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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前，刘邦在沛县混基层。
官不大，区区亭长。
但是，事不少。
举凡收税、捕盗、风化、祭祀、教育、政策宣讲等等，都得干。
还有一条，也特别重要。
那就是，当县上有干部下来，或者县令有客人过境时，他得负责办饭，陪着喝酒。
所谓迎来送往。
刘邦很擅长这个。
无论县上，还是道上，人们都说，刘季会办事。
时间一长，就交下不少朋友。
有一个人，尤其服刘邦。
他就是夏侯婴，后来的开国老帅，拨乱反正的圈里人，定食六千九百户的汝阴侯。
当时，他还在沛县政府当司机，有工资，没编制。
“为沛厩司御。”
夏侯婴觉得刘邦有眼光，够意思。
何也？
他不像别的亭长，总是对县上坐车下来的干部殷勤，对驾车的则应付了事。
他也给足夏侯婴面子。
这可太重要了。
久之，两人就越来越熟，越来越亲。
每次夏侯婴出来公干，空车回城时，总要绕道到泗上亭，找刘邦喝酒，同他聊天。
从县府的内幕，郡里的风声，到街面上的掌故，有说不完的话。
“与高祖语，未尝不移日也。”
后来，夏侯婴得了机会，补了个县吏，有编制了，刘邦大喜，带着酒肉去贺他。
喝着喝着，二人都兴头，就下场比划了几下。
结果，刘邦手重，误伤了夏侯婴。
夏侯婴哈哈大笑，说还是大哥功夫好。
不料，道上的仇家借这个事，向有关部门举报，说刘季身为亭长，却不带头遵守朝廷法度，妄作，未见其“公战”之勇，竟敢“私斗”。
还斗伤了一个县吏。
举报者说，朝廷“以吏为师”，小吏也是吏，刘季公然这么搞，性质十分恶劣，用心十分歹毒，政治影响太坏。
县上都认识刘邦，本不打算办他。
但举报者把这事提到了一个猖狂进攻“以吏为师”的政治高度，请求办他，说不办不足以讲政治云云。
这就麻烦了。
县上也不想惹上这种麻烦。
于是，就把刘邦逮起来，走程序。
夏侯婴赶紧出来作证，说都是自己酒后摔伤的，与刘邦无关。
上级机关一审核，认为夏侯婴是在做伪证，眼里只有哥们义气，对组织不老实，就把他也关起来。
关了一年多，鞭笞数百下，夏侯婴硬是不松口。
最终，还是把刘邦放出来了。
革命爆发后，刘邦带着一帮逃犯在山里打游击，派樊哙潜回沛县，联络县府的萧何、曹参等人，想搞个里应外合，拿下沛县。
刘大哥的事，夏侯婴当然要参与。
事情就这样成了。
刘邦打下沛县，树旗，称“沛公”。
夏侯婴帮着在沛县子弟少年中拉队伍。
最后拉起三千人。
这是刘邦打天下的老底子。
刘邦说，有老大，就要有司机，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太仆”。
于是，夏侯婴就开始为革命驾车。
夏侯婴一直跟在刘邦身边。
刘邦做沛公，他是太仆。
刘邦做汉王，他是太仆。
刘邦做皇帝，他还是太仆。
太仆这个位子，说起来，也不甚大。
但人人都知道，这个人和陛下的关系很不一般。
有些事，还得他去说。其他人，不方便。
那年，韩信刚从楚军那边投过来，不知名，犯了军法，被有司判了个斩立决。
刑场上，前面十三个人，都砍完了，下一个就轮到韩信。
这时，韩信看到了夏侯婴，就大呼，汉王还要不要打天下了？干嘛杀老子！
“上不欲就天下乎？何为斩壮士！”
夏侯婴就觉得此人有点意思，便叫停有关部门，说这个人就不砍了，带过来，我和他聊聊。
聊完，就向刘邦推荐。
韩信捡回一条命。
不料刘邦竟没把夏侯婴的话太当回事，只笑说，驾你的车，别抢萧何的活。
但起码的面子要给，就让韩信做了治粟都尉，负责征集军粮。
夏侯婴一笑，没说别的。
项羽手下大将季布，在战场上数次困住刘邦，刘邦怨恨。
进城后，季布亡匿民间，刘邦大索天下，悬赏千金，说谁敢窝藏，罪及三族。
季布只好跑到鲁国，投奔大侠朱家。
朱家说，你先住下。
然后便去洛阳，直接找夏侯婴。
夏侯婴款待朱家，饮数日。
朱家说，现在有这么个事。
夏侯婴听了，说，行。
事情就这样成了。
刘邦乃召见季布，赦之，拜为郎中，直接放到自己身边。
夏侯婴大约更了解刘邦是一个怎样的人。
那年，第二次彭城战役失败后，部队被打散，刘邦逃命。
事急，夏侯婴只问，还带谁？
刘邦一看，X，马车不多，就剩一驾了，便道，带个屁，赶紧走。
夏侯婴遂行。
中途，见到刘邦与吕后生的一子一女，夏侯婴就把他们捞上车来，共载之。
楚骑在后，马疲，刘邦就慌了，怕被追上，三次把孩子踹下车去。
夏侯婴每次都停车捞上来，说，相信我，不至于。
“虽急不可以驱，奈何弃之？”
刘邦则只顾催，快跑，快跑。
夏侯婴就说，做老大，你行，驾车，我行。
刘邦气急败坏。
“汉王怒，行欲斩婴者十余。”
最后，夏侯婴还是从容摆脱了追兵，车子没坏，马没累死。
白登之围，刘邦用陈平“奇计”，得了一条生路，悄悄突围。
刘邦怕有变故，上车就催夏侯婴，快跑，快跑。
夏侯婴说，嘘。
“婴固徐行，弩皆持满外向，卒得脱。”
在老司机面前，伟大的刘邦是赤裸裸的。
因为夏侯婴救下自己一双儿女的缘故，吕后主持中央工作时，格外优待夏侯婴。
有些老帅挨整，夏侯婴没事。
也就是说，吕后主政时，他还是太仆。
吕后崩，诸吕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驾驭不住大局。
周勃、陈平等老帅趁机串联，搞拨乱反正，诛诸吕，决议迎立一向比较低调的代王。
代王还不放心，恐其中有诈。
夏侯婴就出面了。
他说，我就是个驾车的，从前，我为伟大领袖驾车，现在，我为陛下驾车。
代王就放心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夏侯婴的车，一直很稳。
代王坐夏侯婴的车来到长安，立，是为汉文帝。
文帝和老帅们客气了好一阵。
彼此都防着。
对夏侯婴，则直抒胸臆，说，请您务必留下来，继续做朕的太仆，因为您是最熟悉伟大的高皇帝所走过的道路的人。
这个老司机，真是做绝了。
“庶人不议斋”随笔，读史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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