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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晓明|| 音乐从骨头里响起

 新华书店好书榜 2018-07-17





重庆文学院和小众书坊

共同主办梁晓明《用小号把冬天全身吹亮》

诗歌诵读分享会

“诗歌现场”是小众书坊与各城市优秀书店和地方诗歌或文学机构联合主办的诗歌活动,重庆是“诗歌现场”活动的第二站。2018年7月21号下午15:30,“诗歌现场”之梁晓明《用小号把冬天全身吹亮》诗歌诵读分享会将在南岸弹子石老街重庆大众书局&少数花园举办,这是继李元胜《天色将晚》、娜夜《个人简历》与商震《琥珀集》诗歌诵读分享会诗歌现场”活动的第四场。此次活动由重庆文学院和小众书坊共同主办,南岸区图书馆少数花园分馆、重庆大众书局承办。




       ◎ 梁晓明《用小号把冬天全身吹亮》
      

分享诗歌选         





音乐从骨头里响起



                                     




┃  无论我愿不愿意 


无论我愿不愿意,天还是黑了下来,

它从门外黑进窗台,又从屋顶黑到了桌面,

它很快黑到了我的手指

我如果不开灯

我心里就会装满黑暗


我的心里已经黑暗,它挥着吞噬的小手

挤在眼睛边,它要走遍我的全身

它要在血液里扎根和发言


我要起身开灯,但我却丝纹不动 

我看到黑暗降临大地

我不能幸免


遥远的星星自己发光

象一粒粒

自在的萤火虫

它越过时间,独自前行

直到与黑暗相敬如宾



┃  天空的眼睛


用天空的眼睛看我们正在规划城市

计划对农民怎样施肥

怎样使葵花站在广场上旺盛开花

让河流从山腰直奔家庭

把农村缩小

缩小到一封信里

用关心的双面胶细密地封死

然后,在无人可收

地址空白的封皮上

我们用烫金光芒地写下:

我们的饥饿是最高宗教

从饥饿出发,我们公正

而且锐利


谁的墨水直逼太阳?

谁的帆缆向风暴出发?


今天我小心抚摩的日子

我码头握住的手

浮萍悄然独立的梦想

在大地的胸脯上正被冲洗

被发展的推土机一点点清理


云彩被季节规划,雨水被安排着落下

新生树叶刚睁开眼睛

空气就开始收费和教育



女 人

——从我嘴里,我的灵魂进入了你的芳唇

                狄德罗《仿抒情曲》


追溯历史的女人是女人中的女人。

她在窗台边站着,她在楼台上望着

她在一块镜子前将自己分析,愁绪

在一块手帕中

她的思念比泪水更真诚


她等待的时间使空间感动,扩展

在扩展的空间中她风尘仆仆

她走到丈夫身边,她又回到孤单的枕头上

在一场大梦中她酿出了青春

她思夫,并且怨夫

在所有的回忆中她的回忆比记忆更清洁

更干净

在远去他乡的丈夫和苦守孤单的距离中

她在纺织着新的往事

重又来临的时间

更加神秘与神圣的喜悦

在距离的磨难中,结婚的女人

又一次恋爱

这次她站在主动的位置上,她在向往中召唤

她追求,那个驾车的丈夫

那个做买卖的男人

她主动邀请着更大的灾难,因为人必将死亡

因为人类在磨难中才得以诞生

所以她将深入更大的磨难


在距离的恋爱中,她饱满欲滴

芳香欲碎

她光辉、圣洁、伟大

站在主动的位置上,她满怀牺牲的要求

男人不在的

思念中的女人是真正的女人

                                       







┃ 快要下雪了


快要下雪了

谁会去回忆?


冬天已经下车

打扫掉郊外的绿叶之后

它寒冷的眼睛看着广场


快要下雪了

谁会去回忆?


个人的燕子丧失了天空

温暖的窝巢已被摘除

一小点自由将被火炖

在精制的碗碟中成为点心


快要下雪了

谁会去回忆?


