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且行且珍惜 《让子弹飞》上映完了，票房大好，姜文说了一句话，这次站着把钱挣了。 《一步之遥》放映的时候，票房扑街，姜文又说了一句话，包了顿饺子给猪吃了。 我一直觉得某导演应该在脸上纹4个大字，左脸上纹，“我牛”，右脸上纹，“最逼”，要用大篆，不如此不足以凸显逼格。姜导应该一直有个错觉，觉得自己才是观众的衣食父母，自己的饺子就应该卖得好，不管里面包什么。 《一步之遥》里，项飞田对马走日说：“咱不能给观众默哀呀！”马走日说：“不，不是，我是说这爹呀，太狠了，把自己家闺女逼成这样。” 言外之意，观众不行，观众不知道啥是饺子。  所以在《邪不压正》里，姜文演的蓝青峰，真的就包了饺子，有着12套北京四合院的蓝青峰，为了点醋要割肉，包顿饺子吃。在姜文看来这大概是最讲究的北京人，体面，讲究。是的，为了点子醋包饺子的人是讲究的，但是讲究的前提是，饺子要有馅，最好是肉馅，可你要不包馅，直接把醋包进去，那不叫讲究，那叫穷讲究。 《邪不压正》就是一个穷讲究的不讲究的电影，姜文的这顿饺子里，包着是一泡醋，想让观众凑合凑合，闭着眼就当肉饺子吃。 有道是，缺什么补什么。 《邪不压正》里，总能听见俩词儿，体面，讲究。男女谈恋爱，第一次见面，要夸体面，正反派也一口一个讲究。  为了讲究，吃醋要配饺子，为了讲究，朱潜龙让蓝青峰找祖宗，找来的“太爷爷”画像是朱元璋，话里话外透出来这是从溥仪那里拿的。讲究人连磕头都不磕头，玩五体投地。讲究到修理摩托车都要传承有序，上推到溥仪帝师庄士敦，讲究到一个内务部街胡同11号在电影里出现了八千八百四十八回（此处应用大篆），一定要告诉观众，这是六公主的，没错，这确实是道光皇帝寿恩固伦公主六格格，后一个“格”应儿化，语调必须上扬，导演就差没有在电影大屏幕上满屏铺字告诉你，这是我，姜文，我长大的部队大院，就在这，内务部街胡同11号，“曹雪芹写《红楼梦》的地方”。  当然，电影里曹雪芹写红楼梦的地方太多。 导演应该一直没有搞清楚一个问题，我们且算曹雪芹真的住过那些个地方吧，但曹老师的牛逼，不是因为他住在这些地方，而是因为他老在这些地方写出来了《红楼梦》，他老才牛逼，地方属于沾光。 说这个是说什么呢？穷讲究的标志就是显宝，不管什么狗零碎，一定要挂在身上，只有挂在心上才会放心，殊不知，真讲究的人都是做减法。有个老笑话，清末民初有个穷书生，家徒四壁还爱显摆，每次出门喝茶前都要用猪油抹嘴，以显示自己吃了荤腥，有次他正坐着和其他人吹嘘，他儿子跑过来说，不好了。这人还故作矜持，有什么不好的？难不成是房子着火了？他儿子说，不好了，你抹嘴的那块猪油让猫叼走了，这人一听就往外跑。 嘴上抹了猪油固然可能是吃了好东西，但是，真正殷实的人家，一定会把嘴抹干净了，才叫讲究，只有不讲究的人，一定要弄个油嘴出去，心里方才有底。这就是穷讲究和真讲究的区别。 我也实在不知道，中国的这些大院子弟是怎么了？明明就只是军人家属，贫下中农成分，住在单位统一分配的地方，怎么就油然而生，进化出来“我祖祖辈辈可以上溯到我大清你大明的传承，不管谁来都得求着我们这帮人“的操行？  很多人把姜文称作中国的昆汀·塔伦蒂诺，这是对昆汀最大的侮辱。 昆汀虽然同样喜欢恶趣味，爱玩Cult片，也很血腥。 但昆汀非常利落，无论他有多么恶趣味，他的电影一定有一种简洁美，干净利落。   姜文的问题就在于，太满。他想要的太多，野心太大，诚意太满，而又缺乏把这些野心落实的本事和心性。 这种特点从一开始就伴随姜文，即使在《鬼子来了》这些有口碑的电影里也是如此，而在《邪不压正》里，姜文的疯魔发展到了一种病态。为了填满这个情节单薄的故事，他让彭于晏在北京的屋顶反复跑酷，他让周韵在屋顶练自行车解放小脚，他甚至让周韵演的关大娘话里有话的透露出，姜文弄的这个人物，是民国复仇女神施剑翘，他甚至把张自忠见缝插针的装了进去，连北京钟楼”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也成了电影的知识点。  