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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十三年的封禅泰山,不但封禅使、中书令张说获得了极大成功,在这次封禅活动中,还有一个人物被玄宗加以丰厚的奖赏,他就是掌管全国马政的检校内外闲厩兼知监牧使王毛仲。 我们前面提到过,这次前往泰山的队伍除了上万官员以外,还带上了数万的马匹,而马队队长王毛仲是个极有能耐的马术设计师,他按照马的毛色不同,组成了几个方阵,当马群奔跑起来,就好像是五彩云霞在天空飘浮,煞是壮观。 玄宗龙颜大悦,到了泰山脚下,即刻加封王毛仲为开府仪同三司,这是个很了不得的职务,在玄宗一朝,也只有四个人得到过这样的殊荣:姚崇、宋璟、王皇后的父亲王仁皎,还有就是这个管马的王毛仲。至于为什么一个养马的弼马温竟然能和姚崇宋璟这些一代名相相提并论,这还需要从王毛仲这个人不同寻常的经历开始讲起。 王毛仲其实是个高丽人,父亲是游击将军职事王求娄。后来因为父亲犯事,全家被没为官奴,这样很小的时候王毛仲就被分配到了当时还是王子的李隆基府中当一名家奴,可谓是从小就陪伴在李隆基身边的亲信。 史书上记载这个王毛仲“性识明悟”相当聪明,手脚也利索,深得李隆基的好感,很快就成为了临淄王身边的贴身保镖,和另一名亲信李宜德“挟弓矢为翼”,每次李隆基出门,这两人就一边一个保卫着自己的主子。 中宗末年的时候,李隆基从潞州别驾任上返回长安,开始暗暗谋划政变之事。唐代初期是一个政变频繁的时代,聪颖的李隆基早就观察到了历次政变成功或者失败的关键就在于驻守于皇宫北门(玄武门)的那支禁军队伍。禁军的向背,将直接关系到政变成功与否,无论是李世民的成功弑兄还是李重俊功亏一篑,都离不开禁军的支持或者不支持。 而禁军队伍中的关键又在于万骑营,就是禁军中的机动部队马队。早先在贞观年间,太宗每次出行游猎都会选拔一支数百人的骑兵跟随自己,久而久之这支骑兵部队就成为了禁军中的一支特殊部队,称为百骑,后来规模逐渐扩大,到了武则天时期扩充为千骑,分隶左右羽林营,到了中宗时期,又扩张成万骑,所以称之为万骑营,是禁军系统中的骨干力量。 韦后专政时期,也特别注意对于这支部队的掌控,分别让自己的兄弟韦睿和韦播等人担任禁军首领,直接管理万骑营。但是这两个韦氏兄弟不是有领导才能之人,去了禁军就作威作福打打骂骂,搞得群众关系很差。 李隆基在京城密谋政变期间,最主要的拉拢对象就是北门禁军万骑营中的将领。临淄王李隆基当然是个很有魅力的人,私下交结了不少禁军将领,但无论如何,身为一名王室成员,公开去交结禁军将领,必然会招人耳目,所以当时很多的具体联络行动,李隆基都是派身边的王毛仲出面。 作为一名出身不高的家奴,王毛仲可没有那么多顾忌,而他必定也是一个能说善玩八面玲珑之人,很快就在临淄王府和万骑营之间建立了相当良好的沟通渠道,对于李隆基发动唐隆政变功不可没。 但是,这个王毛仲也是个小滑头,就在起事那天,竟然爽约没有出现在现场,没人知道他溜到哪里去了,直到几天以后政变成功局势稳定下来,小王又突然出现在了大家面前,这是一段只有他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的经历。但是李隆基倒是没怎么介意这位亲信的临阵脱逃,反倒是“超授将军”。 数年以后的清剿太平公主的政变又再次发生,这回王毛仲没有再搞什么把戏,而是身先士卒积极奔走,诛杀了好几位太平一方的重将,事后被封为辅国大将军(正二品)、霍国公(从一品),食封五百户。 这还都是正式的封赏,对于王毛仲来说,他与其他人相比更加突出的优势就是,玄宗一直都十分信赖这位从小就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发小,两人之间的关系,既是君臣又是主奴更是朋友。关系好到什么程度,“玄宗或时不见,则悄然如有所失,见之则欢洽连宵,有至日晏”。见不着面就神色不安,见了面可以玩个通宵。 王毛仲家里已经有了老婆,但是玄宗还是坚持又赐妻李氏给王毛仲,而且特批不用和前面的老婆离婚,两位夫人同为国夫人,算是历史上罕见的一夫多妻(中国历史上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度)。