最大的历史和最小的自己

在一小点火焰中浑然一体

发亮的时刻被黑暗敌视

总是利箭,暗箭,总是

在最温柔的手掌里发现凶残


快要下雪了

谁会去回忆?


一生的流水将被冰冻

甜蜜的书信在风中惊恐

逃避变成生活

退让已成习惯

眼泪尚在涌动

还未滴下,已经被秩序列为耻辱


快要下雪了

谁会去回忆?   




┃  荣 耀


语言离我而去。今天开始

我从这世界上争取到的荣耀

如青瓦上纤细的一缕烟

离开我

轻轻散去


作为一个人,我从何处得到荣耀?

我有什么荣耀可以值得

对人谈起

浪漫的树叶想用绿色染遍秋天

但是积水

碰到冬天就开始积冰。


从何时开始,我们的眼睛有了一个结晶体的别名?

我们的眼睛开始结冰

我们的伟大

终于建立在狂风的基础上

从此之后

我的泪水将对谁而流?我将对谁

说我心底心酸的爱?


我活着,然后去死

很多人活着,接着去死——

为得到一点多余的住宅

如一捧飞灰想占住时间,想在风中

更久的飘摇

但是下坠,这泥土的宿命

谁在说希望是太阳的光辉?


我们还这样从一个家门到另一个家门

从一座台阶到另一个台阶

从一双手到另一双手地

不断转换着我们的人生

我们的女人

用她们的身体和爱情的家

不断提醒我们的前进

但是

我们的眼睛已经结冰


我只是这样一个人,我又怎敢大声的谈起荣耀?

我又怎敢对人类问一声

将在几时结束?

我们重新过一遍我们的一生



大雪


像心里的朋友一个个拉出来从空中落下

洁白、轻盈、柔软

各有风姿

令人心疼的

飘飘斜斜的四处散落

有的丢在少年,有的忘在乡间

有的从指头上如烟缕散去


我跟船而去,在江上看雪

我以后的日子在江面上散开

正如雪,入水行走

悄无声息......

                                  




我和我诗歌的关系

 ——2010年5月9日上海德国领事馆为我和汉斯·克里斯托夫·布赫专门举办了一个名为《一次中德诗歌对话》的诗歌朗诵会,会上难免提问我和我诗歌的关系,回宾馆有感而写下这个。算是内心对自己的一个回答。


我的诗歌给我开辟了一条美好的道路

我一生的道路在诗歌的手上渐渐展开,我的眼睛看到了更多的你,他,她和它们,

这些我诗歌路上相依相伴的开阔的灵感,水源,燃料和月亮

这些闪闪烁烁的星星随处散撒在我诗歌的大路上,

安静的家里,狭小的书房和

一根神经就能唤起大海滔天波浪的

我肩膀之上的脑子里


我怎么可能为面包烦恼?为压人一等而得到快乐?我难道能够欺负北风?

或者我可能被冬天的大雪层层覆盖?

难道我可能高度近视到驾驶一辆汽车的快感?

我可能为散播灰尘而喜笑颜开?


我抽烟、挥手,一遍遍告别来到我生命中的落叶和鲜花

我越狭小越空旷,越孤独越是腾出了容纳世界的宽大旷野


这些都是他,我的诗歌,我头顶的灯,

我的手只要还有骨头

就永远生长在他的肉里....




翘望我的眼睛在大地上生长


山坡是我的光,是我家庭里翘望的梦想

我因此彻底告别了夜晚

山坡朝微笑的窗口呼喊

把闲暇的蜜蜂

带到我疼痛的膝盖前


那制造垃圾的人

是我的邻居

在半夜谋划我围墙的高度

把侧灯照亮的钥匙

放在我的门槛

之后他转身把世界抛弃

好象他上衣的玻璃纽扣 

被一个人的目光无声地偷走


现在我可以高过屋脊,可以在瓦片上 

与月亮坐谈

现在我可以穿上黑暗

在一块手帕中

我高声欢呼旅馆的到来


我开始写诗

钢笔展开了飞鸟的翅膀

在破陋的柴房中诞生的黑猫

她惊惶的叫声引导着我


我重新发现了我偶然的欢乐

我走近她

一整个上午我向她接近

        

树叶说了一次  花朵说了一次

我在第三次倾听中找到了今天

                                           






月亮在黑夜向大地介绍他那梦想的高度


离开自己的玻璃杯和瓶盖,眼睛向寡言的扫帚致意

向一把大水壶的热情道歉

我来到阻挡大海的石堤前

大海把我的波浪向四处推开

我如果是一幅壁画

在谁的手掌上尚未出现?


