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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希汉回忆神头之战

 微湖渔夫 2018-07-15
在太行山上,八路军一二九师部队以频频的战斗捷报,迎来了抗战开始后的第一个春天。
当时,侵入山西的敌军,一面积极攻夺晋东南城镇要地,以摧毁我们的根据地;一面沿邯(郸)长(治)大道长驱突进,进攻临汾,并且企图西渡黄河,觊觎西安和陕甘宁边区。为了配合晋西的一一五师主力箝制敌人向黄河防线的进攻,保卫陕甘宁边区,并进一步巩固太行根据地,我们在刘邓首长的指挥下,积极作战,连续给敌人以沉重打击。二月二十二日,我们三八六旅在井陉西南的长生口地区设伏,一举歼灭了敌荒井警备队的两个中队。接着,三月初,刘邓首长又安排了一个更大的计划:决定派三八五旅的七六九团袭击黎城,引诱潞城的敌人来援,然后由我们旅在潞城与浊漳河畔的路河村之间设伏,给敌人以歼灭性打击。
这天,命令传下来后,大家便开始了战前的各种准备工作。整个旅部,一片紧张、繁忙。新的战斗,即将到来的胜利,使人人心里都充满了喜悦。
然而,事情却并不那么简单。
一整天,陈赓旅长都在聚精会神地思考着。从地图上划着的各种红色、蓝色的符号中可以看出,一连串问题正使他费着苦心。而当前首要的问题是:伏击战场选在哪里?
当时,旅里刚成立了一个补充团,准备南下林县、辉县,开辟豫北根据地。我被调到补充团任参谋长。为了锻炼部队,旅长要我们打了这一仗再走。同时,因为旅部人手不够,旅长又要我等部队进入伏击地区后再去就职。
下午,我把潞城敌人的情况向旅长作了汇报。根据最新的侦察报告,敌人兵力已增至三千多人。
旅长仔细听着,等我说完了,才点了点头,缓慢地说:“唔,馒头大了,我们兵力不足,要没有个好地方,就更不好吃哇。”说罢,目光又凝集到地图上去了。
第二天上午,各团的领导干部都赶到了旅部,在磨坊边一间敞亮的屋子里,举行了战前的第一次准备会。旅长和王新亭政委向大家讲述了当前山西战场的形势和刘邓首长的意图后,会议的中心很快就转到了伏击场地的选择上来。同志们围在地图前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十几双眼睛,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地图上的一个地方:神头岭。
从地图上看,神头岭确实是个好地方。那里有一条深沟,公路正从沟底通过,两旁山势陡险,既便于隐蔽部队,也便于出击。看来,整个邯长线上,再也没有比这更理想的伏击场地了。大家议论了一阵,最后都望着陈旅长,等着他作结论。但是,旅长没有马上作结论,却问道:“神头岭的地形谁看过?”
会场沉默。大家都还没有顾上去看地形。
“这不是纸上谈兵吗?”旅长笑了起来。“靠国民党的老地图吃饭,要饿肚子啊!我看,会暂时开到这里,先去看看地形好不好?”
于是,在派出侦察警戒小组之后,我们十几个人立刻跨上马,随同旅长离开驻地,向南驰去。旅长穿着在长生口战斗中缴获的呢大衣,骑着大洋马,走在最前面。他一向谈笑风生,可是,今天却不像平时那么爱说爱笑了,一路上,总在考虑着什么,只偶尔回过头来和大家研究一下沿途值得注意的地形。
到达路河村附近后,我们下了马,隐蔽地沿公路北面的山梁西行。只见邯长大道跨过浊漳河,蜿蜒而来,一会跌落深谷,一会又爬上山腰、穿过山坳。公路上,不时有三五辆敌人的汽车东奔西驰,扬起阵阵黄土。这一段,正如地图所表明的,有几处地形还算险要,但对于这样一个几个团兵力的伏击战来说,却远不是适合的。因此,大家都很自然地把希望寄托到神头岭上。
翻过一座山,神头岭在望了。眼前的景象使我们不禁大吃一惊:实际地形和地图上标示的根本是两回事,公路不在山沟里,而在山梁上!
