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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之自箴 父命名廷禄，字宜之，号尔康，皆父命也。 予生时即逢夷人犯金陵（注：1841年），十二岁又值咸丰癸丑（注：1853年）之变，十四岁老父归天，十五岁老母长逝矣。（端）午节奉母命下乡归葬，十一日溧水城陷，（十）六日向营失守。母子分逃散。二十日为贼掳去牧马割草。 其时金陵城中洪贼自相残踏，杀伪东、北王之时，血流成河，尸积如山。予称（趁）乱时逃出，无家可归。夙闻同胞叔兄俱在浙江湖州府新市镇。日夜奔驰，五日夜至三更时方到。幸有同舟人领指住处，我胞叔见之大异曰：“汝何以知之到我处来？只准住十天，给钱壹仟文，尔另觅生路。”其时予年十五，不敢回言。 突有溧水同居邻人洪某找至，煦（询）问尔情。因溧水城破时，老母同胞姊逃至伊亲韦庄村，意欲跟寻家内人同下苏杭，不期我母惊赫（吓）成病，思不孝（注：指作者）日夜悲伤，於七月初九日仙游。洪意欲想留我姐另配伊弟，又怕我族中人众，特讨此差来，试探姓张口气，幸遇予正在此处相会，先打发洪回里。我即四处借贷盘川，赴溧水上坟祭奠。痛哭一场，代接胞姊。我姐前五日搭女伴同赴新市矣。 来年丁巳至庚申四年之中，害疮害病，饥寒饿冻，几成饿莩（殍）。庚申年大变，江南数千里统归于贼，无路走，投军矣。千里尸横堆积如山。渴饮长河流血之水，饥餐草梢木叶之食。两军阵前枪林弹雨之锋，刀矛干戈丛中余生，若非祖宗之阴德，焉得今日善终乎？我军连战败北，大营溃散，力不能报效国家，只得隐迹山林。（原注：浙江衢州府江山县北乡汶山里，在大桥镇二里）采樵牧牛，为农为圃，春耕秋耘，自食其力。 迨逢甲子金陵克复，若不为父母灵柩未葬，予不出山，永不返矣！自回省至今四十余年，两鬓苍苍，精气神散矣！葬亲，祭祀，纳粟，授室，营谋，创业，教训子女，婚嫁，睦族，恤亲，和邻，交友，问孤苦，济贫困，锄强扶弱，乃予之所愿也。不谋良田，不欺暗室，不占便宜，不记仇恶，不嫉不妒，不奢不骄，不结讼，不多言。训之于子孙，不改其道，可谓孝矣！予今年已古希（稀），不谓寿夭。一生愚拙俭朴，遇事认（任）劳认（任）怨。分辨曲直，代人家息讼了事，明则挺身而出，暗则撒火销气，知我者同心合意能有几人？不知我者谓我何忧！ 予自冠之后，心无所愧，可对天地鬼魂矣。予之待人心如己心，予心明，人心不明，听之而已。尔等有朝一日感发天良，想起予之待尔等何如？其后可否有相（像）予之待人乎？平时营运及共银钱往来，以及亲族大小事体，一号一事不吃苦者，代人跑路、贴零钱之后，恩中招怨，不以我为德，反以我为仇。予一生不会哄人、骗人，不矜人、不骄人、不媚人，不会巴结人，不会奉承人，是以不行时也。（原注：此乃古道，今日不行耶。） 先考琴轩公生予兄弟四人，于咸丰元年分析各爨，每人各分得每月房租钱玖千文，（原注：计市房各三处半）由咸丰三年癸丑之乱，至甲子年金陵克复，各奔回籍，我所分三处半及又分得先考养膳一处，即南门链子巷口，现开衣店，共四处半。南门大街现开布店（一）；武定桥口现开炭店（一）；库司坊现开机房（半）；住宅门口卖时开帽子店（一）；南门链子巷口现开衣店。