在乡政府上班的前几年,几乎一多半的时间都在收税。因为农业税高,爸退出了我的承包地(因为村里土地多,尽管我们都有了城市户口,但承包的土地依然归家里人所有)。不过,爸总是村里第一个交纳农牧业税的人,因为他说我们姐弟的工资就是来自国家的税收。




    当我们姐弟孩子相继出生的时候,曾梦想着能离开农村却被贫困囿于黄土地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爸妈,这次却是无奈地放弃了他们早已习惯并深爱着的农村生活,离开了朝夕相处了几十年的乡亲。离开故乡的土地,没有收入来源,解决不了养老、医疗等后顾之忧的爸经常很纠结,担心越来越老去的老两口给子女带来太大的负担。特别是和城里有退休金的老人们一起聊天时,爸总是很自卑。但那时的我们年少轻狂,不太理解爸的忧虑。


    也许,国家层面也开始关注像爸妈一样的农民。2006年,农村开始实行医保。妈妈在包头做胆结石手术花费2000多元,回故乡还报销了400多元。妈妈逢人便讲,现在的政策真好啊,每年交10元钱,看病就能报销百分之三四十。


    全国免征农业税时,爸妈离开故乡已是三年有余,但这仍是他们最津津乐道的话题。爸总说,自古以来,种田纳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现在居然取消了,国家对农民实在真是太好了。不但免征农牧业税,退耕还林、种粮补贴等各项补贴政策相继实施。


    天有不测风云,2009年,爸的一场大病终于让我们明白老人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手术前后几天,爸的病情和医院的催款单如同两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一家人的心上,仅是手术当天就花了3万元多元。好在那年,农村医保报销比例已经提高到50%以上。也就在当年,农村开始实行养老保险,有了前车之鉴,赶紧凑钱为爸妈交了1.2万元的养老保险。第二年,他们开始领上了每月100多元的养老保险金,尽管钱不多,但是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安慰。


    2012年正月初九,68岁的爸旧病复发,遵照他的心愿,我们全家11口人再次回到了老房子。已处于弥留之际的爸看到熟悉的老房子,眼角留下了两滴清泪-----“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无奈撕裂得我们痛不欲生,从农村考学出来的我们仅仅是完成了身份的转换,十多年的奋斗才终于有能力让爸妈过得好一些的时候却-----


    爸走了的第三个年头,政府为民办老师发放的1.4万元补贴发了,妈妈买了好多的冥币,带着我和弟弟拿着卡回去给爸上坟,细细说给他听。当然,妈妈给爸念叨最多的还是她的三个儿女都家庭和睦、工作稳定、肯上进。至今回到村里,人们都会夸老王家给村里带了好头。因为自我们姐弟考学进城后,老龙忽洞人开始重视上学,辍学的孩子基本没有。一个人口不足200人的小村庄,陆续出了35个大学生。


    如今,老妈的每月养老保险长到了280多元,来自土地的补贴每年有4000多元。2016年,一家公司流转了我们村的一部分土地,妈妈的钱袋子里每年又增加了3000元。妈妈很自豪地说,现在再也不用花儿女的钱了。一个农村老太太经常往返于内蒙、上海两地儿女家,动不动还北京、福建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游,经常在朋友圈里晒她的旅游照、各地美景和她为儿女做的美食。



   2016年,美丽乡村建设的浪潮席卷全国,老龙忽洞这个偏远的小村庄永远消失在祖国的版图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整洁、配套完备的新村庄。每家每户只需自筹1.5万元,政府补贴3万元,就可拥有两间宽敞明亮的住房,厨房、卧室、餐厅、客厅和上、下水一应俱全,还有一套高标准的圈舍,街道全部硬化、绿化。我家没有要新房,老房子拆除后享受近2万元的补贴。


    新村庄建好后,妈妈专程回去邻居家小住。回来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说现在新村每家都可以洗澡,上厕所和楼房一样方面。家家户户都有手机,村里还有无线网络,村里还专门建起了“老龙忽洞微信群”,随时随地就能和乡亲们聊天,大家约好了要在春暖花开时全村聚会。新村建起了小超市,买东西又便宜又方便,还可以代交水电费、电话费。还有一个小药店,头疼脑热不用出村。好多外出的年轻人回到村里,有的承包了土地成立了合作社种土豆、养牛羊,有的收购村里的羊肉、猪肉通过微信就能卖到城里去,好多家买上了小汽车,村里再也不是几年前破烂冷清的样子,老龙忽洞新村也是一个养老的好地方啊---


    40年弹指一挥间,老王家完成了从农民到市民的嬗变。包括我的老妈进城都15年了,但始终没变的是对故乡天气预报的关注,有没有下雨,收成怎么样,有没有下雪,乡亲的牲畜有没有草料,这是我们始终心心念念的乡愁哦!其实,老王家40载沧海桑田何尝不是西北地区农村在改革春风沐浴下“新时代山乡巨变”的缩影呢。


作  者

王春梅,曾在达茂旗委宣传部工作,现就职于包头市农牧业局市场与经济信息科。

孟实:综合广播主播。 二十年的播音、主持经历,收获了包头广播电视台“十佳播音员”称号,获得了全区播音作品一等奖、全国新闻作品二等奖等殊荣。

朗读者


音频制作:小然

微信制作:林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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