我们仔细地观察着。公路铺在一条几公里长的光秃秃的山梁上,山梁宽度不过一二百米。路两边,地势比公路略高,但没有任何隐蔽物,只紧贴着路边,过去国民党部队做了些工事。山梁北侧是一条大山沟,沟对面是申家山。山梁西部有个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子,那就是神头村,再往西,便是微子镇、潞城了。
显然,这样的地形,是不大适合于埋伏的,因为部队既不好荫蔽,也难于展开;北面又是深沟,预备队运动不便,搞不好,还可能使自己陷于困境。
十几个人一时都愣住了。旅长用鞭梢朝公路指了指说:“怎么样,这一趟算没有白跑吧? 粗枝大叶要害死人哪!”
原来的希望落空了,现在,眼看这二十多公里的地段上再没有什么理想的地方了,怎么办呢?同志们有的在议论着, 有的忍不住骂起国民党那地图来。 七七二团萧永智政委说: “差点没上地图的当!”七七一团吴政委说:“那些家伙,只吃饭不办好事。打仗要靠那些地图,不打败仗才见鬼!”
旅长仍在继续观察着,好像要把那些颓废了的工事全都数遍。过了好久,才转身一挥手呵呵笑着说:“走, 回去讨论好啦, 地形是死的,人是活的,想吃肉,还怕找不到个杀猪的地方么?”
回到旅部时,天已经黑了。吃过饭,会议继续举行。会场的气氛更热烈了。有的主张在这里打,有的主张在那里打,种种分析,各有千秋。讨论了很久,还是难于得出结论。
旅长一直在仔细听着大家的发言,直到讨论告一段落,才扫视了一下会场,用洪亮而坚定的声音说:
“我看,这一仗还是在神头岭打好。”
“神头岭?”有人惊异地问。
“是的,神头岭。”旅长看了看王政委说:“看问题要从全面看,不要只看一面,对不对?”
王政委微笑着点了点头:“应该有辩证观点。”
会场又沉默了,看来,很多同志对这一意见都感到有点奇怪,我也觉得有些茫然。神头岭,怎么会是一个好伏击战场呢?
旅长好像看出了我们的心思,离开座位走到地图前说:“不要一说伏击就只想到深沟陡崖,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深沟陡崖?没有它,仗还是要打。”接着,他分析说,一般讲,神头岭打伏击的确不太理想,但是,现在却正是我们出其不意地打击敌人的好地方。正因为地形不险要,敌人必然麻痹,而且那些工事离公路最远的不过百来米,最近的只有二十来米,敌人早已司空见惯。如果我们把部队隐蔽到工事里,隐蔽到敌人鼻子底下,切实伪装好,敌人是很难发觉的;山梁狭窄,兵力确实不易展开,但敌人更难展开。说到这里,旅长把手杖在两张桌子上一架,问道:“独木桥上打架,对谁有利呢?”
七七一团徐团长笑道:“我看是谁先下手谁占便宜。”
“对哇,只要我们做到突然、勇猛,这不利条件就只对敌人不利而对我们有利了!”
谈到预备队的运动,旅长问七七二团叶成焕团长,如果把二营(二营一向以快速著称)放在申家山,能不能在四十分钟内冲上公路?叶成焕团长满有把握地说:“半个小时保证冲到!我觉得预备队运动问题不大。”
听了这些分析,我们好像从狭窄的山沟里一下走到了平原上,视野突然开阔,心里豁然亮堂了。但是,又有人问:
“这样是不是有点冒险?”
“那得看怎么说呀,”王政委说,“看来最危险的地方,实际却最安全,这样的事还少么?”
“打仗,本来就是有几分冒险的事嘛!旅长诙谐地说,“有的险冒不得,有的险却非冒不可。诸葛亮的空城计不也是冒险吗?如果一点险也不敢冒,他只好当司马懿的俘虏,还有什么戏好看?”
