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标题：人生只有回不去，没有过不去  文/晏凌羊 1 接到琉璃电话的时候，我正在赶往话剧院的途中。我手里拿着一张话剧票，票面上写着《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 她开篇第一句话就是：我怀孕了。 我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怎么回事？ 几个月前，琉璃还跟我说她要去相亲。 在电话里，她没有解释原因，只是告诉了我一个决定：孩子爸爸不会跟我结婚，但我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我第一反应是问她，那孩子的户口怎么上？ 琉璃在电话那头大笑：哈哈哈哈，你是第一个没有问我“是不是疯了”的朋友。 我还真不会这么问，因为以我对琉璃的了解，她能打这样的电话给我，根本不是要问我的意见，只是她觉得她想告诉我这样一个消息。 有句广东话叫“食得咸鱼抵得渴”。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敢做这样的选择，说明她能对这个选择的结果负责。 2 琉璃出生于辽宁一个农村家庭，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突围到城市里站稳脚跟、赚到第一桶金。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是大理洱海边一家客栈的老板娘。 第一次去到她的客栈，只见客栈门口立了一个招牌：本客栈招聘白展堂。 我一看，就乐了，伸长了脖子往客栈天井望了望，心想里面是不是真的住着一位佟湘玉。 穿着旗袍的老板娘从我背后冒了出来， 热情洋溢地跟我说：进去喝杯茶嘛。 这一喝，就喝出了一段友谊。 琉璃跟我说，在开客栈之前，她是朝九晚五上班的都市白领。 白天都是穿着套装参加满满的会议，见形形色色的人，有时要拍桌子谈判，有时搞团队项目，有时商务应酬，无数个晚上都是九、十点才吃晚饭。 与每个工作的人一样，当同一份工作持续几年后，重复内容、使用相同技巧的劳动会带给人一定的烦躁感。虽然每年都有年假让她跑去全国乃至世界各地旅行，但工作六年后，琉璃还是无可避免地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倦。她不顾公司高管难看的脸色，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去大理晒太阳。 冬日的大理，阳光依旧炽热温暖。她住在洱海边，住在一家白族民居改建的客栈里，并当起了客栈的义工。那客栈房前有花，庭院有树，猫咪躺在秋千底下懒洋洋地晒太阳。古朴的小镇上流淌着各式各样的人，有弹唱的青年，不归的旅者，从都市来放松的白领……琉璃跟住进客栈的有缘人聊天，听他们的人生和旅行故事，觉得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摆放在面前，放佛全世界铺开在面前，一切皆有可能。 蓝色穹顶之下，琉璃徜徉于古城里、洱海边，白天晒太阳，晚上看星星，生活得慵懒而舒适，她彻底爱上了这样的生活。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月以后，琉璃买完带给同事的特产后，回到客栈打包行李，突然特别迷茫和难受。她想着，回去以后，每天就跟机器一样繁忙的工作、应酬，回到家里到睡觉前脑海里都想着工作上的事，第二天醒来以后又重复这样的生活，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她听到自己内心有个声音说：不要被教条所限，不要活在别人的观念里。人生经不起浪费，我要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回到都市，她提交了辞职申请，并跑去凤凰、阳朔、拉萨、丽江等地旅行顺便考察客栈行情，最后她把坐标锁定在了大理。 她的家人和朋友们听到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反应是：你疯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不疯啊。你说我开酒吧吧？我不爱颠倒日夜的生活。开饭馆吧？我不愿与油烟打交道。开小店吧？我不愿一天24小时被捆绑在店里。那就只能开客栈啦！ 所有想劝她的人都不说话了。 城里开咖啡馆、辞职去旅行、古镇开客栈、骑行318，被称为当今文艺青年的四大俗。 琉璃不可避免地入了“俗”，并且“俗”得甘之如饴。 你以为她是心血来潮？不，琉璃有文艺青年的外表，理想主义的内心和现实主义的行动。 她说，开客栈是做生意，赔赚输赢才是最核心的。世上永远没有偷懒晒太阳还能赚钱的事，有的只是赚钱顺带晒太阳的事情。 虽然浑身文艺范儿，但我觉得她骨子里是个生意人，大部分时间都在琢磨怎么用文艺的方式去赚钱。 开客栈很文艺，但是真干起活来很苦逼。你不但要会电工木匠活儿，还要有十足的耐心。