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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金璐:我和宋德珠师兄演《平阳公主》

 cxag 2018-07-24

翁偶虹先生与王金璐(左一)、宋德珠(右二)


我和宋德珠师兄演《平阳公主》

王金璐


在我们中华戏校迁到北校(椅子胡同)不久, 听说有一出新戏《平阳公主》(柴绍招亲) 要我们两个排演。我们认为舞台上的对剑、比武一类套数, 观众看得多了, 不太新颖, 最好能加进去些既符合舞台表演, 又富有真正武术对击功夫的东西来充实一下内容, 以求不落俗套。适逢程砚秋先生也已为此目的和武术名家高紫云先生学剑, 我们便经程先生介绍向高老师学习武术。


大凡一个人在某一个团体里, 不管由于什么原因受到些特殊对待, 并得较高荣誉的时候, 总不免兴高采烈, 眉飞色舞, 不只话多, 连嗓门儿都透着高,脾气也渐渐大起来。由于当时的金仲荪校长喜欢我,李伯言副校长喜欢宋师兄, 我有个“干殿下”的称号,他有个“小千岁”的称号, 使得我们这两个未成年的孩子, 很为此自得, 同时心目中都不愿意对方与自己并驾齐驱, 平分秋色。然而, 这又毕竟是实际存在。今天校长叫我到家里吃饭, 明天副校长也叫他到校长室给零钱花。今天你这个, 明天我那个……日子长了,嘴里不说, 心里有了股彼此不服的劲儿, 越憋越足。


宋德珠《平阳公主》之平阳公主

可巧这回又派我们俩都去学武术, 还要在一出戏里用,真所谓“不是冤家不对头”。我们共同怀着“瞧咱们谁练得好” 的心情认真学、刻苦练。《平阳公主》即将公演前, 各报纸都为我们这个戏的特点和武术兵刃、服装式样等作了介绍, 演出的时候观众席向来是起满坐满。宋师兄上场前走到我面前故意地说: “叫《平阳公主》, 就是我的正戏! ”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依仗我当时的脑筋还不算慢, 立刻回了一句: “不一定, 梅兰芳先生常演《四郎探母》, 你能说他不演四郎就不是主演?”几句话问得他答不上来,涨红了脸,脖筋绷起一条线来。“咱们台上见! 他瞪大眼狠狠地冲我说; 下句我自然也是: “好, 台上见!”


《平阳公主》中“比武选婿”一场, 舞台正中靠里搭起一个小台子, 李渊和夫人在台子上宴请柴绍,由平阳公主在小台下面舞一趟双钩, 很特别。这个兵器是纯金属打造的, 式样也不同于窦尔墩的虎首双钩。平阳公主抱着双钩往前一上步, 观众看见这对戏台上从未见过的兵器, 在灯下一照, 闪闪发亮, 立刻报以一片掌声。演员对台下的反应从来就是敏感的, 不管谁, 当他得到热烈的反应时, 都认为这是对自己表演的鼓励和嘉奖, 是成功的最有力的说明。何况我们少年气盛, 两个还是正在互相镖劲儿的时候,任何一方得到好的反应和效果, 对另一方也是一个巨大的实力挑战。


王金璐《平阳公主》之柴绍

宋师兄舞完双钩, 台下又是一阵彩声。他收完双钩, 转身脸冲里得意地斜眼冲我说了声: “瞧你的!”这“瞧你的”三个字, 在我听来比催速度的锣鼓还厉害, 恨不得立刻站起来过去和他打一场, 可是剧情不允许这么做。等我脱褶子拔出剑往外一亮, 虽说也是金属打的, 舞台常见并不稀奇, 没什么反应, 可等我转过身子, 撒开攥在手里的长剑穗, 剑还没耍, 观众就齐声鼓掌了。当时三尺多的剑穗子和剑一起耍是很少见的。加上我用心, 按高老师传授的路数舞起来,疾徐有致, 神气合一, 剑穗子打在台上啪啪脆响, 在气贯剑尖的时候, 一剑扎出去, 剑尖突突乱颤。这下子可震动了全场观众, 我同样也得到彩声四起的效果。于是, 在成绩上, 我与宋师兄, 又一次不分高低。


可是后头还有比武的场面, 看来非见个输赢不可啦! 戏嘛, 本来要求真实感人, 可毕竟和真的还有距离。我们两个的比武可成了真过家伙了。我们的每一下动作都是真的, 不留余地,心里都恨不得对方有一个失闪, 被自己一下击中才痛快, 双方都不敢有一丝大意, 而且还得随时伺机进攻。这样的一来一往相互搏击, 肯定是在惊险中透出精彩。开始还能听见台下观众的彩声、掌声, 后来都听不见了, 只有集中精力对付对方的攻守。直至戏情规定二人不分胜负, 各自亮相为止, 仍旧打了个平手。最后是平阳公主故意卖了个破绽, 一个快圆场往下场门走, 登上一个小高台,柴绍紧追不舍。走到上场门台上和小高台成斜线位置时,平阳公主猛地回身一箭, 被柴绍一把接住, 一看箭上绑着一个彩球, 他意识到这是许婚的表示, 不由哈哈一笑结束全剧。我在台上这一笑可不是柴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李渊的东床附马的兴高采烈的笑,而是蕴藏着“打了又比弄了半天,你也没把我抻练下去呀! 的那种心情的笑。

宋德珠、王金璐《蝶恋花》

后来听说观众那天看完戏, 纷纷议论, 一致赞赏我们两个的耍舞钩和剑的武功与比武的表演, 可就是没提做戏。这不很清楚吗, 按剧情规定两个人一见就互相感觉对方的相貌举止不凡, 经过了两个人各自施展了一套武艺表演, 不觉从暗自惊讶对方的超群武艺而顿生爱慕,直至二人比武的时候已经在招式的一来一往中, 从眼神里相互传递了心事。我们两个可倒好,都是怀着与剧情截然不同的心情, 还提什么做戏呢, 这些可瞒不过眼光锐利的老师们, 他们一针见血地说: “打的真严, 就是太险了, 你们各有心事, 不好好做戏!


既然借台上演戏,暗中较量没分胜负。以后又该怎么样呢, 很奇怪,就在当天演完了戏, 一下台后还没来得及卸装, 宋师兄和我都是汗淋淋地相互一对眼光, 二人竟不约而同地一起放声大笑起来, 笑得旁边的人都莫名其妙。想不到满天乌云被一声响雷震开了,没说一句解释话, 从此我们之间的感情胜过其他的同学。


《中国戏剧》 198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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