几句话,说得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根据旅长的意见,大家又展开讨论,最后,终于统一了认识。计划就这样确定了:仗,就在神头岭打。具体部署是七七一团在左,七七二团在右,埋伏在路北;补充团设伏于对面的鞋底村一带,并确定由七七一团抽出一支小部队向路河村方向游击警戒,相机炸毁浊漳河上的大桥,切断两岸敌人的联系;由七七二团三营担任潞城方面的警戒,断敌退路。最后,旅长又问我潞城敌人有没有什么变化,我回答说:还是三千多人,没有大变化。
“三千多……我们兵力是有点不足。”旅长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扭头说:“叶成焕!你们再抽一个连出来,撒到潞城背后打游击去!”
叶成焕团长先愣了一下,接着便高兴地连连点头,笑了起来。
会一开完,我们就把战斗计划向师部报告。计划很快得到了师首长的批准。从师部来的电报中可以看出,旅的这些决心和部署,正符合师首长的意图。
三月十五日,预定的时刻到来了。
天擦黑,部队就出发了。长长的行列,由上遥村向南,沿着山间小道,伸向漫流岭、申家山、神头村。部队经过深入动员,情绪极高,说说笑笑,热闹异常。补充团的大部分战士,几天以前都还是辽县、黎城、涉县一带的游击队员和民兵,参加这样大的战斗还是第一次,劲头更足。大清早,大家就把红缨枪磨得亮亮的,把鞋子绑扎得好好的,作好了一切准备。看到他们那一窜一窜的样子,使人好像能够听到那一颗颗兴奋而激动的心,是在怎样剧烈地跳动。
在这样的时候,作指挥员的人,心情总是又兴奋又紧张。因为战前的一切准备工作,都要接受最严酷的考验了。战争的盖然性,往往使计划与现实造成很大的距离。敌人会不会如我们预料的那样行动?计划实施中还会碰到些什么问题?……这些都不免使人担心。
但是,旅长却非常愉快和轻松,一会儿在队伍里和战士们拉呱,鼓励大家树立信心,一会儿又和王政委开玩笑,走着走着,突然喊道:
“瞎子当心,下坡了!”
王政委是近视眼,平时戴着高度数的眼镜看书,还要凑到眼边才能看得见。这会儿听见喊声,便急忙蹲下来,伸手去摸地,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唉,你这瘸子……”王政委自己也止不住笑了起来。但他也不示弱,看清是平路以后,立即连连催促:“快走!快走!”旅长腿上负过伤,有点拐,走不快,只好认输。
过河了,旅长停住步子,伸出手杖说:“来哇,让我这瘸子来牵你这瞎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王政委搀扶过河。
路过申家山时,旅部的同志都留下来了,旅长则仍拄着手杖,和我们一起继续前进。一出村,他就对我说:“周希汉,作战股长的任务完成啦,当你的参谋长去吧!并要我立即通知部队,保持肃静,不许再说话。于是,队伍立即肃穆起来,浴着下弦月的微光,悄悄地沿着山岗、狭谷急进。
爬上神头岭后,我回到补充团,向韩团长、丁政委传达了旅长的指示。团首长研究了一下,决定他们带一营在左边,我带二营在右边,第三营作预备队,并按照旅长的指示,让部队尽量向前推,逼近公路。
旅长先在神头村里看了看,又到各团亲自督促大家进入阵地,进行伪装。当他由七七一团来到我们阵地上时,五连的一群战士正围在一起研究如何伪装,如何保持地形的本来面貌。旅长表扬了大家几句,接着说:“日本鬼子没有什么了不起,不怕他气势汹汹,只怕我们满不在乎,骄傲麻痹。”又具体指示大家不要随便动工事上的旧土,踩倒了的草,一定要顺着风向扶起来。
这时,一个战士突然问道:“旅长,这地方怎么好打埋伏?离路这么近,可不要给鬼子踩到头上发现了啊!”
