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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钦定这锅你背定了

 汐钰文艺范 2018-07-22

著名的大太监王振究竟是怎么死的?最常见的说法出自《明史纪事本末》,说护卫樊忠一锤将其打死,并高呼:“吾为天下诛此贼!”这种死法很解气,却更像是演义小说的情节,因此《明史》没有采信,只说死于乱军之中。而笔者在智化寺的《英宗谕祭王振碑》上,则看到了另一种说法——“引刀自刎”。对于一个几百年前的古人来说,他怎么死的并不重要,然而这却关系到一些历史的真相。

 


挟帝亲征

一个流传很广的说法,将瓦剌与明朝开战的原因归结为王振削减贡马的价格,显然是不负责任的说法。我们在《明英宗实录》和《明史·瓦剌传》中可以看到,导火索是瓦剌使团骤增至三千人,再加虚报以冒领赏赐,礼部官员核查后照实数发放。与此相比,王振削减马价,根本就是小事一桩,这只是也先挑起战端的借口罢了。

正统十四年七月,瓦剌兵分三路,脱脱不花进攻辽东,阿剌知院进攻宣府,也先亲率主力进攻大同。与仓促迎战的印象不同,明朝随即开始了战争动员。西宁侯宋瑛总督大同兵马,平乡伯陈怀、驸马都尉井源等,率领一部分京军移驻大同、宣府,以备瓦剌。《明英宗实录》还事无巨细地记载了各项物资军饷的筹备情况。这说明英宗并非一开始就决定御驾亲征,而是遵照常规流程备战,那么究竟是什么促成亲征的呢?《明英宗实录》上写得清清楚楚,在瓦剌三路大军席卷之下,从甘州到辽东的多条战线上纷纷告急,其中大同右参将吴浩兵败身死。常规守备已经不足以应对形势,必须要出动京军主力了。

这就涉及到明成祖朱棣遗留下来的国防体制。一提到明朝的军制,人们往往就会想到卫所制,其实明成祖在位期间,又为自己量身打造了一套京军体制,即京师三大营。京师三大营分别为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五军营以从各地抽调的精锐步兵为主,分为中军、左哨军、右哨军、左掖军、右掖军,故称五军,是京军主力部队;三千营以投诚内附的蒙古骑兵为主,这支部队数量不多却战力强悍,是主要突击力量;神机营是使用火器的特种部队,装备火箭、火铳、火炮等武器,是火力输出部队。

 

三大营各自兵种单一,互不统属,只有皇帝本人才能充分调动起来。明成祖通过这样的方式,将战斗力最强的部队掌握在自己手中,达到了强干弱枝、权不下移的效果。正是靠着这支部队,明成祖六征漠北,横绝四海,但是他却没有考虑到子孙能不能驾驭。此后京师三大营只在明宣宗时出动过一次,那还是在平定朱高煦之乱,没有太大悬念的情况下。现在让英宗这位长于深宫的年轻人披挂上阵,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意思。但是改制已经来不及了,而英宗本人自视甚高,也不愿将权力下放。于是在亲征之议的第二天,他就下令向京师三大营发放装备、粮草和赏钱,造成既成事实,议不议都无所谓了。

御驾亲征的决定是符合祖制的,说王振挟持明英宗出征,根本就是胡说八道,而说王振“劝成于内”则是有可能的。起初群臣并无异议,否则无法解释亲征之议发布后的三天内,竟无一人反对。直到第四天,吏部尚书王直等人才反应过来,联名上奏请以宗庙社稷为本,提出不能亲征的诸多理由:水草未丰,后勤保障比较困难;皇帝在外,急务不能及时处理;亲临险地,难以确保御驾周全。而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等武将并未发表意见。

那么《明史·王振传》所说的“廷臣交谏,弗听”,就是无视时间和人物的一面之词,看起来好像是满朝文武一致反对,唯有王振一意孤行;《明史纪事本末》所说的“二日即行,事出仓卒”也是在断章取义,从京军开始置办行装算起,至少也有五日。可见文人的曲笔有多厉害!