王毛仲老婆生孩子的时候,还向玄宗借禁苑的亭子住几天,以便乘凉。这种恩宠和信赖可谓是古今罕见。 当然王毛仲也绝对不是唐玄宗养起来专门陪着玩的无所事事之徒,玄宗亲政以后,王毛仲就被任命为了检校内外闲厩使,专管全国马政,特别是向禁军部队提供马匹。而王毛仲也是个极为能干之人,接受主人命令以后就一心一意扑到了马政事业上面,很多时候有家都不回,加班加点经常就在马厩旁边找间屋子睡觉,工作态度极为认真,能力也突出,这才有了开元年间全国马匹数量翻了一番的惊人成就,因而在陪同封禅时期,被玄宗大大奖赏。 最初,防卫皇宫的北门禁军行政上隶属于南衙,就是归兵部所管辖,但是历次的政变也说明了一个事实,就是如果天子不能直接掌控这支部队的话,那么就很容易被太子或者张柬之那样的外臣或者其他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所趁机渗透进来,这对于皇帝本人来说实在过于危险,高祖李渊被儿子挟持退位,武则天被政变队伍挟持退位,韦后被造反的万骑营砍杀,对于这个道理玄宗本人应该是最有体会,无论如何禁军就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至少是自己最信得过的人的手里,而王毛仲就是玄宗物色到的这样一个代理人。 只有理解了这一点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弼马温竟然会如此受宠的道理。王毛仲通过掌控禁军的马匹等物资,以及其本人与万骑营的特殊历史关系,可以代替玄宗把握禁军的任何动态,王毛仲对于自己的工作做得的确是相当出色。 但是家奴有一个问题,就是无论你前期如何得宠权势熏天,一旦主子对你的信任度下降了以后,等待你的结果就会相当悲催,很遗憾王毛仲就不幸走上了这样一条不归路。由于王毛仲的过于得势,而且态度愈加傲慢,自然引起了另一批家奴的不满,这就是宫中以高力士为首的宦官群体。 在高力士的授意之下,大臣齐濣向唐玄宗进言,说王毛仲掌管兵马,而最近他又和禁军首领葛福顺结成儿女亲家,一个管兵马一个管兵士,很危险“恐为后患”,皇上如果一定要任用心腹的话,“何必毛仲,而高力士小心谨慎,又是阉官,便于禁中驱使”,不管怎么样作为一名身体残缺的宦官,他不会有更进一步的野心,没残缺的就不一定了。 尽管齐濣的进言由于其他原因没有立刻被玄宗所接纳,但是无疑这番话是深刻影响到了玄宗的思路转变,加之不久之前,得意忘形的王毛仲曾经当面向玄宗提出自己想当兵部尚书,“玄宗不悦,毛仲泱泱,见于词色”,奴才对于主子没能满足自己的索取而将不满表现于脸上,这定然会让主子在瞬间将奴才过往的种种功绩忘得一干二净。 不久之后,王毛仲老婆又生孩子,如同往常玄宗派高力士携带礼物前往王家府上庆贺,同时当场宣布给新生的孩子加封五品的官衔。等晚上回到宫中,玄宗问高力士,王毛仲开不开心满不满意,做事极为稳妥的高力士一句回答彻底断送了王毛仲的富贵前程和身家性命。 高力士说,王毛仲抱着孩子说难道我的孩子还不应该是三品嘛?意思无非是主子给的这个五品算什么,三品才算是配得上我老王的资历。我们已经不知道这句话是王毛仲的酒后狂言抑或根本就是高力士的无中生有,反正开元十九年(731年),曾经红极一时的王毛仲被罢免一切职务,发配零陵,同年在到达永州的时候,又被下令赐死。奴才是没有资格和主人谈任何条件的。 从王毛仲的角度讲,这的确是一出悲剧,但是抛开无情无义翻脸不认人这些角度,玄宗和高力士的这番清除王毛仲的举动,还是相当有必要并且十分成功,掌控禁军的权力很快就落入了对于天子来说更加安全的宦官集团手中,宦官的掌控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相当于天子本人直接掌控,这对稳定中枢政局减少动乱不无好处。 王毛仲的失败,标志着禁军开始为宦官所操纵,这又是开元年间的一个重大制度转折。只是在开元时期,唐玄宗本人还是一名有为、强势的君主,而高力士则是极为谨慎、极为忠诚的一名权宦,所以这种制度的优点方面表现得更突出一点,但是到了唐代后期,禁军听命于宦官，又恶化成为了严重的政治毒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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