客栈里什么客人都有，有的客人夜里在酒吧喝醉了找不着客栈，凌晨两三点钟你要打着手电去找人把人家接回来；有的人一大早要赶早班飞机，你要给客人退房结账联系出租车；黄金周客人满房，你忙得脚不沾地连饭都顾不上吃，而到了淡季又要搞活动策划搞促销提高入住率…… 当然，客栈生意走上正轨以后，琉璃大部分时间都在等客人来。客人来了以后或在茶房泡茶聊天，或在院里晒晒太阳、听歌写画弹古筝，相互之间还能成为朋友。大部分日子过得悠闲自得，舒适惬意。 琉璃觉得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了。 这些都是我刚跟她认识时，她跟我讲的开客栈的初衷。 3 离开大理以后，我留了她的联系方式。 有时候，她会托我买一些酒店用品，我也会托她寄一些云南特产过来。这样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所以我也有机会听到了她的初恋故事。 琉璃的初恋发生在参加工作以后，他比她早进公司两年，算是她的前辈。 那会儿他正忙埋头苦干制作标书，而作为新人的她则忙着给来访的客户斟茶。他忙得焦头烂额，对着晃过他身边的她说：帮我把这些资料拿去综合部盖个公章。 琉璃脱口而出：我可以帮你！但您是不是应该说个“请”字？ 他愣住了，抬起头看到一张年轻而倔强的脸，瞬间就乐了，当即决定下班后请她吃饭，说是为报答这位给人感觉很有豪气的姑娘的跑腿之恩。 两个人从此开始交往，但因为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两个人进展得偷偷摸摸。 一年后，他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跳槽去了另外一家在异地的公司，琉璃则走上了销售岗位。很快，这位上饭局能喝酒、会喝茶谈人生、能抗压、能受气、卖得了萌也耍得了流氓的姑娘，在销售路上一路升级打怪兽，成长为公司的销售骨干。 两个人的感情也还浓，每天固定早安晚安，煲一小时电话粥。 两个人也会吵架，甚至一度吵得很激烈，但和好后总是更加激情四射，如胶似漆。 他叫王博，琉璃有一次跟他吵架，一生气就把他的名字叫成了“王八”。 他则嬉皮笑脸地说：王八好啊，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你是在变相地祝我长寿。 琉璃扑哧一声笑出来：不要脸。 他回答：那你给我生个儿子。他爹叫王八，他就叫王八蛋。 朋友们早已习惯了他们的花式虐狗行为，都觉得再过几年，他们可能就修成正果了。 谁都没想到，这样的两个人也会有缘尽的一天。 缘尽的导火索很简单。 他的母亲来这个城市看他和未过门的准媳妇，那是她和准婆婆第一次见面，自然很是重视。他希望她能下厨房做顿饭向未来婆婆好好表现一下，而她则觉得平时工作太忙，自己厨艺也不行，不如出去吃方便，然后下了大手笔在五星级酒店订了一桌子丰盛的菜。 老太太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来赴约了，坐在酒店餐厅落地玻璃旁边，局促不安却又强显淡定。老太太落座后第一句话是对自己儿子说的：你看你，一段时间没见都瘦了。 第二句话是对她说的：你平常是不是没有好好做饭给他吃？ 她听了这话，心里当下感觉不舒服，但还是表现得很礼貌：阿姨，我平常真是工作比较忙，而且我们现在两地分居，就算是我想做，条件也不允许啊。再说，我确实也不大会做饭。 她边说边给他使了一个眼色，希望他能把话茬子接下去，岂料他把眼光看向了窗外。 老太太说：那我教你啊！我儿子肠胃不大好，不能吃得太油腻，以后我教你做一些清淡的…… 这顿饭吃得琉璃很是尴尬。老太太一直在对面嘚啵嘚啵地对她进行三从四德教育，而王博只是温和地笑笑，然后不停地给老太太夹菜，催促她多喝点水。 他在饭桌上悄悄给她发短信说：乖，给点面子啦，回头再补偿你。 老太太在城里待了几天，琉璃就“给足了面子”请假陪她玩了几天，当然也接受了几天妇德教育。 琉璃哪里受得了这个气， 老太太前脚刚回老家，她后脚就发飙了。 她说：我觉得以后我们要结婚了，婆媳关系肯定不会好。你了解我的性格，我没法装小白兔的。 他说：老人家含辛茹苦养大我不容易，你顺着她点怎么了。 琉璃意识到，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大概是永远无法达成共识了。 4 两个人陷入了冷战。 按以往的惯例，他第二天消气后就会去找琉璃道个歉跪个键盘，琉璃也就会乖乖与他和好，两个人继续甜蜜地虐单身狗。 都说小吵怡情嘛，跪键盘的流程他都已经轻车熟路了。 可惜这一次，他并不想低头，而且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跟朋友说，琉璃这个人太强势太雷厉风行了，性子很倔，脾气也火爆。她对别人永远很包容，但对他，总是很苛刻，说一不二。 他自认为已经用最大的努力去对她好，但她依然不满足。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在一起三年，不管谁对谁错，没有一次不是他先低头。他不去找琉璃，琉璃就永远不会先找他。这一次他不会再低头，看看能不能等来琉璃的一次主动。如果两年的感情都抵不过她的自尊，换不来她一次低头，那说明他在她心中什么都不算。 琉璃则觉得，其他事情都好说，但老太太来访这个事情可以看出来他就是个典型的妈宝男。