 

土木之变

英宗命郕王留守京师,拟定了随行文武官员的名单,就在当天,传来了西宁侯宋瑛在大同以东的阳和全军覆没的消息。这更加坚定了英宗亲征的决心,也加剧了随行大臣们的担忧。次日,大军出征,刚走到宣府,就遇到风雨交加的天气,大臣们开始上书劝阻,被王振喝退。成国公朱勇等人跪进也无济于事,兵部尚书邝野和户部尚书王佐甚至被罚跪一整天,这进一步加剧了王振与随行官员的矛盾。

此时有边报称,大同、宣府一带的瓦剌军稍稍退却,英宗以为敌人胆怯,执意继续前进。事后证明,这是也先的诱敌深入之计。数日后大军到达阳和,英宗目睹此前宋瑛部尸横遍野的惨状,心中动摇,到达大同以后,镇守太监郭敬报告战场态势严峻,加之又遇大雨,英宗终于同意班师。

接下来就是绕道蔚州的公案。《明史》《明英宗实录》《明史纪事本末》几乎众口一词,说众议从紫荆关就近回京,但王振是蔚州人,邀请英宗绕道家乡,以此显摆。《明史·曹鼐传》甚至煞有其事地说“自此趋紫荆,裁四十余里”,然而通过地图丈量,即使从蔚州到紫荆关也有60多公里,相差甚远。更为可笑的是,蔚州恰恰就在前往紫荆关的必经之路上,绕道之说根本无从谈起。那么摆驾蔚州可能是因为王振为顾忌英宗的颜面,故意打的圆场。

《明史纪事本末》中所说“行四十里,复转而东”,比《明史·曹鼐传》的说法更合实情。上面我们说走蔚州并非绕道,那大军为何又掉头向东呢?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英宗不甘心撤军,继续依托长城寻找瓦剌决战。王振说担心大军踩踏蔚州的庄稼,恐怕又是为明英宗的临时改道开脱。《明史·王振传》以此做文章,说“军士纡回奔走,壬戌始次土木”,把回军迟缓的原因归结为王振的“绕道”。

真相到底如何呢?这需要对照具体时间和地点。《明史》和《明英宗实录》对于进军和回军途中的日程记载基本相同,因为年代久远,其中记载的各处地名难以尽考,我们就选取大同、宣府两个重镇作为参照。进军途中,辛丑日到达宣府,戊申到达大同,以干支纪日推算是8天;回军途中,庚戌日从大同出发,丁巳日到达宣府,以干支纪日推算也是8天。再看地点,蔚州正在大同和宣府之间,就是说回军迟缓,跟“绕道”毫无关系。即使将驻跸大同的己酉日算在归程,也无法解释从宣府出发四五天后,才到达土木堡的原因。

 

造成回军迟缓的真正原因,是离开宣府后发生的两场战事,这似乎也能印证英宗寻找瓦剌决战的意图。先是瓦剌尾随而至,吴克忠、吴克勤兄弟力战而亡;接着成国公朱勇领兵支援,结果轻敌冒进,在鹞儿岭中了埋伏,全军覆没。两次失利打醒了英宗和王振,终于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开始向居庸关撤退。

接下来就是困守土木的公案。《明史纪事本末》记载,土木堡距离怀来城只有二十里,众人希望赶往条件相对较好的怀来,被王振以辎重未到为由拒绝。《明英宗实录》则给出更无厘头的理由,说王振因“惭恚”强行驻扎土木堡。而这种无厘头,往往就是春秋笔法的预兆,在实录的卷185,有两条记录道出了真相。第一条是土木堡之变后,于谦上奏,说将领杨俊望风而逃,将宣府以东的十一座城池拱手相让,使瓦剌往来如入无人之境,这其中就包括怀来城;第二条是战后追究责任,弃守这十一座城池的将领,或斩或贬或宥,明确列出了守备怀来的将领名单。

当时怀来早已陷于敌手,明军到达土木堡之时,就成了瓮中之鳖,根本无法动弹。明军掘地两丈无水,城南十五里的河水也被瓦剌占据,焦渴难耐。也先强攻不入,就假意议和,稍稍退军,而此刻明军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若是经验丰富的宿将,会先派出骑兵警戒,然后分批取水,断不至于崩溃。可惜英宗和王振根本就是菜鸟,竟然一窝蜂地冲向河边,阵脚大乱,也先趁机围了上来,真真切切地演绎了什么叫兵败如山倒。

中国皇权史

作者:何晓明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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