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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棺室的重大发现 | 南越王墓发现35周年

 格格巫 2018-07-15

编者按:2018年6月9日,是广州南越文王墓发现35周年的日子。这前段时间,我们给大家陆续介绍了1983年6月9日发生的故事(详见35年前的今天),以及6月10日和之后开始的发掘工作(详见夜探古墓各路人马云集悬空发掘西耳室巧开石门)。今天,书接上回,给大家详细介绍主棺室中的重大发现!本文节选自麦英豪、黄淼章等考古成员所著的《广州南越王墓》,有兴趣的朋友不妨直接寻觅该书阅读。


我们三位队长和负责主棺室清理的白荣金、杜玉生、冼锦祥、李季4人站在平台上,一边端详室内的棺椁位置,一边议论主室随葬物的布置情形,觉得在主棺室内上下左右前后都有陈置器物,真有点立体布局的情状。就在我们所站立位置的头顶上,有一个大陶瓿,平放在门楣石板的当中。主棺室的正中无疑是墓主的棺椁所在。其南面有大堆陶璧,叠置在一起。北面同样有成堆器物,已见到的就有多块大玉相叠在一起。看来这就是棺椁的“头箱”和“足箱”的位置。东边沿着石墙之下有4堆铜器,锈蚀严重,东侧室过道口的两侧各一堆,南端一堆有几件像曲尺形的构件,北端靠着后藏室的一堆较多,这些铜器上面覆盖着许多漆皮与朽木碎片(在整理后得知是一座漆木大围屏的铜构件,下葬时竖置的屏风把东侧室的过道入口封堵了)。


主棺室出土情形


西边有成束成捆的铜铁兵器(据清理后统计,有铁剑4把,铁矛7支,铁戟1对,铜戈1件和未知名铁兵器1件)。棺椁前到石门之间,有一片空余地方,这是下葬时留给石门启闭转动的位置,所以这里没有放置随葬物。主棺室北面即棺椁的头端,有3个器物呈一字横列:当中的一个是结构奇特的铜承盘高足玉杯;东边的是1个鎏金铜釦大漆盆,漆木胎已朽坏,尚存铜釦与漆皮;西边的是一件深腹大铜盆,已被塌落的挑檐石砸扁了。此外,还有两支铁矛,分别斜靠在通向后藏室的两根石柱旁,已倒下。在棺椁头前的门道左右两边置矛,有拱卫之意。


铜承盘高足玉杯


棺椁位置的周边有6个大型铺首(每个重约7公斤)前后两头各1个,两侧各两个,两两相对。这6个铜铺首原来分别钉嵌在髹漆的外椁壁板上,造型及大小相同。通体鎏金,眉间和上下眼睑用黑漆勾画线纹,眼睛亦涂黑漆,留有斑点可认。铺首大鼻衔环,铜环直径14.5厘米,环下残留有裹扎着的宽幅丝带,大概是当时牽引灵柩的绋索。铺首背面横出一条方锥形插榫,长8.5厘米,据此得知原来外椁壁板的厚度在10厘米以上。右(西)侧的两个铺首相距1.2米,成一直线,其与棺内随葬器物之间约有20厘米的距离,这应是外椁与内棺的的壁板厚度。随葬椁板朽腐,这两个铜铺首坠下,保持着原来的平面位置,没有偏移。南面的一个倒在棺内的5把铁剑末端,很明显已压入棺内。北面的一个远离棺内遗物有0.5米,斜靠在屏风的铜构件脚下。从这个现象分析,当东边墙头上的挑檐石板断裂掉落时,正打在外椁的左边,左壁板呈东北一一西南斜向散裂开来,一个铺首倒在屏风脚下,一个则向棺内扑倒。还有南北两头的铺首,分别倒在椁内的“头箱”和“足箱”的随葬物之中,显示出外椁两头的挡板受砸时都朝里扑倒。