这种原则性的问题她若是低了头，两个人即便以后在一起了，也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有一日琉璃接到一个陌生女子的电话：你是琉璃吗？ 敷着面膜的琉璃懒洋洋地回答：我是啊。 对方的声音软软糯糯，显得琉璃像条糙汉子。 电话那头说：我是王哥的朋友，我就在你家楼下的咖啡店里，你有空出来坐坐吗？ 一向大大咧咧的琉璃一时没反应过来：王哥？王哥是谁？ 对方说：就是X（琉璃男友的名字）。 琉璃这才预感不妙，披了件风衣就下了楼。 她是带着正房的气势去赴约的，可见到那姑娘后自己的杀气就没了。对方长得白皙文静，妩媚却不妖艳，说话温柔，待人谦和有礼，毫无攻击性。 她的中心思想只有一句：我是王哥的朋友，我们在一起也有些日子了，可我不想继续过这种见不得光的日子，因为我很爱他。我看得出来，他跟你在一起并不是很快乐。如果可以，我希望您成全。 琉璃问她：你约我出来，他知道吗？ 对方没说话，眼泪却已经噙在眼里。 琉璃扔给她一张纸巾，一字一顿地说：男人是条狗，谁要谁牵走。 琉璃一脸傲气地离开，临走前还不忘跟店员打了声招呼。 出了门，琉璃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想要不要为挽回这份感情做点努力，毕竟过去那些日子里，她把自己的自尊看得比天大，连自己都觉得太油盐不进、铜墙铁壁了。 可待她拨通他电话的时候，她的自尊又占了上风，第一句话就是：才一段时间不见，你丫够快的啊？啥时候请我喝喜酒喝孩子满月酒啊？ 他大概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只叹了一口气说：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你看你永远这样，永远尖牙利嘴，动不动就出口伤人，自己的自尊比天大，从不服软。 她冷笑：原则性的问题，我凭什么要服软？ 他冷冷地说：我怎么动不动就触犯到你的原则？全世界就你浑身是原则！ 说完他直接把电话挂了，有史以来第一次。 两个人有两个月谁也没有联系谁。 两个月后，琉璃沉不住气了，打着要去拿自己衣服用品的借口，带了钥匙直接杀到他家里去。 钥匙在门孔里转了几圈都打不开，琉璃正纳闷儿怎么回事的时候，门自动打开了，开门的是上次约见她的姑娘。 琉璃吃惊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姑娘温柔地回答：琉璃姐姐您好，王哥给了我钥匙，让我过来帮他收拾房间。他现在不在家，您请进。您是过来拿东西的吧？我已经帮您收拾好了，就放在阳台。 说着，她指了指放在阳台的行李箱，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每一个字都说得滴水不漏，琉璃被这些话噎得够呛，却又没法发作。 她心里在滴血，面上却要故作镇静：唔，我也是刚好过来拿东西的。 她打开行李箱，看到自己的物品被拾掇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像是参加阅兵式的卫兵在等待她的检阅。 她把行李箱的拉链拉上，一步步往门外挪，腿像是灌了铅。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琉璃问了那姑娘这辈子她最自讨没趣的一句话：妹妹，感情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姑娘回答得绵里藏针：琉璃姐姐，我觉得感情里没有先来后到，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对了，我只是跟您分享下我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琉璃有想甩手给她一耳光的冲动，但面对眼前这个每个毛孔都表现得谦和有礼的人，她连冒犯的话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彻底败下阵来。 琉璃把钥匙放在桌上，像逃兵一样拎着行李箱灰溜溜逃走了。 王博没有再联系琉璃，一次都没有。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琉璃也不再纠缠。她当然也曾幻想过王博会不会回来找她，但时间过去越久，就越是绝望，于是她删了他的号，屏蔽了他的一切，自己默默疗伤去了。 5 失恋对琉璃的打击还是挺致命的。 每一个失恋的人，像是被套上了紫金箍的孙行者。你们曾经走过的每一条街巷、说过的每一句情话、吃过的每一口甜品、看过的每一场烟花，日后想起来都会成为让你痛不欲生的咒语。 琉璃这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仿佛被“摄魂怪”吻过一样，从此失掉了快乐，也对自己充满了怀疑与否定。 职场中的琉璃依然是雷厉风行、果敢有为，但只要回到家里，褪去坚强外壳后的她经常会在半夜醒过来，躺着看天花板看到天亮，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泪流满面。 