旅长笑道:“这地方,我看是不错。只要伪装得好,敌人踩到了也不会发现。要是发现了,你们开我的斗争会好不好?”
战士们都嘿嘿笑了起来。
“可是,你们要不好好伪装,暴露了目标,或者打不好,吃不掉敌人,怎么办呢?”
“你处分我们!”
“处分你们干什么?”旅长说,“暴露了目标,还当什么八路军,都回家去当老百姓去算了。”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轰隆声,那是担负“钓鱼”任务的七六九团对黎城的袭击开始了。随着枪声、炮声的越来越密,我们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了。战士们加快速度,作好伪装,隐蔽起来。
四点半钟,一切都已就绪,旅长再一次交代我们:每一个营只许留一个团、营干部值班,在外边观察,别的人谁也不许露面,然后才离开阵地,回旅指挥所去。
我们静静地伏在工事里,等待着东方慢慢发白。黎城方面,枪炮声仍在不断传来,时紧时慢,时疏时密。我暗想,这时候,也许敌人正声嘶力竭地向潞城求援呢!
天大亮了。我轻轻拨开那黄了一冬刚刚发绿的蒿草,向外观察。四周很静,看不到一丝人迹。神头村离我们只有一两里路,没有鸡叫,也不见炊烟。公路横躺在我们面前,由于长时间没下雨,加上敌人运输部队往来频繁,路面已经形成了一层很厚的灰土。”面和我们相对的地方,是七七二团一营的阵地。他们隐蔽得很好,我极力搜寻,也很难发现一点痕迹。一会儿,电话铃响了,耳机里传出了旅长洪亮的声音。他问了问我们隐蔽的情况,要我们沉住气,又告诉我们,敌人来到时,一定要等七七二团打响后再下手。
九点钟左右,旅长又来电话说:潞城出来了一千五百多敌人,已经到了微子镇。我高兴得赶紧告诉了营长和教导员。同时心里想,好啊,来少了不够吃,来多了一口吃不下,一千五百人,正合适!潞城有三千多敌人,为什么只出来一千五呢?原来正是我们派出去打游击的那一个连发挥了作用,他们在潞城背后乒乒乓乓一打,敌人害怕我们乘虚攻城,便不敢倾巢出援了。
“准备战斗!工事里马上紧张地传开了命令。又过了一会儿,敌人的队伍就在微子镇方向露头了,前面是步兵、骑兵,中间是大车队,后面又是步兵、骑兵,一拉几里长。先头到达神头村后,突然停下来,过了很久,才出来了一队三十多个骑兵的搜索分队。
敌人发现了什么?我正在怀疑,只见搜索队突然沿着一条放羊小道,径直朝七七二团一营的阵地走去。“糟了……”眼看敌人一步步接近工事,兽蹄马上就要踩到我们战士的头上了,我的心一下子被倒提了起来,手心都被汗湿遍了……
但是,我的担心多余了。正如旅长预料的,敌人只注意了远处,注意了沟对面的申家山,对于鼻子底下那些见惯了的工事,却根本没放在眼里。看到申家山上没有动静,便继续前进了。后面的大队,随即沿公路跟了上来。
原来,这是敌人十六师团下元兵团粕谷部队的精锐,敌人满以为这样大的部队行动,我们根本不敢惹,因此,又带上了一○八师团笹尾部队的一个辎重队,妄想救援黎城、护送车队一举两得。
敌人大摇大摆地来到了我们面前,步兵、骑兵过来了,大车队过来了,后卫跟着也进了我们的伏击圈,于是,七七二团指挥所发出了攻击的信号。弹指间,这平静的山梁好像变成了一座火山,成百成千的手榴弹蓦地在鬼子们脚下齐声爆炸。横飞的弹片、闪闪的火光,连同那滚腾的硝烟与黄土,汇成了一条愤怒的火龙,一下把那长长的鬼子兵队伍和公路都吞没了。
“冲呀!杀呀!”没等再下命令,战士们便从工事里、草棵里飞奔出来,冲进敌群,用刺刀、大刀、长矛奋勇砍杀。我们补充团除一、四连装备较好外,其他连队都还是清一色的红缨枪。在这“独木桥”上短兵相接的战斗中,被鬼子称为“长剑”的红缨枪显出了它特有的威力。长长的公路上,只见到处是白光闪烁,红缨翻舞。许多鬼子还没有辨清方向就被打死,剩下的企图组织顽抗,但在这狭窄的地形上,根本排不成个战斗队形。既没有地形地物可利用,火力又无法发扬,只得在路上来回奔跑。