清理中还发现外椁的一些残漆皮,只采集得10余片带彩绘的漆皮,保存最大的一块只有巴掌大小,可知是表里髹漆的,外黑内红,纹样是黑漆地上用朱、黄、绿三色绘流云纹图案。外椁的板灰以东侧留下的一条灰痕比较清楚,据此测得,外椁长约3.3米,宽约1米,高度不详。


外椁盖面上原来是放置不少随葬器物的,因大石板掉落,结构被砸,器物抛离,有的倒下,有的散乱了。椁盖上的器物以兵器为主:有成捆的箭、铅弹丸、弓弩及铜车饰件。其中带杆的铜镞500多支,大约20支为一束,用绳捆扎着,分成两堆,置于盖面中间偏北处,箭头南向,有一堆倒在西侧室的过道口处。大小铅弹13枚,散落于椁外两边,有的落入棺内。弩机15件,有9件倒在西墙脚下,6件掉入到“头箱”中。还有车饰件和1个象牙筒,内盛的象牙算筹散落一地。最为明显的是,椁盖面的四角处,原来每角都放置1块玉璧,南面两角处的2块,其一抛落在屏风构件脚下,尚完好。另一块压在右侧的铜铺首下面,已碎裂。北面两角的2块,其一抛落到外椁前头东边石墙下,另一块落在内棺左侧5把铁剑位置的上方,碎成6片。玉璧上还黏着屏风中门的朽木,中门板的铜包角构件也掉在玉璧碎片的旁边。这表明当掉下来的大石砸开外椁左壁板的同时,受砸的屏风有一扇中门板也倒在棺椁之上,朽腐后,门板的包角构件就落人棺里了。


“头箱”与“足箱”


根据棺椁的板灰痕以及棺椁内的器物分布情况,可以认定葬具是一棺一椁。内棺外椁相套合,左右的侧壁相贴,没有多少空余,但头足两处则有空余。内棺与外椁的前(北)头,约有:0.5×1米的空位置,形成外椁“头箱”。足部(南)约有0.4×1米的空余,形成“足箱”。两箱内放满随葬物,大概都是墓主人生前所喜爱的珍玩。内棺的遗物属于墓主贴身随葬,尤为珍稀。



清理工作刚开始,李季在南端“足箱”的几堆陶璧旁边用竹签不经意地一拨,挑出了一块薄玉片,捡起一看,玉片的的四角处都钻有一个小孔。“老麦,是玉衣片吗?”他把小玉片递给我看,“不错,你可再往前一点清理。”我指了一下棺椁的板灰痕给他看。我为什么这样快就得出“是玉衣片”的结论呢?因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出土文物展览”1975年在美国华盛顿、堪萨斯和旧金山3个城市展出,展品有河北满城1号、2号汉墓的出土物,其中的“长信宫灯”和2号墓墓主窦绾的金缕玉衣特别引人注目,我作为该展览的随展组长,陪随这套玉衣有半年多的时间,所以,对整套玉衣的组成就有较多的了解。当李季听到我这句提示,沿着板灰的内侧,用竹签轻轻地拨开浮土,果然有多块玉衣片露出了来。“玉衣,真是玉衣!”听到李季高兴的喊声,正在工作的几人不约而同地被这突然的发现所吸引而围拢过来想看个究竟。因为发现玉衣片的上面还有多层器物叠压着,不宜过急清理,还是把头足两箱的清理工作先完成为宜。


玉衣片出土情形


犹记得,自满城2号汉墓窦绾的玉衣出国展览到了欧洲、美洲、日本等地,中国的出土文物轰动世界,今日在象岗发现玉衣,可说是岭南地区发现的第一套玉衣,也是迄今岭南出土唯一的一套玉衣,足令世人属目。