再往后，我了解了琉璃的家庭成长环境以后才闹明白，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豪情万丈的女人失恋一场像失了魂，倒不是因为对方特别，也不是她痴情，而是因为她的婴儿期童年期太缺爱，太缺关注。成年后，这种对爱的渴求会全部指望恋人给予，恋人对她来说，是父母、是亲友、又是爱人，所以失恋对她来说，就好比一个人最重要的亲人突然全部逝去了，谁受得了？ 朋友们像是佛祖一样劝她：你还年轻，长得也挺标致，事业还发展得那么好，何必为个破男人这么折磨自己呢？ 朋友们的心灵鸡汤端出来一碗，就被琉璃倒掉一碗。琉璃大概是觉得，大家都像是在岸边走的人，总是想象不出待水里的她有多难受。 有个朋友送了她一本书，告诉她：你要跟孙悟空一样历经劫难才能取得真经，要一路升级打怪兽才能摆脱心里的金箍，你要学会在失恋中修行。 琉璃说，老娘不要。你说孙悟空一个跟头就能走个十万八千里，偏生要走路去取经算个什么劲？还得带上一头贪吃贪色贪财的蠢猪、一个半天放不出一个屁的闷汉，跟在一个整天只会叨叨“慈悲为怀”的小白脸和尚屁股后面，无不无聊？都让我等，我等个什么，有什么好等的？再等下去，人都老了，黄花菜都凉了。 朋友们劝不动她，各自散去。 琉璃注册了某个婚恋网站，开始了疯狂的相亲之路。那会儿她卯着一股劲儿，似乎只是要向前男友证明：你不要我，自然有人要，而且这个人一定会比你好一千倍。 结果呢，她见识到了形形色色的奇葩，说起来都让琉璃哭笑不得。什么男人都有，就是没遇到爱情。 比如，她曾相亲过一个明显具有处女情结的奇葩男，还是亲戚介绍来的。 两个人坐下聊天，一开始气氛还不错，但对方说的后面几句话瞬间让相亲冷场。 他直言不讳的问琉璃，你是处女吗？ 琉璃听他这么问，有些惊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看他。 对方看她惊讶，脸上显示出一幅高高在上的表情，像是在审问罪犯。 琉璃心里一气，不由得心想，就算我是处女也绝对不找他。 她眼睛直直地瞪着他，反问道：我是薛定谔的处女。你呢？你是处男吗？ 男人原本翘起的嘴角耷拉下来，很错愕地看着她，完全想不到她会这样反击。 随后，他振振有词地说：你说的薛定谔是什么东西我不清楚，但科学研究证明，只有处女才有纯洁的基因，才能生出真正属于男人的后代。 琉璃“嗖”一声站起来就走了。 相亲的场次越多，带给琉璃的绝望和寂寞就越深。前来相亲的男人们并没能抚慰她的情伤，只是更加加重了她的焦虑。 琉璃终于注销了自己在某婚恋网站的账号，请了假出去远游，并重新开始审视自己的人生，最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的决定：开客栈。 开了客栈的琉璃，终于把情伤疗愈得差不多了。 她依然走在寻找爱情的路上，只不过这次不是沙里淘金，而是变成了守株待兔。 琉璃很快发现，客栈也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天南海北的红男绿女在这里都是兄弟姐妹一家亲，哪个桌子的都能过去喝上一杯，或交换电话号码，或相约以后的行程。在这样的气氛下，所谓的艳遇故事层出不穷。 穿棉布裙子的女青年和留长发、弹木吉他的男青年，若是看对眼了，也能像是干柴遇到了烈火，弄一出昏天黑地的啪啪啪。 一切看起来很美，只是骗财骗色的故事天天在上演。 比如，一个相信自己遇到了此生至爱的姑娘，次日起床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满客栈找自己的手机、钱包和相机。有一个看起来沧桑潇洒的流浪歌手，或许不过是一个离婚之后从不给前妻和孩子抚养费，甚至还找七十岁老母亲伸手要钱的混蛋大叔。 置身事外的人，似乎总是很容易保持清醒。琉璃就这样抱着手、斜靠着门静静地看着他们疯闹苦笑，像云一样散了来，来了散。 只是客栈门口关于“招聘白展堂”的牌子，却是一直没撤。 有一回，我问她：为啥不招个秀才？ 她忽然认真地回答： 我觉得经历过爱情、闯荡过江湖的白展堂和“经历过”婚姻、承受过风雨的佟湘玉更像是婚姻。我想结婚了，想找到一个合适的人组建个家庭，最重要的是要生个漂亮宝宝。 末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嗯，要生个漂亮宝宝。 6 某一日，琉璃坐在客栈的秋千上看书。 院子里忽然闯进来一满头大汗的男的，开口第一句话是：美女，我钱包、手机、钥匙都被偷了，你看你愿不愿意帮个忙，借我五十块钱打车去找我朋友？ 琉璃心想：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用这种老套的骗术，居然还敢骗到老娘头上来。 她略带调皮地看着他，不无揶揄地回答：真是好巧啊，我钱包也被偷了。 对方看起来有些着急：我真的不是骗子，我也是刚刚才发现被偷了。刚才跟几个人都借了，但大家都以为我是骗子。要不这样，我给你打一借条，今天晚上就能还给你。 琉璃见对方态度诚恳，人看起来也憨厚耿直，她心想：五十块钱就是被骗了自己也损失得起。要是人家真遇到这种事，自己岂不是见死不救？遂转身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五十元钞票，递给他。 他忙不迭接过来，然后问琉璃要纸笔说要写借条。 琉璃说：我借给你就没指望你还，你赶紧去办你的事情去吧。 男人留下一句话：我叫大鹏，我家离你这不远。