自兵乱后共成瓦查（碴）堆。予二十三岁由闽浙回来，克勤克俭，将各处空地，买客民房屋后各处翻盖。 一南门大街（丁卯年市房）买客民房屋。（甲戌年）翻盖平房两进后，（丁酉年）起盖四水归池洋楼两进十二间，两披青墙石库门，共计用纹银六百九十二两整。 一南门链子巷口市房（丙寅年）买客民屋。(丁卯年）翻盖平房七架梁两进。（丙子年）起盖第三进平房一间，披一厦，共计用纹银贰佰叁拾伍两（讼次）。 一武定桥口市房（丙寅年）买客民房。（丁卯年）翻盖楼阁平房五架，梁一间（讼二次），共用纹银捌拾陆两 一库司坊市房（甲戌年）挑查起盖七架楼、梁平房一间，一披，共用纹银肆拾两。 一（半处）住宅门口市房（己巳年）收买客民屋及装修（心、宜各半）每股计用纹银肆拾两。 共计用纹宝银壹千Ο玖拾叁两九钱六分 婚嫁葬事及行业条目 □考下葬买坟山栽树追相招魂做冥寿（丙午年止）共用纹银壹佰玖拾两。 宜捐职完姻共用纹银贰佰壹拾柒两五钱。 典受凤凰井住房正价中金使费计纹银伍佰陆拾两。 买承恩寺市房正价中金税契使费（讼房客翻盖青墙洋楼洋台）共纹银壹仟柒佰肆拾两。 杜买三山街市房正价中金税契伙费共用纹银壹佰柒拾两。 大姑娘出阁（招赘给金等）添妆等共用纹银贰佰壹拾叁两。 五姑娘出阁妆奁酒席等共用纹银叁佰贰拾六两陆钱。 四姑娘于归守节折费共用纹银贰佰捌拾两。（己亥受聘，甲辰归，戊申逝矣,乙巳嗣）。 伯衡定亲完姻头生日廿岁共用纹银肆佰Ο陆两（冢媳乙未定，丙申娶，辛丑□，丙午故，丁酉女，己亥女，甲辰□） 又进学考费捐贡□大场学堂扬州共纹银叁佰拾两Ο捌钱。 又支付□公冢媳病故身后事共计纹银叁佰Ο三两一钱。 仲衡定亲完姻学堂共用纹银叁佰柒拾捌两。 叔衡定亲完姻学生意共用纹银叁佰。 共计用纹银伍千三百九十五两。 以上共用出宝银陆仟肆佰捌拾捌两陆钱陆分。 尔等自生以来痧痘吃饭穿衣入学贽修敬笔墨书纸等件，所费若干，（甲子年至丙辰）四十年来除婚嫁□寿及修置理房屋一概不在其内。 计吃饭穿衣共用钱（贰仟□□）合纹银壹万壹仟贰佰柒拾两柒钱。 现今家务烦（繁）杂，除连用人两桌人吃饭，况且现今各务（物）俱贵，银钱艰难，我与汝母花甲以外之人，终日又何补养？而况多病，饮食减少，所谓食少事烦，没有多少时矣。试问尔等进何孝道？各人私护妻子，不令伊上前执事，将来如何持家？糊涂等分。予自四十多年概有清账，现今每年食用应酬穿衣及收拾房屋各符用费至（只）增不减，每年至少非捌佰龙洋不敷用，谈何容易？我与尔母身后之事将何处之，尔为兄弟之领袖，设或见有大事如何处置？现今家中一草一木，乃我四十年之精神心血用尽，尔等看做无关紧要，此系俱是官话。我今生育尔卅余岁矣，尔自扪心自问，为尔自幼读书，大小考，进学、入贡、完姻等等，淘多少场气，费我多少神，用多少闲钱，冢媳因何气病而亡身后了结？尔自完姻之后已过十年，无事时不讲，即尔寻钱时还是挑一石米四石柴。古云：不知稼穑之艰难，总归等另有房用，娃娃们添置衣裳笔件，概系尔母调停，其问何以欠湧丰若干，何以欠同兴若干，家内衣履首饰当空，此钱做何用度？尔枉读诗书。圣人云：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不可毁伤。予十四父故，十五岁母故，我又在何地去找父母？古云：父母生其身，人各立其志。