夏鼐21日下午返回北京之前,再次来到工地,他看到石门打开了,清理工作正在进行,而且有玉衣发现,感到十分高兴。当他仔细地观察了主室露出的各种迹象后指出:棺椁虽朽,但从所留板灰及其附件的出土位置等可以得知其原尺寸的大小。你们要勤于记录,要多绘图,拍照,尽可能把各种迹象详尽地记录下来,为以后的研究提供依据。接着又仔细地观察了初露真容的几处玉衣片露出点,考虑了一下,他提出:“我建议在玉衣清理出轮廓之后,最好是整取,运回室内,有充裕的时间整理、复原。”


李季继续清理“足箱”中的陶璧,共有139件,原叠置4堆,已倾倒了,中间还藏着一个造型别致的银盒,盒内尚存药丸半盒。记得前几天李季等人在夜闯寝宫时,光线很不足,一眼看到这么多的璧,还以为是玉璧。但到了起取时,发现这堆陶璧的下面用了两块较大的玉璧来垫承的。显然,当时把这批陶璧放入“足箱”随葬,是作为玉的明器而用的,寓意在“足箱”之内放入141块玉璧。虽然这个数字是否另有含意,但一时难明,起码显示其多也。以陶代玉,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冒牌货”了。


“足箱”中的陶璧


杜玉生清理“头箱”,首先在内棺前头的板灰痕旁边发现原置两个大漆奁,已朽,只见到一些漆皮,但位置还清楚可认。右边的漆奁满盛珍珠(因奁的木胎已腐朽,珍珠散落满地,收集起来的标本据出土时过称,重4117克。珠不正圆,为天然珍珠,其中直径1.1厘米的仅存两粒,0.6-0.8厘米的有10余粒,余为0.3厘米的小珠),在漆奁上面叠压着7块大玉璧。


玉衣头罩下珍珠枕的珍珠


左边的漆奁,装着带有钻凿痕迹的龟板。在这两个漆奁的前头,是一批十分精致的玉器,计有玉角杯、铜框玉盖杯、玉盒、3件玉带钩、嵌宝石银带钩、包金镶嵌绿松石铜带钩,这些器物每件都用丝绢裹缠着的。


玉盒


铜框玉盖杯


玉角杯


根据《史记》、《汉书》记载,越人是迷信“鸡卜”的。现在墓主棺椁的“头箱”中放了一漆奁的龟甲片(因残碎,完整的片数已不可知),细看这些龟片,里面磨平,厚0.1-0.15厘米,磨平面用朱红色划分出垂直的线纹,行距仅有0.7厘米,有几片还在两条垂直的朱线中间钻孔(均未钻穿),有圆角方形的和长卵形的。这墓的主人还沿用过这种古老的方法问卜吉凶,死后还要随葬,说明对这些甲片的珍视。


发现赵眜玉印!


在棺椁位置两侧进行清理工作的队员,南面有李季、白荣金,北面有杜玉生和冼锦祥,当“头箱”与“足箱”的清理工作基本完成后,大家要集中清理墓主的特殊殓服——玉衣了。从清理中得知,这套玉衣不是金缕、银缕、铜缕,玉片之间没有任何金属线相连缀,而是用丝线和丝带连缀的,可称为“丝缕玉衣”。因丝质容易腐朽,所以玉片散乱得异常严重。但整体构成的头套、衣身、袖筒、手套、裤筒和鞋各部位的玉片,仍大致可辨。小冼与杜玉生清理头部,在头套位置发现了许多件精美的玉器。在头套的头顶处平摆上3件造型奇特的玉佩。放在当中的一件是首衔璧玉佩,另两件是凤纹透雕牌形佩和虎头金钩玉龙佩,分置于两边。


兽首衔璧玉佩


又在头套的面罩上相当于左眼的位置,盖着1件透雕龙纹玉璧,右眼位置盖1件透雕龙凤纹重环玉佩,可能是因为棺椁被掉落的大石砸击时产生强力震动,这件重环玉佩往左边移位约有30厘米。又在这两件玉佩的上面,散布着8片杏形的椎花金片,看上去原是上下各4片呈有序排列的,这些金片每块的边沿处都有4对穿线的小孔,是缝缀在一块绢帛的面冥之上的饰物。《仪礼·士丧礼》中称之为“瞑目”,是覆在死者脸上的巾帕,让死者安静地离开阳世回到阴间去。


