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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筹笔驿》赏析

 江山携手 2018-07-15
《筹笔驿》李商隐
猿鸟犹疑畏简书,风云常为护储胥。
徒令上将挥神笔,终见降王走传车。
管乐有才终不忝,关张无命欲何如?
他年锦里经祠庙,梁父吟成恨有余。
筹笔驿在今四川广元县北,相传三国时蜀汉诸葛亮出兵伐魏,曾住此筹画军事。大中九年(855)李商隐罢梓州幕随刘仲郢回长安,途经此驿,写下这首咏怀古迹的诗篇。此诗同多数凭吊一样,颂其威名,钦其才智;同时借以寄托遗恨,抒发感慨。
“猿鸟犹疑畏简书,风云常为护储胥。”首联是说,猿鸟犹疑是敬畏丞相的严明军令,风云常常护着他军垒的藩篱栏栅。
古典诗歌中,常有“众宾拱主”之法。李商隐这首诗的首联,用的就是这种手法。出句说,猿(一本作鱼)和鸟都畏惧诸葛亮的军令;对句说,风云还在护卫诸葛亮的营垒,说明仍有神助。这里没有直接刻画诸葛亮,只是通过猿(鱼)鸟风云的状态来突出诸葛亮的善于治军。猿鸟风云的状态在作者浪漫主义的想象中,是由诸葛亮引起的反应,这些都作为“宾”的自然景物,用以突出诸葛亮军威这个“主”。这些作为“宾”的自然景物,都赋予人类的某些特性,是拟人化,是带象征性的,是富于浪漫色彩的。浪漫型的宾主手法,一般用于表现美人和音乐,李商隐大胆的用这种手法用来表现诸葛亮的军威,收到了极好的艺术效果。猿鸟风云,作为筹笔驿的实景,还起到渲染气氛的作用,使人有肃穆之感;但是并不是单纯的气氛描写,而是化实为虚,实景虚用,以宾拱主,直接突出“孔明风烈”这一主体。两法合用,善于变化,这便使首联饶有诗意。
“徒令上将挥神笔,终见降王走传车。”颔联是说,诸葛亮徒然在这里挥笔运筹划算,后主刘禅最终却乘坐邮车去投降。
首联极写其威严,一扬;颔联却言其徒有神智,终见刘禅投降,长途乘坐驿车,被送往洛阳,蜀汉归于败亡,一抑。
“管乐有才真不忝,关张无命欲何如?”颈联是说,孔明真不愧有管仲和乐毅的才干,关公张飞已死他又怎能力挽狂澜?
李商隐好使事,宋人以才学为诗,应当说同他的影响是分不开的。他总是把古人罗致笔下,自由驱使,不问时代先后,都可以在他的诗境中同台登场。因为用事能起到“比”的作用,所以一般能超越时空的指挥古人。《筹笔驿》一诗不同于一般用事之处,在于不仅超越时空,而且不问古今,虚实并用。本题所咏乃诸葛亮,则次联对句中的关羽、张飞为其同时人,是今;管仲是春秋时人,乐毅是战国时人,远在三国之前,是古。用事以古今成对,是比较罕见的;一般诗人用事都是以古对古,不敢打破古今界限,因为以古人对今人,弄不好会使人觉得不伦不类。但是李商隐却有此诗胆,出句以古人比拟诸葛亮,对句是写诸葛亮同时人关公、张飞,即以古对今,以虚对实,而且对的颇为自然。其所以如此,是因为诸葛亮“每自比于管仲、乐毅”(《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故以管仲、乐毅直指诸葛亮便是很自然的事了。所以所谓“管乐”可以说虽古犹今,虽虚犹实,与关、张对举,可称为“奇”,然而却又不足为奇。
颈联出句称其才真无愧于管仲、乐毅,又一扬;对句写关羽、张飞无命早亡,失却羽翼,又一抑。抑扬之间,似是自相矛盾,实则文意连属,一以贯之。以其威智,霸业理应可成,然而时无英主,结果社稷覆亡,一恨;以其才略,出师理应告捷,然而时无良将,结果未捷身死,又一恨。仔细玩味,看似议论,实则抒情,一切议论都集中到“恨有余”这一落脚点。
“他年锦里经祠庙,梁父吟成恨有余。”尾联是说,往年我经过锦城时进谒了武侯祠,曾经吟诵了梁父吟为他深表遗憾。
尾联表达了对诸葛亮功业未成的无限含恨。
这首诗把诸葛亮和他的事业放在尖锐复杂的环境中去考察,在对立统一的矛盾运动中去认识历史人物,总结历史经验,波澜起伏,跌宕生姿,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附录《筹笔驿》李商隐
猿鸟犹疑畏简书,风云常为护储胥。
徒令上将挥神笔。终见降王走传车。
管乐有才终不忝,关张无命欲何如?
他年锦里经祠庙,梁父吟成恨有余。
译文
猿鸟犹疑是惊畏丞相的严明军令,
风云常常护着他军垒的藩篱栏栅。
诸葛亮徒然在这里挥笔运筹划算,
后主刘禅最终却乘坐邮车去投降。
孔明真不愧有管仲和乐毅的才干。
关公张飞已死他又怎能力挽狂澜?
往年我经过锦城时进谒了武侯祠,
曾经吟诵了梁父吟为他深表遗憾!
注解
1、猿鸟句:诸葛亮治军以严明称,这里意谓至今连鱼鸟还在惊畏他的简书。疑:惊。简书:指军令。古人将文字写在竹简上。
2、储胥:指军用的篱栅。
3、上将:犹主帅,指诸葛亮。
4、降王:指后主刘禅。走传车:魏元帝景元四年(二六三),邓艾伐蜀,后主出降,全家东迁洛阳,出降时也经过筹笔驿。
5、传车:古代驿站的专用车辆。后主是皇帝,这时却坐的是传车,也隐含讽喻意。
6、管:管仲。春秋时齐相,曾佐齐桓公成就霸业。
7、乐:乐毅。战国时人,燕国名将,曾大败强齐。
8、原不忝:真不愧。诸葛亮隐居南阳时,每自比管仲、乐毅。
9、他年:作往年解。
10、锦里:在成都城南,有武侯祠。
11、梁父吟:两句意谓,往年曾谒锦里的武侯祠,想起他隐居时吟咏《梁父吟》的抱负,不曾得到舒展,实在令人遗憾。
名家点评