但是,这些终究是以“武士道”精神训练出来的鬼子兵,加上在长驱突进中,国民党军队望风披靡,根本没有抵抗,更助长了他们的疯狂气焰。因此,虽然到了绝望的地步,还是要作垂死挣扎,有的滚进了水沟,有的趴在死马后边朝我们射击,有的则端起刺刀和我们肉搏。许多地方在激战,无数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也就在这时发生了:七七二团八连连长邓世松胸部负重伤,在临牺牲前的一刹那,仍挥着手榴弹指挥战士们向敌人冲击;一营一个战士负伤四处,用毛巾扎住伤口后,又一口气刺死了三个敌人,当他停止呼吸时,手里的刺刀还深深地插在鬼子的肚子里;司号员杜旺保¨着块大石头冲上公路,把一个鬼子砸得脑浆迸裂;炊事员老蔡也用扁担劈死了一个敌人,夺来了一支三八枪……
正杀得难解难分,一阵喊杀声自天而降,这是远在申家山的七七二团二营冲上来了。这支生力军的到来,马上使战斗局面起了变化,中段的敌人完全失去了战斗力,除少数窜向东面的张庄和西面的神头村方向外,绝大部分都成了我们刀下之鬼。
谁知就在这时候,出现了一个意外的情况。残余的敌人都集中到了东西两头,东头的敌人是插翅也难逃的,因为七七一团早防备了这一手,战斗一开始即炸毁了河上的大桥。但西头的三百多敌人乘隙占领了神头村,企图依据房屋、窑洞固守待援,伺机接引东头的敌人一起向潞城逃逸。显然,让敌人在村里一站稳脚,就等于让敌人占领“桥头堡”,形势对我们将极为不利。现在,战斗能否取得全胜,关键完全系在对这个只有十来户人家的神头村的争夺战上了!
二营营长和教导员急得直跺脚,连问我:“怎么办?怎么办?”我喊道:“向村里冲!” 部队刚要运动,村里突然枪声大作,只见鬼子们乱得像一窝蜂,稀哩哗啦逃了出来。同志们高兴得大叫大喊:“老大哥干得好啊!干得好啊!”
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当鬼子冲进神头村时,旅长刚好由申家山下来,到了七七二团指挥所。旅长问道: “村边是哪个排?”
“七连一排。”叶成焕团长回答。
“是蒲达义那个排吗?”
“是!”
蒲达义排一贯勇猛顽强,能打硬仗,曾多次受到旅长的表扬。这时,旅长点了点头,突然把手杖一挥,斩钉截铁地吼道:“命令一排,不惜一切,把村子拿回来!”
一排没有辜负旅长的信任,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二十几个人在蒲达义排长的率领下,一个猛冲,仅以伤亡五人的代价就把敌人赶出了村子,并用猛烈的火力打死打伤了好几十个鬼子。然而,力量毕竟众寡悬殊,鬼子们一出村,马上又蜂拥上来,情况真是危急万分。幸好,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叶成焕团长亲自率八连赶到了村里,巩固了阵地。
敌人还不甘休,又连续组织反扑,机枪、步枪、小炮,集中向村里扫射、轰击。村口展开了空前激烈的拉锯战。
正在激战的时候,旅长拄着拐杖来到了神头村里,一边观察村外的情况,一边挥着手杖向冲过身边的战士们喊:“快上,把敌人给我赶到山梁上去!正喊着,一颗炮弹在附近轰然炸裂,一间小草屋立即熊熊地燃烧起来。旅长的手杖也被爆炸的气浪震落,飞出去很远。警卫员急得大喊:“旅长,这里危险!旅长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取下眼镜一边擦着一边说: “你老跟着我干什么?快上去告诉大家,决不能再让敌人占一个窑洞,一栋房子!”