透雕龙凤纹重环玉佩


丝缕玉衣出土时已塌下,压成扁平,而且整体向南移位约30厘米,玉衣的双鞋已伸人到放陶璧的“足箱”内。李季和白荣金清出鞋的玉片,发现双鞋之下有一件双连璧,这块壁在两个圆璧相连处,上下各补一朵透雕云纹,下面的一朵由两只相向蜷曲的凤鸟组成。两壁的孔间留有一道颇宽的丝带痕迹,似乎在入殓时这璧是缚在双鞋之下的。从出土位置和造型的云纹凸显上来看,其寓意当是让墓主人御凤鸟、驾祥云而升天。


双连涡纹玉璧


在清理内棺遗物过程中,玉衣片是比较好处理的,虽然已有散乱,但都叠压在一起,容易辨认。比较费神、费时、费劲的是处理10把铁了。这10把铁剑分置于玉衣腰际间的左右两侧,每边各5把,叠置在一起。其中有5把是玉具剑,剑上的玉饰件,除了套在剑把上的玉剑格不动之外,其余在剑把末端的玉剑首,嵌纳在漆木剑鞘上的玉璲与鞘末端的玉珌都已脱落了,虽然多数都坠落在原位置旁,但这件玉璲到底是哪把剑鞘上脱落下来的?那两个玉剑首,原来是嵌纳在哪两柄剑的剑把末端处呢?如果稍有硫失,就会造成“张冠李戴”了。我们绝不能随便地“拉郎配”,否则会给日后的整理研究工作造成困惑,甚至错误。因铁剑锈蚀膨胀而漆木胎的剑鞘无一完整,多数的漆皮已脱落。清理剑鞘时,除了注意保存其形制外,漆皮上的花纹、玉璲脱落后留在鞘上的玉璲位置印痕都忽略不得。捡起一块已剥落脱离剑体的漆木剑鞘残片,从其背面及断面亦可看出是竹胎或木胎及其捆缠丝绢、丝绳或麻布、麻绳的原材与工艺。尤其复杂的是剑把部分,在夹上木片或竹片之后,它的捆缠方式不尽相同,连正面与背面都有分别,可以看出当时剑的加工工艺的精湛程度。当我们面对着这一堆十分脆弱易损而构造又相当复杂的特殊物体时,唯一清理用的“先进”武器就是一根小竹签和一把毛刷子,操作起来既不得粗放,也不能求快,要稳要准,还得心慈手软,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推进。两脚麻了,就地站起来松弛一下;手累了,就停下来原地做点伸展运动。因为考古现场的清理工作是考古研究的第一步,又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工作的精粗成败,直接关系到下一步研究成果。


就在白荣金和李季的清理范围分别从玉衣的裤筒向上延伸之际,出现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今人高兴的事情。在两裤筒玉片之前,约当玉依腹部的位置有几块大玉璧,在它的上面,李季首先发现1枚覆斗钮的玉印,印纹阴刻“赵眜”二字,篆书,有边栏,当中有竖界。这时他想起了在西耳室清理时,在一个盛有43件玉剑饰的漆盒位置附近,发现了两块有“眜”字的封泥,一块盖2个,另一块盖有4个,同为圆形的“眜字封泥。所以可以判定这枚“赵眜”玉印当为墓主人的名章无疑。但无论在《史记》、《汉书》中,都没有“赵眜”的名字记载,这个赵眜到底是谁?是墓主人或史书漏记了一位南越之君?正当这个疑问提出不久,又发现了两枚印玺,其中一枚是覆斗钮绿松石印,但无字,另一枚是螭虎钮玉印,印文阴刻“帝印”二字,篆体,有边栏,有竖界。螭虎的周围刻有云气纹衬托,印台四侧刻“T”形的云纹。西耳室也发现有“帝印”封泥,同样有边栏和竖界,但比这颗玉印小了一些,更主要的是印文中的“帝”字和“印”字的结构都有差别,说明封泥打的应是另一枚“帝印”。从玉印“帝印”与封泥“帝印”的出现来看,这墓的主人应当是一位僭号称帝的南越王。