我按排我的飞鸟一天一天飞出我厚布包裹的嘴唇

季节向东旋转,我的飞鸟就向西筑巢

所有眉毛都是海报

在电影院的售票口

在美术学院的展览大厅

皱纹在心中生长,鼻梁在宝塔中间

天空在人类单薄的脸上

阴险的桥梁在雪中出现


鸣蝉分开了夏天和梦想

我绕过桌子,我一遍又一遍绕过报纸

与同事们握手,与菜市场寒喧

音乐在手指抬起的瞬间

向香烟灰表现出星星的舞蹈

          

'打着星星的灯笼,我出外寻找天空'

我的一位苦笑独自站起身,它自己冲了一壶茶水

堤坝的高度因大海而出现


我看见我用拂尘挥去了内心生根的欢笑

坐椅上划亮短暂的火柴

生命与一点微弱的光亮

我看见我第一声向大地贡献的纯洁哭喊

忽然又开启了我的嘴唇


月亮在黑夜向大地介绍他那梦想的高度

我最后离开的是谁的手掌?




用小号把冬天全身吹亮

    

刮过太阳的鼻子、搭过村庄的肩膀

最后我来到天空的瓦片上


打开抽屉的心事、锉造钥匙的眼睛

最后我差点变成了木匠


驾驶过飞机、潜入到海底

曾经挽着带鱼唱歌

          

曾经把美国当虾仁吞下

              

曾经举手掌挥舞家乡


认识月亮的版图、访问过大雨的厨房

用小号把冬天全身吹亮


和栏杆一起微笑、坐谈非洲的头发

曾经像燕子一样优雅


和狗熊一起下棋、与香蕉一起叹息

我和我是巴黎的两户人家

                                         







歌 唱

 ——献给折磨我,温柔我、疯狂我、遐想我的YKM


我为什么不歌颂我杭州的爱情?

我直达盲肠的她菠萝的笑容

她纤小的手指、白糖的嘴唇

她床单一样清新的哭泣,在我跋山涉水的

肩膀之上

那一大片流自她嘴边的湿润   

我几乎是一件古埃及的木雕、黑色锅底的脸

被无数大街的冷风逼视

在深渊石头的挤压中

一支荷花几乎是一大把梦想的头发

在光芒四射的星空之上照亮了灰墙


我弯曲的孩儿巷、我凄美的青春门

深沉的护城河象她蜿蜒而曲折的翠绿呼吸

飘带忽然回收的下巴

此刻在我的钢笔下盘旋,在白纸上播种

舞蹈着她那鼓点似的白色脚尖

她朴素的自行车几乎是我枕头上唯一可以遐想的大菊花


可以呡唇的大菊花、可以呡唇的小小蜜蜂

在我的天空下她的大眼睛久久盘旋

在我透明的两耳轮上

她是一件飞翔的长裙子

在杭州,断桥几乎是一句歌唱




但音乐从骨头里响起


从骨头里升起的音乐让我飞翔,让我

高空的眼睛看到大街上

到处是我摔碎的家


我被门槛的纽扣限制

我不能说话, 我开口就倒下无数篱笆!


我只能站着不动

时间纷纷从头发上飞走


我当然爱惜自己的生命,我当然

愿意一柄铁扇把我的

星星从黑夜扇空


这样我就开始谦卑、细小,可以

被任何人装进衣袋

乐观地带走


但音乐从骨头里响起, 太阳

我在上下两排并紧的牙齿上熠熠发光


我只能和头发并肩飞翔!我只能朝外

伸出一只手

像一场暴雨我暂时摸一下人类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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