等我办完事就把钱给你还回来。 琉璃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岂料当天晚上，白天来找她借钱的这个男人果真还钱来了。 钱只还了五十块，但他带过来一大堆书，说是报答琉璃的借钱之恩，说这些书都是“利息”。 琉璃心想：哟，这人还挺心细，知道我爱看书。 他则一个劲儿地表达感谢：你知道我这一路上问了多少个人借这五十块吗？十二个！只有你犹豫了一下愿意借给我。有的人连电话都不肯借给我打。 琉璃问：你哪儿来的这么多书啊？还都是新的。 他笑了笑：我开书店的啊。 几乎所有的故事都是有一个美好的开始， 所以人们才会感慨“人生若只如初见”。 初次打交道，彼此之间在这之前并未曾有过任何的交集，因为无所期待，对方任何一个小小的因素都有可能让你好感爆棚，可能只是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可能只是他投篮的样子很帅，也可能只是下雨天他为你撑起了伞，甚至可能仅仅是因为那天的阳光很好。 琉璃和大鹏开始聊上了，并且聊得很投机。大鹏知识渊博、才华横溢、说话风趣，他身上这些熠熠闪烁的光芒引得琉璃一聊倾心。她觉得那个时候的大鹏就像一个巨大的宝藏，越挖掘越丰富，越接触越喜欢。 这是一种跟王博在一起截然不同的幸福体验，琉璃一度曾觉得自己幸福得要晕过去了。 情到浓时，两个成年人滚床单便是水到渠成。 她问他：怀孕了怎么办？ 他回答：安全期，应该不会吧。 她再问：万一真怀了呢？ 他回答：结婚啊，生下来。 琉璃后来跟我讲起这些事的时候，是这么说的：我觉得，人生中很多事，好像都是注定好了的。如果那天我没有坐在秋千上看书，而是出门去买菜了。又或者，如果他在问到第11个人的时候，就有人肯借钱给他，我们就不会遇见。人生就是这样，故事的转折、命运的计时，都是悄悄然发生的。你遇见谁，和谁有个孩子，事后想想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但在你作出选择的那一日，却以为只是生命中最平凡和普通的一天。 琉璃和大鹏的故事确实在一个多月后发生了转折，而且是急转直下的那种转折。 琉璃查出来自己怀孕了！ 她胆战心惊地看着验孕棒上两条明显的红线，觉得这对自己而言也不啻于是晴天霹雳。 她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给大鹏打电话：我可能怀孕了。 这个消息对大鹏而言也是一记惊雷，是赤裸裸的惊吓。 他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带她去医院验孕。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确定琉璃已怀孕6周。 两个人尴尬地站在医院门口，琉璃隐隐约约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祥预感。 果不其然，大鹏有些迟疑地说了一句让琉璃几乎要崩溃的话：你能确定这个孩子是我的吗？ 琉璃感觉自己的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她用尽浑身的力气给了他一记耳光。 扇完耳光以后的琉璃，手疼，心更疼。 她给被打懵了的大鹏丢下一句话：你可以不要这个孩子，但不能这样侮辱我！ 然后头也不回地回了客栈。 7 琉璃的脚刚迈进客栈的大门，手机里就来了一条大鹏的短信：我给你一万，你把孩子做了吧，对你、我、孩子三个人都好。 琉璃对于大鹏怀疑她和别人有染的事情依然很愤恨，但还是耐住性子问了他一句：如果我有了，我们就结婚然后把孩子生下来。这是你之前说过的话吧？ 很快，她收到大鹏的回复：我根本没有做好准备！你快把孩子拿掉，不然我恨你一辈子！ 琉璃的心掉到了冰窖里，气得快把手机捏碎了。 盛怒也只是一闪而过，然后是深深没入心底的伤。 由如胶似漆到恨之入骨，对他们俩而言，原来只需要一次意外怀孕的距离。 琉璃的眼泪唰唰唰流下来，她踉踉跄跄、歪歪斜斜爬到床上，抱着枕头痛哭。 哭够以后，她打开电脑上网，搜索“什么时候做人工流产最适宜”的答案。几种流产方式的利弊都被琉璃研究清楚以后，她决定尽早去医院做药流。出于对人工流产方式的好奇，她点开了一个视频…… 看完视频，琉璃手脚冰凉、泪流满面。 “这是一条命，我不能让它死”这个疯狂的念头让琉璃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她没敢把这事告诉自己的家人，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是给几个未婚、已婚、已育的朋友打了电话，说她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问问大家的意见。 “你疯了？不要做未婚妈妈，否则一生苦命！” “你想做妈妈我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要生这种人的孩子？！” 这是所有人听闻这个想法后的第一反应，几乎所有人都让她马上去医院把孩子做掉。 反对的声音越大，琉璃就越是舍不得。 