“泰子”玉印、“帝印”玉印、“赵眜”玉印


据《汉书》南粤传载,南越国五主,称帝的只有第一代南越王赵佗和第二代南越王赵胡,墓主是谁的问题似乎明朗多了,如果不是赵佗就是赵胡了。刚完成玉衣左侧5把铁剑清理的冼锦祥和杜玉生,在清理玉衣的胸腹位置处同样发现多块大玉璧。当小冼用竹签拨开位于一块大玉璧边缘处的一些残漆皮时,露出了一枚金灿灿的龟钮金印,有“泰子”二字,旁边还有一枚覆斗钮的玉印,有“泰子”二字,再往下一拨,还有颗覆斗钮玉印。这3颗印原来是有个小漆盒装上的,已朽,又是3颗印一起发现。小冼高兴得冲口而出:“老麦,我们也发现印章,还是一颗金印!”方形印文小篆“泰子”二字的龟钮金印,有边栏和竖界,文道颇深,字划的沟槽两边光平且直,沟底有呈波浪形起伏的刻凿痕,当系先铸后凿,印的铸凿工艺精美。覆斗钮文“泰子”玉印,也是方形。“泰子”二字阴刻,无边栏竖界,与同出的的“泰子”金印的印型、印文书体风格迥异。过去,在考古发掘中,在传世的印玺中,“泰子”两字的印章从未见过。古代“泰”与“太”是互通的,“天下太平”可以写成“天下泰平”的。古代传说中有“泰壹”的天神,是居于紫微宫的,也有写为“太一,天神也”的。


“泰子”金印


“赵眜”名章,“泰子”金印、“泰子”玉印和“帝印”玉印同出于墓主的玉衣之上,一时间冒出一个“四印”与墓主人关系的问题,在考古队员中引起了热烈的议论。有人认为赵眜就是《史记》中未见记载的赵佗之子,根据之一是我国著名史学家吕思勉先生对南越国史的考证,曾提出过《史记·南越列传》中赵佗“至建元四年卒”有脱简。因为赵佗是秦平南越时的将领,如活到建元四年(前137年),则先后经历了秦二世、楚汉相争、汉高祖、惠帝、吕后、文帝、景帝至武帝这么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如此算来,赵佗享有一百余岁。赵佗之子亦尝为王,《史记》、《汉书》本传不载,可能是“外藩事略”。所以“建元四年应是赵佗之子的卒年,又是佗孙胡继位为南越王之年。因此,本传“建元四年卒”之前,未尝不可补入“佗卒子继立”5字。照吕思勉先生的意见,这个“赵眜”名章,如果就是这墓的主人,则墓主赵眜就是赵佗之子了,因为还有一颗金质的“泰子”印同出,更是物证。认为这颗“赵眜”印可补《史记》、《汉书》的阙遗。但在考古队中,许多人对这一说法表示怀疑。他们指出:《史记》、《汉书》两传中都明确记载了南越国传五主,如果再加“佗卒子继立”,变为传六主了,于史不符。赵佗寿过百岁,不是不可能的,古今都有百岁老人。司马迁写《史记》的记事下限到太初元年(前104年),此时,南越国才灭后7年,如果太史公的生年推定在景帝中五年(前145年),赵佗卒时他已9岁了,南越国灭时他已是35岁的一位阅历丰富的中年人了。因此,所写《史记》不可能把一代南越王也写漏的,出现这么大的疏误是不可能的。队员中的多数人认为只是由于佗子早死,传位给孙,赵佗之子没有继承王位,史书从略。