宋·范温潜溪诗眼》:“管乐有才真不忝,关张无命欲何如”,属对亲切,又自有议论,他人亦不能及也。惟义山“鱼鸟”云云,“简书”盖军中法令约束,言号令严明,虽千百年之后,“鱼鸟”犹畏之;“储胥”盖军中藩篱,言忠义贯于神明,“风云”犹为护其壁垒也。

元·方回瀛奎律髓》:起句十四字,壮哉!五六痛恨至矣。

明·顾璘《批点唐音》:此篇八句匀停,略成晚唐诗一体。

明·周珽唐诗选脉会通评林》:周弼列为四虚体。苏轼曰:诵首二句,使人凛然复见孔明风烈。周珽曰:此追忆武侯而深致感伤之意。谓其法度忠诚,本足感天人,垂后世,然筹划虽工,汉祚难移,盖才高而命不在也。他年经武侯祠庙,而恨功之徒劳,与武侯赋《梁父吟》所以恨三良者更有馀也。联属清切又有意,他人不能及。

清·黄周星《唐诗快》:少陵之叹武侯“诸葛大名”一首,正可与此诗相表里。

清·胡以梅《唐诗贯珠》:起得凌空突兀······猿鸟无知,用“疑”;风云神物,直用“长为”矣,有分寸。

清·张载华《初白庵诗评》:“管乐”、“关张”皆实事,胜前者(按指《隋宫》)“玉玺”、“锦帆”。

清·赵臣瑗《山满楼笺注唐诗七言律》:鱼鸟风云,写得诸葛武侯生气奕奕。“徒令”一转,不禁使人嗒焉欲丧······此诗一二擒题。三四感事。五承一二、六承三四,尚论也。七八总收,以致其惓惓之意焉。

清·屈复《唐诗成法》:一二壮丽,意亦超脱。以下四句是武侯论,非筹笔驿诗。七八犹有馀意。

清·毛张健《唐体馀编》:为驿作衬,兼入凭吊意。首尾相映有笔力。

清·沈德潜唐诗别裁》:瓣香老杜,故能神完气足,边幅不窘。

清·宋宗元网师园唐诗笺》:起势突兀,通首一气呵成。

清·周咏棠《唐贤小三昧集续集》:千锤百炼,乃有此起(首二句下)。五六跌荡有神。

清·王文濡《历代诗评注》:通用故事,操纵自如,而意亦曲折尽达,此西昆体之最上乘者。

清·方东树昭昧詹言》:义山此等诗,语意浩然,作用神魄,真不愧杜公。前人推为一大家,岂虚也哉!

清·张锡麟《唐诗近体》:武侯威灵,十四字写得满足(首二句下)。接笔一转,几将气焰写尽。五六两层折笔,末仍收归本事,非有神力者不能。

清·宋弼《广川诗钞》:起二句本意已尽,下面无可措手矣;三四句作开笔,五六收转,两意相承,字字顿挫;七八振开作结。与少陵“丞相祠堂”作,不可妄置优劣也。

近代·李庆甲《瀛奎律髓汇评》:冯舒:荆州失,益德死,蜀事终矣。第六句是巨眼。冯班:好议论。何焯:议论固高,尤当观其抑扬顿挫处,使人一唱三叹,转有馀味。纪昀:起二句斗然抬起,三四句斗然抹倒,然后以五句解首联,六句解次联,此真杀活在手之本领,笔笔有龙跳虎卧之势。许印芳:沉郁顿挫,意境宽然有馀,义山学杜,此真得其骨髓矣。笔法之妙,纪批尽之。

李商隐《筹笔驿》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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