她想，这是一个生命，她没有办法问问这个孩子愿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上，但她不能亲手结束这个孩子的生命，她甚至能感到这个孩子在冥冥之中呼唤着她的保护。 她说她已经31岁了，对于男人对于爱情对于婚姻，虽然不能说全无期望，但将来如何却是自己不能把握的，只有这个孩子自己能够把握。她希望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因为这是她血脉相连的骨肉，也会成为她生命的寄托与延续。 她甚至开始想象分娩的痛苦和甜蜜，想象母亲的伟大和神圣。她觉得这种念头使自己亢奋极了。 当时的我，已经成为了一名单亲妈妈。琉璃在电话里认真地问我：结婚和生孩子，哪个更让你后悔？ 我说，对我而言，二者都没什么好后悔的。不过，这世界上，确实有很多女人可能会后悔跟哪个男人相遇、结缘，却很少会有哪个母亲会后悔生下孩子。 我说：主意你自己拿。作为朋友，我理解并尊重你所有的决定。拿掉孩子，是一种人生；当个未婚妈妈，又是一种人生。只是未婚妈妈的路比单亲妈妈还要难走，你能承担后果就好。需要帮忙的话，记得有我在。 琉璃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的这一天，距她和大鹏认识不到五个月。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闪恋、闪孕，让琉璃背负了许久“不自重”、“不检点”的骂名。 我常常想，原来爱情也是成王败寇啊。如果他们顺利结了婚并且生活得还算幸福，那人们讲起这段闪恋、闪孕，便只是在讲述一个结局还算美好的故事，无关自重与检点。 又或者，如果琉璃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孩子做掉了，像处理掉一个不可见人的秘密。那么，这些指指点点也会与她无关。 琉璃不是不知道，身处我们这社会，舆论对女人似乎总是分外苛刻。在性道德方面，舆论对男性和女性更是普遍持双重标准。比如，男人沾花惹草是情有可原，女人招蜂引蝶则是风骚淫荡。又比如，离婚女人是贬值大贱卖的二手车，离婚男人是有升值潜力的二手房。 如果她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遭受的舆论压力可想而知，只是此时的琉璃似乎已有足够坚强的内心去应对这些惊涛骇浪。 她把要把孩子生下来的这个决定发短信通知了大鹏，大鹏只回复了三个字：我恨你。 至此，两人虽然依旧在同一个城市生活，却已正式分道扬镳。 8 琉璃有一次上了电台做客，我收听了。 她不停地跟主持人说：我不恨，也不怨。 只是，她偶尔也会哀怨地跟我说：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一步错，步步错。 她最终还是跟家人坦白了这件事情。 她哥哥一听说这事儿立马就炸了，当场拍桌子说马上买机票去大理找那个男人算账。 她爸妈则要求她马上把孩子拿掉，他们说：这种脸咱们家根本丢不起。 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件事的家人把她视为家庭的耻辱。 琉璃说，你们说什么都没用，我必须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也不要去找他，这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决定。等它出生以后，你们在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亲人，我想你们慢慢会接受的。 大概是了解琉璃一旦决定做一件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格，她妈妈意识到再多的劝导和逼迫都难以让她扭转心意，兀自哭去了，只扔给她一句话：我不想认你这个女儿，你有脸的话就不要回来！ 倒是她的嫂子，偷偷给她寄了一堆婴幼儿用品。 转眼间，她到了妊娠反应很厉害的时候，吃什么吐什么，吐到脸色发青。 客栈还开着，虽然请了义工，但大部分事宜还是她一个人在打理。她不再买外卖，而是每天自己给自己煮饭吃。往往是饭还没熟，就先吐了一地，但她还是咬着牙强逼自己咽下去。 她可以饿着，但不能饿了孩子。 她的情绪波动也开始变大，甚至出现了抑郁症状。 大理并不大，她总是隔三差五能听到关于大鹏的消息。比如，他去哪个学校捐书捐款了；又比如，他又谈恋爱了。 她甚至从老同事那里，听到了王博的老婆生了二胎的消息。 无数个黑夜里，她辗转反侧，躺在床上不停地流泪，哭到全身抽搐。 那段时间，我每次看她的朋友圈，都会被一种莫名的悲伤所笼罩。她大概也是觉得，她只不过梦想有一个温暖的家，却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她觉得纵然自己有罪过，但命运给她的惩罚是不是也太过了？ 她一个朋友，实在看不惯大鹏的种种做派，大半夜瞒着她跑去砸了他书店的橱窗。大鹏知道是她的朋友干的，并没有报警，但据说很郁闷。 每一次去产检，她挺着个大肚子挤在一堆有丈夫陪着的孕妇中间，更显孤单和无助。 第一次听到胎儿咚咚咚的心跳声，琉璃差点就要哭出来。 没有男人跟她分享这些小兴奋，她挨个给朋友们打电话：我听到我家宝宝的心跳了，很像万马奔腾在山谷。 