自报家门


9月22日下午5时左右,一个戏剧性的高潮出现了。副队长黄展岳在玉衣上约当胸部偏右处,一块斜竖着的王璧旁边发现了一件金黄色的器物。他细心地把一片朱红色的残漆皮剔开,轻轻拂去附着上面的泥土,一条造型奇巧的金色小蟠龙立在一小块的方形台面上,金灿灿的,耀人眼目。“啊!又是一枚金印,是龙钮的!”老黄也禁不住内心的激动而喊了出来。他平素讲话的声音较小,虽然这时心跳似乎加快了点,但喊声还不大,却惊动了在室内清理的工作人员。之前发现的印钮是龟钮和覆斗钮,在古印中常见,但龙钮的金印在全国汉墓出土物中还未有发现过。这枚金印将是揭开墓主之谜、解决墓主身份的关键。一位性急的队员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正伸手想翻开印文看看。“别动!”这时在旁工作的我(麦英豪)像下命令一样冲口而出,加以制止。又轻声地说:“还末录像、拍电影、拍照呢,怎么就要翻动?”那位考古队员听到喊声,伸出的手有点儿哆嗦,立即缩了回去。有点不好意思对着其他人说:“啊,是我一时激动,差点忘了考古工作规程。快,快,拍完录像看看它到底刻的是啥字。”我看看手表,时针指向6时已过8分了,对黄展岳说:“金印要保持原位,要下班了,吃过饭,拍电影、照片、录像之后,再翻动也不迟,老黄,你意下如何?”黄展岳点点头同意。


龙钮金印


晚餐很丰富,厨房师傅好像已经知道发掘有重大发现要表示祝贺似的,今餐特为考古队员加了一道广东名菜——东江盐鸡和脆皮烧鹅的拼盘。但大家一心惦着那金印,对这美食好像兴趣不浓似的,囫囵吞枣地吃完饭,就迫不及待地赶返发掘现场。韩悦肩扛电影摄影机,吴继东举起录像枪,姜言忠的摄影机也调好了角度,他们3人轮番进出,大家可能都心情紧张,除了“吱、吱…”响的摄影机器声之外,听不到讲话声,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在耀眼的碘钨灯下,看得更清楚了,这颗金印斜靠在一块斜竖着的玉璧旁,其侧边正是一把玉具剑的剑柄上方,金光灿亮,印钮的游龙躯体矫健,盘身昂首,似乎要离地而起,飞向考古学家们的手中。打从6月9日象岗古墓发现到9月22日,不知不觉过了一百多个日日夜夜。我们每人都在默默地盼望着有一天能找到可以确切证明墓主身份的随葬品物证,现在已摆在眼前,大家都相信只要一翻开,这个谜就解开了,但得等着师傅们先把拍摄等已录工作做完啊。时间却却像凝结了似的。


金印出土位置相当玉衣的上胸部右侧,斜靠在一把铁剑的基部处,旁边还有一块玉璧。这枚金印原来与两枚无字的玉印放在一个漆盒内,漆盒朽坏了,金印亦向右移了位。两鬓花白的黄展岳先生坐在室内一角处,耐心等待给金印出土拍电影、录像、拍照片的工作依次完成后,只见他手执小毛笔,再次轻轻拂去金印上的浮土,小心谨慎地伸出两个手指捏住沉甸甸的龙钮,把金印提起放入手心,然后屏着气,慢慢翻转。当这枚金印的正面显露时,“文帝行玺”4字由左而右,从上而下读,刚劲有力,布白均匀,带边栏,还有十字格,不失秦印之风。一件绝世2000年的镇墓之宝横空出世。



