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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非草书》看书法的实用与艺术分途

 清风322 2018-07-24

从书法史的角度来看,汉朝是书法大变革时期。

汉字书写一直有个实用功能,提高书写速度是这一功能的内在要求。又提高书写速度,又具有寄托人格的欣赏性,则是古代文人的艺术追求。以圆转为特点的篆籀,经过千年延续之后,因为大汉王朝的工作效率要求,开始向方折的隶书转变,进而又出现了楷、行、草等各体。这一变革,持续至东汉末期。至此,书法史上的篆隶楷行草各体都有了。

这是书法古今字体之大变。喜欢新生事物,是人的通性。在知识限于小范围内的古代中国来说,最先接受新字体的是文人士大夫。而且,他们所具有的学识修养,在接受新字体的书写实践中,又规范了新字体。如,李斯的小篆,程邈的隶书,王次仲的楷书,刘德升的行书。随着这种规范及推广,又形成为一种风尚。于是,书法开始成为一门艺术,在实用价值之外增加了审美价值。

不过,在书法形成的早期,认为书法是艺术的多为书写者们,更多人还是实用主义只看内容。最典型的是书圣王羲之。据说,他精心构思后写了一张漂亮的书札给谢安,以为谢安会把玩赞叹不已。哪知谢安读了信中的内容后就置于一旁,回信也没有称赞其书法。联想到二人如此好友,不难看出书法观的共识如何不易。

中国的文人很有意思,凡事都讲艺术、讲品位,其实是都论“道”。唉,老子都说了,“道可道,非常道”。道怎么论得清呢?尤其是技末之道的书法,本来就是从实用中抽离出来的。于是,就有人非议。最典型的,是东汉的赵壹。

赵壹生活的时代,草书已经在士大夫中很流行了。当时,很多人以写好草书为荣,为此甚至“专用为务,钻坚仰高,忘其疲劳,夕惕不息,仄不暇食。十日一笔,月数丸墨。虽处众座,不遑谈戏展画地,以草刿壁,臂穿皮刮,指爪摧折,见鳃出血,犹不休辍。”对此,赵壹很不认同,专门写了篇《非草书》进行批判。他认为,“草书之人,盖伎艺之细者耳。”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乡邑不以此较能,朝廷不以此科吏,博士不以此讲试,四科不以此求备,征聘不问此意,考绩不课此字。'他怕人们还不明白,进而说透,“善既不达于政,而拙无损于治”。在赵壹看来,书法尤其是草书,实在是没什么用的雕虫小技。特别是大家学草书,一味追求技巧,都走入偏门了,因为“草本易而速,今反难而迟”。

赵壹认为,草书之所以出现,是因为秦末战乱,“军书交驰,羽檄纷飞”,人们为追求书写急速才创造出来的。所以,草书的基本要求是“删难省烦,损复为单,务取易为易知”。简言之,“简易”是草书之旨。然而,由于杜度、崔瑗、张芝等书家的先后出现,草书形成了巨大的艺术影响力,甚至很多士大夫“慕张生之草书过于希孔、颜”。也就是说,草书作为具有独立审美价值的一种艺术存在,成为一些人的独立价值追求。赵壹此论,很有预见性。五代的杨凝式、唐代的怀素和尚、明代的祝枝山,都是纯粹以书法留名青史的。

不过,更多的历代文人并非如此,还是从功名科考要求对待书法。像苏东坡就说,“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欧阳修是大文学家,却自言书法非所长。甚至有的人,以自己的学问被自己的书法所掩为耻。更多的文人认为,书法不是简单的技巧练习与呈现,而是书写者人格修养的自然流露。因此,书法是靠学养滋润的。苏东坡就说过对后世影响极大的“退笔如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应该说,唐以后的书法家,其实都自觉或不自觉以此做为艺术提升的主要途径。

也正因此,“字如其人”之说渐成定论。所谓如其人,是如其个性、学养,而非道德品质、政治选择。因为,书家所写的字如何,最终是其审美趣味所决定的。所以,宋代的蔡京、秦桧,明代的董其昌、张瑞图、王觉斯,有的是奸臣,有的是贰臣,但都是书法大家。

书法发展到现代,由于书写环境的变化,不再具有实用性,开始独立于人们的生活之外。这一独立,又是一次古今之大变,尤其是当代。因为,将书法纯粹作为一种艺术而存在的,是当代;单纯以书法家名世最多的,是当代;纯粹以书法挣钱博取名望的,是当代; 以书法之名而行江湖之举的,是当代;大师满天飞、名家多如狗的,是当代;一支注射器、一把菜刀、一头长发,甚至鼻孔、女性生殖器都可以写书法的,是当代!看到这些乱象,再读赵壹的《非草书》,呜呼!真的“今反难而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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