我自廿三岁回省，廿九岁腊月方成家，我那时无人管束，汝二伯伯恨不得我为不肖，况我每年有贰佰千文之进，概要替先人争光之故也。 淫律云：我不淫人妻，人不淫我女，即此之谓也。以己之心，度人之心。 予于二十四岁由江北回省，雇一小舟，其舟在港口，日将落时，忽有一少妇携一老仆，有急事欲搭舟过江，舟人利其舟资，及上船，忽起大风，舟不能出口，其舟头上等不能坐，只好进舱。风后大雪，其仆同舟人在火舱同卧，其中舱内，只能东首西尾一铺可已，我将行李铺成而睡。其夜甚寒，其妇启衾和衣而眠。人非草木，予其时欲火上升，有不可忍之势，回思云：此事万不可为。而竟心冷。然睡一觉至天明，其妇常以目送，而予视而不见。同舟二夜，第三日至岸方去。 后遇其仆云：有要事归宁，系少年寡妇也。同治四年冬月事。 予于同治八年己巳夏，有一邻女，年已及笄，其夫家贫未娶，与我期约，细想万不能去赴约，而正在定亲之时，至期推病未去。过后此女甚为抱怨，我付之一笑。后闻此女嫁去，嫌夫陋家贫，悒闷而死。此又一事也。 思想予今日托上苍保佑，夫妻儿女甥婿子孙满堂，皆天之赐，予何德焉，予何德焉。 训尔兄弟三人，必须各有忍含，同居共食，勿生异心，毋得异说，克勤克俭，布衣淡饭，无饥无寒足矣。一要侍奉老母，兄弟妯娌要和睦，顺奉母亲为至要。姊妹时常要亲近，需念同气连枝。设或有兄弟们不遵训教，或生怨心，或在外嫖赌，不务正业，游荡入于下流，汝弟兄姊妹必需苦口相劝，如在（再）不听，设起我之位，将我遗训跪读哭诉，必待尔悔过回心方止。须念其先人创业之难，平时受尔等伯父之欺，兢兢业业方成人子，同心合意方成人家。遇事平心静气和商，切毋（勿）听童妇言，勿听外人挠（饶）舌。俗云：弟兄一条心，黄金变成金。听妇人话，听娃娃话，一分作十分，或无中生有，外人唆讼，则生异心，倘或弟兄妯娌意气不合，定有嫌疑，私心一生，其家必分，分之必败。如能同室而居，同锅而食，同耕同织，同甘共苦，同心合意，同气连枝，凡居家总要能忍，能吃苦者，其家业无有不兴旺者也。子孙必胜必贤，使外人不敢欺侮我也。 予所遗薄产，尔弟兄三人尽可度日，布衣蔬食，可免冻饿。现今时势，市富人穷，尔等务需勉力勤俭为本，勤而不俭，财无聚矣，俭而不勤，聚无财矣。居家处世不可过奢，朱子云：一丝一缕，恒念物力惟艰。俗云：当将有日思无日，不可无时思有时。万万不可将银钱用如粪土，宽裕时随手而用，不曾打算，到了时运欠通，手内无钱，告人借贷，难上又难，莫如有钱时省俭点，可用则用，能省则省之，余积下来，可以防不足之时为妙。人之命运，未有一生一世皆走好运者，未之有也。有一世只走一回叁五年美运，亦有走十年、廿年，从没有走一世好运，除非年幼时不问正事，由上人当家，或到老年儿辈顶上，以享天年也。逢人走在好运之时，如不上挣功名，就在顶运时手内积几文才是。如不听予良言，到老来必要吃苦。 尔兄弟三人，要有商有量，公在一处，过活为是，三房总归如同亲姊妹一般，侄男侄女如同亲生的一样儿女看待方是。如尔弟兄们听妇言吵分家业，为首者即是大不孝也，切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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