第一次通过B超看到胎儿的脸的时候，她用手机拍下来B超照发给朋友们：你快看看，嘴巴像不像我？ 作为一个也曾怀胎十月的妈妈，我很能理解她的心酸、苦楚、坚持，还有甜蜜与幸福。 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她终于抗不住了，笨重的身体让她弯腰都难，她决定回家。 做都市里做销售那几年，琉璃每次回老家都让她父母面上有光，可如今作为一个未婚准妈妈，她则像一条落水狗灰溜溜回到老家。 她妈妈看到她滚圆的肚子，又是一顿大哭。 谣言和非议肯定是有，琉璃自然是根本不把这些流言蜚语放在眼里，只是她没法跟母亲解释：即便这事儿是个耻辱，也和你们无关。 春节的时候，琉璃的家人还是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她再任性，也是他们想要去照顾的亲人。 过年后，琉璃随时可能会生产，但客栈的生意不能耽搁太久。她实在想挣多一些养孩子的钱，就带上自己妈妈回到大理。 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妈妈情绪变得很糟糕。刚把行李放到客栈，就嚷嚷着要去找大鹏负责，就算不能结婚至少也要给抚养费。 让她这样一个要强的女人去跟根本不想要孩子的男人低头摊牌要抚养费，简直比让她打掉这个孩子更加痛苦。 妊娠期各种不适对她而言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她每天都得听着母亲对她、对那个男人的抱怨，看着母亲因扛不住邻里、亲朋的闲话而唉声叹气，感受着母亲一边对她不放心、一边又对这种结果不甘心的矛盾与纠结。而她，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孩子预产期的前一周，孩儿她爸登记结婚了，新娘不知道琉璃的存在。 琉璃不知从哪儿看到了那张登记的照片，发给我看。 我说，我挺同情他妻子的。你也该庆幸，他最后娶的不是你。在你这里，他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了，据说去国外买精子很贵的。 琉璃在电话那头差点笑出了眼泪。 琉璃给自己的孩子想了一个名字，不管生出来是男是女，都叫：诺一。 诺一，取自“一诺千金”。 她说，我希望TA一生做人做事光明磊落、言出必行、襟怀坦白。 我回复她，这名字寓意好，却也是个不错的讽刺，你到底还是有些恨他。 一周后，琉璃的孩子出生，是个儿子。 琉璃的身体条件不适合顺产。她后来跟我说，做剖腹产手术的时候，麻药对她身体的一半失灵，她有半个身子清楚地知道手术刀的刀锋往什么方向走，撕心裂肺的痛感令她完全失去思考力。 这种极度的疼痛，总是比想象中的要来得剧烈。 孩子出生后肺里呛了羊水，洗了胃，又检查出心脏动脉导管有两毫米没有闭合。这个新生命来到世界的第一个晚上，就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单。 对她而言，那是一段完全被黑暗和痛苦吞噬的日子，但她和孩子总算都挺过来了。 半个月后，还在月子里的琉璃抱着孩子带着妈妈回到老家养病。 9 世间之事，总是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之后的日子，当然，终于，越来越好。 琉璃和小诺一的身体都康复了，她家人也欢天喜地地接受了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人世间的情感就是这么奇怪。在小诺一出世之前，琉璃家人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每个人都在为她的未来担忧，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她拿掉这个孩子才是最英明的决定。可孩子出生以后，当他们面对这个会哭会笑会闹会叫的萌娃，却不由自主地对这个小宝贝宠爱得不得了。琉璃说，我早就说过，他们会接受的。 有了孩子，琉璃赚钱的动力更足了。凭借出色的销售才能，琉璃客栈的生意进入爆发式增长期。命运，似乎用另外一种方式给了她补偿。 两年时间里，她在大理买了房子也买了车，没事就带着小诺一自驾游、出国旅游。 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她刚带着小诺一从老挝回来，下一阵准备去美国。 她在朋友圈里发了很多很多和孩子的合影，娘儿俩每一张都笑得很开心。 她在朋友圈里写：仔细想想，如果不经历那些肝肠寸断，也许我现在还是以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姑娘，所以，挫折和苦难何尝不是上苍给我的另外一种形式的礼物？虽然我不再年轻，但我喜欢现在的自己。每天早晨起来，看到小诺一安详地睡在我身边，就觉得生活给予我的，远远比它从我这拿走的多。 岁月对一个女人的真正意义是她们度过了漫长的自我救赎与成长之后，沉淀下来的那份令人欣慰的尊严与平和。 这当然是我所乐见的。 在这个故事即将讲到尾声的时刻，我可能需要插播一下关于大鹏和王博的几个故事碎片。 孩子出生以后，大鹏辗转托朋友带给琉璃一万块钱，琉璃收下了。 琉璃一个朋友在一次活动上遇到大鹏，这个朋友主动跟他聊起了琉璃。 