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端的事情都是神迹
当代摄影家里，彼得·威金（Joel Peter Witkin）的作品也许最怪异——我不大喜欢用变态这个词。要描述他的影像，你必须使用畸形、丑陋、受刑、虐待、病态、下流、恶心、做作、残缺、恐怖等等词汇。一场让我们丧魂落魄的噩梦也就这些东西。
威金对健康优美的人体毫无兴趣。他喜欢的是侏儒、巨人、驼背、肥女、人妖、前额相连或公用一腿一手的双胞胎；他征集长有尾巴、角、翅膀、鳍、爪，或多出手、脚、眼、乳、耳、鼻、唇的畸形模特儿；据说，他拍过无手无脚、有头无身甚至有身无头的人——我无法想像后者是怎样一种怪物。为什么如此迷恋畸形人体？因为他认为，畸形儿是带着“上帝伤痕的人”。熟悉历史的人知道，这其实是人类早期的学说。
更可怕的是，威金毫不留情地对这些不幸的畸形人体施加酷刑，蒙眼、撑嘴、切割、捆绑、倒吊等等。他的作品库堪称创意刑讯大全：一个男人手拿锤子往自己的鼻孔里钉钉子；蒙面的裸女怀抱一颗头颅；人头鸟身的骷髅，背上还驮着一幅骨架；双乳被铁钩吊起的人；上锁的严厉铁束腰……从表面看，他的作品无非暴力、色情和死亡，事实上，这一切的真正指向是终极关怀。
“对我来说，极端的事情都是神迹。”他说。这极端，不但指极端的人体，还意味着极端的痛苦体验。通过苦难，这些带着上帝伤痕的肉体才能发光，走向神圣。他给那些形象怪异的模特精心化妆，让他们扮演上帝和撒旦，演出无情的最后审判。他镜头下的温驯的受难者，表现出一种仪式化的端庄、虔敬和尊严。曾经有记者问他为什么不拍一些清纯的东西，他说：“赏心悦目的事情很容易做，但就像用自动相机，我无法得到满足。我的作品是处于趋向光明的需要，但必先经过黑暗。”
摄影对于他，因此成为一种宗教拯救的工具：“为了要知道我是否真实地活着，我要使看不见的被看见！摄影将是把上帝带到尘世的工具——在我创造的形象之内为我而存在。”我们这些平凡的人，过着平凡的生活，自然看不见上帝。神灵附体可是一种极端体验。
尽管如此，这些黑暗的照片仍不免让人怀疑作者的精神状况。威金1939年出生于纽约布鲁克林贫民区，他的这些遭遇一再被研究者提及：年幼时父母因宗教信仰不同而离婚；6岁那年目睹了一场车祸：“我看到一个什么东西从一辆翻倒的车里滚了出来，一直滚到我的跟前，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头颅，我弯下身想触摸她的脸，和她说话……”他最初拍摄照片，是为正在画畸形人的双胞胎弟弟做研究用的；入伍服役期间，他成了一个专门拍摄士兵尸体的摄影兵。
威金总是把相片做旧，故意刮伤底片，让画面呈现丰富的质感和沧桑痕迹；他精心布景，有时模仿宗教名画，作品很有绘画性。无论在美术馆还是艺术市场，威金都获得了巨大成功，他是作品被收藏最多、价格最贵的活着的摄影大师之一。不要以为人人都喜欢美好，清纯。
|