然而这些都是花架子，虚张声势，真正的行家不会弄这些，只有“姜”郎才尽，陷入中年危机，才要靠噱头活着。这些东西，和姜文的那些黑色幽默，廖凡和姜文互相扔炸弹一样，就是过去京剧里的洒狗血，一定会有人笑，但狗血就是不行，这不是兔八哥和猫和老鼠。 写文章有种技法叫宕开一笔，就是说，有才华的大手们，有时候会故意宕开一笔，写点别的，再给你圆回来让你觉得精妙。姜文呢，姜文是随时随地都在宕开一笔，他为了显示有才华，宕开N笔，宕开一笔是有才华，宕开N笔，叫东施效颦。 这就像是乾隆皇帝看别的藏家收藏名画，都在上面盖个印，但人家都盖在边角，他要盖正中，还要盖得满满当当，这就是傻逼了。  更不用说那些油腻满满的笑点了，在许晴的屁股上盖大印，让许晴骚气地吐出“69”俩字，让彭于晏穿着被单在北京房顶奔跑，光滑滑的屁股若隐若现，影片已经恨不得拍着彭于晏的屁股对全国女观众说，快来看啊，我让你们老公露腚了。  露腚不是不可以，但麻烦请科学露腚，《邪不压正》的毛病，就是在于这些笑料和桥段，仅仅只是桥段而已，它们完全游离于影片之外，而这种骚桥段，当你游离于剧情之外，我能想到的只能是媚俗。 我不知道，姜文怎么敢说，他要站着挣钱，怎么敢说，他包的是饺子，他明明已经躺下，跟观众说，快来玩啊！  是的，彭于晏的身材非常美，堪比古希腊雕塑，在许晴面前洗澡的镜头连我都激动了，风吹起披在他身上的衣服的时候，那个屁股堪称完美，但是，屁股只是屁股，它撑不起一部电影，更撑不起姜文的野心。 他应该去看看，如果要拍复仇，昆汀是怎么玩的，当然不用这么远，如果是复仇，去看看王家卫的《一代宗师》，复仇应该怎么拍，去看看李安的《卧虎藏龙》，飞檐走壁怎么玩，如果看到章子怡和周润发在竹林的打戏，甚至可以知道，性暗示怎么玩才叫漂亮。 我一直认为，彭于晏是个好演员，廖凡也是个好演员，然而这两个好演员在这部影片里表现就是尴尬。这样的两个演员，本来能够擦出多少火花，在最高潮的根本大宅里，打斗居然没有怎么展开就结束了，姜文的精力用在了斗嘴和诠释自己对讲究的理解上，剑拔弩张的形势，观众的情绪都被极大冲淡了。 在之前的日坛决战也一样，好好的决战戏码，又被玩成了莫名其妙的闹剧，当然这已经是此片为数不多的看点了。 归根结底，是姜文太聪明了，聪明人的一大问题是，他们以为自己可以糊弄别人，姜老师以为自己随便糊弄几下，别人就要乖乖买单，当然，他这样成功过。 中国有太多阴谋论爱好者和政治露阴癖，他们擅长把一切都联想到政治暗喻，喜欢用黑话，《让子弹飞》里，姜文玩弄莫测高深，玩那些破碎的意象，竟然意外的引来这些政治露阴癖的吹捧，进而票房大卖，这让他尝到了甜头，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继续玩弄，以为自己智商可以凌驾观众之上，恣意嘲笑电影和观众。 表面的张狂恣肆掩盖不了内心的虚脱，如同他电影里的人物一样，表面端着红酒，有着各种上等人的一面讲究。然而切开来，却只是各种名不副实的虚弱。 朱潜龙一个北平警察局长就敢梦想做中原之主，根本一郎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特务头子讲起论语来看起来像模像样，连用刀都要说是村正名刀，但做起事来却各种不讲究。 其他人物，比如有12套四合院就敢觉得自己跟阎锡山，小诸葛白崇禧平起平坐的蓝青峰，拿着龙袍去参加巴黎时装周的唐小姐，修摩托车写影评也要攀扯庄士敦的潘公公。无论主角配角，正派反派，都透着浓浓的矫情，翻开写满讲究的衣衫，下面不过是一个个不穿内裤的臀部，透出那份不讲究来。 姜文的讲究，其实是穷讲究，不过是虚弱的炫技，也难掩他才华丧尽的不讲究。 但我还是很喜欢戴锦华还是谁评价冯小刚的那句话，观众会给一个导演三次机会，三次拍烂片的机会。 这三次机会，让你以前积累的声誉破产，以后就再难给你机会了。 这个额度，冯小刚应该已经用完了，留给姜老师的时间也应该不多了。 且行且珍惜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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