旅长到了村里的消息,立刻在部队中传开了。正在前沿的叶成焕团长担心旅长的安全,急得满头大汗。此刻,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把敌人重新逼上“独木桥”,彻底歼灭!他把盒子枪一举,大喊一声:“消灭敌人!冲啊!”便冲了出去。战士们立即大喊着,不顾一切地扑向敌人。我们补充团的干部战士也好像凭添了千百倍的勇气与力量,振臂一呼便狂风般向敌人卷去。几面一夹,如雷霆万钧,残余的敌人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很快就全部被消灭了。
枪声停息了。公路上,滚满了鬼子们的尸体,厚厚的灰土,几乎都成了血的泥浆。看到那些野兽们最后遭到了应得的下场,真感到痛快、解恨。可是,我们的心情却依然平静不下来。旅长,旅长怎么样了呢?我和团长、政委急忙朝村里赶去。
走到村口,只见旅长穿着灰棉衣,敞开前胸,正笑容满面地和叶成焕团长站在那里,老远就向我们喊:“补充团,干得不错呀!”
“旅长-…”说不来是欢慰还是敬爱,这时候,一见到旅长,我们都不由得从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感情。我们把战斗情况作了汇报,又把两架崭新的折叠镜箱照相机送到他面前说:“这也是刚才缴的。”
“嗬,照相机,这是武器呀!旅长接过照相机说,“我们可以用敌人送来的机子拍些照片,给报纸、杂志发表,让全中国、全世界人民知道,这就是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下场1他见机子里装有现成胶片,便打开机匣,对准狼藉满地的日本旗和横七竖八的鬼子们的尸体,连拍了好几张。正好,这时旁边一个小土堆上,一个战士正踩在一面旗上,向东了望,旅长喊道:“别动,别动,给你照相呀!”
战士转过身来,腼腆地笑了笑,立即把红缨枪和刚刚缴获的乌亮的三八枪朝跟前一收,胸脯一挺,昂然远望,让旅长拍照。收进镜头的场景,正是整个战场的写照。在他后面,起伏的群山,绵延无尽,结成千屏万障;在他前面,则是蜿蜒的邯长大道。公路上,被打得起火的军用物资和大车,残烟缕缕,余烬未灭。远处,七七一团那边,枪声还在疏疏落落地响着,残余的敌人看来还在作垂死挣扎。但是,现在神头村一被我们夺回,这边的敌人一被消灭,东头的鬼子就是个个都长出三头六臂,也别想逃脱灭亡的命运了。
照完相,旅长问我们伤亡大不大,我们说不大。我估计,他一定又要向我们交代新任务了。因为平时,他总是在一件工作还在进行的时候,就考虑到下一步怎么办了。
果然,旅长接着说:“伤亡不大,就不要休整了,为了争取时间,你们马上按预定计划出发。好不好?”
“好,马上出发!”团长、政委和我齐声回答。
我们立刻集合整理了一下部队,离开了战常这时,已经是黄昏时候。旅长站在村口送我们,频频嘱咐我们说:“打了这一仗,我们在太行山上脚跟就扎得更稳了。但是,不能只在山上为‘王’,根据地必须不断扩大、发展!豫北,必须很快开辟出来,而开辟的关键则在群众,没有群众,我们就会像树没有根,‘戏’就会唱不起来,一定要放手发动。”
我们牢记着这些教导,踏上了南下的征途。
回头看,旅长还站在那个土包上。那魁伟的身影在群山和夕阳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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