“文帝行玺”金印出土时的珍贵视频


考古队员都翘首望着黄展岳手中那明净锃亮、金光灿灿的玺印,接着是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接着是一阵欢呼。特别是我们多年在广州工作的考古队员魂萦梦牵的多年凤愿实现了,广州考古史上的个重大古老的历史悬案解决了,南越王陵,终于经由我们的双手发掘出来了。象岗大墓的墓主就是南越文帝!赵眜就是《史记》中记载,汉朝廷赐谥的南越文王——自称南越武帝的开国之君赵佗的孙子。我们骤感时光倒逝,仿佛又回到了两千年前南越国的历史时代。


“一颗龙钮“文帝行玺”金印今晚出土…”这是我(麦英豪)深夜从广州拨到北京夏鼐家中的长途电话。夏先生既高兴又深为惋惜地说:“首先,我祝贺你们取得这个重要的发现!我昨天下午才离开广州工地回北京,只差这么一天,我没有眼福能亲自看到这枚‘皇帝’印的出土,十分可惜啊!”另一个耳机上响起:“我早说过你们不用急于要知道墓主是谁,他会出来讲话的,今晚不是墓主出来向你们自报家门了吗?


请君出墓


当初,我们看到主室东西两边石墙头上断落掉下的大石块,有的正落在东侧石墙边的漆木大屏风上,有4块打在棺椁的正中,都封担心棺内的随身陪葬器物大概凶多吉少了,起码有大部分被砸碎了。后来将石头移去,碎石、浮土清理之后,结果是出人意料的好。墓主身上的印玺和“头箱”、“足箱”的7块大玉璧等精美玉器,玉衣上的组玉佩饰,两侧的10把佩剑等,除了自然朽坏者外,绝大部分是完整的。玉衣的玉片被砸碎裂的也不多,表明了两侧的挑檐石断落时棺椁还未朽坏,因而大批珍贵的玉器得以较完好地保存。由于玉衣下面只有棺椁底板和主室的铺地板,这些木板朽后,玉衣片下面留有薄薄的一层板灰与墓坑的原岩石面相隔开。老白(白荣金)经过反复地观察研究制定了一个整取方案。预先削好一批细薄的长竹片,每根长约1米,宽2-3厘米。按照老白的指挥,我们分别蹲在已清理好的玉衣两侧,小心地将细长的薄竹片逐条地从玉衣底部与地面相间处逐分逐寸地横插进去,这样,整件玉衣好像放在一张竹床之上,然后又在竹片下面插入几块大的锌铁板,于是,玉衣连同它裏着的南越王赵眜的遗骸,整体置于薄铁板上了。接着,在外围套上一个大木箱,当中盖上几层柔软的棉纱纸把玉衣隔开,然后灌上一层厚的石膏。就这样将已经散乱的玉衣固定在木箱之中。钉上盖板后,把木箱连同下面插入的薄铁板一起翻转过来,揭去薄铁板和长竹片,整套玉衣就背朝天地揭起了。我们又在玉衣背面铺上棉纸,灌注石膏。这一来等于在松散的王衣上下都加了一层硬壳。队员小洗笑着对老白说:“真像一块超大型的三明治。白师傅运回北京工作室慢慢地啃吧,够你吃一年的了。”老白也乐了。


请君出墓


就这样,曾经在位称帝约有16年的第二代南越王——象岗汉墓的主人,在白荣金师傅的指挥下又乖乖地躺进了特制的“木椁”中。不过,老白监制的这个“木椁”,实在是粗糙得很,比起当年第二代南越王下葬用的,镶有鎏金铺首外壁彩绘的木椁,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还要这位南越王委屈一下的是,在他长眠了两千余年后,我们帮他翻了个身,由此他只能脸朝下地趴着,由几位考古人员抬着“请”出了他的寝宫。老白一边走一边谐趣地说:“这是80年代的‘南越臣民’给老赵‘倒出殡’了。赵老先生辛苦一段时间吧,运回北京考古研究所之后,我们会给你翻身的。”




编辑:霍雨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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