大鹏说，孩子的名字叫什么，每次做检查怎样，我都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也过得很难受，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琉璃违背我的意愿让这个孩子出生，我其实也很生气，但也很无奈。 他又以受害者的方式无辜地说，我能怎么办呢。她是那样一个要强的女人，我又不能给她婚姻。如果我去给她送孩子的抚养费，她肯定会把钱摔在我的脸上再把我打出门。你说我还能怎么办呢。 从大鹏的角度看来，这个故事当然是另外一种讲述方式：一个男人年少轻狂的时候玩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有可能会玩的火，却令一个女人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并当了真，还弄出一个孩子。女方执拗地又不肯尊重他的意愿把孩子拿掉，而他又没办法违背自己的心意去承认这个孩子。他也很无辜。 他结婚后不久，新娘子不知道从哪个途径知道了琉璃和孩子的存在，非常崩溃。新娘子觉得，自己可以接受这个私生子的存在，却一时没法接受他的故意瞒骗。她骂他骗婚，他则不停地解释、赔罪、发誓。两个人闹了好一阵，后来和好了，她选择原谅大鹏，而大鹏也答应他此生不再与琉璃和孩子产生任何交集。 经此一闹，两个人感情似乎更加情比金坚。用大鹏的话来说，就是拆除了他们婚姻中一颗随时可能会爆炸的炸弹，眼前的幸福反而变得更稳固。 琉璃再听到这些事儿的时候，心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们过得怎样跟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她所爱的，所在乎的，只有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小人儿。她甚至觉得，此生与大鹏再无瓜葛，也正是她想要的、最皆大欢喜的结局。确定了大鹏以后没有再认孩子的可能性，她反而愈加心安。 倒是有一回，琉璃带着孩子赶飞机，却在候机厅里遇到了王博。 小诺一刚学会走路，踉踉跄跄往前跑，差点跟他撞了个满怀。 几年不见，对方已经微微发福，一脸疲态。 他略带惊讶地问琉璃：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你？这是……你儿子？ 琉璃把小诺一抱起来说：嗯，一岁多了。 王博浑身上下一顿翻找，居然搜出来一根棒棒糖，递给小诺一。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对说：第一次见面，也没能给你家小朋友准备个红包。你现在好吗？ 琉璃淡淡地说：都挺好的，谢谢关心。 琉璃乘坐的航班乘务员在登机口喊：后面的旅客请抓紧，机舱门一会儿就要关闭了！ 琉璃拉起行李箱说：我们要登机了，你保重。 王博说：我还要一会儿才飞。你也保重。 琉璃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走到登机口，再头也不回地登机。 走到机舱门的时候，她的鼻子微微有点发酸。 她只是单纯地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而世事像一场大梦，再盛大的青春都经不住蹉跎。跟王博的那一场爱恋，想起来都感觉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人生或许就是这样吧。时过境迁后再回首，再刻骨铭心的往事都会在我们的记忆里变得模糊， 如同南飞的候鸟被北方的山峦遗忘，如同春日长出的新叶被秋风遗忘，如同雨后的彩虹被阳光遗忘…… 走在曲折蜿蜒的人生路上，我们总不可避免会走入一个又一个黑暗的人生瓶颈。你若冲不出来，可能一辈子也就那么狭隘逼仄了。若能冲出来，道行就能变高了一层，人生也会豁然开朗。 当你体会了悲欢离合，认清了复杂人心，知道了爱情不是万能的，明白了时间和生命的可贵，就知道了为何会这样。那就让这段旅程成为一个自我清理、救赎、疗愈、康复和自信、强大的过程。有些人的出现，有些事的发生，都可以成为我们得到成长、蜕变的机会。 这篇文章完稿之时，是这座城市最美的时候，各个角落里都盛开着各种各样的花。气候不冷也不太热，老年人还穿着外套，小姑娘们就钻空在天气晴朗的时候迫不及待地穿起了短裙。 这本来就是一年中乱穿衣的时候，你穿厚穿薄都没有人讶异，更没有人会嘲笑你。 这样多好。 活在这世上的每一个个体，也像每一株花儿一样，绽开时各有各的姿态。如果大家都在同一时刻开花，花瓣长成同样的样子，世界定然不会如此美丽多彩。花儿们簇拥着开在春天里，只管兀自绽放着，这朵花绝不会去嘲笑那一朵花。 那么，我也希望，走在这城市街头的每一个你，不管身份是未婚妈妈、单亲妈妈还是大龄剩女，都能被人们理解和接受。 人生艰难，请对遭受过苦难依然保持勇敢的人们、对无法选择自己出身的孩子们报以宽容和温柔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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